“那你可有瞧见那轿子里坐的是何人?生得什么模样!?”卫西焦急不已,这说不定是能找到他家公子的重要线索!
“没瞧见。”楼明澈边飞快地吃面边回,“当时点心上来了,我忙着尝呢,没那心思。”
卫西:“……您再好好想想!”
“说了没瞧见就是没瞧见,你再问一百遍我也还是没瞧见。”楼明澈本就不是个耐烦的主,只听他极为不耐烦道,“要不要我把我眼睛挖出来让你好好瞧瞧是我瞧见了还是没瞧见?”
卫西被楼明澈怼得一脸酱色,一时间什么话都接不上来。
向漠北则是陷入沉思。
黑色的轿子极为少见,若是去查应能查得到那是何人轿乘,只是眼下泽华去向不知安危未定,怕是耗不起这个时间。
但而今能有的线索,也就唯有这顶黑色轿子而已了。
向漠北抬头看向老廖头,正要吩咐下去,方才随他一同来到堂厅却一直在旁静听不语的孟江南忽然问他道:“嘉安,那日你被赵家大小姐请去赵府,向寻有说当时那位宋官人是同你一道去的,可对?”
只见她面色发白,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着,微微发着颤,便是她的声音,都带着极力克制着的隐隐轻颤。
她在害怕,害怕赵家。
这是一种仿佛烙在了心底的恐惧,仅仅是提到“赵家”这个字眼而已,都能令她脊背生寒。
她第一次抓着向漠北的手让他不要去赵家时是这般模样,在方才听到孟岩道让她到赵家去走一趟时也是这般模样,发自心底的深深畏惧。
既是如此,她又为何要自己提及赵家?
向漠北看着她发白的脸,轻颤的手,蹙起了眉。
赵家究竟曾对她做过些甚么?竟能令她惶恐如斯。
向漠北知她心慌,本不想答,但此事恐又关乎着宋豫书,是以他不得不点点头。
“那……”孟江南抿了抿唇后又问,“你与宋官人入了赵府后,是否见过了……见过了、赵大公子?”
在提及“赵大公子”时,她语气明显变了,恐惧更甚,声音中的颤抖亦更甚,她紧握的双手更是将向漠北才为她上了药的手心抠破了。
她不想去想从前那可怕的一幕幕,可那些可怕的过往却好像刻在了她骨子里一般,仿佛要告诉她她如今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身处可怕赵家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正当此时,只见向漠北于数双眼前握住了她颤抖不已的手,将她那抠破掌心的手拿开,将她那只一而再出血的手拢进了自己手心里来,让她再揪抠不得。
向漠北的手心很冰凉,然而他的动作却很轻柔,孟江南觉得,这就像他给她的感觉。
既温柔,又疏离。
他的手心并不温暖,却让她感觉心安,令她依恋。
她瞧清他再一次点点头,且道:“那赵大公子亲自领泽华游了一番赵府。”
孟江南那才被向漠北拿开的另只手忽又握了回来,将他拢着她的手抓得紧紧。
若非有他的手相隔,怕是她能将自己的手心抠至见骨。
向漠北唯有将她的手握得更牢,不让她再伤了自己。
除了向漠北,无人知晓她这般反常的举动是为哪般,皆不解地盯着她瞧。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她道:“嘉安,我想……我知道宋官人在何处。”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
可牢握着她手的向漠北却知,她这轻声的短短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浑身的力气。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
她这一句,令所有人都错愕不已,不可置信,唯独向漠北将眉心拧成了死结,面色凝重如铅。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有多少姑娘在看文,然鹅我还是厚脸皮地给我的新文求个预收,灰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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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063
孟岩哪怕再入不了向家门,却也迟迟不肯离开,一直守在向家大门外,不时用力拍打踢踹眼前紧闭的门扉。
焦急的他已记不清自己是第几回拿脚去踹向家大门时,那紧闭的门扉忽然打开了。
再看见门内的孟江南时,满肚子火气的他下意识地想要朝她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面上狠狠掴去一巴掌,若非他眼下还留着她有用的话,他已然动手,但此刻他却只能忍着。
孟江南看得出孟岩这是恨不得拆了她的骨才甘心,若换做从前,她必然难过不已,但此刻,她除却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之外,对于孟岩待她的态度,她已能够做到心静如水。
许是一直以来孟家人都习惯了对孟江南颐气直使,是以哪怕眼下是他孟家有求于人,孟岩此刻仍是怒冲冲地冲她骂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到底跟不跟我去一趟赵家!?”
他额头及鼻梁因着方才那一摔磕得既红又肿,使得他整张脸看起来狼狈又滑稽,他那不敢对向漠北与向云珠动的怒,只敢尽数往孟江南身上撒。
孟江南脸色虽仍青白,但她看着怒不可遏的孟岩,面上眸中却只见平静,只听她问他:“孟老爷,方才于向家院中您说的话,若我去赵府一趟,见一见您的四女,您便将关于我与我阿娘的事情如实相告,可还作数?”
孟岩没想到孟江南竟如此开门见山,让他胸腹中无数想骂的话都没了机会出口,连忙道:“只要你去了,我必将我所知一切告诉你!你——”
“好,我去。”不待孟岩将话说完,孟江南便已将此事应了下来,“届时还请您莫忘了今夜之言。”
孟岩一脸震惊,他如何也想不到方才还一脸坚决说不去的孟江南此刻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不过,在关乎自己身世的事实跟前,她注定是要屈膝的。
果然拿捏着她母亲与她出身的这个事情一直未告诉她是有用处的。
至于她这个“女儿”还有隔壁向家……
孟岩看一眼站在孟江南身旁的向漠北,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又阴佞的笑。
赵家大小姐想要向家这个病秧子,孟江南自然就成了她眼里的钉子,她这一去赵家,就有如羊入虎口,他是可以告诉她关于她母亲的事情,那也要看她还有没有这个命来听。
而向家这病秧子显然疼她得紧,既知她要去赵家,必然会陪她一同前去,届时他到了赵家大小姐面前,怕是想走也走不得了。
那时候,他既拿回了孟家的生意,又除去了两个只会与他孟家作对的碍眼东西,当真两全其美!
自以为打得一手好算盘的孟岩笑着回到孟家命人速速将已经备好的马车赶到门外来,正绕过门后的影壁时,他身后忽然出现一幢黑影,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将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身后捅进了他心房!
孟岩双目欲裂,想叫,却又被身后黑影死死捂着嘴,将他的惊恐尽数捂在了嘴里。
又见对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从他背上拔出,孟岩连挣扎都没有机会,骤然之间便没了气息,足见对方出手既狠又准,非常行此事之人不能为。
当对方将捂在孟岩嘴上的手拿开时,没了鼻息的他砰然倒地,一双眼仍旧大睁着,死死看着黑暗的天穹方向。
死不瞑目。
与此同时孟家宅中他处,蒋氏歪倒在床边,脖子上一道深至喉管的血口子正往外汩汩淌血。
其余人,也都倒在了血泊里。
而此刻的赵家,赵慧馨慵懒地倚在矮榻上,正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绢人,微微笑着与跪在她身旁给她捶腿的小秋道:“一大家子都是污人眼的脏东西,没必要留在这世上,你说是不是?”
说着,她笑意微浓,忽地就将手中绢人的脑袋给拧了下来!
在小秋身旁,五六个绢人躺在地上,无不是被拧了脑袋折了胳膊或腿的。
小秋哪里敢应声,也不敢去看地上那些七零八落再不完整的绢人,只能极力地将自己的恐惧往心底压去,丁点都不敢表现在面上。
向云珠非要跟着向漠北他们去赵家不可,然向漠北道家中不可无一人防着,需一个会身手的人留下,向云珠这才不得不答应留在家中。
向寻驾车,卫西一并坐在驾辕上,马车里是向漠北、孟江南以及楼明澈。
楼明澈嘴上道是去凑热闹,向漠北则知他不过是不放心他却未明言罢了。
向漠北担心的,是执意要去赵家的孟江南。
“小鱼。”马车朝城北赵家方向辚辚驶去,本是沉默的向漠北终是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孟江南,眉心微蹙,道,“你若在意孟家人所言,我可帮你打听查明,你大可不必亲自同我前去赵家。”
他话音才落,便见一路低着头的她摇了摇头,隐隐发颤的双手紧紧交握着,轻声却坚决道:“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若在从前,她兴许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但如今,已然死过一回的她明白了许许多多从前都明白不了的事情。
在孟家境遇凄惨的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并非孟家的亲生女,但即便知晓了她的真实出身又能如何?她阿娘也无法复生,至于她的生身父,于她而言,知与不知,都不重要了。
她不信他早已不在这世上,若是如此,孟家拿捏着她真正出身的事情便毫无意义,孟家人绝不会做此等无意义之事。
然若他心中有她与阿娘,就不会任阿娘郁郁而死在孟家,更不会十六年都未有来认她这个女儿。
那关于他的一切,她又何必去知何必去想何必去在意?
若真要说她想要知道些什么,唯有她阿娘如何会成为孟家的奴,仅此而已。
向漠北面有诧异,便是坐在他二人对面一副懒洋洋模样的楼明澈此时也都抬起眼皮,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
不为了她自己,那她还非要去那赵家做什么?明知那赵家不是什么好进好出的地方。
“宋官人他是嘉安重要的朋友。”像是察觉到向漠北诧异不解的目光,孟江南说着,抬起头来对上他的视线,轻轻抿了抿唇,声音轻且细,“不是么?”
这些日里她虽没有到前院去见嘉安,但她听阿睿还有听柳儿说,那位宋官人到向家来的时候是嘉安一日里最高兴的时候,她还听了小满小姑说,那位宋官人本就是嘉安的至交。
她自己也看得出来,嘉安很在意那位宋官人,否则性子清冷的他又怎会在听闻宋官人失踪的时候反应得那般紧张?
如此,哪怕赵家再可怕,她也要去走一趟。
她要帮他将他的至交安然无恙地找到。
至于她答应孟家的“请求”,并非她当真想要知道她的生身事,不过是为了让孟家日后拿不了这个事情来诋她忘恩负义罢了。
她不能让向家的名声因她而有损。
还有,她的确想过要见孟青桃一面,既然都入了赵家,那她必须将孟青桃带进赵家的那两套首饰拿回来。
顺带能做的事情,当然都不能放过。
向漠北看着面色分明苍白、眼神却又异常坚定的她,怔怔失了神。
她说的话,他已听得再明白不过。
她之所以非去赵家不可,是为了他。
她明明视赵家如血池炼狱,害怕得紧,却甘愿为了他,拼力前往。
只为了他不失去一个朋友。
向漠北心头有如浪潮拍涌,激动难抑。
从未有人,待他如此。
楼明澈歪头看着孟江南,笑吟吟道:“倒是不想你这个只会添麻烦的人对向嘉安这小子还挺情真意切?”
孟江南既尴尬又惭愧,忙又低下了头去,紧着双手低声道:“倒是嘉安,你不当去的,你身子才恢复,赵家又不是个好地方……”
然她话还未说完,向漠北的手便覆到了她紧紧交握着的双手上。
孟江南怔了一怔,下意识要缩回手,向漠北却先她一步将她的双手握住。
她不安地抬头看他。
“你执意要去,我自要一同前往。”向漠北将孟江南颤抖的双手握得牢实,让她缩回不得,他淡淡的语气里是一股理所当然的肯定,“我怎能让你独自置身险境?”
他神色如常,目光与寻日里的清冷亦没有任何不同,可这一瞬间,孟江南恍惚觉得她于他眸中看到了炽热的温柔。
他手心微凉,身有顽疾的他也不是个有安全感的人,可看着他清泠的瞳眸,感受着他掌心的凉意,孟江南面上的紧张与不安不再,她的双手也不再颤抖,只怔怔痴痴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仿佛他便是她最强大的倚靠,只要有他在,她便可一往无前似的。
楼明澈这会儿又笑了,慢悠悠道:“啧啧,这还是郎情妾意呢?不过向嘉安你倒是同我说说,就你这副一阵风便能把你吹倒的模样,你确定你是去帮忙而不是去添乱的?”
向漠北面不改色,不气不恼,丝毫不在意楼明澈赤/条条的嘲讽,权当充耳不闻,不予答话。
楼明澈亦是毫不介意向漠北的态度,只看向孟江南,又是笑问道:“小丫头,那你呢?瞧你这神情,看起来好像很是相信向嘉安能护住你呢?”
孟江南看着笑吟吟的楼明澈,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唯有低下头来。
低下头的一刹,映入她视线的便是向漠北依旧握着她双手的手。
他掌心宽大五指修长,只一只手便能将她的双手牢牢握住。
下一瞬,只见她重新抬起头来,直直迎上楼明澈的视线,肯定且果断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嘉安。”
哪怕他身子骨再弱,可他仍旧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既已说了他要陪在她身侧,那她能做的,便唯有信他。
楼明澈面上有明显的诧异之色,尔后又恢复了一脸笑意,却是不再说话,而是抓了一把方才出门前从庖厨顺来的一包炸豆子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