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姜连忙缩回花圃里去。
等他走近些,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脚步声停在她所躲藏的花圃外头时,叫她心里一惊。难道被发现自己跟踪他了吗?但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又继续向前去了。
申姜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莫明有些畏惧面前这个人。总觉得少年鹿饮溪心性实在与她所认识的后面两个他,都有很大的不同。
就像她认识一位菩萨,可这菩萨在立地成佛之前,也可能是位屠夫。
莫明决定,自己还是不要跟他纠葛太深得好。其实回顾过去,似乎一直以来两人相识都没有好结果。何必让他辛苦。
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有人大叫:“姜娘子!姜娘子!”
并且向这边来了。
什么?赵家的人找过来了吗?
申姜急忙从草叶子里向外看。
便见到浮桃提了个写着‘星河’的灯笼,从外面匆匆跑来。
一见鹿饮溪便大叫:“外面的车是不是你的!我家小娘子在哪里!”又气又急,跺脚哭:“我家小娘子是不是被你掳走了!”
可大约有些害怕鹿饮溪,并不敢与他纠缠。
勉强壮着胆子大声说:“你说不是也没用!我自己找!”
说着,像是顺着什么气息闻过来似的,直奔着花圃就杀了过来。
申姜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技能啊??什么情况?她是属狗的吗?
可不能回去啊。她还有事儿呢。
转身趴在花圃中,手脚并用,向深处狂爬。
结果没爬多远,就一头撞在了个不那么硬又不那么软的东西上头。
痛了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头向前看,锦靴、玄袍、玉带、和少年面无表情睨视她的脸。
浮桃追上来,一看到她哇一声就哭了:“小娘子,我用了几十张缩地符,可算找着你了。找不着你我也不要活了。”哽咽着说自己为了将功补过,怎么跑出来找她,又想起自己为防被盗,在积蓄上施了追踪术法的,如何不远万里追踪而来。抹着泪来拉她:“快与我家去。谷娘子肯定气坏了。”她从知道申姜逃跑,就跑出来不敢回去。
申姜回头看,她身后并没有别人。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候鹿饮溪的声音打破了主仆团聚:“方才在花圃里,我听到呼吸声,是你趴在那儿呢?可我为何并没有感觉到那里有人?你又是如何走进全是颂法大阵的竹苑?”
这里有布阵的吗?
我没有感觉啊。
说我是天降奇才,可能你也不信吧?
申姜略有些尴尬。就着浮桃的手,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便想,要不阿巴阿巴应付过去。
于是声情并茂。
一通‘阿巴阿巴阿巴’结束后,并‘阿巴’着多谢了‘这位素不相识的好心公子’的顺风车,表示不胜感激,并就此别过,正想转身遁走。
浮桃却十分殷勤,立刻把她腰上一直挂的玉牌拿起来,奉在那里等她写字:“小娘子,不用阿巴了,您忘记了陈三七给你这个字牌吗?您要说什么,都可以写给这位公子知道。”
淦。
申姜笑眯眯看浮桃,用力点点头。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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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转折
“原来这个东西是用来写字的。”鹿饮溪眸光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巴。”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忘记了而矣。申姜拿着玉牌,手指悬停,鹿饮溪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最后写了‘家神庇佑,天赋异禀’八个字。
“体质与人不同?”
她点点头。
鹿饮溪盯着她, 似乎在仔细端详她的面容与身形。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了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浮桃连忙帮着回答:“我家小娘子,赵氏申葁。”
“出生的生, 酱姜的姜?”鹿饮溪问。
浮桃摆手:“公子,是申时的申, 草姜的葁。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姜, 但先时我奉了姜娘子的八字与名字与陈三七一道到宗祠时。陈三七说谷娘子说过, 不是生姜。因申时是姜娘子出生的时候, 葁是为山草的意思。意在好养活。以此祈其平安。不过又说, 即音上无差,日常便不须得更改。姜字本为小名。与生姜又同音,一直以来村中农人也是这么叫的。也不算叫错了。”兴冲冲地问申姜:“小娘子是吧?”
鹿饮溪看向申姜。
申姜点头。莫明有些不安, 她可不能掉马甲。做出胆荡的样子,回视鹿饮溪。
“体质特殊?不知道, 我是否可以一探究竟?”鹿饮溪虽然是询问, 可根本也没在等她回答, 就伸手过来, 轻触她额间。动作与之前对她的态度相比, 可以称得上是轻柔。
申姜没有躲闪。京半夏从来妥帖。不可能连他都骗不过。
果然许久, 鹿饮溪放下手来, 表情有些失神与落寞 。
虽然之前,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期盼,可此时的情绪却无法掩盖。大概因为找寻一个人太久, 当希望终于出现,却又被戳破,实在是无法保持平静:“你不是她。”
那竹阁里的小童也跑出来,上下打量申姜,并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
随后大惊失色:“哇。我可是好久没有见过‘绝’了。”
“什么是绝?”浮桃连忙问,急道:“我家小娘子病了吗?”
“所谓‘绝’就是体内白版一块的人。这种人要么是白痴,便不是白痴也是绝缘之体,无法入道。但也因为是‘绝’,颂法阵法都与她无效。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浮桃大惊:“我家小娘子这么厉害吗?”
申姜:??
真不知道她到底只听了哪一句。
“什么厉害?随便一个普通人都可以打她一顿。把她拿个绳子一绑,牵着就走了。”
浮桃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怎么会这样呢?那,那我们小娘子以后可怎么办?”
小童背着手,像是个大人似地叹气:“我看你灯笼上写着星河,该不是瀛州赵氏星河苑?”
“正是。”浮桃点头:“你知道我们姑姑?”
“大姑姑嘛。几次巡猎力压各山门子弟,是很了得的。”小童子说着,看申姜叹息摇头,问:“你可是父母早逝?”
申姜点头。
小童又问:“遗腹之子?”
申姜点头。
“这就对了呀。这种本不该出生的,却并没有胎死腹中活了下来,自然成为‘绝’的可能性很大。那星河苑,这怕是后继无人了呀。”
申姜写道:[我尚有长姐,很是勇武,或是大姑姑的继人]
小童有些欣慰。
浮桃则红着眼眶。扭头看申姜时,仿佛她是重病不治将要离世之人。
[也不至于,你先不要哭]
申姜不晓得是谁给自己挑了这么个侍女的。
浮桃呜咽:“小娘子你傻不傻呀。如果入不了道 ,那活个区区数年,就老了,又再几年,便死了。这可怎么办!”
就算是她这样的侍人,入道后成不了什么大器,但起码也活得比较久呀。再反观她家小娘子,真是越想越凄凉。
“小娘子生世又可怜,话也说不好,路也走不好,偏还入不了道。这一生可如何是好,老天对小娘子实在太不公道。”
[没事,我不在乎这些]
申姜胡乱拉着袖子给她抹眼泪。
“要是真不在乎,小娘子就不会离家了。”浮桃声不成句:“一定是小娘子知道自己的情形,不想让谷娘子伤心,这才在好不容易能入族学后,半夜逃走的。”说着一声哀嚎:“小~娘~子~啊,小娘子心里太苦了。”
我不苦!
我就是想去济物!
申姜瞄见鹿饮溪正看着自己,保持伤感的微笑点头,奋手疾书写给浮桃看。
[别难过,我在外头会好好的,你回去就跟阿姐说,我死了。唯一的心愿,是望她幸福地生活!争出一片属于自己的辉煌!不要再想着我这个废人了。]
浮桃哭得好大声:“小娘子!”
“阿~~巴啊~~!”
主仆两人抱头痛哭。
鹿饮溪所有的疑问已得到答案,有些意兴阑珊。
转身向外去。
申姜松了口气。
向小童作别,拉着浮桃赶紧走。
走了几步,又想起来,这可不知道是哪里呀。回头要向小童问。
却见小童拢袖站在院中,凝视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是有些疑惑。但见她回头,立刻隐去神色,问:“姜娘子还有什么事?”
[不知道这里,要怎么离开?]
“这里与世隔绝,四面皆不可出。除鹤车、御风外,用神仙符或缩地符方可进入。”
申姜向他作揖,拉着浮桃出去。
正要走。
小童又叫住她,有些于心不忍:“所谓‘绝’,也并非完全不治。虽然没有灵脉而存不住灵气,但若是胜于常人百倍地艰辛修炼,固然不能得到什么成就,但强身健体,延年益寿,驻颜不老也是可以的。不过要一生勤勉,一天也不能懈怠,不然立刻崩解不可转圜。”
申姜作揖多谢他指点。
浮桃更是喜不盛喜。连连对人家扣首。
离开竹苑的时候,申姜忍不住问浮桃,为什么这样尽心。两人也只是才认识几天。虽然说是主仆,可也并没有太浓厚的感情。
浮桃看了玉牌上的字,认真地说:“我是小娘子的仆役,自到小娘子身边,便于小娘子结成生死之契。侍奉小娘子及小娘子的后人,便是我与我后人的职责所在,就如陈三七,他家世代侍奉珠娘子及珠娘子后人一样。既然是我该做的事,怎么能不忠心尽心呢?”
申姜愣住,心情难以言喻。
浮桃只比她高一个头,在别人眼中,勉强称得上少女吧。甚至连规矩也并不太熟,常以‘我’相称,也毫无自觉。可职责这两个字,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骨头里。流淌在血液之中。甚至不远万里,孤自一个找寻主家。
申姜问她不害怕吗?
浮桃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一个人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不过,心里着急,觉得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主家对我的信任。不知道如果找不到小娘子,我该怎么办。所以也就不记得害怕了。”抓了符就跑出来,一路追踪到这里。
说着垂头跪伏在申姜面前:“请小娘子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再抛下我了。不论小娘子做什么,我都会陪伴在小娘子身边。就算小娘子真的不想归家,我也会陪着小娘子侍奉小娘子。绝不会给家里通风报信。”
申姜不理解。
[可你是家仆。明明又一心觉得我应该呆在家里,如果我说,我以后不会回家了。你难道不会暗地通知家里来抓我回去吗?]
浮桃摇头,稚气的脸上一脸认真:“我母亲是家里的杂役,父亲早逝,因觉得我不聪敏,所以主家一直也没有叫我去侍奉谁。
此次两位娘子返家,她们叫我来跟着小娘子,大约也只是一时找不到旁人,只叫我来侍奉茶水的。莫约等些时候,就会给小娘子更合用的侍人。可我心里真的欢喜。我也是能效忠主家的人了。哪怕只是粗使侍人,既然家里把我分派给了小娘子,那我就是小娘子的仆从,理应先遵从小娘子的意愿。决不背叛小娘子。
即小娘子真的不愿意归家。哪怕是我母亲问小娘子在哪里,我也不会告诉——这是我进小娘子院中前,母亲教我的。她说我固然笨一些,但只要忠心,就不会出错。”
申姜不习惯别人跪着跟她说话,躬身扶她。
她站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娘子若因为我服侍得不好,觉得委屈。只管骂我,千万不要赶我走。”
抿嘴强调:“即便小娘子不要我,我也会跟着小娘子。小娘子打骂我也没有用。我不能让小娘子孤身一个人在外头。”
申姜把玉牌举给她看[你辛苦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写道[我不会赶你走,也不会再丢下你叫你四处找寻了。我觉得你很好。一点也不比别的正经侍人差。]
浮桃喜上眉梢,又如释重负。
“那我们快走吧。”转身快步在前面走着,突然想起来,连忙等申姜走前面,自己跟在申姜身后一步处提着灯笼垂首拢袖。
申姜觉得这样毫无必要,但叫她不这样,她大约更不自在。也就随便她了。
两人走到门口,就看到鹿饮溪的车还停在那里。
申姜上下车两趟,都没有看到他车前驾车的人,之前她在车中,听到车外人说话也不知道是谁。
到是几只鹤一直盯着人看。
申姜即是没打算与鹿饮溪再有什么交集,所以也并没有上前。
她已经查觉,鹿饮溪托这个童子找的就是自己。
可以鹿饮溪现在连无辜的小童都要威胁,她有些怀疑,他找自己的目地,说是‘想着她一身的修为,可以据为已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自己实在应该要清醒一下,不要把他当成京半夏了。
呵,狗贼!
带着浮桃,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好让她释放颂符,一起离开这里。
但浮桃在口袋里翻了半天,表情有些僵:“小娘子,缩地符和神行符我似乎都用完了。”
申姜原是想向竹苑的童子借,可回去一看,苑门已经关闭,无人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