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声点,皇后娘娘听到了怎么办?”
“怕什么,听说皇后求见了陛下好几次,陛下都不肯相见呢!可见这皇后娘娘估摸着是真要日落西山了。”
“可怜我们朝凤宫的小宫女,娘娘不争气,难道我们还得跟着娘娘去送死。”
“眼下陛下最宠爱的女人是秦贵妃,贵妃娘娘不仅家世好,还待人体贴。我之前买通了贵妃身边的春莹姑娘,到时候能把我调过去做个三等丫鬟,这前途准能无量。”
这几个小丫头想得事情到多,连出路都想好了。没想到,有生之年,我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一仆不侍二主,更何况没有忠心的丫鬟,我自然不会留。
便淡淡道:“尔等若是觉得昭华宫那地儿好,不若让本宫去向贵妃娘娘讨个情,她定然会要了你们去,何必浪费银子呢?”
“不过……”我陡然话锋一转:“你们现下的小命可还紧紧攥在本宫手里。”
她们见着我,俱是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是主子,她们是仆人。
合该有这样的反应,但是这样的三心二意的人我是不会再用了。
“去找你们的贵妃娘娘吧!本宫这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我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她们却一点也不难过而是忙着谢恩。
后来我才知道被我遣送离开的那两个小丫头进入昭华宫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便离奇失踪了。
几天后,御花园的湖中打捞出两具肿胀不堪的尸体,被湖水浸泡的已经失去了最初原有的模样,可依旧能够清晰地看出,她们是被活活掐死的。
……
秦昭华流产的那几天,我不知道宫里的人是怎样看我的,或许他们已经打从心底认为我是害死皇嗣的凶手。
因为当时确实只有我和她两个人在,而且她一个母亲在怎么心狠又如何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确实是我小看了秦昭华,小看了她的野心同手段。
我几乎是被苏恪禁足在朝凤宫,后宫之中人人噤若寒蝉,半点风声都不敢透露。
直到一个月后我的胎象才稳定了,却发生了一件这辈子我都不想在回忆起来的事情。
那时我的继母宋夫人急匆匆来见我,听说她为了见我,已经往宫里递了好几次信函,一般妇人不可随意进宫,除非有传召。我因着心伤,连着她好几天递给我的信都没拆开。
我名义上的父亲宋垦被弹劾了,以祸乱朝纲,贪污腐化的罪名。
先不说是否有罪,只是比起贪污,我的养父如何比得上秦相秦大人呢?
在我的细问之下,才知晓宋垦得罪了秦相的侄子秦立仁,他便借由此向我养父发难。难怪当初他说要给我点颜色瞧瞧,果然便开始行动了。
宋垦同秦立仁共同看上了天仙楼的一个姑娘,名唤云柳的。
听说那姑娘拥有天人之姿,惊人之才,不仅诗词歌赋都样样精通,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我犹记得那时候司夷息还不是权倾朝野的司相,他是建兴三年的状元郎,誉满京都的美男子。后来又官至御史大夫,年轻有为,闺阁儿女无不想要嫁与他。
而他却是云柳的入幕之宾中的一个,还是丝毫不显眼的那种。
……
我的孩子是在重阳节的那个晚上走的,太后举办宫宴。身为皇后的我当然会尽孝道,届时苏恪若是想禁我的足也势必会先放了我。我借机让樱桃寻了云柳来献舞。
我第一次见云柳的时候,心中便觉得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所有美好的诗词都难以形容她的美丽,当真好似西王母天池之中的那朵纯白而皎洁的莲花,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亦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虽然已琵琶闻名九州大陆,可这霓裳羽衣舞跳得也是美轮美奂。
烟波浩渺,花意丛生。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舞转回红袖,歌愁敛翠钿。
这样天仙般的人物连住得地方都以天仙楼命名,果然名不虚传。
我无法不利用她,她将来恨我也好,怨我也罢。
那场宴会,各安心思。
秦昭华恢复得很好,依旧如同灼灼艳丽的鲜花,娇艳欲滴。
她虽然没了孩子却反而更得苏恪欢喜。
果然宫宴之上,秦立仁的目光一直没从云柳身上移开过。
当场便向苏恪求娶了云柳,秦贵妃在一旁必然会帮衬她的表弟。
苏恪犹豫片刻,终于经不住秦昭华的劝说,便应了。
那时我还并不知道,那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戏,而在戏中,不知所谓的命运,我和她皆是别人的棋子。
虽然有了美人在怀,可秦立仁却并不打算放过我的家人,反而变本加厉。
终于在一天,准备拿我宋国公府开刀,我既然顶着宋国公嫡女的名头,虽然同宋垦没什么血脉亲情,可到底他养育了我几年,更何况此事也是因我而起。
宋国公府满门皆被关进了大牢,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是有着所谓的证据,可满朝文武早已沦为秦相的附庸。
我了解苏恪大抵有他的无可奈何,可他避而不见却让我心痛如绞。
那天,我在昭华宫等了一天一夜。
苏恪却没从昭华宫内出来看我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拇指受伤了,加上开学,所以更得慢了些,别打我。。。
第72章 回忆如花(七)
三个多月的胎儿明明已经稳定了, 却在那一夜变成了虚无。什么也没有了, 不论是孩子亦或是爱情。
那时,我并不知晓苏恪为了自己的大业, 也是利用秦昭华的,他在昭华宫中里里外外都加了绝孕的香料。
但是为了不被人轻易察觉,用量非常稀少, 可如若长时间待在那里必然会伤害身体。
我是被忠勇侯送入昭华宫的,樱桃说, 那个时候我已经近乎不省人事了。
流了好多血, 好多血, 血大片大片地染红了洁白的衣裙和床单,红得刺眼夺目。那是她一生中见过最多的血,也是最可怕的场景。
就连赵太医延年哥进行诊断后,也无能为力,时间太长, 人又过度疲劳, 已经无力回天。我的孩子说没这么没了。
窗外,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冷冽的风毫不留情的吹灭最后一点忽明忽暗的烛火。
黑暗中刺骨的冰冷包围了我略微瘦弱的身体,无数恐惧排山倒海地袭来,我看到苏恪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瞧不清他的眼神,听到他略微沙哑的声音:“阿慈,我弄丢了我们的孩子。”
一下子睁大眼睛, 瞳孔惊缩,用力摇着他的臂膀问道:“我的孩子怎么了,他不见不了么?”
苏恪低着头,缄默不言。
“孩子?我的孩子?”我摸了摸我的肚子,小腹却平坦的不对劲。
那些我能够预想到却独独不想知道的事情与恐惧涌上心头。如果有了这个孩子,我本想着还能够用他来拴住苏恪,现在上天大概知道了我内心的自私,所以毫不留情地收走我心底的最后一点柔软。
现在他解脱,我也解脱,大家都解脱了。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苏恪,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待我?”
“阿慈,别这样。”他安慰我,不管是否出自真心,他总算开始对我有那么一点乞怜。
我喃喃自语,眼泪不自觉地涌了上来:“他会去哪里呢?苏恪你告诉我他会去哪里?我去找他,阿娘去找他。”
“阿慈,清醒一点,你再也找不到他了。”苏恪钳住我的双臂,一直紧盯着我的眼睛,一动也不动地说道。
我哭得不能自已,低声问他:“苏恪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欢喜我怀了你的孩子?”
苏恪慢慢放开我的手,张了张嘴,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呵~”我自嘲一笑,“我明白了,所以你那时才显得这样轻描淡写。”
“阿慈,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不会再有了。”
“永远不会再有了。”
那一夜,苏恪没有去找秦昭华,而且留在了朝凤宫。即便这样秦昭华的贴身丫鬟春莹都来这里闹了好几次,而所谓的由头则是秦昭华旧疾复发。
我从来不知道秦昭华的身体这样瘦弱,虽然她也流失了一个孩子。
可在不久之前的中秋夜宴之上,她依旧红光满面,谈笑风生。
不是皇后却比我这个名义上的皇后更加耀眼贵气。
显而易见,她的目的只是为了请苏恪会昭华宫,这是堂而皇之对我的挑衅。
我以为苏恪会一如既往地去昭华宫,毕竟秦贵妃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然而那天,他却留了下来,大抵是我激怒了他,或许这也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一点恩赐。
只是我受之不起。
不管我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就像我从来也不觉得我会有那么一天,眼泪多得可以汇成一条河。我也从来不会觉得我同苏恪会到这样一个地步。
即使后来秦昭华亲自来朝凤宫对我说出了真相。我还是不愿相信苏恪就这么狠心,狠心到能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下手。
年幼时阿娘的话犹言在耳,此刻想起,更是分外清晰。阿娘还在的时候就希望我当一个无忧无虑,乐观自在的女子。为此,就逼着我学女红学下棋,好让我变得知书达理。
只可惜我的命运注定和阿娘的愿望背道而驰了,也注定辜负她的期望。
我在赵国公府时遇到的那个捣药少年的身影终究越来越模糊。
我分明是去剪风筝的人,却反倒成了别人手中的风筝。
放得久了,必然会断。
梦中的我一路狂奔,妄图逃脱那些胆战心惊。
以为能够随心所欲,可早已禁锢在逃不掉的枷锁之中,只是我从来都对他还怀有期待,不愿相信罢了。
我醒来瞧着他还正睡着,眉目如画,岁月以为静好。
我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前世大概欠你太多,今生便是来还的。”
昏暗的天空出现了一条裂缝,长安城深秋老树银杏最后一层叶,正纷纷扬扬地落下。
……
秦昭华为了离间我身边的宫人,无所不用极其。也恰好正值北戎在大楚边疆作乱,大楚眼下更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
苏恪便派了御史大夫司夷息前去议和,结姻亲之好。
宫中并未待字闺中的公主,理应是在宗室之中挑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女子封了公主前去和亲。
大抵是被秦昭华吹了枕边风的缘故,苏恪将樱桃推了出去。
樱桃被苏恪指婚给北方戎族,我犹然还记得那天我去求他的情景。那是我一生的耻辱,也是我挥不去的阴影。
我从来不觉得为一个人求情是这样的难。
一进紫宸殿,入目的便是大片大片的金色纱帘。
顺眼望去,亦是一片金碧辉煌。左边摆放的琉璃金盏,青铜玉器。而在一旁的金龙台上,青花白瓷摆得一丝不苟。
在我的正前方,我瞧见了多天不见的他。
苏恪同秦昭华一起坐在尊贵大气金龙椅上,
我看到他极其慵懒地靠着,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很是享受。而秦昭华则姿态旖旎地靠在苏恪身边。纤纤玉指,轻轻揉捏他的肌肤,为他按摩放松,时不时还捡起一颗樱桃塞到嘴里。
而我则在下方,看着我的丈夫同另一个女人打情骂俏。
地崩山摧依旧面不改色地请礼问安:“臣妾见
过陛下。”
“皇后来了。”苏恪似乎很是疲惫,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我一下子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些许哀求:“臣妾恳求皇上,放过樱桃。”
“你都知道了?”他蓦得睁开了双眼,看向我。
“是,臣妾恳求皇上,放过樱桃。”我依旧说道毫无更改之意。
秦昭华笑了笑,看了我一眼,又摇了摇头。
“爱妃在想什么?”苏恪有些疑惑地问道。
秦昭华嫣然一笑:“臣妾是在想,既然攸关国祚,何况陛下都已经拟好了圣旨,此事断不可更改,君无戏言。”
“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皇上的旨意,何来放过之意,应感到荣幸才对,姐姐您真是说笑了。”堂上秦昭华笑倩兮,美目盼兮,她缓缓地走到我面前。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抬眼对上她的眼睛,又看了一眼苏恪,只见他的眼神阴晴不定。
“现在还重要吗?”她俯视着我,微动薄唇,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哂笑道。
“臣妾附议,能被皇上赐婚是她的福气,而且封为公主,一个小小的奴婢就有这样的待遇,她是修了几世才得来的运道,臣妾还羡慕呢!”
“哦,妹妹若羡慕不如自行请了旨去,想必那年近六十的北戎王更加乐意之至,必然奉你为座上宾。”我哂笑道,顺带挑衅地看了她一眼。
堂上苏恪却面无表情,这样子,这态度倒像是在看大戏一般。
秦昭华掩嘴而笑:“姐姐,妹妹看来你是糊涂了,当着陛下的面怎么口不择言的。自古以来一女不侍二夫,臣妾的身与心自然是完完全全属于陛下的,而且能够被陛下爱若珍宝,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那么樱桃自小跟随本宫,本宫舍不得亦实属正常。既然秦贵妃以为你对于陛下是珍宝一样的存在,那么樱桃对于本宫亦是。”我不依不饶。
秦昭华的脸终于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裂痕:“那小贱蹄子怎么能够同本宫相比!”
我冷笑,不再去看她:“陛下以为呢?”
我定定地望着上方的男子,等待他的回答。苏恪身着紫色烫金龙纹锦袍,一针一线缜密异常,袖口之处用云纹修饰也恰到好处。生得气宇轩昂,清隽雅致。却有睥睨天下之势,王者尊贵之气。
苏恪的声音很沉稳,没有一丝感情,他说:“准奏。”
“终究是没有其他方法了么?”
忧伤充斥了我整个身体,带着无比失望看着上方那个熟悉的男子。良久,似乎失了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