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眸,麻木至极:“臣妾替樱桃谢皇上赐婚。”
而秦昭华却因此笑得越发娇艳,灵动地钻入苏恪怀里。
有人可以轻飘飘地随意决定一个人的命运,秦昭华便是。
我也曾去御书房从早跪到晚,只为了让他收回旨意。
“苏恪,纵然我万般恳求你,你也不愿意么?”
“你这后宫佳丽三千,随便一个都好,为什么偏偏是樱桃。”
“阿慈,后宫不得随意干政,这事关江山社稷,容不得有一丝一毫的怠慢,樱桃……应当是荣乐再适合不过了。”显然他话里有话。
“苏恪,今天你的决定,我宋慈会记一辈子。”当我愤然说出这句话时,其实我却忘了,送樱桃去北戎和亲原本就是苏恪的旨意,而我也不知道的是这也是北戎王的意思。
原来樱桃的小象不知为何竟然流到了北戎王的手中,心慕之,因此向大楚求亲,当然这也是为了两国之好。
樱桃被封为荣乐公主远嫁北戎的时候,我只能在城墙之上偷偷地送她。
她成为公主后便迁居至仪凤宫,我也被禁足在宫中不得去看她。听来往的宫女偶然间谈起,说樱桃哭了好几次,眼泪几乎是没停过。
那年的冬天特别得冷,雪下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就如我的心,似乎也被这寒冷的天气冰冻了三尺,
我曾想着要给樱桃许一门最好的亲事,一辈子生活无忧,平安喜乐。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虚妄。
而来年二月,开春之际。传来的消息,北戎王妃,昔楚国荣乐公主。因水土不服,得顽疾。经治疗,不愈。半月后,薨。
第73章 回忆如花(八)
司宣朗到来这一天, 苏恪亲自开宴为他洗尘。
我被禁足在朝凤宫多日, 因为这件盛事也被暂时解了禁。
我第一次觉得,司宣朗的作用居然这样大。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回了大楚, 毕竟我已经两年未同他有联系了。我不清楚他的目的,也无法面对他。
他是司家的少主,礼应受到皇室的礼遇。
两年不见他, 这小子生得更加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宫宴之上,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的锦衣, 墨发玉冠, 斜眉风流,眼波含情。这星目流转之间,只觉得花开半夏,春色满园。
记得我成亲那天,我同他就不欢而散。
而席上司宣朗向我敬酒, 眼神毫无波澜:“皇后娘娘。”
忽然想起两年前, 我同苏恪成亲时的宫宴上他也是这般意有所指地祝福我。
我笑着接过, 并回敬于他:“司少主。”
我同他完全是两个陌生人。
苏恪慢慢走过来, 一言不发。
他简单地瞟了我同他一眼,这眼神就像两年前那样,平凡无常。
苏恪不紧不慢地看向我:“朕同司少主有话要说。”
“是,臣妾身体不适,就先行告退了。”
我从容地告退,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苏恪大抵会找秦昭华作陪, 只有这样才会齐全了他的面子。
果然不久之后,秦昭华便风风火火地到了。
宴席之上,司宣朗同苏恪谈笑风生,宫中的女眷宫女们也对他青眼有佳,不时频频探看。
苏恪笑着同他谈起:“今日请少主来有两件事,一是为了这大楚,二是为了这天下。”
司宣朗微微蹙了蹙眉:“司家早就退出朝局,不问世事许久,这次自然也一样。”
苏恪摆了摆手,慢慢道:“司少主先别急着拒绝,具朕看来,司家通过此事再度复出,是再好不过了。”
见司宣朗一脸平淡,他又接着说:“当今中原天下,三国鼎立。这局面迟早有一天会被打破,而大楚是天下有利的竞争者。司家能够在大楚境内百年安然无虞,得佑护自然得付出些代价。”
“至于是什么代价?”苏恪摩挲下巴轻笑,良久紧盯着的眼睛,亮如明珠:“时至今日,司家不会还想着置身事外吧?”
“陛下不必多言,我知道楚皇陛下是什么意思,但司家向来不过问朝政,以后也不例外。”司宣朗没有半分犹豫,便直接拒绝。
“若是为了皇后呢?”苏恪似笑非笑,似是打探又似是随意地说道。
司宣朗心中蓦得一滞,正握着酒杯的手指忽然一紧。他这才抬眼,开始正视苏恪。
两人互相对视,这目光如炬中,潜藏着无数试探与猜忌。
司宣朗眉毛微挑:“那么,你想多了,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是么?”苏恪不置可否。
“自然。”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清者自清。”
“但愿如此。”
……
司家虽然在九州大陆颇有名望,可这几年隐隐有颓废之势,特别是这一任家主,实在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人。
可是少主司宣朗年少成名,武艺高强,在江湖中也是威名远扬。
更何况两年前凭一己之力端了血衣教,年纪轻轻这等建树足以让人景仰膜拜。
只是他在前面奋勇杀敌,后院却悄悄起火。
因为这事苏恪才能够威胁司宣朗,从而达成为他所用的目的。
对于司家若是不能够收为己用,想来他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我却并不明白苏恪的野心同想法。
所以当冬橙向我传递他想要见我一面的消息时,我也去见了,可惜却误入别人所设下的圈套。
司宣朗约我在朝凤宫后院见面,其实朝凤宫已经算是名副其实的冷宫了。宫人们都走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大多无所事事。
他见到我,他说:“阿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怎么了?”
“你瘦了些。”
“大概是因为近来胃口不大好。”我解释着。
又是一番沉默,良久他终于来了口:“他对你不好么?”
我摇摇头:“苏恪他对我很好。”
司宣朗听完,嗤笑一声:“以前说谎舌头都打结的小丫头,现在说起谎来竟然都面不改色了。”
连司宣朗都看出来了,更何况其他人。可我还是强撑着:“没有,是真的。”
他气不打一出来,不禁怒火中烧:“阿慈,以前的你活泼开朗,自信灵动。可现在呢?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堕落成什么样子了!”
“我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很傻?”
我含着泪看向他,然后慢慢蹲下,无助地抱住双腿,将头紧紧埋在里面。
心中的那股酸楚好似找到了发泄口,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却只能低声地啜泣,也不敢放肆地大哭一场。
他蹲下,心疼地拍了拍我的背:“阿慈,是我来晚了。”
然后将我揉进他的怀里:“从前是我太自以为是,错过了我同你本应有的幸福,现在,我不会了。”
他说:“阿慈,你愿意和我走么?”
他说:“阿慈,离开他吧!”
他说:“我怀念落云山的日子。”
我勉强止了泪,抬眸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司宣朗的眼神依旧坚定而满怀期待:“阿慈,你愿意和我走么?”
“司宣朗,你不是应该先嘲讽我一顿,然后再大骂我一顿么?”
“见了你,我怎么忍心。”
“……”
“傻瓜。”他微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我怔愣地瞧着他,问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阿慈,你终于发现了。”他展颜道。
我张了张嘴,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这样看着他,无所适从。
他说:“阿慈,我喜欢你,很早很早就喜欢了。”
我的心中似是无奈似是懊恼,心中万般复杂,原来司宣朗他也喜欢我。
他见我没什么反应,接着说道:“阿慈,楚帝苏恪心机过于深沉,你思想简单实在不适合呆在这杀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你若还未放弃他,那么……”他垂眸,缓缓吐出几个字,“我帮你杀人。”
我从未想到司宣朗竟然会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他明明可以无拘无束,继续当他的潇洒少主,江湖大侠。
而现在却要为了我,去当杀人工具。
“司宣朗,我答应你。”不知是感动还是渴望自由太久,我就这样答应了他,无关风月,只为情义。
“真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心里还有些不可置信。
“嗯,不过我要先完成一件事。”
“何事?”
“梵天镜。”我淡淡地说道。
他面对着我,说道:“阿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它。我不需要了,因为它我们错失了太多,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冷笑:“什么是该来,什么是不该来,我的目的既未达成,我就还没有输。”
他叹了口气:“阿慈,我当初就该定一个期限,好让你彻彻底底死心。”
“可你终究是没有,所以……”
“所以你还要继续入虎口么?”他紧盯着我,神色不明。
“不是,两年了,这一次我只为了梵天镜。”
没错,这一次我只是为了拿到梵天镜。
他凝眸直视着我:“希望是这样吧!”即便不是,你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
如果我没有答应,或许我同司宣朗的事情还有一丝转机。
那一年冬天,初雪纷扬,大地一片银装素裹。
长安城内,朵朵红梅凌寒而开,冰肌玉骨,飞絮成花。
人都说梵天镜是多厉害的名器,说得神乎其技。
可惜我嫁给苏恪两年,却没见过它是如何的模样。
我以为一切进行地很顺利,殊不知顺利的背后蕴藏着无尽的痛苦。
苏恪囚禁我的时候,只有一个丫鬟冬橙。
是她害了我,拉断了我对苏恪最后一点念想,而我却无知无觉。
我同司宣朗私奔的那天,梵天镜已经被我拿到手。
我以为我能和苏恪永远不再相见,这也是我当时唯一的愿望。
苏恪和韩承佑追上我们的时候,我同司宣朗离开宫中已经过了一天。
苏恪追上我们的时候,我还并不相信。
我看到他骑着飞骑从暗卫中出来,一贯的从容不迫。
今日他一身黑衣玄冠,面容依旧清俊。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同司宣朗说,就当是最后的告别,此生同苏恪宁愿再也不见。
苏恪眯着眼,神情颇冷:“阿慈,朕从未想过,你也会背叛我。”
“苏恪,放过我吧!”我垂眸,心里阴晴不定,终究是叹了口气道。
苏恪冷哼,轻蔑地看着我:“你是朕的皇后,朕是你的夫君。阿慈,要我如何放过你。”
“不,我只是你的傀儡。”我反驳道,“既然不曾相爱,又何必自欺欺人。”
“阿慈,你理应知道嫁给了朕,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反唇相讥:“在帝王家你渴望爱情,你若真心爱他,为什么当初不同他离开。”
“因为……当初是……”为了爱情,这一句话可我终究没有说出口,定了定神道:“当初是我瞎了眼。”
“好一个瞎了眼,宋慈当真是我高看了你。”苏恪哂笑,“那么,既然如此,阿慈,别怪我。”
“苏恪,我不管你是否喜欢阿慈,我只知你待她不好,她一点也不快乐。”司宣朗他迎面而上,对着苏恪说,“而我想让她快乐。”说着还同我相互对视了一眼。
下一刻,我就觉得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周遭也变得阴沉而冰冷。
我看向苏恪,见他目光灼灼而炽热。
他凝眸,薄唇轻启:“她快不快乐从来不是你说了算。”
“至少她现在是快乐的。”
“那么,就让朕来打破!”
我还未反应过来苏恪是什么意思,就在下一刻,我听到了此生都不愿再听到的声音。
那声音冷冷而无情从我耳边响起,他说:“射杀。”
漫天飞箭朝我和司宣朗射来,刚开始我还可以勉强抵挡,没过多久我的体力就渐渐不支了。
可苏恪显然没有收手的意思。
利箭开始划破我的手臂,留下血迹斑斑。
司宣朗其实他可以明哲保身的,可是他并没有。
一个人哪里抵得了千军万马,即便他的武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又怎样?力气总会有用完的那一天。
随后,我看到司宣朗为我挡开一支又一支利箭。我在无尽的混乱中我看见苏恪缓缓拉弓,面无表情地对着我,随后射箭。
原来他真得对我没有半分情义,其实如果当时死得人是我,我大概就会放弃了。
可偏偏替我中箭的人是司宣朗。
苏恪是在赌,赌司宣朗对我的感情,可他赌对了。
我看到司宣朗飞速过来,一瞬间便到了我眼前,他抱着我轻盈一转。
就这样挡在我的面前,而他的身体却被飞箭射穿。
司宣朗低头喷出一口残血,然后终于支撑不住挂在我的身体上,他说:“阿慈,你还好么?”
我抱着他,哭喊:“司宣朗,司宣朗,你别睡,你醒醒。”眼泪不可抑制得留下来,心中极度的恐慌,黑暗笼罩着整片天空。原来,天空也会哭泣。
“阿慈,别哭。”他说。
“司宣朗,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你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