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曳讶然回头:“什么?”
“我自作主张弄了一个项目,准备工作已经完成了。”陈厌道。
“市场调查工作、前期准备、货源,还有……”他自顾自地细数。
琼曳抿着嘴,想抬脚进屋,又忍无可忍地回身走到他面前。
“你真是够我行我素的,陈大导演。”
陈厌抬眼,漆黑的眸子毫无负担地和琼曳对视:“是吗?不是因为我们在冷战,你不愿意和我沟通吗?”
琼曳皱起眉:“那是你先……”
“我只是比较忙,”陈厌缓声,有股子循循善诱的意味,“难道我只是少和你说几句话,你就能生气?”
他的语气仿佛是在诱导某个天真的猎物走入陷阱。
这一目的毫无掩饰,反倒是琼曳红了耳朵。
他这样一说,显得她像是自作多情的那个。
“我以为你是因为我说的话。”
陈厌歪歪脑袋:“所以你是以为我生气了?”
他轻笑一声,自问自答道:“我为什么会生气呢,这跟你离开的那五年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冰山一角。还是说,你现在已经良心发现到可以因为几句话对我产生愧疚了?”
琼曳哑口无言,只能保持沉默。
她有些懊恼自己这几日生的闷气。
陈厌明显就是故意的。
深吸了一口气,琼曳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道:“既然你准备好了,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陈厌点点头,眼睛从她的脸上扫过,似乎在打量琼曳的表情。
“你有想法吗?”陈厌问。
琼曳有些脱力,斜斜靠在墙壁上,手指若有若无地摩挲着墙壁上那粗糙的凸起。
“……算有吧,我刚要找你商量。”
陈厌道:“行啊,说来听听。”
他的目光中流露出来些许好奇,对于琼曳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来说,参加一档子可有可无的综艺节目还费劲投入,本就是件稀奇的事情。
琼曳想了想,道:“食品相关的吧。”
陈厌的眼神闪了闪:“我做的也是这方面的,所以你想的有具体方向吗?”
琼曳有些意外,但还是道:“没有,想和你商量的就是这个部分。”
“那正好,我那边方案还在,你直接来看吧。”
琼曳点头,随他进屋。
餐桌前的方楚歌和楚冬阳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觉得尴尬,从后门走了,或者上楼休息了吧。琼曳想。
她抱着胳膊,随着陈厌来到沙发前,看着他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平板,解锁打开。
解锁的密码是四位数,虽然陈厌输入的速度飞快,但琼曳还是眼尖看见了密码。
0823
“……你可真无聊。”她立马意会那四个数字的意思,面色不自然。
——那是他们七年前初见的日期。
陈厌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把软件中的文档调出来给她看。
琼曳碰了个壁,自讨没趣,接过平板,认真阅读了起来。
她正看到兴起,一旁的陈厌突然出声了:“你这不是记得吗。”
琼曳头也不抬:“什么?”
“那个日期。”陈厌补充道。
琼曳握着触控笔的手顿了顿,强装随意道:“我记忆力比较好。”
陈厌“哦”了一声,随后问:“那我们的电影是什么时候杀青的?”
琼曳:“……”
她的耳朵可疑地再次泛红。
某个想法闯入脑海,这才让琼曳稍微清醒一点,她抬头冷声道:“这是在录节目,你注意点。”
陈厌随意往沙发上一倚:“我刚刚就和你说过了,不会播出去的。”
琼曳顿了顿:“那也得注意点,你这样让剪辑的人怎么剪。”
她今天算是发现了,只要是两人相处,陈厌就什么都不忌讳,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逼急了甚至都不顾是不是有其他人在场。
真是疯了,琼曳想,自己当时怎么就想不开惹了这么个玩意。
陈厌随意把玩着手中的贝壳:“能剪,剪辑嘛,黑的都能剪成白的。”
琼曳瞪了他一眼,终于看完了手中的文件,将平板递回去:“我标注了一些地方,你看看,不懂的问我。”
说完,她似乎想到什么,问道:“你都知道导演是你学长,那开始你还装那样。”看似不熟,却时不时搞点小动作,阴阳怪气的。
这话一出口,琼曳就有些后悔,这样说出来,仿佛在嗔怪陈厌不亲近她。
陈厌也品出了这层意思,哼笑一声,道:“不然你想怎样?”
琼曳不回答了。
她想怎样,她想和陈厌老死不相往来,谁知道他阴魂不散,自己偏偏又无法狠心将他赶走。
还好这些不着调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对于项目的兴趣,琼曳很快就和陈厌陷入了具体实施的讨论中。
她甚至感觉到了自己身体中的血液又开始充满活力地涌动。
这种感觉真是新奇,有种揭开未知的冲动,人们将它命名为什么呢?
琼曳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大学时期的学生会,眼前堆积的是即将举办的活动、庆典,她要做的是策划、海报,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以至于她一瞬间想不起该如何称呼。
但就在外头日光一闪而过,地上沾染的沙粒钻石般闪烁的时候,琼曳突然想起来了。
——期待。
她多久没感受到期待了?
五年?十年?
自从踏入这个圈子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是日程表上明确清晰到分钟的条目,上午做什么,下午做什么,甚至下个月做什么,都写得一清二楚。
生活看似越来越光鲜,但却活在既定的框架中。
甚至参加节目,拍摄作品,都有个叫剧本的东西,把人的反应、感觉、表情都规定完毕。
王漱曾经说过,明星不存在自由发挥。
但陈厌却不一样。
琼曳之前甚至有些嫉妒他,觉得他活得很肆意。
但自从见识过夏翼对待陈厌的态度之后,琼曳又恍惚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觉。
抑或是陈厌故意展露给别人所看的错觉。
而实际上,他只是在日复一日的强大压强中有目的地去寻找那种有限制的自由。
作茧自缚的放纵。
而只有在极度接近这个人时,琼曳才能感受到陈厌身上那股异样的矛盾感。
看似恣肆,却是穿着镣铐在跳舞。
看似狂奔,却仍一头扎进过去的牢笼。
她曾觉得陈厌变了,变得和五年前不一样了,但她今天才发现,自己是错的。
大错特错。
那围绕他的光芒不是来自太阳。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从黑暗中那个阴冷的角落走出来,到阳光底下。
而是将自己点燃,闪烁着撩人又危险的火光,亲自将黑暗照亮。
-
他们的计划最终确定下来。
准备在小岛码头处开一家饮品店,正好和卖海鲜的郝一骏田甜他们对上。
郝一骏道,他们这样是不是可以诞生产业链,商业联合了。
本来琼曳觉得他只是开玩笑,但当真正开业的那天她才意识到,抓住市场空白的重要性。
开业那天正赶上小岛庆典,本来就人流充足的码头来了源源不断的本地人、旅游背包客。
他们的产品卖到断货。
而且正如郝一骏所说,海鲜烧烤和冷饮店产生了良性互动,几乎买了他们大龙虾的人,都会来琼曳陈厌这边来一杯冰饮。
首当其冲的就是最便宜最简单的冰柠檬水,其他的爽口的水果味气泡水也卖得很好,反倒是本来琼曳信心满满的奶茶卖得一般。
他们这边赚得盆满钵满,方楚歌和楚冬阳那边的状况就不是很好了。
本地人本身就对蛋糕没什么爱好,吃个新鲜之后就不再去买了,背包客来到岛上购买的也不可能是大城市随处可见的小蛋糕,所以他们的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庆典过后,收入最高的小组是田甜郝一骏他们,琼曳陈厌的饮品铺子沾了光,荣获第二,而方楚歌和楚冬阳则屈居最后。
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竞技综艺,开店只是为了培养小组感情,而不是真的要他们决出高下。
忙完庆典,众人在别墅聚餐,都是一脸喜悦,除了方楚歌和楚冬阳。
郝一骏上前打趣道:“嗨呀,不要伤心,咱们也就是沾了龙虾一家的光,要不是他们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来助阵,一家人整整齐齐在烤盘上,咱们的生意也不至于这么好哈哈。”
方楚歌礼貌地笑笑,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对,很快调整过来,重又与郝一骏他们攀谈起来。
但楚冬阳却还是一脸菜色,饭吃不下菜咽不下的样子。
面对别人还好,至少她还能挤出微笑,但面对琼曳,楚冬阳就撇开脸,神色一下子就僵硬了。
甚至在那僵硬中,琼曳还感受到了点点怒意、委屈还有难以置信。
在她眼中,自己恐怕已经和抢闺蜜男友的绿茶不相上下了。琼曳想。
她叹了口气,但又怕自己解释了越描越黑,于是只能放弃。
轰趴结束,众人正准备洗漱睡觉的时候,楚冬阳却主动找到了琼曳。
她眼圈微红,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捏着拳头,似乎鼓起了十足的勇气。
没有摄像机的二楼阳台角落,楚冬阳颤声道:“前辈,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琼曳有些发懵,但还是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楚冬阳似乎根本不想给她解释的机会,就如同和男友吵架的娇气女孩那样,她捂住耳朵蹲下:“我不想听!你明知道我喜欢陈导!我和你说过的!”
“真的不是……”琼曳也弯下腰,想要摸一摸她的发顶。
但她伸出去的手还没有触及楚冬阳的头,就被一巴掌扇开。
力气很足,琼曳吃痛地皱眉,手背火辣辣作痛。
“那天夜泳,是不是前辈故意不下水,让陈导陪你的?”楚冬阳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任琼曳解释也听不见的样子。
里头田甜听到动静,看见外头情景,脸色一变想要出来劝架,但郝一骏却抓住了她的胳膊,摇了摇头,小声道:“……别掺浑水。”
田甜打抱不平:“你看看,她怎么能对琼老师那样说话,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琼老师怎么就是那样处心积虑的绿茶婊了,明明是陈导……”
“嘘!嘘!”郝一骏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才一脸焦急道,“我的祖宗,你不在这个圈子混,不知道陈导什么地位,他不是好惹的,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田甜叉着腰,又看了外头一眼,那个摄像机照不到的角落,楚冬阳已经开始呜咽,扯着琼曳的裤脚不撒手了。
“我可以不进去,但这总不能让她们这样下去吧?到时候闹大了,多难看。”她挑挑眉。
郝一骏脸色难看,想了一会儿,道:“行吧,那这样,我去把陈导叫来,安抚一下楚冬阳。”
田甜点点头。
小岛上没有工作人员,现在联系也是明天才能到,根本来不及,只能在场的人想想办法。
目送郝一骏走后,田甜又朝外看了一眼,琼曳已经站着不动了,楚冬阳却还在小声责怪她,脱口而出的话越说越难听。
那边男生的房门传出动静,应该是郝一骏把陈厌喊来了。她皱皱眉,回到了房间。
门关上,眼不见为净。
“为了一个男人这样,真是难看。”她低声道。
琼曳此刻真是像掉进了一团水放多了的面团中,浑身粘的都是面疙瘩,扯都扯不下来。
她头疼欲裂,后悔自己刚刚被楚冬阳喊道这儿来说话。
况且这根本不是说话,这就是她单方面的发泄。
这傻傻的女孩,真的以为琼曳是在听到她喜欢陈厌之后,才泡的陈厌。
还要故意到她面前示威炫耀。
“我图什么呢?”琼曳像是在解释,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这句话显然戳中了楚冬阳,她猛地站起身,愤怒的眼神直射向琼曳:“就算你们早就有关系,那你还告诉我可以追求陈导,你是什么意思,想看我出丑吗?”
她已经疯魔了:“我现在自取其辱了,你开心了吗?”
琼曳摁住太阳穴揉了揉:“说完了吗,我该解释的也和你解释了。”
“没有!”楚冬阳拔高了声音。
琼曳冷眼扫过去,她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请你小点声,到处都有摄像头。”
楚冬阳呼吸一窒。
那边传来脚步,她们同时朝入口处看了过去。
是陈厌。
他凌厉的目光从琼曳的身上扫到楚冬阳的身上:“听说你对琼姐有意见?”
楚冬阳的气势立刻萎靡了:“我、我……”
琼曳抱着臂,沉默不语。
陈厌走上前,一字一句道:“你觉得是她主动找的我?”
楚冬阳硬着头皮道:“难道不是吗?”
陈厌轻嘲着笑了一声:“我配吗?”
琼曳的手指僵了僵,她抬眼看向陈厌。
陈厌不顾楚冬阳的难以置信,继续缓声道:“我告诉你,是我非要黏着琼姐的,是我追着她跑的,你要撒泼别找她,找我,我才是你口中那个‘恶人’,懂了吗?楚小姐。”
楚冬阳失神地晃了晃,踉跄了两步。
她没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站在那儿。
夜风拂过她汗湿的刘海,琼曳难得觉得有一丝同情。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幻想破灭的女孩,但终究没说出口。
第29章 chapter 27
十月,小岛入秋。
楚冬阳因为在节目录制期间失态,被星娱连夜撤走了。
新的替补嘉宾还没有到场的间隙,节目组给剩下的人放了半个月的假期。
琼曳那边正好有几个代言需要站台,放假期间也没有闲着。
和外界隔绝了一个月,外头的网络风向已经变得让人有些迷惑,以至于琼曳看到微博热搜的时候,愣了有三四秒钟。
她坐在保姆车上,单向玻璃外头是川流的人群,个个都行色匆忙。
琼曳不可置信地点开那个高居cp榜前几名的超话,看了几眼,然后问前头开车的王漱:“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