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应该就是犯人。
闪光灯的光亮突然出现,琼曳努力维持自己的面部表情平和,但却敲敲睁开一丝缝朝那男人看去。
男人背对着她,体型庞大,身着汗衫工装裤,头戴面罩,正在拍摄地上躺着的人,那人正是和她一起被绑架的陈厌。
边拍,他还边骂:“你他妈不是牛-逼吗?干掉我们两个弟兄,想跑?想得美!我告诉你,明天之内不把东西交出来,那边可是说你任由我们处置。到时候,我兄弟怎么没的,你就怎么去死!”
拍完照后,那壮汉才退出去,关上门。
落锁的咔咔声响起,撞击铁皮,发出刺耳的回音。
等到那人远去,琼曳才艰难地起身,爬到陈厌面前,用刚刚解放的双手扶起他的脸庞。
他几乎满头满脸都是鲜血,粘腻湿滑,像是刚从地府爬出来的鬼魅。
陈厌缓缓抬眼,额头上的伤口还在不住流血,滑过眉毛,浸润他的眼白,让他形同恶鬼。
“……你没事。”他轻声说。
琼曳点点头,拿出镜片碎片,将陈厌手脚的束缚给隔开。
她的双手也鲜血淋漓,但看见陈厌的样子,琼曳忽然感受不到疼痛了。
抹了把眼泪,她继续割:“我们或许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陈厌安静地看了她一眼。
琼曳继续道:“所以你有什么瞒着我的,都和我讲吧。”
陈厌还是看着她。
“咯哒”两声,陈厌的手被松开。
他搂过琼曳,将下巴埋在她的肩窝,力气之大,就像这是他们此身的最后一次拥抱。
“我查到了我生父的死因。”
琼曳愣了愣:“不是意外吗?”
陈厌低低地笑了,那笑中是冷淡、嘲讽和宁为玉碎的绝望。
“不,是谋杀。”
第32章 chapter 30
琼曳愣住了,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名字闪过她的脑海,但这可能太过出离她的理智,因此被她很快否决。
而陈厌早就放开了她,半倚在铁皮墙壁上,处理起自己身上的伤口。
“是谁?”琼曳忍不住问。
陈厌抬眼,黑漆漆的双眼被蒙在一层黏腻的红色里头。恍惚间,琼曳总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
她被割开的手心和太阳穴失去了肾上腺素的抑制,开始隐隐作痛,双腿也感到僵硬麻痹,只好换了个姿势,半靠在陈厌身边。
对她刚刚的问题,陈厌没有正面回答,他用牙扯紧包裹在伤口上的衣服布料,含糊不清道:“我没想到会连累你,这次的事解决,咱们还是分开吧。”
琼曳猛地转头看向他,仿佛陈厌说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混账话。
她咽了咽唾沫,却发现喉咙已经干涩得快冒烟。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琼曳瞪着眼睛,“你当我是旅馆?”
陈厌眨眨眼睛,额头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脸上的脏污也被他用碎布擦拭过,看起来没有那么恐怖,倒是有些凄惨。
他站起身,用身高量了一下这个集装箱的高度,又目测了一下它的长度和宽度。
“我也是最近才查到当年的证据,没想到会导致这样的后果。”陈厌声音很低。
琼曳也站起身,小声发怒:“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自己做决定?”
陈厌看了她一眼,有些愕然:“我以为你不关心我。”
这话戳到了琼曳表里不一的心窝子,让她内外交战,几乎暴跳如雷。
但危险的境地还是压抑住了琼曳的怒火,让她能深吸两口气,和陈厌好好交流。
她开门见山:“别扯有的没的,告诉我是谁。”
还没等陈厌回答,又问:“抓我们的人是杀死你父亲的凶手?”
陈厌点头。
“他想杀人灭口?”
陈厌摇头:“他想绑架你逼我交出证据。”
随即,他补充道:“只抓你,有撕票的可能,但是抓了我,为了得到证据,他就不会撕票。”
琼曳愣了愣,这才想起来确实当时只有自己被绑架。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对于你的意义。
后半句话琼曳没说出口,她自己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太肉麻了。
她轻咳一声,转而论及他们现在如何逃脱的问题,沉声道:“我们在小岛轮船卸货码头,现在交通可能已经被封锁了,而且——”
说着,她蹲下敲了敲“地板”,空旷的铁皮响声再次回荡在这狭小的空间内。
“这是个摞在别的集装箱上方的集装箱,我不知道它的上方是否也有其他的箱子将它压住。”
陈厌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琼曳观察得这么仔细,要知道,她可是一直呆在箱子里的。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过了,上面没有东西。其他信息你说的都对。”
陈厌看了她一眼,又扫视了整个屋子一眼,道:“待会和我一起蹦。”
琼曳立刻理解了:“在哪里蹦?”
陈厌指了指集装箱的最左侧。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是我进来之前看到,这个箱子不是很高,而且有一截搭在外头。那个劫匪需要每隔三十分钟去一趟公用电话亭联系凶手,一趟要去五分钟,厕所很远听不清楚这边的动静……”他快速给琼曳解释着。
“现在的问题是,”陈厌皱眉,“我不知道离劫匪出门到现在过了多久。”
他指指自己的手腕,那儿有一条明显的红痕——
手表被抢走了。
琼曳条件反射答道:“二十八分钟。”
陈厌意外道:“你的手表没被拿走吗?”
琼曳摇头:“我从刚刚起一直在数数。”
陈厌这次是真的意外了。
但他们现在没有足够的时间交流感情,陈厌只能多看琼曳几眼,继续道:“我们先站在左侧集装箱多出来的部分,等时间到了就往那边撞。集装箱不高,掉下去也只会受轻伤,不会死。”
琼曳点头,按照陈厌的计划站到集装箱最左侧,又将集装箱里其他能够影响重心的东西全都堆到左边。
“二十九分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琼曳轻声数着。
“六十。”她看向陈厌。
陈厌点头,两人默契地开始行动。
一开始只是尝试着撞击,后来他们发现并没有人过来的动静,就知道他们猜对了,于是撞击的力道更大了一些,琼曳也脱下了高跟鞋,和陈厌一起踩着那边缘使劲蹦。
刚蹦没几下,整个集装箱就发出“吱嘎”的响声。
琼曳敏锐地察觉到集装箱开始歪斜了,赶紧和陈厌交换了眼神,动作更加大幅度起来。
与此同时,她心中还在默默数着时间。
一分一秒就这样缓慢逝去,琼曳的手心出汗也越来越严重。
她害怕集装箱不倒塌,他们计划失败,绑匪一怒之下撕票。
又害怕集装箱倒塌之后,她们困在里头出不来,还是被撕票。
这样胡思乱想着,时间愈加逼近,但集装箱还是仅仅倾斜。
只是那倾斜的角度比刚刚大了不少。
五分钟期限即将过去,琼曳双腿都有些发软的时候,集装箱终于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它的重心偏移,从下方的箱子顶上斜斜滑落了下来,撞到地面上。
里头,陈厌和琼曳都被撞得七荤八素,尤其是本身太阳穴就已经受伤的琼曳。
但好在陈厌的体质很好,这样的撞击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迷糊了一瞬,就清醒过来,将琼曳拉起来,让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
琼曳昏沉之间,想起刚刚自己坠落失重的时候,好像有个坚韧柔软的东西垫在了自己的身子底下,这才没让她死死磕在铁皮地面上,否则便真的完全昏迷了。
因为刚刚的冲击,集装箱的锁被震得半开,铁门也有些歪斜,全是海锈的铁门本就不牢固,这么一摔已经露出了许多缝隙。
陈厌上前,对着缝隙用力踹上几脚,他力气大得出奇,就那么几脚便将铁门猛地踹了开来。
门角落露出一个斜斜的缝隙,能够让人侧着身子穿过去。
事不宜迟,琼曳差不多已经恢复神智,陈厌先将琼曳送了出去,然后自己又钻了出去。
两人刚出去,远处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吼声:
“他们跑了!抓住他们!”
第33章 chapter 31
海市医院外,大批记者被拦在门口,长-枪短炮对着玻璃门内。
有医院的小护士出来喊了好几遍,让他们让出医护紧急出口,但没有人照做。
他们像一群闻见了腥味的秃鹫,扒在树枝上,看着地上濒死挣扎的猎物。
急诊室内。
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一阵嘈杂之后,手术室的灯亮起。
警察递了一杯水给外头等待的女人,女人却置若罔闻。
她坐在等候椅上,双手撑着面孔,手肘又放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紧绷的形状。
仿佛如果手术室传来什么噩耗,便能立即暴起,去和死神抢人。
有个中年警司过来,问询她的心理状态。
但好几句话说出去,却如同落在无底洞中,连个回音都没有。
最后,这警司也只好让下属都出去,低声道:“……琼女士,你一个人待会吧。”
门关上,走廊变得空旷。
寂静的空间中,只能听见墙上挂钟走动时发出的秒针滴答声。
琼曳起身,仪容镜中可以明显看到那疲倦的眉眼,凌乱的额发。
眼睛凹陷,脸颊苍白,仿佛一晚上过去沧桑了好几岁。
她看着镜子,脑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现某个场景。
——两小时前,他们从集装箱逃出,追过来的歹徒想要抓住他们。
琼曳体力不支,摔倒在地,陈厌想去拉她,却看见一名歹徒绕到了琼曳的后头。
他手中擎着刀,已经破罐子破摔,不顾两人死活了。
明晃晃的刀子落下的瞬间,那青年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一把将她推得老远。
刀刃落下,直直扎进了陈厌的腹部。
鲜血横流。
但他却恍若不知,疯兽般与歹徒撕斗在一起,随即警-察通过无人机知道二人已经逃出,这才出动制服了这些人,救出了琼曳和陈厌。
救护车上,琼曳拼死捂住陈厌不断流血的腹部,脸上冰冰凉凉的一片。
她拿手一摸,满手泪水。
那时陈厌还有意识,轻轻用手揩去她面颊的泪水,强扯着笑:“哭什么,没死呢。”
琼曳不说话,只是用力摁着伤口,直到医护人员过来,将她拖走。
镜子中,又有两行冰凉的液体滑到脸颊,弱化了视线,医院惨白的灯光也开始变得朦胧。
因为堵车,王漱这时刚刚赶到,急匆匆推开走廊大门,就看见琼曳身体软软地要往下倒。
手里东西丢了一地,赶紧冲上去扶住。
“护士,护士!”王漱喊来人,在确定琼曳只是低血糖加上压力过大导致的昏倒时终于放下心来。
挂上点滴,他沉默着坐在床边给刚刚苏醒的琼曳削苹果。
“我给你带了盒饭,快吃点东西。”王漱眼圈也是红红的。
琼曳应声接过,拿手一摸,饭盒还是热的。
“鸡汤,红烧排骨,你多吃点肉……”王漱在一旁念叨着,给她递上筷子。
琼曳伸出没挂点滴的右手拿筷子,虚弱地笑:“你怎么像个老妈子。”
王漱撇撇嘴,给她在小桌上把饭盒一个个摊开:“不做老妈子也不行啊,你看你,哪里一刻离得了人……”
说着,他眼圈又红了。
琼曳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一个劲地夹肉吃。
吃着吃着,王漱就不伤心了,凑过来邀功:“是不是好吃?是你最喜欢吃的那家餐厅的外送。”
琼曳点头:“好吃。”
王漱就笑了。
她没胃口,吃了几口就饱了,放下筷子,“饱了。”
眼神不停朝手术室那边的方向看。
王漱接过她的筷子,循着视线看过去,一下子了解了,安慰道:“我刚刚问了医生了,医生说没有大事。”
“真的么?”琼曳立刻看向王漱。
王漱突然觉得,此时的琼曳很像个小孩子,不由地声音又放缓了几分:“是的,我问了医生了。”
琼曳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再次拿过王漱手中的筷子,“又饿了。”
王漱失笑,敢情您饿不饿还跟人家有关系呢。
陈厌的手术做了一个小时,创口不大,麻烦的是胃部破裂,需要进行缝合。
但好在没有触及动脉,堪堪捡回了一命。
琼曳听到医生出来告知的消息,这才放下心来。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王漱:“陈厌做手术不是要家属签字吗?”
王漱道:“他失血过多着急手术,是医院批的。”
推车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琼曳不顾王漱的阻拦一定要下床去看。
“我的姑奶奶,你手上还打着点滴呢!”王漱一顿劝说,也没能劝住琼曳。
拗不过她,只好推着点滴架跟着琼曳过去。
陈厌移交的是琼曳隔壁的高级陪护病房,除了多出一个陪护病床,其他的设施都和琼曳的房间一样。
门打开,入眼的不是医生护士,而是个穿白裙子的女人背影。
那个女人背对着门,用湿毛巾擦拭着陈厌额头的汗珠。
动作温柔细腻,露出的一截手腕子白皙秀美。
琼曳皱起眉,敲了敲门。
一旁推着点滴架的王漱都紧张起来,腰背绷得笔直。
女人听见敲门声,回过头来,黑发披散,五官温柔带娇。
但很明显,那双杏眼旁已经有了细纹,嘴角的纹路也能看出这个女人并不年轻。
“白……白影后。”王漱扯扯琼曳的衣服。
琼曳自然知道这女人是谁。
白羽,一片封神的影后。
陈厌的生母,夏翼的妻子。
十年前她火遍全娱,但却在获奖之后直接息影。
真正的出道即巅峰,成了业界的神话。
见到眼前陌生的来人,白羽皱起了眉,道:“你们是谁,保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