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漱微微侧头，露出耳朵：“什么？”
琼曳举起手机给他看了一眼。
王漱瞬间明白了过来，尴尬地笑了笑：“你说你和陈导的cp啊。”
琼曳“嗯”了一声，又道：“我看了成片，没有什么交集，为什么会这样？”
超话是陈厌和琼曳的cp超话，热度居高不下。
《心动进行时》第三季播出只有两期，两人互动剪的丁点不剩，怎么会如此火爆。
琼曳百思不得其解，心里还有万分忐忑。
她越是不想和陈厌扯上关系，事态越是往反方向行去，像一个悖论。
王漱解释：“好像是第一期里头，你们的互动没剪干净……于是就这样了。”
见到琼曳满脸忧愁，他又道：“现在网友都喜欢那种自己扣细节的cp，你们外形又好，之前还有绯闻，会火很正常，互联网就是三分钟记忆，很快就忘了。”
琼曳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望向窗外。
车行驶入一片黑洞洞的地下车库，灼眼的日光被黑暗覆盖，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
地下车库上面就是她今天要参加的某品牌的代言站台现场，高级商场的地库已经停满了相关车辆。电视台的采访车遥遥可见，琼曳深吸口气，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品牌活动开始都很正常，走着一般化的流程——探店、照相、采访、粉丝抽签合影。
琼曳一路带着礼貌完美的微笑，无懈可击的表情管理。
她今天的穿着是偏日常的品牌中长裙，黑色欧根纱上点缀耀眼的星点施华洛世奇水钻，是单独为她定做的季度新款。
灯光从四面打下来，她踩着刀刃一样的细跟，头发披散，嘴唇艳红，眼睫下方闪烁着化妆师精心贴上去的亮片，颓靡又耀眼，像是濒死之际的人鱼公主，又像是极致美艳的狠毒皇后。
镁光灯不断对着她闪烁，想要捕捉她身上每一个美丽的瞬间，抑或是想要捕捉一些不常见的丑恶瞬间。
记者们个个面带微笑，问出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
不管过了多少年，琼曳都无法习惯被一群话筒推在面前，强行逼问。
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审问的囚犯，生活毫无隐私可言。
活动时间不长，一个下午的时间便全部结束了。
回到车上的时候，琼曳还有些庆幸，自己的预感没有应验。
天知道她为了心里那若有若无的忐忑，踩着高跟鞋走路的时候有多小心，生怕当众跌倒，闹出什么笑话来。
王漱和助理出去，等琼曳在里头换好衣服再上车。
等待的过程中，王漱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看了看，邮箱app上的一个小红点吸引了他的注意。
点开邮箱，果然是一封新邮件。
发件人是《心动进行时》节目组，王漱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点开了。
邮件内容没什么问题，只是主要说明了继续录制的时间和情况，只在最后提了一句接替楚冬阳的嘉宾名字。
许君然。
王漱有些愣神。
他急忙敲敲车窗：“曳曳，接替楚冬阳的人定了。”
琼曳的声音隔着玻璃传出来，听上去闷闷的：“谁啊？”
王漱将手机贴到玻璃上，小声道：“许君然！”
里头安静了片刻。
王漱缩了缩脖子，赶紧拉着小助理走远些。
“把耳朵捂住。”王漱作势威吓小助理，那助理是新来的，吓得连连点头，赶紧把耳朵捂起来，生怕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那边车内，如王漱所料，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动静。
他撂下助理，上前安抚琼曳：“曳曳，生气归生气，不要伤着自己，咱们下午约了咨询师，到时候你排解排解。”
里头终于没动静了。
“你走远点。”琼曳的声音冷冷的。
王漱连连应声，又回到助理那边。
确认他们走远之后，琼曳打开手机通讯录，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陈厌的号码。
电话刚响没几声就被接起来，语气有些惊讶：“喂？琼姐？”
琼曳抿了抿嘴，问：“你知道新嘉宾的事吗？”
“不知道。”
“是许君然。”
陈厌那头沉默了一会。
随后道：“我学长不知道她的事。”
顿了顿，他又说：“可能是许君然主动要来的。”
他那边环境音吵吵嚷嚷的，好像是在饭局上，琼曳皱眉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她冷笑一声：“走了一个楚冬阳，再来一个许君然，是折腾你呢还是折腾我呀？”
陈厌低声道：“你等等，我正和他吃饭，我问他一声。”
电话没有挂断，琼曳这边可以一直听到他们的对话。
陈厌问了那导演关于新嘉宾的事情，导演直言不讳：“是啊是她自己要来的，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愿意捡烂摊子的。”
陈厌道：“不能换了？”
那导演道：“不能换了，合同都签了，毁约要陪好多钱呢。”
陈厌说：“真不行？”
“真不行啊，兄弟，我都为你牺牲多少了，剪辑现在看见我还牙痒痒呢，你不会因为看这女孩儿不顺眼就要换吧？”那导演低低笑了两声，“还是说，嫂子不愿意？”
琼曳嘴唇微动，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有挂电话。
陈厌那边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小声对那导演说了什么。
“这……这我也没办法啊，厌哥，合同早上签的，白纸黑字，你早一天找我我都不带签的。”
那边又是一阵脚步声，陈厌走出了房间，环境音安静下来。
他沉声道：“换不了。”
琼曳“嗯”了一声，没什么感情：“我听见了。”
她揉揉眉头：“那就没办法了，节目还剩多少天？”
陈厌想了想：“两个月，到元旦。”
琼曳呼吸一窒，叹了口气：“行吧。”
“那就这样，我挂了。”她说。
陈厌却叫住了琼曳：“为什么会想到打给我？”
琼曳张了张口，一时回答不上来。
她心底重复了这个问题一遍：为什么？
“……因为你认识节目导演？”琼曳试探道。
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答案，何况是陈厌。
他一下子就听出来琼曳话语里的不确定，轻笑道：“所以我是你第一个想到的人？”
琼曳手指一紧，快速道：“挂了！”
电话断开。
她长出了口气，虚虚依靠到座椅靠背上，想起王漱还在外头等着，摇下车窗：“……走吧。”
路上，琼曳脑中不断回响着刚刚陈厌问出的那问题：为什么会想到打给他？
琼曳知道自己后面回答的理由根本不是一开始的动机，而是之后的合理解释。
她再次看向窗外，这时已过傍晚，外头的日光阴沉沉被云朵覆盖，再透过这层厚厚的玻璃黑膜，就什么也不剩了。
琼曳的半张侧脸都被黑暗吞没，行驶入隧道时，反而里头的灯光比外头的天光还要再亮一些。
她其实明知道自己是什么动机，只是不愿意承认。
-
假期的半个月被工作通告填满，很快就过去了。
直到重新踏上南岛这片土地的时候，琼曳才反应过来，时间原来可以过得这么快。
这次她不再是到得最早的，别墅里已经坐满了人，听见门口的动静，朝这边看过来。
没有陈厌的脸孔，琼曳扫视一眼，撞见许君然那副楚楚可怜的小鹿眼，心中猛跳一下。
不得不说，许君然这样的小女生，能做到让琼曳看着心惊肉跳的份上，也算是她的本事。
她低叹一声，露出笑容和在场嘉宾打招呼。
许君然和在座的其他人年纪相近，又会来事，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嘻嘻哈哈的。
只有方楚歌看了看琼曳，状似随意道：“陈导在楼上收拾行李。”
话里带酸。
琼曳愣了愣，其实她一直不知道方楚歌到底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感兴趣。
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只是笑了笑，点点头。
陈厌过了许久才下来，看见琼曳已经到了，脚步放缓。
楼梯脚步声响起，许君然眼前一亮，琼曳只觉得头疼。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为什么许君然总是抓着陈厌不放，而陈厌又抓着她不放。
琼曳低低叹了口气。
为什么人总是喜欢抓住一个东西不放，然后就认为这是自己的。
又为什么非要找一个东西，固执地当成自己半生的希望。
她想起自己那个心理咨询师常说的话：“琼小姐，你应该找个目标。”
琼曳从没有听进去，因为她太懂这话的虚无了。
她曾经将能够站在内娱流量之巅当作目标，后来夏翼给她的反馈让她觉得，这只是小打小闹，无所谓的东西。
某些人伸伸手就能摘下的星星，就算自己费尽心思去够，够到了，也只会徒增羞辱。
所以琼曳早就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欲-望。
没有欲望，也就没有不甘心，没有不甘心，就没有冲动行事，不冲动行事，她就得以保持一辈子的体面。
只要体面就够了，琼曳想，用脑袋去撞南墙，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没有人可以再给她豁出去的勇气了。
她曾经面对陈厌的时候有过偶尔的冲动，但也只是冲动，没有付出实践。
如今他们两厢各自有着自己的生活，依然活得很好，可见不是什么时候的欲-望都是值得付出行动的正确选择。
就算陈厌不愿意，网上有些粉丝也不愿意，但只要她本人坚持，他们亦不能改变什么。
——我们是不合适的，琼曳对自己说，在一起就是损耗。
她端起杯子，纤细的指尖在灯光的映照下几乎泛着透明的粉红。
喝了口茶，琼曳隐约察觉到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在说服自己，但她早已习惯这种无理由的自我内耗。
她也不会经常这样，胡思乱想确实会影响情绪。
琼曳将自己今天的反常归结为许君然的不速到来，这个女孩总能让她感受到来自内心最深处的烦闷和焦躁。
从几年前就是了。
许君然的到来并没有惊起太大的水花，毕竟原来的楚冬阳是个刚出道的十八线，粉丝实在是少得可怜，一句“行程安排”足以让观众信服她的离去。
甚至因为许君然的到来，节目还迎来了一堆新的粉丝，许君然的粉丝。
她是女团c位出道，因为业务能力出众，长相清纯，被喊做小公主、仙女妹妹，粉丝也是除了名的爱拉cp。
本身，许君然就在微博表露过对于陈厌的欣赏，自称是陈厌的小粉丝，所以当她的粉丝知道《心动进行时》第三季陈厌要参加的时候，疯狂艾特了许君然，最后嘉宾名单出来，没有她，粉丝还着实骂了一把节目组。
听说许君然要替补楚冬阳继续录制《心动进行时》，最开心最疯魔的就要数许君然的粉丝。
他们摇旗呐喊，在弹幕里狂刷【陈厌x许君然】【美貌小粉丝x帅气大导演】之类的词汇。
有陈厌和琼曳的cp粉不乐意了，在弹幕中回击：【能不能别刷屏？】【许粉就这点素质？】最后进化成官方微博话题底下两军对垒。
一方抓住刚刚杀青的《新第一炉香》大放厥词：
【我们仙女妹妹和陈导在剧里是官方认证的cp】
【原著都结婚了，老女人气死了没有？】
【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别倒贴鲜肉啊？】
【[图片]剧组路透看到没有，我们宝贝和陈导有所有笑，你们呢？隔着银河系，就硬磕，笑死。】那边又捏住许君然被删的差不多的戏份嘲讽：
【女配别吠了，陈导官方认证，琼曳一番女主。】
【你们许公主听说拍到一半就杀青了，戏份真多啊。】
【别了别了，倒贴的是谁心里没数啊？路透自己认真看看，谁抓着陈导不放手，看着都尴尬。】一看自己宝贝妹妹被攻击，许君然的粉丝急了，连忙拉出第一期第二期陈厌和琼曳根本没有交集的证据，和自家的“甜蜜”互动放在一起剪对比。
陈厌琼曳cp粉看见了，气得直翻白眼。
她们懂什么？藏着掖着的糖才是真的糖。
……
这样的论战自然不会传到当事人耳朵里，节目封闭拍摄两个月，嘉宾们的手机又被没收了。
完成了第一阶段的开店任务，节目组又交给了嘉宾们一个阶段性任务——
一个月内将营收提至十万元，做不到的队伍下个月的补贴减半。
也就是从每天两百变成每天一百。
要知道，这些钱可不仅仅是吃饭生活，大多数都是要用来做生意上的货源购买的。
少了一半的本钱，更赚不到那些钱。
这一消息一出，比许君然的出现还让琼曳苦恼。
方楚歌宣读这一消息的时候，郝一骏和郑淮互相抱着哭天抢地，仿佛杀人诛心。
尤其是郝一骏，抹着眼泪演祥林嫂：“我单知道节目组要我们赚钱，却没想到要我们赚这么多钱，呜呜呜。”
田甜看他那滑稽样子，不由笑了出声。
一旁的郑淮也捧腹大笑。
只有许君然听了之后突然道：“那我们要不要联合起来做一个大型的美食铺子呀？”
她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反正大家都是做的饮食生意。”
田甜看了她一眼，语气不太好听：“你倒想得漂亮。”
郝一骏看见许君然脸色变了，忙将田甜往后拉，打着哈哈道：“诶呀，许妹妹，节目组规定就是要分组，按照你想的那样，那规定就没意义了嘛。”
许君然瞟了郝一骏身后的田甜一眼，立马变了一副样子，楚楚可怜道：“可是我和方老师的小蛋糕店，营业成绩又不好，很快就会亏本的。”
一席话说得方楚歌脸色也不好看。
琼曳扯扯嘴角，她太懂许君然打的什么主意了。
田甜有些生气：“那你要怎样啊？”
许君然小声道：“姐姐你好凶啊，”她转头看向琼曳，“田甜姐不同意，那我们和琼老师合伙可以吗？”
琼曳心道，这不就来了吗。
她以为在节目里，自己会卖她两分面子。
想得美。
她正要开口拒绝，就听见陈厌冷声道：
“不好意思，许小姐，我不同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