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曳只是笑笑没说话。
饭菜上桌,一条无头红烧鲫鱼,因为太大,尾巴还耷拉在盘子外,一道鹌鹑蛋红烧肉,两盘辣椒炒肉,还有零零碎碎的素菜,主食是米饭,最后是琼曳亲手煲的鱼头豆腐汤,汤色乳白,撒着葱花香菜。
“太香了吧,太牛了吧!”郝一骏不停赞赏田甜。
田甜骄傲地“哼”了一声,随即对着琼曳道:“你应该谢谢琼老师,要不是她帮忙,我看今晚你们等到睡着也吃不上饭。”
郝一骏得令,立马回头,拉着琼曳的手道谢:“感谢两位大厨,我们保证光盘。”
远处,坐在餐桌旁的陈厌扫过来目光,看见两人交握的手,眉头皱了皱。
田甜瞪他一眼:“还得刷碗!”
“对对对,还要刷碗!”
几人倒了啤酒,一顿饭吃到九点才结束,郝一骏和方楚歌他们洗盘子,琼曳田甜得空能休息休息。
田甜好奇道:“欸,琼姐,我真是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楚冬阳用力的点点头,也满怀崇拜地看着琼曳:“真的,前辈你好厉害,还会做鱼,好好吃呀!”
琼曳礼貌地笑了笑:“以前会做一做,现在不常做了,生疏了。”
“哪有!”田甜瞪着双大眼睛,“你手艺真的很好,我都快以为你才是做美食博主的。”
她们客套地聊了一会儿,那边男生们终于洗完碗了,郝一骏颠颠地跑过来撒娇:“后背好酸好酸哦,为什么没有洗碗机。”
田甜白他一眼:“我还想问为什么没有自动做菜机呢!”
郝一骏缩缩脖子,赔笑道:“好姐姐,别生气了,我给你捏捏脖子。”
田甜脸一红,扭过头:“谁稀罕!”
眼见两人开始打情骂俏,琼曳和楚冬阳都坐远了些。
楚冬阳看了看那两人,又伸头看了看厨房,脸上有些失望。
琼曳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问:“怎么了?”
楚冬阳看看四周,确定摄像机录制不到她的小声说话,便悄悄凑到琼曳面前。
“……前辈,你说陈导有没有女朋友呀?”
琼曳顿住了,脸上的笑容都僵在了嘴角:“应该,没有吧。”
听了这话,楚冬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又黯淡了下来:“我好喜欢陈导呀,但是陈导好像不喜欢我。”
她抬起一张闪着期望的小脸,看着琼曳。
“前辈和陈导比较熟,能不能帮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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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chapter 23
此时窗外漆黑一片,海岛入夜了。
带着咸味的风打着旋儿飘进来,吹到胳膊上,琼曳瑟缩了一下。
她轻轻皱着眉头,揉捏了一下那光洁纤细的臂膀,淡淡的氛围灯让楚冬阳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黑暗像是一层轻薄的纱雾,笼罩在琼曳的眉间额角。
“前辈……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楚冬阳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琼曳的回答,肩膀失落地沉了下去。
琼曳看向她,那张年轻的脸同她不一样,正处在光晕之中,身边的落地灯将柔软的黄色光晕尽数洒在楚冬阳的侧脸上,平滑、稚嫩、甜美,但现在却带着一抹失望和自卑。
她指尖微动,搭在了女孩的后背上,“没有,你很好,只是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熟悉陈导。”
楚冬阳突然抬头,大大的小鹿眼中有晶莹闪烁的泪花:“只要一个契机就好,前辈。”
——拒绝她。
琼曳惊讶于自己内心突然冒出的这个不近人情的想法。
因为这毕竟只是举手之劳,为楚冬阳和陈厌创造一个能够接触的条件,她甚至只需要一句话。
但当理智刚要做出同意的决定,她的身体里却忽然疯涌出抗拒的情感。
它们在琼曳的脑子里尖叫,撕扯理智,掐住她的喉管,让她无法呼吸。
为什么?他们甚至不算是前任的关系。
琼曳喉头微动,无力地倚在靠背上。
她疲倦的眸子落在远处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方楚歌正跟一旁的郑淮攀谈,陈厌坐在一边,沉默地喝着杯子里的酒液。
五年前,他的肩背还远没有这么宽阔有力,琼曳想。
那时的陈厌细细瘦瘦,穿着宽松的校服,孤身往校门口一站,执拗阴暗的眉眼写满了盛大的孤独。
一个骨子里刻着冷漠疏离的少年,偏偏将心掏给了动机不纯的姐姐。
琼曳其实早就知道陈厌对她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当时所谓的“玩玩”,但她没有点破。
这是于一种残忍的自私,她也的确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那年她在剧组拍戏,接到消息说京郊发生连续入室抢劫杀人案。
新闻上的地点显示,就是陈厌所住的学区房。
当天,陈厌的电话关机。
琼曳戏都没拍完,请假飞奔出的剧组,一路油门点到底,闯红灯赶到的京郊。
就在她穿着高跟鞋爬楼梯跑上十楼,站在那间小公寓门口气喘吁吁的时候。
琼曳才意识到,自己这次,似乎玩得有些过火了。
陈厌自然没有在房间里,他彼时在超市买菜。
回到公寓,就看见琼曳坐在门前。
蓬松的长发披散,头埋在膝盖之间,地上五六个烟头,手上是没抽完的烟。
那晚琼曳没有留下。
第二个月,她就和陈厌提了分手。
就像陈厌说得那样,自己或许是恐惧的。
恐惧他们这种不容于世的关系中那种真实的浓烈的爱。
它那样耀眼,就像火光,像鱼钩。
但琼曳不愿意做飞蛾,也不愿意被装盘上桌。
所以她选择了逃离。
在和陈厌分手之后,她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或许不会被原谅。
也不值得被原谅。
但那个少年还是默默地成长,从一颗野草转眼就成了参天大树,跑到她面前。
藤蔓缠住她的脚腕,树叶遮挡她的双眼,嘴上说着惩罚,却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
或者,只是想让她克服恐惧,站在自己身边。
但琼曳没有做到。
随着时间流逝,年岁一年接着一年的增长,她的恐惧有增无减。
她扯掉藤蔓,拂去叶片,日复一日。
最后这棵树终于说,它放弃了。
它可以去寻找更好的归宿了。
比自己更年轻的、更甜美的、更主动的,赤诚直接地去表达爱意的。
而不是拐弯抹角、崎岖迂回、词不达意。
她已经自私过一次,不能再自私第二次了。
“……前辈?”楚冬阳细细的一声呼唤叫回琼曳的思绪。
琼曳喝了口冰水,试图用冰块的凉意来掩盖胸中的焦躁不安。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她艰难说出,仿佛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如果你想的话。”
楚冬阳反应了一瞬,然后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吗?前辈真的可以帮我吗?”
自然,他们的对话都是极力的小声,远处的摄像头并不能录制进去。
在镜头中,只能看到琼曳与楚冬阳互相沟通着什么,然后楚冬阳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晚,楚冬阳主动提议去海滩夜泳。
不带摄像机,避开摄像头,先假装睡觉,然后偷偷跑出来。
这当然合所有在场的年轻人的叛逆心理,没有人说不同意。
只有陈厌意外地看了琼曳一眼,因为在他以往的认知中,琼曳是不会同意参加这样的活动的。
但今天她似乎有点不一样,眼下有些泛红,睫毛微垂,夜风中,皮肤白的接近透明,像一只易碎的花瓶。
他们因为海边录制的原因,都带了泳衣,只有琼曳没有。
她怕水,所以从来不游泳。
但这件事除了王漱,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们嘻嘻闹闹,跑到海岸边,点起篝火,放小小的烟花。
陈厌本来站在琼曳身边,但因为快开始的时候琼曳的退出,所以紧贴着陈厌的人就变成了楚冬阳。
下去游泳的时候,楚冬阳远远看着岸边。
琼曳坐在很高的礁石上,对身后的陈厌说:“你怎么不去游泳?”
陈厌走过来,坐到琼曳身边:“我是旱鸭子。”
琼曳笑了笑:“怎么可能,当初我失足掉进泳池,还是你给我捞上来的。”
“是啊,”陈厌转头,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探究,“你怕水,那你为什么要出来夜泳?”
琼曳沉默了。
陈厌叹了口气,目光遥遥落在远处海面上的楚冬阳身上,后者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看着他。
他伸手,礼貌地挥了挥,楚冬阳才转身游泳去了。
“琼姐。”
风声很大,但掩盖不掉陈厌的话语。
他的右手从空中放下,指尖滑过冰凉的夜风,落在两人身后,琼曳的手腕上。
捏紧。
琼曳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但陈厌的手紧紧箍住了她,让她反过来倒在了他的怀里。
双手撑在那宽阔的胸膛,可以分明地感受到其中的每一个震动。
“琼姐。”
陈厌低头,声音像是叹息。
“你为什么要把我推给别人?”
第26章 chapter 24
琼曳定住了。
她想推开陈厌,离开这个熟悉胸膛,陌生的气息,但仿佛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她的手脚,让她动弹不得。
夜晚的风呼啸而过,抬起头就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紧绷的双唇。
深夜的海岛陷入了酣甜的梦乡,海水中游戏的人们因为太远而化作一个个模糊的影子,而岸边的篝火也渐湮灭,成了一团遥远的黄色光晕。
在这无边的、近似无人的辽阔黑夜中,除了头顶夜幕天穹上闪烁的流光,剩下的就是他们彼此之间清晰的存在。
就像他们逃离了整个世界,在无人之处紧紧相拥,没有人可以看见那些隐秘的过往,丑陋的伤疤。
琼曳恍惚间竟觉得,倘若现在自己紧紧拥住这个大男孩,亲吻他的双唇,抵死纠缠,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但这样的欲-望就像是闪电一样瞬间而过,剩下的是一片空洞中回响的恐惧。
恐惧中,她悚然惊觉,陈厌是夏翼的儿子,他才二十五岁。
自己无法因为一己私欲,就将陈厌光明清晰的未来放在烈火上炙烤,拉入同她一样的无底深渊。
所以她伸出手,几乎是颤抖着,充满一种自毁的疼痛,用力推阻着眼前人的胸膛。
她的双手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中轰鸣的心跳,她无法去直面的,旺盛而热烈的生命。
“为什么?”陈厌还在问,声音低而急,带着压抑的疯狂。
那推阻在陈厌看来是无比渺小,他锁紧胳膊,两人的距离没有变远,反而越拉越近。
直到琼曳被一股力量按倒在这片胸膛之中,扑面而来的是薄薄衬衫下坚韧的肌肉,他们衣物相隔,却仿佛赤-裸相拥。
陈厌这半日的收敛此刻如同拉满弦的弓,轻易摧枯拉朽,几乎要贯穿琼曳的心防。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肩膀骨骼的细微响声。
他抱的那么用力,就像是要将琼曳整个人拆吃入腹,融进他的血肉肌理。
琼曳只能投降:“她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陈厌的胳膊松了松,“喜欢我的人很多。”
“所以你应该认真对待。”琼曳垂下眼。
“那我呢?”陈厌反问。
琼曳终于抬头看他,入目便是一双深邃的漆黑双眸,其中闪动着微弱的星光。
“我不值得被认真对待吗?”陈厌继续问。
琼曳皱了皱眉,月光打在她单薄的鼻翼上,让她显得有些脆弱:“我以为你放弃了。”
陈厌笑了,笑容中有些琼曳看不懂的淡漠和失望。
“琼姐,我有时候真的很痛恨你的这份迟钝。”
琼曳愣住了。
陈厌终于松开手,这让他们得以拉开一个相对不那么亲密的距离。
琼曳张了张嘴,道:“我以为你是恨我的。”
过了一会,她补充道:“你也应该恨我。”
她皱着眉,有些淡淡的迷茫,有些深刻的烦躁:“我曾经年少气盛,在你这样的年纪做过一些错误的选择。这样的选择不管往哪儿看都是死胡同,所以我提前阻断了它前进的道路。”
“你难道不恨我吗?”琼曳问。
“可能是恨的吧,”陈厌说,“但似乎越恨,就越不恨,到后来也就分不清这二者之间的界限了。”
“你这样转头抛弃自己梦寐以求的油画专业,和从你父母身边独立的机会,闯到这个肮脏的圈子里,到底图什么?”琼曳鼓足勇气,终于问出了那句困扰了她很长时间的问题。
她对陈厌的这个选择不理解,甚至匪夷所思。
“没有什么目的,”陈厌说,“其实一开始只是不甘心,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像是娃娃机里的娃娃,一次抓不到,就抓第二次,抓到后来,要抓的就不止是娃娃,还有投下的成堆的硬币,只能咬着牙抓下去。
“你还是太年轻了,人活一世,遇到的不甘心岂止一次。”琼曳说,声音麻木。
“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段无望的感情,浪费自己的人生。”
“是无望的吗?人们到底还是能区分真正的追云逐日和踏雪寻梅。”陈厌笑了。
“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琼曳平静的话里潜伏着不安。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真的玩玩,还是真的爱过?”
琼曳沉默了。
从她的沉默中,陈厌难得读出了一丝手足无措,就像当初年少的他面对这个女人。
海风呼啸,仿佛想要撕破他们外衣的缝隙闯入肌肤,一如陈厌的探究,想要撕破琼曳那副穿戴了许多年的画皮,闯进她的内心。
琼曳的手指微颤,为了维持最后的防线几乎要失声大叫,但终究秘密还是战胜不过体面。
她在二者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