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堆雪人的话,应该先从哪一步开始堆起?是身子还是头,要么——
瞥下眼,苏有辞看了眼虞卿,发觉她要抬头,立即收回视线。
才不至于被一个雪人就难住了。
—
一个时辰后,苏有辞站在雪地里,手里还拿着从杨忠家拿出来的铁锹,杨二郎就在他旁边。
站在屋檐下的虞卿捧着一杯热茶,往院子里瞥了眼,眸子里闪着笑意。
“夫人,公子这回来果真是不一样,竟然还玩起雪来,以前别说玩雪,基本都是在田间查看稻子的长势。”
吴娘子摸了摸茶壶,还是温热的,便不急着去添水。
虞卿收回视线,朝吴娘子点了下头,“吴嫂嫂不知道,他就是这性子,口是心非得很,不过我倒要看看他能堆出个什么东西来。”
“我看八成是能成,二郎打小就崇拜公子,说来,当初要不是公子帮忙,村子里也渡不过难关。”
吴娘子叹了声,“这荒郊野外的村子里,素来少有外人进出,也不知道公子是怎么来的,恰巧还碰到村里连续几年收成不好,打算卖地为生。”
这么说来,当初苏有辞还不止买了一块地,也不是几块,应该是按照亩来算。
虞卿倒也不是财迷,只是如今他们捉襟见肘的境地,也容不得继续装大方,务实一些比较好。
“当初村子里的情况很难吗?”
余光扫着院子里已经动手的苏有辞,虞卿问了句,“他还很少和我说这些。”
“公子本就是个不愿意说的人,当初买下那么多地,我们都以为他要很高的佃租,保不齐一年庄稼种下来都是给别人做,连饭都吃不饱,谁知道公子还帮我们找到渠道去卖菜。”
苏有辞竟然还想到这些?
惊讶之余,虞卿心里莫名的骄傲起来,觉得遇上苏有辞这样的人,果真不是池中物。
念及此,虞卿缓缓道:“可是城中福润楼,他平时也爱去那里。”
“正是,城里酒楼其实都有自己的进菜渠道,咱们都是村里的,要不是有公子,哪里能接触这些人,不过好在我们也未给公子丢人,每年的庄稼作物都是最好的。”
福润楼,那就难怪了。
昨夜苏有辞提到自己能入账的收益有百来两时,她还诧异,什么庄稼能收成这么好,每年盈利这么多。
自个到集市上去卖跟直接卖给酒楼,那可是大有不同的。
福润楼是什么地?吃顿饭都要一二十两的地方,若是来几壶好久,那就是三十四十两。
一般酒楼不得酿酒,只有朝廷那里得了允许的才可以,所以像是福润楼这样能酿酒还卖酒的,自然利润高。
酿酒也是门学问,从原材到手法,再到时辰和火候,都得仔细,一步出了差错,就差了味道。
“原来是这样。”
虞卿低低说了一句,大大方方地看向院子外的苏有辞和杨二郎,发现苏有辞用铁锹把雪堆到一起,滚不成一个圆,唇边微微上扬。
吴娘子打量着虞卿,犹豫着问,“夫人与公子是何时成亲的?这般突然,以往还以为……”
闻言虞卿愣了下,面不改色道:“九月初八,那天是个好日子。”
其实不是个好日子,不过那日正好是余家定罪的日子,对旁人而言并无什么特别,但对她很重要。
“那正是新婚燕尔,难怪大雪天公子还带着你外出,说来,公子这样神通的人物,往后一定会有大作为的。”
吴娘子满脸羡慕盯着虞卿,“公子可是把夫人放在心尖上了。”
“他……的确是从未有过的上心。”
虞卿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做到了别人未曾做到的事,不过这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事。
人的感情本就是水到渠成,她与苏有辞的感情开始得莫名其妙,到如今也才算是理明白了。
轻眨了一下眼,虞卿放下杯子,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我去外面瞧瞧,别待会儿堆不成雪人,还把吴嫂嫂你家的铁锹给弄坏了。”
“夫人说笑,一把铁锹而已。”
吴娘子失笑,禁不住道:“不过夫人去玩会儿也好,村子里也没什么玩的,闷得很。”
虞卿摇头,便往外走便道:
“哪里的话,是我们叨扰了才是,要在这里多打扰两日了。”
的确是打扰了别人,幸好杨忠家里尚算不错,能有几间瓦舍,能给他们腾出住的地方。
朝吴娘子点了点头,虞卿便穿上斗篷往外走。
来到院子里,瞧着苏有辞,虞卿背着手走到他面前,探身道:“哎呀,这雪人怎么堆得有点……”
“才多大会儿功夫,迟早能好。”
苏有辞打断虞卿的话,蹲在旁边往上堆雪,“你也不怕冷,回屋里待着,别染了风寒。”
虞卿知道苏有辞是在担心自己受寒,撇撇嘴道:“嘁,怎么还恼了?小气鬼。”
“嗳……阿卿姐姐,其实苏大哥也不是不会,就是堆得和我想的不太一样,要堆那么大的做什么?”
杨二郎一边帮忙一边问,“都快有我高了。”
闻言虞卿盯着苏有辞,忍俊不禁,眼神跟看小孩一样。
不过,苏有辞难得当回“小孩”,她这个做“家长”的,还是大方一点好。
弯了弯眼睛,虞卿笑着说:“自然是要做就要做最好的。”
……
不远处山丘上,站着的两个人将杨忠家院子里的时尽数揽入眼中。
“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闲心在这里玩雪,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就学会了这些,难道枢密院的事情不重要?”
“父亲,枢密院让阿弟休职,他这阵子也并无什么公务,而且来这里是散散心。”
“散心?我看是贪玩,多大年纪了,那个样子像话吗?!”
苏焕之一脸无奈,看着身边的苏允辑,发现父子脾气相似还真有一定的道理。
他倒觉得,虞卿出身也不算太差,好歹是个书香世家,尽管家逢变故,可当初被族谱除名,论起来也不是余家的罪人后代,找个好身世不是什么问题。
不找……那也没什么。
他这个弟弟跟虞卿待在一起,明显与从前不同,倒不是说因为虞卿才考功名,但行事作风比起以前来的确收敛了些。
“那位姑娘,母亲与婉儿都接触过,是个聪慧的,再者……”
“少说情,回去,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苏焕之:“……”
算了,他也左右不了自家父亲的想法。
“再等几日,知会钱庄那边,不必卡着了,一切照旧,至于牢里那几个护院,命人打听打听还犯下什么罪,一并罚了。”
“……是,孩儿记下了。”
一脉相承的嘴硬心软。
第76章 宫里来人了。
初雪过后, 京城便真正的进入了冬天。
从村里回到城内,苏有辞仍旧还未复职,干脆待在家里, 每日不是看书就是围着虞卿转。
往常苏有辞忙碌时,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半月不见也正常,现如今, 苏有辞闲了, 成日围着自己转, 虞卿反倒觉得新鲜。
挽着袖子坐在桌旁, 看着妙玲正在收拾东西, 满脸好奇道:“你是上哪里学的这个, 从前我只吃过, 还未自己动手做过。”
“去街上买菜的时候, 恰好瞧见别人在弄, 我见时辰早,就想学学看,家里不是有肉吗?姑娘你和公子带回来的, 瓜果和稻谷都好处理,倒是这肉,冻起来也放不了多久, 尤其咱们这天,有时候就暖了, 再长也不过三五日。”
妙玲往盆里放了一勺酒,拿起一块肉片闻了闻,“味道差不多,颜色也好看, 可以开始做了。”
“说得也是,一些用来做腌肉,挂在灶台上头就好,但你这腊肠还真费不少功夫。”
虞卿搬了小凳子坐着,“你教教我,不然你一个人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就这样,先用这个管子撑开,然后你看,往里面慢慢地放,还要不时顺一下,咱们别弄得太长,这样容易坏,弄一截用针戳一下,这样就不会被撑破了。”
妙玲也不客气,耐心给虞卿说怎么做。
苏有辞进来时,就见两人在铜炉旁不知道讨论什么,倒是能味道一股花椒的味道和淡淡的酒气。
蹙了下眉,上前看着盆里的东西,味道就是从这堆肉里发出的。
“这……这是那些肉?”
“嗯,妙玲切了一个早上,我就帮着打了会儿下手,说用来管腊肠,不然到时候都坏掉了。”
腊肠是这么做的?
苏有辞只吃过,还真的没有亲眼看到怎么做过。
妙玲正在兴头上,她近来无事,加上六子在养伤,便研究了不少菜式,不是跟着那些菜贩学就是邻居家的大婶。
这一条庆安巷,妙玲可以说得上是混熟了。
“要我帮忙吗?”
“不用!”
虞卿和妙玲异口同声说完,发现苏有辞的脸色有那么一点难看,瞬间有些心虚起来。
好在门外六子被林原扶着进来,身上的伤养了半多月,如今好了不少,至少能下地走动,但恢复痊愈,还得再养半个月。
“你怎么下地了?要是牵动伤口怎么办?”
妙玲看到六子,歪过头问,“别到时候又得再躺半个月。”
闻言六子摆摆手,连忙解释,“再躺下去,一身的骨头都要松散了,还是走走好,大夫也说平时可以活动下筋骨。”
“真的不要紧吗?”
虞卿抬起头看向六子,手里还在研究那根管子怎么用才不会把皮戳破。
想不到腊肠好吃,却这么难做,戳破了不就白费了。
苏有辞还沉浸在刚才被双双拒绝的事里,瞥了眼六子,再看虞卿的眼神都不在自己身上,瞬间黑了脸走到一边坐下。
听到苏有辞坐下时发出的一声冷哼,虞卿弯唇笑起来。
回头看向苏有辞,感觉到脸上有头发贴着不太舒服,低声叫他,“公子帮我个忙。”
“怎么?”
“脸上黏了头发,你弄下,免得待会儿掉进盆里。”
苏有辞见虞卿已经把脸靠过来,刚才还不情愿的表情一下变了,禁不住笑了。
强忍着笑意走上前,伸手替虞卿把头发理好,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却瞬间暗了眼神。
垂下眼,苏有辞半晌未曾开口说话。
虞卿不解,怎么刚把人哄好,情绪又变得低落了,愣了愣,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苏有辞怎么了。
不待她细想,苏有辞已经回到旁边坐下,然后将前两日把玩的木牌拿出来。
这块木牌是苏有辞闲来无事雕刻着玩的,形状像是一支箭,但还未成型,所以有些四不像。
“姑娘,这里要这么弄。”
“嗳?好,你帮我看看。”
虞卿被妙玲的声音唤回思绪,也不再多想,只当苏有辞是为了久久不复职的事情担心。
枢密院是个好去处,苏有辞在那里能发挥所长,而且也是他喜欢待的地方。
也不知道国公爷那边要多久才能解了禁,让苏有辞回去,说来,枢密院能让苏有辞“休息”这么久,那就说明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
—
从村里回来,已有四天。
杨忠夫妻和那些村民还给了他们不少东西,都是些自己家里种的东西,这些天也没留下多少。
虞卿想着,见妙玲已经弄好了不少,再看自己的,堪堪才一点点。
叹了一声盯着妙玲,“你可真是蕙质兰心,这些东西也能弄得好,我还添乱了。”
“那是姑娘心里有事。”
妙玲很小声的说了一句,然后问,“姑娘是在担心公子的事还是在担心别的?”
苏有辞就坐在不远处,声音稍微大一点那边就能听得到。
闻言虞卿扭头看了眼苏有辞,见苏有辞神情认真,多半是留意不到这里,立即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担心苏有辞,也不是担心家里,这回去不止带回来一些土产,还有一百多两现银。
这些银两和家里原本那些,已经够用到来年开春了,再给家里人都添一身冬衣都还有富余。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的,谈不上什么原因。
“可能只是冬天里的老毛病,喜欢多想。”
虞卿失笑,“平时也忍不住会多想,不要紧。”
“姑娘也别担心,国公和郡主对公子是疼爱的,但大抵是……”妙玲想了想,“国公爷虽然嘴上都是刀子,可你看他也并未真正的对公子做过什么。”
并未真正做过什么?
都做到了这地步还不算什么吗?若不是有一个住处,那他们就得幕天席地了。
算起来这也不算什么,但让苏有辞休职在家,这又算什么?
枢密院是苏有辞自己考上的,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我明白。”
的确是不曾赶尽杀绝,看上去也只是小伎俩,可虞卿明白,这在苏有辞心里就是一个化不开的结。
不多时,腊肠全部弄完,妙玲叫回来的林原帮忙拿到厨房去挂着,又叫虞卿记得拿紫苏叶子洗手,去去手上的腥味。
待两人离开,虞卿才看向那边的苏有辞。
“公子,温宿使团是不是快到了?”
苏有辞头也不抬,只是答应了一声,“嗯,是快到了,算着也就三五日的光景,大概能赶在腊月前来。”
腊月前,那的确是没有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