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剩姝楠和李砚尘。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那厢斯文的脸上,全是一肚子败类的思想。
果不其然,姝楠写着写着就感觉两道目光直定在自己头上。
窗外百灵鸟卖命地叫着,光线自雕花窗户里射进来,细细的灰尘在光晕里盘旋跳跃。
她听见那人一步步靠近,最后大手覆在她握笔的手上,力道大得惊人。
若单靠蛮力,姝楠争不过他,只得由他握着。
他前胸贴在她后背上,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头狂颤。
专属于他男子的霸道鼻吸,轻轻浅浅在她耳边回旋着,喷得姝楠耳朵发痒。
饶是她定力那般强大,这下也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李砚尘握着她的手在宣纸上一横一竖地写着,轻声道:“我送你的奶酪,好吃吗?专门请教过府中厨子,他们说北方人都爱吃。”
他捏着自己的手写了个“姝”,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确实比她写的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她垂眸,没搭话。
他又写了个“楠”字,语气更轻:“唇伤好了吗”
“……”
进府那么久,是眼瞎看不见么?
姝楠预感自己再不说话,他绝对会直接掰过她的头检验一番,于是缓缓开口道:“王爷是觉得自己被咬得不够狠?”
后面的人呵呵笑了,就着她手,在她名字的旁边写了两个字——“烁一”
他的表字,李烁一。
姝楠恍惚了一下,听他说:“你若想咬,我自是欣喜万分的。”
没脸没皮,衣冠禽兽。
姝楠雪白的劲项被他吐出的气撩得血红,她再受不住这种压迫,翻然起身瞪着李砚尘,“那日约法三章,说过不在皇上面前……”
她猛地起身,墨水撒了一地,他却不怒,耐心极好,“不在皇上面前怎么?我对你做什么了?姝楠。”
姝楠闭眼,扭头不语。
他抬手掰过她的头,“因为你自己内心山呼海啸?便要责怪于我,不觉得我很冤枉么?”
“可是有一点你说得没错,”他直直逼尽她,“我没被你咬够!”
她退到角落,双手不自觉握了起来,此时此刻,非常后悔那时要对此人欲情故纵。
她闭着眼,受下他低头覆上来的唇。不同于那日的愤怒,李砚尘动作很轻,先试着吻了两下,而后一手握着她后脑勺,加深了那个吻。
姝楠退无可退,贴着脚根站得笔直,他与她五指相扣,把她的手举过头顶,持续不断地忘情地吻她的唇。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已经腐烂。
他如今有多暧昧,将来有一天就会有多愤怒。
感受到女人在出神,李砚尘如一匹沸腾的野狼,发了狠地惩罚似的亲她,
过了很久很久,姝楠才在烈火燃烧中抽回一丝理智,猛地回神,瞳孔骤然一缩,将他按住。
“王爷,”她喊他。
他忍着满腔热忱抬眸,双目已是血红。
“你认真的吗?”
姝楠又一次问。
李砚尘凝视着她,“我看起来像开玩笑?”
她拢了拢自己的衣裳,在他眼前摇头,吐字清晰道:“别试着对我用强,否则,玉石俱焚!”
李砚尘被“玉石俱焚”四个字震得不轻。他狠命呼吸了两下,伸手把她的发丝顺到耳朵背后。
他不明白,女人身上这股莫名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一靠近她就很难自持和清醒。
“叔知道了,你想慢慢来。”他说这话时声音有些沙哑。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姝楠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许怕的是跟他亲热时,自己的身体先于内心对他妥协;或许是怕被他这张脸蛊惑,最后忘了正事,做了那扑火的蛾子。
总之,她越来越不想看到李砚尘,他的怒他的笑他的风流他的正经,她都不想看到。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是光鲜亮丽的王孙贵族,她是浪迹天涯的游魂,是刀口舔血的剑客,他们是风牛马不相及。
他是她目前的敌人,她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仇人,若有一天真相大白,他们该刀剑相见,该你死我活,但是不可能会是浓情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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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楠不知道那天自己是怎么回到上林苑的,晚间洗澡时,才发现脖子周围都是他的吻痕,在烛光下发着触目惊心的紫。
又是一夜无眠,次日起床后,她特意找了件盖过脖子的衣裳穿上,正要出门,便遇见太后身边的林公公来传话,说太后召见,于是姝楠随他去了福阳宫。
太后禀退左右,问她为何还不动手。
姝楠不慌不忙道:“摄政王警惕性太高,妾身没有机会下手。”
“这倒是。”文太后叹气,“烁一的性子随他母妃,看着平易近人,实则最是刚硬顽强,有时候甚至有点偏执。”
她抬眸撇过去,多嘴问了句:“那他母妃现在何处?”
文太后欲言又止,“皇庭旧识,不提也罢。”
“你再找找看有没有机会,”她继续说,“事成之后,封你做皇后,你也算是为你的母国争光了。”
这种话她只是听听,没当回事。
听文太后说最近忙着准备太皇太后的寿辰,正组织众嫔妃们排舞,姝楠听罢,主动道:“臣妾也想参加。”
“你瞎凑什么热闹?”太后急了,“你有正事儿要做。”
姝楠从容淡定地编出了原因,“兹事体大,急不得。王爷最近防我防得厉害,我觉得他开始怀疑我了,还是先避着他点为好。”
那厢瞳孔一转,觉得这话十分有理,难得培养出这么久都不被杀的人,丢了可惜,于是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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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不用去见李砚尘,姝楠松了口气。
连着几天她都跟着韩香凝他们排舞,因为之前打过架,所以她们并没主动招惹她,但也没有多待见她。
姝楠是后面才加进去的,好多动作要领别人都学过了,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一开始她频频出错,每当这时候,便会收到她们投过来的白眼,只差没说上一句“累赘”。
她也并未因此就放弃,私下琢磨一翻后,决定把跳舞跟舞剑的姿势融合在一起,如此一来,她很快就无师自通追上她们了。
这日,阳光明媚,春风十里。
嫔妃们正在嬷嬷的指导下排练,一曲舞毕,嬷嬷单独把姝楠喊了出来。
她说:“姝娘娘跳的舞及具美感,可否再为大家展示一下?”
正值四月芬芳,院中成片开着紫玉兰,她在花下翩翩起舞,纵使还没到正式演出,那舞姿已经及美,宛若花中彩蝶,只见她凌空一起,如飞雪从天而降,身子曼妙,像舞剑,却胜过舞剑,衣决飘飘,刚柔并济,举手投足软得像水……
一曲舞罢,她赤脚着地,发上满是芬芳的花瓣,脸上因为太投入而泛着微微的红,正欲谢幕,却在花缝隙里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李砚尘。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望着这边,像在看她,又不像是看她。
众人发现摄政王在场,皆是一惊,忙上去行礼,姝楠愣了愣,也跟了过去。
她站在最后面,垂眸刻意不去看他,只听李砚尘淡淡一句:“本王正好在凉亭吃点心,诸位练舞辛苦,见者有份,都过去吃点罢。”
摄政王赐宴,谁人敢拒绝,众嫔妃当即应下,纷纷去了停子边。
姝楠要跟去,发现没穿鞋,于是低着头折回原地找鞋子。
李砚尘后脚跟了上去,先她一步躬身把鞋抢了,然后高高举着。
“……”
她不知她刚才的舞姿让他着迷,他不知他有多想让所有人滚开,让他一个人看足矣。
直勾勾打量了她片刻,李砚尘开口:“逼着自己学舞,就为了躲我?”
姝楠望着那双被他高高举起的绣花鞋,她有些怔怔无语,回道:“这天下都是王爷的,我又能躲去哪里。”
“狡辩,”李砚尘默了片刻,歪头问她,“为何,你总是这么孤独,怪可怜。”
她垂眸,挺不情愿地说道:“又没让你可怜。”
李砚尘哂笑,不带情绪骂了句:“不识好歹。”
不待她说什么,他忽然在她面前蹲了下去,言道:“抬脚。”
说不出的震惊,他堂堂正正一摄政王,尽甘心屈尊为她穿鞋?
一时酸甜苦辣,不知该如何说起。姝楠木讷的抬起了脚,任由那双滚烫的手捏着她脚踝,把鞋套上。
“这只。”他说。
她盯着他头上的玉冠,见上面飘了些花瓣上去,不由地,情不自禁地,姝楠轻轻抬手为他一一拾掉。
感觉发梢酥酥麻麻的,李砚尘慕然一顿,沉声道:“姝楠,你可知本王对你万分忍耐,只为了想遵从你的意愿,可我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
他起身,也将她头上的花瓣一一拾掉。
“只要你想得到的,不管人还是物,一定要得到,是吗?”姝楠问他。
他说:“本王立于天地之间,若连满足自己都做不到,何以平天下?”
他素来自信又狂妄,姝楠冒出句:“哪怕殃及无辜?”
李砚尘拧眉看她,“什么意思?”
姝楠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当即收住,摇了摇头。
“饿没?”他没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
姝楠如实道:“有点。”
“去那边吃点东西。”他说。
求之不得,姝楠没看他,转身向停子边走去,还没走出几步,便又被喊住。
她扭头,李砚尘半靠在树上,斜呢着眼问:“我观你那舞姿,时而柔软,时而凌厉,颇像舞剑,你习过武?”
第23章 深夜造访 还不承认吃醋吗
琥珀般的晚霞, 光影斑驳,他眼里毫不掩饰的露着狂。
姝楠站定,转身对着他, 骨子里藏着的,是如她剑一般的傲,她自然而然答道:“练过些防身术。”
李砚尘不以为然,折了朵紫玉兰在手里把玩, “喜欢用剑么?”
“不太会用, ”她说, “又不闯江湖, 随时拧把剑, 行动不便。”
那厢笑了声, 言道:“我手里有把名剑, 你若感兴趣, 我送你。”
“什么剑?”姝楠望着他眼睛问。
“七星龙渊, ”李砚尘直言不讳道,“孤烟的,可听说过此人?”
“略有耳闻。”她对答如流, 顿了顿,又延伸出句,“听闻她已经死了, 这剑,怎么会在你手里?”
他答得云淡风轻, “花钱买的。”
姝楠没再语,听他又问:“你这舞要排到何时?”
“直到太皇太后寿辰结束。”她说罢不再看对面深邃的眼,转身自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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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男人头天还说要把剑送送她, 隔天再排舞时,那把剑就捏在了别的女人手里。
这日她们排练的队伍又加进来一人,人们唤她——青宁将军。
青宁是太皇太后的侄女,青家满门忠烈常年戍守边疆,因为太皇太后寿辰将至,她便特意从边关赶了回来。
青宁的出现,让所有人瞬间成为陪衬。毕竟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为人处世,尽显飒爽英姿,要容貌有容貌,要能力有能力,惹得一种官家小姐和嫔妃们羡慕不已。
姝楠目光在她握着的剑上停留片刻,再移开时,嘴角闪过一抹凉漠的幅度。
众人叽叽喳喳寒暄吹捧了良久才进入正题,排舞时,青宁把剑扔给陪同的姐妹让帮她们帮忙拿着,那姐妹笑着打趣:“谁送的啊,可没见你对别的东西这般宝贝。”
“摄政王府拿的。”
官家小姐们笑得更明显,“王爷这次只怕再舍不得放将军回去了,你二人磕磕绊绊这么些年,这般好的一对才子佳人,早该成家了不是?”
青宁脸上绽放的笑容像芙蓉,将军柔情似水起来,也是倾国倾城之姿。
姝楠恰好同她站在一排,期间被她跳错步踩到了好几下。
青宁也过意不去,连忙致歉说:“抱歉,踩疼了吧?”
确实有点,不过姝楠想起自己刚学的时候也经常踩到人,便回道:“无碍。”
她笑说:“还不知娘娘是哪个宫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姝楠简单回了个上林苑。
那厢也没因她位份低而不屑一顾,反而又看了她好几眼,讲道:“娘娘生得真美,待皇帝陛下再大些,必不会亏待您的。”
她素来不擅长与人寒暄,尤其是看见自己的剑握在她手里后,越发觉得没有畅谈的必要。
青宁见人并不好相处,便也没再多话。
终场休息时,姝楠寻得颗大树乘凉,这时温柔为她递上水,满脸不愉道:“以前奴婢还挺崇拜青宁将军的,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她了。”
她接过水大口喝下,撩眼看去,“为什么?”
温柔道:“因为她跟娘娘抢王爷,听说昨儿个人一回来连进宫述职都忘了,直接在王府住了一晚,今早才去述的职。”
姝楠喝水的手顿了顿,眼里没什么波澜,“如此甚好,就当那是我送他们的礼物,祝百年好合。”
“……”温柔更气,“娘娘,说句大不敬的话,您芳华正茂,守着小皇上多憋屈啊,但若是能嫁给王爷……”
姝楠把水壶扔到她怀里,“你怎么不想屁吃。”
温柔愕然,“没想到娘娘,您还会说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