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的苦涩渐渐褪去,霍渡满意地站起身,慢悠悠地朝寝屋走去。
而在他走后便起身翻找书籍的乐枝,此时正靠着绣枕认真地翻阅着。
直到屋门再次被推开,她才有些惊慌地将书塞进被子里。她抬眸望向霍渡,隔着一些距离,她也能瞧出他的衣衫上落了些许薄雪。
外头天寒,也不知他的腿会不会又痛了?
她的心口一跳,将脑袋偏回来。
霍渡看着她略带薄红的侧脸,心中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可他没多想,只是抬腿朝盥室走去......
待他进去后,乐枝再次将书拿出来,最后再粗略翻看一遍后,将书放回原位。她摸了摸肩头早已结痂的伤口,暗暗有了决定。
乐枝自小便不是个勤勉的人,可她的行动力却远胜大多数人,并且她十分讲信用。
既然之前说过,等伤好了就圆房,她便不会忸怩作态。尤其是,今日霍渡赠了她这么大的欢喜,她觉得今日是个极为合适的日子。
再加上他方才回来时有些不开心,既然抱一抱能让他开心不少,那么就让他开心到底吧。
乐枝觉得自己的想法棒极了!
霍渡从盥室出来时,寝屋内的烛光暗了不少,他抬起眼皮......
只见桌上的只剩下一盏红烛灯,香炉内燃得也不是乐枝平日里爱用的水果香片,而是换了香味浓郁的玫瑰香,甚至床幔也放下了,只幽幽留了一道缝隙。
心中的奇怪感觉愈发多了。
霍渡缓缓走到塌边,里头的人似乎睡着了。他笑笑,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撩起床幔躺到塌上,感受到被窝里的暖香,他不禁失笑——
从前以为自己将欲.望控制的极好,如今竟开始趋暖避寒,渴望与她一同困于温柔乡。
他伸出手,想把乐枝捞进怀里抱一抱,可又怕扰了她的好梦。思索片刻,终是将手收回。
可下一瞬,软腻的胳膊缠上来,霍渡的心口一惊,漆眸中显出几分懵怔。很快,乐枝将身子贴上来......
幽暗的床榻内,透进一丝烛光。乐枝将手抵在霍渡的胸膛上,微微撑起身子望向他的眼眸,露出甜软的笑。霍渡望着她的狐狸眼,明眸恍若星子。
呼吸渐乱,他很清楚她想做什么。
乐枝看着他的眸色渐深,她俯身先轻轻地去吻一吻他的唇角,从一侧到另一侧。然后她再贴贴他的脸,最后将唇贴上他的耳尖,轻声说:“......肩上的伤已经好了。”
如此明显的邀约,只有傻子听不懂。
薄薄的寝衣相覆,心口紧贴,剧烈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节奏不一,两人皆分不清哪个心跳是自己的。
乐枝从未在霍渡身上感受过如此灼热的体温,甚至连他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可她腿上触到的......好像更烫。她不禁颤了一下。
看了这么多的书籍,乐枝自然知道这代表什么。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思量着,霍渡有腿疾,这事儿还得她主动些。好在,她应该学得不错,脑海翻转着,她想了个应该能让两个人都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微挪身子,重重吻住他滚动的喉结。
“乐枝——”霍渡闷哼,唤出的声音也是沙哑的。
乐枝的心砰砰跳动,她扬起脸,不再犹豫,吻向他的唇......可是,在双唇将触之时,霍渡靠着最后残存的理智,伸手抵住她的薄肩。
——太明显的阻止动作。
乐枝愣住,茫然地看着他,疑惑不解。
她借着昏暗的光,将眼睛睁大,仔细去瞧霍渡的眼眸。
分明,他的眼眸中的欲.色满溢,甚至他手心的温度也是烫的......
那是,为什么?
霍渡将她轻轻推倒在床榻另一侧,扯过被子将她裹住后,急急下榻,甚至连在拉床幔时,手上好似都带了怒意。
乐枝听着拐杖触地的熟悉声音,知晓他又去了盥室。身侧的热源离开,可她身上的热意为减,她蹙眉将裹住自己的锦被掀开,透气散热。
渐渐的,身上的热意褪去,可心底却升起一股愠怒。
她!被!拒!绝!了!
她都这么主动了,而且他也是情动的啊......
为何要拒绝她!?
——有病吧!
乐枝在心里暗骂一声,不过骂完后,她倒是有些冷静下来。
病......
她细细琢磨了一番,想起给他下催.情.药的那次,也是无事发生。本来只是生气的一句暗骂,此时想来,倒像是真的了......
这个想法一旦生出,便快速滋长。
乐枝越想越觉得是,因为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别的原因来解释这一切。
原来,除了腿疾,他还有隐疾。
他的医术明明那么好,可她也知道一句老话——
医者不自医。
愠怒散去,眸色渐黯,乐枝心尖犹如被细针扎了下,漫开阵阵心疼。
而此时,匆匆进了盥室的人,指尖汇聚内力,朝几个穴道重重点下。可胸腔中的窒闷难压,喉间一甜,他吐出一大口鲜血。
用内力压制欲.念已经太多次了,会吐血实在太正常了。今夜之事,完全超出他的预想......
他都快被逼疯了。
眸中的旖色散去,只剩阴沉——
什么破药还要连服一个月!什么医术高明都是狗屁,他竟然研制不出更好的药!
一个月......
这根本是度日如年!
霍渡颓然的坐到椅子上,第一次摔了拐杖,他望向自己无力的腿,想起方才乐枝贴着他、顾及他腿疾的温柔模样。
手心渐渐收拢,紧紧握拳。
心里的烦躁渐甚,他开始着急。
——他得快些找到雪骨莲!
第52章 . 打击 “殿下难道不想趁此机会,痛打落……
从盥室再出来时, 不知已是过了多久。
霍渡沉着脸走出来,浓郁的玫瑰香消失不见,淡淡的檀香味飘至鼻间, 使他的心口略微放松。刚刚的事,他实在想不出该怎么向乐枝解释。
——好像怎么解释都不对。
烦。
他缓步走过去,僵着身子躺到床榻上,连床幔都没放下。安静地听着身侧的呼吸声, 霍渡知道她没睡。
忽然, 锦被微动, 乐枝将小手慢慢移到他的手边, 覆住他的手背。然后她将缓缓靠近他, 将脑袋轻轻枕在他肩上, 双手虚抱着他的胳膊, 低声开口:“没事的。”
满是安慰的语调。
霍渡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他侧首望向她的眼睛。而他皱着眉、满脸阴鸷的模样, 落在乐枝眼里,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
这种事,实在是太打击男子的自尊心了。
乐枝无声喟叹, 她乖顺地将脸埋进霍渡的颈窝,轻轻蹭了蹭,“睡吧。”
她知道, 此时多说无益,她只能这样安慰他。顺便偷偷在心里说, 一定要想办法帮他治好。
她带着决心渐渐沉睡......
而温热轻浅的气息拂过霍渡的脖颈,细微却难以忽略,仿佛在他心上一下一下地挠痒痒。他垂眸,目光沉沉地凝着乐枝的头顶, 感受着自己逐渐不稳的心跳和呼吸。
——小狐狸,哥哥迟早会被你整死。
霍渡失笑,他凑近她的头顶,轻轻吻了吻,然后将脸贴在她的鸦发上。伴随着她发间清幽的木槿花香,在愉悦和难耐的煎熬中缓缓合上眼......
*
黎明未至,天边陷入最浓的黑暗。而靖贤王府中,有人彻夜未眠。
沈清颜虚弱地倚在床头,眼神空洞,神色疲惫。她身上的寝衣松松垮垮的,而她的脖子上、肩上、脊背上......几乎全身都遍布了斑驳痕迹。
更要命的是,她的嘴唇微微红肿着,竟是有些难以合上......
她望向床榻上早已睡死了的男人,目光中带着怨恨。屋里的酒味浓得难以消散,此外,还有情.事过后的厚重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不适。
沈清颜的脑海里浮现近段日子发生的种种,不禁眩晕——
她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前几日,因为钰贤大闹了一场,很多事情都浮上了明面。原来,霍诩从未和乐枝断了联系,除去被钰贤撞见的这次,他们私下又见过多少次?
甚至,为了一个与乐枝长得相像的通房,他都能动手打钰贤......
沈清颜的心冷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了。她是爱他没错,可她也不是毫无尊严的人。她提出和离,可霍诩怎么都不肯,她只好向父亲求助,但是皇后从中作梗,他们就是不肯放过她。
不对,应该说,霍诩不愿意放弃她父亲的丞相身份带来的助力。
父亲为了她,想尽各种法子,甚至在朝堂上故意与霍诩对着干。可是毕竟顾及她,父亲也只是敲打他,为的就是逼他对自己好一点。
这世道,女子若嫁错了人,好似真的要毁了一生。
因着父亲的缘故,霍诩在她面前收敛不少,可沈清颜看得出来,他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她。
昨日,霍诩在早朝上被陛下斥责,还失了夏扉台的统管劝......他心中郁愤,喝得酩酊大醉而归。霍诩此人,清醒是还能保持温润的伪善模样,可一旦大醉,便再难压制本性......
他将近日来的不顺全怪罪到沈清颜头上,他恨沈淮为了沈清颜给他使绊子,而且在他被斥责时竟不为他说一句话!
沈清颜大病初愈,且月事才过,身子发虚。可霍诩醉醺醺的,不顾她的推却,硬是扯去她的薄衫,粗鲁地逼近她——
“装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
这是他进屋后对她说的唯一一句话,说完后,他便将沈清颜压到塌上......
之前霍诩伪装着,在房.事上也是刻意带着温柔,可这回,他完完全全露了本性。沈清颜偏过头,眼眶湿红。她不愿回忆,可难堪的画面一直在脑海里,流转不去。
霍诩肆意摆弄揉.捏她,用了好些让她觉得屈辱的姿势。到最后,他竟、竟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强行逼迫她用嘴......
唇边的白痕早就被她用帕子拭去,可一想起这些,沈清颜便忍不住地干呕。先前心中有爱时,她是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的。
如今爱意破碎,剩下的只有满满的厌恶。
红烛熄灭,天光乍现。
宿醉的人口中呢喃着,眉心微皱,一副将要醒来的模样。沈清颜赶紧扯过被子躺好,佯装沉睡。
她无法面对他。
好在,霍诩也不想理她。他醒来后,立刻翻身下榻,甚至连被他带着掀开的棉被都未给她盖好......
沈清颜合着眼,听着塌边的人穿衣的细碎声响,穿好后他便抬步离开了。
在房门关上的一刻,沈清颜挣开酸涩的眼睛,泪如雨下。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哪里是什么尊贵的靖贤王妃,而是如同话本子上讲的那些可怜的青楼女子一样,被人随意践踏侮辱。
守在房门外不远处的绿莹悬着心一夜未眠,直到看见霍诩离开,她才匆忙跑过去,打开屋门——
屋里的浑浊气味让绿莹不禁蹙眉,她抬腿进屋。待看清主子的脸后,心口被揪紧,她疾步走到塌边蹲下,拿出帕子抖着手给沈清颜擦泪,“主子,不要哭、不要哭......”
绿莹哽着声劝,可当她透过沈清颜松散的寝衣看见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红痕后,自己也忍不住洇出泪来。
“主子,我们回相府好不好?”绿莹抽泣着,语气颤抖,“我们去告诉相爷,请相爷想办法......”
绿莹心痛极了,她的主子从小就是丞相府的珍宝,何曾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她紧握双拳,要是相爷知晓的话,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伤害她的人!
可沈清颜虚弱地摇头。
她不能再不管不顾地回府去,让爹爹为难。她已经不是没长大的小姑娘了,不能一味地依赖爹爹。她想靠自己,堂堂正正地离开靖贤王府,将自己从这桩错误又荒唐的亲事中抽离。
“绿莹,给我准备热水吧。”
——她必须要洗去那人流下的污浊,连带着她对他的那些情意,全部都洗去。
*
朝阳才露头,清晨的雾气还未消散。
“快!阿婵射他!”
临月站在乐枝边上,欢快地手舞足蹈,边说边笑。
院子里的五个人手执不同的兵器,互相切磋着。
——他们就是乐枝从奴隶场上带回来的三男二女。
被临月唤做阿婵的女子手执弓.弩,稳稳地朝右侧的少年射去,而少年也不惊慌,随手抛出一颗石子,将银箭打偏。
见状,阿婵冷了脸,不服气地再次举起弓.弩......
而另一侧的三人,一人执剑一人握刀,身量最小的女子则是手拿软鞭,互相缠斗着,一时之间分不出上下。
过了一会儿,院子上的喘气声越来越重,乐枝笑着喊停,“快过来休息一下再练吧。”
闻言,五个人都停下来,只是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站在左侧的安玄,仿佛在等待着他开口。
而安玄撩起困倦的眼皮,不发一言。
见他不语,五个人都不动脚步。他们是奴隶场上的佼佼者,可毕竟没有经过正统的训练,太子妃将他们买下,带回府中,还关切照料他们的身体。
他们皆是自小被家人抛弃或卖掉,流落在四处,饥一顿饱一顿、不知姓名、不知身份的人,他们以为自己要当一辈子任人打骂的奴隶,可没想到上天还会给他们这样的境遇......
虽然不善言辞,但是他们每个人都在心里暗自发誓,要好好报答主子的恩情。
这些日子,安玄负责带着他们晨练,按照他们擅长的功夫教导他们。他们五人极为勤勉,若是安玄不说合格,便不会停下来歇息。
——他们要努力,早日为主子出力!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乐枝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眸,瞥向石桌上的糕点,故意提高音量问临月:“这枣泥糕是谁做的呀?”
“回主子的话,是景心一大早起来做的呢!”
“这样呀。”乐枝伸手碰了碰碟沿,叹气,“快凉了呢,景心好不容易做的,没人吃真是浪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