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凤仪宫,帝后争执
慕正山扯起嘴角,回敬一句,“慕家世代武将,从不学酸儒书生那一套!”
李大人笑容僵在脸上,他索性撕破脸色,单枪直入的问道:“下臣不得不感慨一句,看来,心同属的人终有一天也会背道而驰啊。”
“李大人是经当今圣上榜上提名入仕,与我同吃皇粮,同拿梁朝俸禄,自是心同属的。”慕正山含糊着带过。
也是在适当的警告李大人,当今圣上仍健在,龙体安康,如果不出意外,近些年都不会有皇位更迭的事情发生。
所以,不要蹦跶的那么欢实,小心像秋后蚂蚱似的,蹦跶几天就没影了。
“你!”李大人气急败坏,他甩开衣袖,冷冷的警告道:“慕国公爷,臣下的日子还长着呢,但您还真不一定!”
说罢,怒气冲冲的离开。
慕正山瞧着他背影,只觉莫名其妙,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他们慕家百年屹立不倒,岂是一个从寒门一路靠舔着太子殿下上位的愣头青所能比的?
他哑然失笑,摇摇头,继续往宫门外走去。
太子君离渊和丞相在最后面,他们踱着步有意放慢脚步,小声说这话。
“太子殿下,老臣说句不恭敬的,你在早朝时与皇上所讲的话,直接将有利的局面扭转成不利的局面。”
“夜王的事情,本就牵涉前朝,与后宫无干,而太子殿下将苗头引向后宫,岂不是让皇上再念起夜王生母?”
君离渊不以为意,他笑了笑,“一个妖妃而已,死了那么多年,就算父皇念起,只会想到她的不好,正好在给夜久殇添一把火,助助力。”
丞相失望的摇摇头,他抚着发白的胡须,望向远处的红砖宫墙,不由长叹一口气,“你低估了一个帝王的悔与爱。”
君离渊不解,“什么?”
丞相的眸中闪出暗光,他直言,“等你再入宫,见到你母后的时候,便知道了。”
凤仪宫
十几个妃嫔聚在宫里,例行给皇后娘娘请安,自然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夜王殿下的事情,说到热烈处,时间过去许久也不知,一直耽搁在宫里。
而皇后安芷,也乐在其中,丝毫不觉得这群女人叽喳,只要舆论事态是对夜久殇不利的,她都愿意好好听着。
“皇上驾到!”
听到太监的声音,所有女人齐刷刷站起来,朝着门口进来的黄袍男人请安。
“陛下圣安。”
皇后安芷心里还纳闷呢,自上次陛下踏足凤仪宫,已隔了两个月之久,怎么今日一下早朝,就跑到她这里。
皇帝阔步进来,脸上的怒火怎么也遮掩不住,他走到皇后跟前,扬手甩了巴掌,打得她掀翻在地,右脸迅速红肿了起来。
安芷看着对她动手的皇帝,她捂着脸,瞳孔紧紧缩起,满脸不可置信。
皇帝早就与她离心,两人见面争执不断,可现在居然当着众嫔妃的面,竟然动手打她,这让她成为满宫的笑话!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别说皇后娘娘了,嫔妃们全部震惊,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还是贤妃率先行大礼,喊息怒,这才将别的嫔妃从惊愕中拉回来。
“中宫皇后失德,即日起禁足凤仪宫,面壁思过吗,无召不得出,凤印收回,暂由贤妃交管,协理六宫。”
皇上冷清至极的话,倾泻而出。
皇后安芷被嬷嬷们扶着站起身,两行清泪无声流下。
她这些年虽见过他的绝情,可再上演一回,她心仍痛的彻底。
贤妃低声领旨,“是。”
嫔妃们跟着这道旨意,算是看清了些形势,贤妃呢,并不是很得宠,以前协助皇后娘娘六宫的人也不是她。
但她是武将家的女儿,其叔父与夜王殿下交好,陛下心里作何想法,显而易见了,嫔妃们心里顿时有谱,都在盘算着怎么把消息送出宫,告诉母家,可别站错了队。
皇帝继续释放怒火,“都杵在这干什么?”
“臣妾告退。”
嫔妃们立刻鸟兽鱼散,瞧着帝后架势,一会定要争执起来,她们可没有那个胆子听墙角,当炮灰。
安芷整理着仪容,将散乱的鬓发,重新用手理好,吩咐宫人们,“你们也先退下吧。”
既然皇帝怒火冲冲而来,怕是轻易不能罢休。
等到宫人们都撤干净后。
安芷微微挑起眉毛,似笑非笑道:“陛下,可是急了?”
三日来,朝堂争论不休,民间议论沸腾,皇帝定是向着那个杂种,若是有法子能为他开脱,早就出手了,何必今日还来凤仪宫找她撒气呢。
“皇后好手段啊。”皇帝冷冷出口,鹰眸里尽是厌恶,“当年,用这样的招数逼死瑶儿,如今还是这样的招数?”
安芷笑容愈发深了,“招数不在新,再于好用就是了。”
皇帝怒骂,“贱人!”
安芷浑然不在意,依旧笑着,纵然她心痛到滴血,心痛到麻木,可她就是不服输的性子,依旧倔强的迎着帝王怒火。
她端起双臂,展露出身上华贵的凤袍,猩红唇瓣一张一合,吐露出最残忍的笑话。
“君拂,你视我为贱人,也不能夺了我的皇后之位,你与废物无虞啊,而我永远都是你的发妻,生同衾死同穴,百年之后,是你我同葬皇陵!”
皇帝君拂眸中的杀意,足够能将安芷杀了千百遍。
可她就是喜欢看到,他恨她,恨不得挫骨扬灰,却拿她没办法的样子,简直是痛快极了!
“陛下,我终是你的皇后。”
“是,一个得不到朕宠幸,独守凤仪宫,有名无实的皇后。”
皇帝这句话,摧垮了安芷所有的骄傲。
她笑着笑着,不禁落了泪,不知不觉中,眼泪已布满了脸颊,妆容糊成了团,衬着红肿的右脸,扭曲嫉恨的表情,显得格外可怖。
“你我相安无事多年,今日是要为了夜久殇那个贱种,与我翻脸?还是与丞相安氏翻脸?”她梗着脖子,搬出母家试图要挟眼前的帝王。
可眼前帝王,已不是彼时帝王,他不再是那个靠娶了安氏女,才在夺储之争中,登上皇位的帝王啊,皇位中淬炼几十年,早就不受人掣肘。
第八十八章 兰妃旧事
“皇后啊,你真是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外戚独大,树大根深,爪牙遍布朝堂,实在是朝廷祸患。”
这是今日里,帝后二人对弈,安芷第一次慌了神色,她眸中划过一丝后悔,自己真是被气昏了头,口不择言,好端端的替安氏作甚?
虽然安氏这些年来,对皇帝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尽职尽责的当着合格臣子,但依旧深受皇帝忌惮猜疑。
“我安氏,唯一不顺陛下心意的就是,一直拥立渊儿做太子,巩固他的储君地位,没有给他心爱的夜久殇腾位置的可能!”
安芷心里都清楚,她恨的彻骨!
君拂冷眼看着她,“你该清楚,渊儿与殇儿比,无论在哪个方面,简直天差地别,你亲手栽培出来的儿子,就是不如殇儿。”
爱屋及乌,厌屋及乌,皇后心肠歹毒,手段狠辣,养在她身边的儿子,能被栽培成什么样?早在一开始,君拂就厌弃了君离渊,但碍于安氏,他不得不封君离渊为太子。
朝中,都说殇儿势大,兵权在握,放眼内外,谁都没有他这般厉害的权势,可再大也比不过丞相安氏一族。
能左右帝王的想法,强行干预立储人选,早就僭越了皇权,为君拂所不容。
安芷被气得七窍生烟,口不择言的喊道:“夜久殇那个杂种再好,只要我活一日,安氏在一日,他就休想做太子!”
君拂再度挥起巴掌,安芷紧紧闭上双眼,狠烈的耳光却没有落在脸上,她有些困惑的睁开双眸,看到他的手掌,只离她的脸颊只有寸步之遥。
安芷上前半步,挑悻的勾起唇角,“陛下,怎么不扇了?”
她还以为,自己按住了他。
却听到他讥诮的声音,“朕打你,怕脏了自己的手。”
安芷气到浑身都在发抖,她战栗着身子,紧紧咬着牙关,尖利的指甲抵在掌心,戳破流下滴滴血液,落在华丽的石板上,她仍不觉。
“陛下有与臣妾斗嘴的功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那个杂种开脱吧!”安芷吼道。
“当初事发,朕第一时间封锁所有消息,严谨泄露出去,是你,将消息扩散出去,并在茶楼安排说书先生,摸黑夸大,引到事态走向,朕真是防不胜防。”
君拂与安芷互相博弈大半生,都没有分出个胜负,谁也没占到上风过。
说来可悲,说来可叹,说来可怜,说来可笑!
“陛下苦心孤诣为夜久殇铺路,可他又丝毫领过你的情没有?是陛下挑担子一头热,想让他认祖归宗,入皇家玉蝶,可他可曾喊过你一句父皇没有?”
安芷哀怨不已,他的渊儿哪里都好,可为什么陛下为何就不能正眼看他一回?
皇帝君拂脸色倏变,他不断起伏的胸口,强行压抑住不断升腾的怒火。
安芷戳到他的伤心处。
他们二人最擅长做的,相处模式就是在对方伤口互相撒盐。
“皇后静思己过吧。”
君拂转身,绝情离去。
仿佛多看她一眼,就觉得脏了眼睛。
安芷等皇帝走后,颓然的瘫软在地,眼眸里再无半分神采,苦苦支撑的强势架子,也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悲凉的笑出声,眼泪肆意涌出,在嘲笑自己就如同跳梁小丑般,一路夫妻,大半生的携手与共,在世人眼看来,帝后相敬如宾,她亦有贤后之名。
甚至连渊儿和母家安氏,都以为帝后和睦,可堪佳话,可在这深宫里,在这华丽而又清冷的凤仪宫中,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些外面传言的佳话,是有多荒谬!
年少时墙头马上的相遇,她情根深种,庆幸自己是安氏嫡长女,跟随母亲学习礼仪规矩,治家之道,跟随父亲模仿雷霆手腕,想让自己做一个完美的皇后。
可君拂,他的陛下,甚至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得到过帝王的一丝垂怜,甚至连半分尊重都没有过!
“兰瑶啊,兰瑶,你死了近二十年,可你在陛下的心里,却从来都没有被磨灭过,哈哈哈,我至此一生,却无法斗得过一个死人!”
安芷瘫坐在凤仪宫中,举止癫狂,宛若疯妇,此时的她,再也不是高贵的皇后,只是个求夫君垂眸的一个可怜女人罢了。
她的陛下,剑眉星目,俊郎非凡,只一面她便情陷,不可自拔,那时的陛下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没有多少幕僚臣子支持。
是她央求了疼爱的父亲,求着嫁给了他,是她与父亲,举全族之力,安氏之脉,将他送上九五之尊的高位。
他一生骁勇无敌,明君济世,在后宫中雨露均沾,从未见偏宠过哪位妃嫔,在宠幸上,不过是为了繁衍皇嗣。
直到兰瑶的出现,他规蹈矩了半生,第一次学着做起了昏君。
那年,她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她的寿辰上,兰瑶作为新晋探花郎的新婚妻子,入宫赴宴。
而宴上漫天烟火下的惊鸿一瞥,自此陛下被迷了心智,第一次动情。
虽兰瑶已嫁人,是臣妻,可陛下自诩天下尽在他手,王土之上所有一切都是他的,更何况一个柔弱妇人。
很快,新科探花郎突然暴毙,陛下强纳臣妻为妃的流言,就像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梁朝上下。
父亲携百官跪在宫门外三日不歇,齐齐上谏,都没能试图改变和扭转这位帝王的心。
陛下已经羽翼丰满,无人能撼动他的决定。
有谁不服?带头闹事的臣子,除了安氏之外,被斩了一个又一个,菜市口血流成河,人头堆积成了小山。
自此,再无人敢去置喙什么。
兰瑶被软禁了椒房殿中,珍贵的珠宝首饰,华丽的锦缎衣裳,如流水般送进了她的宫中,每月份例和吃穿用度,远胜于她这个皇后。
后宫嫔妃无不哀声哉道,每日堵在凤仪宫外,要她肃清后宫,重振纲纪,让直接选择闭宫不出,臣民们都改变不了陛下的心意,更何况是她。
在兰瑶之前,可堪算得上一位宠妃,见兰瑶入宫得宠后,她仗着之前陛下对她的宠爱,竟大放厥词,说兰瑶是狐狸精转世。
下场是直接被陛下赐死,株连九族,他以嗜杀的铁血手腕震慑了所有人。
在那个时候,她每每夜不能寐,惶恐惊惧不已,她甚至会觉得,总有一天,当安氏失在陛下面前,失去了利用价值后,这个后位也要让给兰瑶。
第八十九章 清君侧,除妖妃
母亲冒着外戚与后宫勾连,会被斥责疑心的风险,屡屡入宫看望她,一是祈盼她肚中龙嗣为皇子,兴许还能坐稳皇后之位。
父亲以及安氏一族,因强烈反对兰瑶为妃的事情,被陛下厌弃,若她后位再不保,那么家族荣耀将不复存在。
二则,要让她找准机会下手,兰瑶在宫中一日,安氏全族将不宁一日。
母亲的到来,并没有给尚在孕中的她带来一丝丝慰藉,反而母亲眼中的失望与悔恨,向根针一样狠狠戳进她的心里。
父母亲都觉得,如果那时扶持别的皇子为帝,都不似现在这般被动,堵上全族后得到的结果,令他们倍感后悔,可也无济于事。
自此以后,父亲深知大权在握,才是家族永立于朝堂的资本,忙于在前朝继续梳拢有用的臣子,族亲女子再不顾别的择婿标准,只有强强联姻。
她的入宫为后,和兰瑶入宫为妃,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难产大出血,挣扎在死亡的境地时,而她的陛下,正在宫中大摆宴席庆贺,兰妃有孕。
好在,龙嗣为男胎,渊儿的降生,让安氏蒙上的阴影,扫除了一些。
可怀孕时的惊悸,也给渊儿从母胎带出来体虚的弱症,陛下偶尔见那么一两面,皱着眉头看怀里瘦成小猫般的渊儿,非但没有心疼,还指责他瘦小,不像天家之子。
她这一刻,彻底对她的陛下失望透顶。
等出了月子后,她将渊儿丢给乳母,一边,接安氏的两个族亲妹妹入宫,分别获宠于陛下,另一边,常去关雎宫看望兰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