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心性愚蠢,见她示好,竟真心与她相待,将许多话都与她说。
原来,兰妃也是个可怜人,从来都是陛下单方面的掠夺,兰妃是被囚禁困守在后宫中的,帝王之爱,金银珠宝都不是她所愿。
她听着,心里却嫉妒到滴血,兰妃视如敝履的东西,却是她穷其一生得不到的!
再后来,她能常出入关雎宫,越来越得到兰妃,包括陛下的信任,陛下那时还天真的以为,后妃和谐。
她将零零碎碎的巫蛊物件,妖魔东西塞进了珍玩赏赐中,因为她知道,兰妃不喜欢这些,所以陛下每每赏了,兰妃只是命人堆在关雎宫里的库房中,从来都没有看过一眼。
连续三月的蜀中大旱,稻米颗粒无收,没有粮食的供给,对狄戎一战时,梁朝军队大败,主将慕国公英年战死,举国悲痛。
她趁机做局,安排了一个与安氏能在朝堂中分庭抗礼的余氏嫔妃,‘无意’间发现了兰妃宫中的巫蛊,妖魔等物件。
陛下第一时间封宫,杀了那嫔妃灭口,试图阻止这件事情的蔓延,可她早与安氏联手,里应外合,将事情传扬出去。
沉寂了多年之久的大臣们,又重新长跪宫门外,就算杀尽朝中大臣,也要清君侧,斩妖妃!
陛下的太傅,幼时起就教导他的夫子,已经告老返乡的他,拖着佝偻的病躯,不远万里重回朝堂,眼见再三上谏不成,撞柱金銮殿。
临死前,口中仍高呼,有愧先帝,妖妃祸国!
事态发展,远超于陛下的想象,所有人都将蜀中大旱,边境战事屡败,归结于兰妃身上,认为只要她死,朝纲便稳,所有天灾人祸都能解除。
她仍然记得那场雷雨交加的深夜,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渊儿被吓到,啼哭不已,她与乳娘们轮番哄都不行,渊儿的嗓子都哭哑了。
她却意外等来了陛下的传唤,去御书房,她已经隐隐知道了结果。
御书房内,陛下猩红着双眸,不发一言的将装有白绫的托盘交给她,还有一道处死妖妃的圣旨。
她欣喜若狂,高兴万分,可面上仍装出一副沉重的模样,凝着脸色缓缓离开御书房,带着宫里的老嬷嬷们,前往关雎宫。
关雎宫,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谓伊人,君子好逑,在电闪雷鸣的呼应下,显得格外像个笑话!
陛下所求伊人,放在手心里宠爱多年,却终不能白首,且要亲手下旨赐死。
这就是陛下的报应啊!
她看到兰妃端坐着,一袭素衣,未施粉黛,未着钗环,似是早已猜到这样的结局,从容赴死。
白绫紧紧缠紧勒覆在兰妃脆弱的脖颈上,她激动的等待着,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让命嬷嬷们将兰妃的儿子压过来,亲眼见证这一刻。
她天真的以为,兰妃的死会让陛下回心转意,他们会回到从前,可一切早已面目全非。
陛下不顾祖制,深夜出宫,将兰妃的儿子,交予最信任的夜家抚养,从此对外宣布,兰妃和所出子都被赐死。
陛下一蹶不振了许久,随后又变回了铁血帝王,将所有心思扑在政事上,从此废除选秀,很长一段时间内,不再涉足六宫。
所以,随着日子推迟,陛下不常来后宫,嫔妃年老不适合生育,皇嗣凋零,再加上渊儿体弱,陛下曾经那句不配为天家子的话,一直都是她的心病。
她也对几个皇嗣下手,为她的渊儿铲除阻碍,而陛下或多或少是知道的,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除了兰妃的儿子以外,陛下都不当回事。
前朝,父亲借着兰妃的手,除去劲敌余氏一族,这些年来不断扩张党羽,已有独大之势,逐渐夜家也是父亲和她最欲除之而后快的。
夜家真是亲力亲为的栽培兰妃儿子,并将他名字改为夜久殇。
十二岁就带去军营历练,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就砍下地方守将的头颅,深入大漠五十里,追击敌军,将谋反部落除净,夺回慕国公在对狄戎一战时,丢失的所有领土。
夜久殇初露锋芒,令陛下大喜过望,班师回朝时,在宫中大设洗尘宴,加以各种恩赏,他出现时,那几乎与陛下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貌,令所有人为之一惊。
夜家兵权在握,又颇得陛下信任,兰妃的儿子夜久殇又能力出众,远比她的渊儿,令她与父亲颇为忌惮。
第九十章 夜久殇羽翼已成
于是三年后,父亲找准时机,精心设计布化,在对狄戎一战时,将一些信息卖给了狄戎,此战一败涂地。
夜家人悉数战死沙场,七万大军全部葬身狮驼岭,连尸体都被马蹄踩成烂泥,可夜久殇却活着回到京城。
据闻,他身上十多个大小伤口,浑身浴血,昏迷不醒,奄奄一息,被用马鞭紧紧绑在马背上,马儿驼到了边境城门口。
在夜久殇被人发现,从马背解下来后,马儿倒地气绝身亡,人们才发现,马儿后尾中箭,有只蹄子甚至被砍断,却能坚持着夜徙千里,将他的主人护送到安全地方。
她千算万算,自以为算无遗漏,还是忽略了当年稚子,以为不成气候,却如今逐渐长成能威胁到渊儿太子之位的劲敌。
“夜久殇,杀母之仇,养父之死,夜家绝种的所有仇,我知道你终有一天都会跟我算,可我也不是吃素的!”
皇后安芷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用帕子擦干脸上泪痕,从无尽的痛苦回忆中抽出神来,坐在菱花镜前,用粉遮住红肿的右脸,重新扫眉画唇,恢复成端庄皇后的模样。
她对着镜中扭曲的脸,自言自语道:“好戏才刚刚上演,夜久殇,来日方长!”
——
慕国公府
慕国公爷将一家子人聚起来,正和他们讲着早朝时皇上的话和意思,“果真与母亲所料,皇上是偏袒夜王殿下的。”
君瑛容手中转动着佛珠,仿佛早已看破的模样,她长长叹了口气,回忆从前,道:“如果真论起来,你父亲的死,或多或少还与夜王的生母有些关联呢。”
慕正山有一瞬的怔神,“这……从何说起?”
凌莲心和慕昭屏息凝神。
“都是前尘往事,不提也罢,说来只是以讹传讹,我也从来没有怨怼过。”君瑛容想了想,还是选择缄口不言。
毕竟过去的纷争,再提知道的太多也不好,多说无益。
眼看着过去的事情要拿出来再倒腾,梁朝若再陷进当年困局的话,可真再也折腾不起了。
就在一家子人谈论时,有看门的小厮匆匆来禀。
“太子殿下来了,脸上似是带着火气。”
慕正山心头一跳,虽说是太子,但进谁人家也会提前下帖子的,加之下朝后,李大人将他堵在宫门口的一顿奚落嘲讽,他下意识觉得要出大事,转身看向母亲,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君瑛容皱眉,稳了稳心绪,“快先请进来。”
凌莲心带着慕明珠起身,揖礼,“那我与明儿先告退。”
太子殿下身为外男,她们这些女眷不能上前厅。
慕微澜听到渊哥哥来了,她按捺不住的激动,攥着帕子的指尖微微颤动,但也顾忌着有父亲和祖母在,只得先跟着凌莲心退下去。
没有走多远,凌莲心将白清芜叫到跟前来,细声嘱咐,“你去侧耳听听。”
白清芜应下,“是。”
正厅
慕正山刚吩咐下人,准备上好的茶水点心,还没站稳呢,就见太子殿下阴沉着脸色,风风火火走近。
君瑛容和慕正山急忙相迎,“臣,臣妇恭请太子殿下。”
君离渊从鼻孔里冷冷的哼出声,他一甩衣袍坐在主位上,食指微屈,阴恻恻的叩响桌子,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本殿最近听了些风言风语,只觉得有些好笑,不知是那些小人在背后撺掇,试图要分崩本殿与慕家的关系。”
慕正山眼神撇向母亲,惊疑不已,怎么?明明是关上门来,自家说的悄悄话,怎会突然间透露出去了,还让太子殿下知道了。
“回禀太子殿下……”君瑛容紧张的攥紧手中佛串,刚想斟酌的张口,想着把这事继续隐瞒下去。
婚约定是要退的,但不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会遭皇后和太子殿下的嫉恨,以后慕国公府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本殿没有问你,慕国公爷,你说!”
君离渊不耐烦的厉声打断,他们慕家这一家子人,可真是各个都是高手!觉得他有用的时候拉拢过来,发现不中用了立马踹掉。
他乃梁朝太子,被这番戏耍糊弄,当猴般的闹笑话,岂有此理,忍无可忍!
“臣实在是不知,最近朝堂时局动荡,各种真真假假的流言满天飞,臣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所指何事?”
慕正山将身子弓的更低了,心底在暗暗祈祷,希望事情指的是,是这三日里来没有在朝堂上帮着太子殿下说句话,这还能编着谎话糊弄过去。
等回头再上朝时,他装腔作势的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这事也算过去了,毕竟太子殿下底下幕僚众多,也不差他一家之言。
“好,那本殿不妨与你分说分说。”
君离渊见慕正山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不禁冷笑出声,看着表面庸庸碌碌这么一个人,私底下花花肠子还不少。
“慕家是眼瞧着皇上偏袒夜王,觉得夜王即将得势,本殿这太子之位不长久了,就不稀罕抱本殿的这颗大树?还想退了本殿与二小姐的婚事?”
君离渊的一席话,吓得慕正山和君瑛容纷纷跪地,他们不由惊骇,殿下竟知道了!
现下被抓个现行,怎么看都是慕家的过错!
屏风后面,有一个身影藏身其中。
白清芜屏息凝神,将正厅里三人的对话默默听进心里,她咬着唇瓣,眼眸中闪过一丝懊恼,没有想到,慕微澜竟孤注一掷,将悔婚的消息透露给了太子。
她是为了在太子面前卖好,不惜将慕家置于险境,她自以为聪明,可却做了最蠢的一件事!
君离渊闲适的换了个坐姿,冷冷看着跪在下首的两个人,讥嘲出口,“怎么,刚刚慕国公爷和老夫人还口若悬河的,现在全都充当起哑巴来了?”
君瑛容端着手,硬着头皮打出感情牌,她回话道:“慕家绝无当墙头草的无耻行径!”
“想当年,因为妖妃祸乱朝纲,导致先夫早亡慕家败落,幸而得到皇后垂怜,保慕家荣华至今,臣妇以及慕家上下都对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感恩戴德!”
可怜君瑛容一大把年纪,老骨头的身段还要跪在冰冷地上,时间久了,难免经受不住,说话喘息间带着浓浓的低咳声,她也顾不得身体不适,继续向太子殿下表明忠心。
第九十一章 太子上门,兴师问罪
“臣妇每每午夜梦回时,都能梦见先夫惨死沙场,对夜王殿下只有恨之入骨的道理,怎会对太子殿下生出二心?”
“太子殿下乃中宫嫡出,将来继承大统名正言顺,又岂是那妖妃之子所能比的?万望殿下不要亲信小人,离间君臣之心啊!”
君瑛容字字泣血,身子都跟着颤抖起来,说到动情之处,两行老泪泪洒当场。
她好歹也是出身皇室,在后宫里见多了逢场作戏,尔虞我诈,演技也被磨炼的炉火纯青,虽然多年没有用了生疏不少,但也演得十分逼真。
慕正山赶紧扶着老母亲,替她擦拭眼角泪痕,两人互相搀扶着,齐齐望向坐在上首的太子殿下,继续抒发着‘忠心’。
“太子殿下,眼下局势瞬息万变,若有奸人为了得逞,使计离间,也未可知啊!还请殿下明鉴!”
慕正山一张老脸算是豁出去了,他实在有愧于先祖,想当年慕家繁华时,历代储君谁不对慕家以礼相待,哪能沦落到今日,跪地俯首只为保全。
母亲是连皇宫大内都进得的,面见皇上时,也只不过行屈膝礼意思意思,紧接着赐座相谈,而现在却是这番情景,真是儿子不中用,连累了全家。
君离渊抱胸,闲情雅致的看完这场戏,甚至还很不给面子的嘲讽笑出声,最后抚掌点评道:“要是本殿没有确切证据的话,还真是被你们这对母子的演戏框住了。”
证据?
什么证据?
君瑛容和慕正山相视一眼,他们心里开始发虚了,毕竟太子殿下所说非虚,不是空穴来风,是不是他们不小心露出了什么把柄,让殿下抓住了?
一时间,紧张的连戏都忘了继续演下去。
白清芜攥紧拳头,心下也着急万分,眼见厅上局势已剑拔弩张,就连老夫人这种老油子,都已经招架不住了。
正好这时,做茶水点心的婢女,捧来托盘过来,冷不丁对上藏在屏风后面的白清芜,险些吓到惊叫出声,她接过婢女手中的托盘,摆摆手先让婢女下去。
白清芜深吸一口气,垂着头捧着托盘走到太子殿下的跟前,奉上茶水点心,嗡声言,“太子请细品,这是顶好的寒山毛尖,殿下最喜欢喝的。”
君离渊说了好会子的话,倒也觉得口渴了,收起看向下首跪着两个人的阴鸷眼神,拿起茶盏淡淡品着。
“寒山毛尖,一两值百金,慕国公府能家大业大到如今,也殊为不易,就是不知还能撑多久,还能喝上几次如此顶尖的茶叶。”
他拿寒山毛尖暗指慕家若是没有他的庇护,败落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慕家如今所有,都拜太子殿下所护。”这是君瑛容不得不承认的一点。
可慕家兴是靠太子支撑,同样慕家也拿了慕家军兵符所换,如今的模样,虽说是武将世家,但实权上来讲,早已是个空壳子,锦绣在外,败絮其中。
继续仰仗着皇后与太子的鼻息而活,还能维系几代,当慕家人彻底从慕家军中淡出,慕家军尽归太子所用,那慕家也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古都是利益相护牵绊,若一方失去了利用价值,而太子又非是明理之人,等待慕家的结局,依然是消亡,不过是早晚而已。
君瑛容想在适当的关头想要全身而退,可叹!老天爷没有给慕家的机会。
“也罢,慕国公爷想另择新主,本殿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从此本殿与慕家老死不相往来便是,以免慕国公爷的新主会猜忌,你的投诚,诚不诚?”
君离渊起身,抖了抖蟒袍,正欲要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