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道颜色好,却遮美人腰[2]。
咚咚,咚咚……
恍惚间,玉千娇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又感觉缥缈无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的心,跳是那么慌乱却有力。
不知所云的言斐看着他俩连绵勾缠的眼波,隐隐感觉这次玉千娇没喝酒就醉了。
易长空终于移开了眼,微微躬身作揖:“某不才,仓促之作赠与二位姑娘,望姑娘笑纳。”
玉千娇连忙摆手回礼,羞怯道:“怎会,公子大才,聊赠一首已是小女之幸。”
虽非传世名作,数步成诗却也并非易事。听到易长空如此自谦,立刻引发群情激奋。
众人纷闹间,彩舫缓缓行至湖岸。
诗会结束与众友告别后,易长空在国字脸和长脸暧昧不明的目光下,施施然送言、玉下船。
“今日多谢公子搭救。”说罢,玉千娇领着言斐行礼,“未知公子大名,改日小女携礼登门致谢。”
“安平侯府易长空,举手之劳,不必挂怀。看姑娘面善,易某是否在三年前见过姑娘?”易长空突然发问。
玉千娇诚实摇头:“没有,不过昨日在玤仙酒楼曾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易长空状作恍然:“原来如隔三秋便是此意。”
听罢此言,玉千娇忍不住抬眸直视易长空。
那双漆黑上扬的瞳仁里,倒映着姑娘脸上的绯红,比日暮的晚霞还要动人。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万国公报》
[2]改写自【清】石涛《荷花》
另:副cp易玉对主角感情线有很大影响,前期戏份不少。下章男女主正式见面,会有一整个大互动!
第3章 两情相悦
七日后。
言斐衔着根狗尾草蹲在狐狸洞口等着玉千娇回家。
自打那日游湖回来,玉千娇一连七日早出晚归出入人世,连最讨厌的阴雨天都没能拦下她的脚步。
言斐呆呆地数着树上的知了,无尽的夏日有它们的陪伴似乎也没那么寂寞了。
一只、两只、三只……七十六只、七十七只……
数完一遍就再数一遍。
以往约莫数到二百四十遍时玉千娇就回来了,可是今日她都数到三百遍了玉千娇仍不见归迹。
虽然这七日玉千娇绝口不提易长空,可言斐心里明白她定然是与他幽会去了。
看她每次出门都抿的齐整的发鬓,酡红的香腮,醉人的朱唇,顾盼生辉的狐狸眼有时藏着甜蜜有时掩着忧愁……
言斐想,情爱一事,就像茶汤煮沸,夜半蚊蝇,怎么掩藏的住呢?
从暮色四合等到漫天繁星,言斐捶了捶蹲的酸胀的小腿,摇晃着站起身来,晕晕乎乎间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密林之中,脚步轻快,裙摆飞扬。
玉千娇回来了。
她冲过去一把抱住言斐,迫不及待与人分享她的喜悦——
“我要成亲了!”
此一言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起,言斐被炸得更晕乎了……
夜半三更,言斐与玉千娇并排躺在狐狸洞的石床上,说着姐妹俩的体己话。
当然,是玉千娇在说,她在听。
玉千娇回忆着这七日的甜蜜,嗓音比夜色更加温柔:“阿斐你知道吗,他为了我同母亲断绝关系,退掉了与光禄大夫之女的婚事,只为了和我在一起,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玉千娇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很多,身旁呼吸渐渐绵长,看着言斐憨憨的睡颜,不由失笑,给她仔细掖好被角,阖上双眼,一同进入悠长的梦乡。
*
两日前,安平侯府大夫人房中。
明明是初夏,房里却不比冰窖暖和几分。
所有在房中服侍的丫鬟仆妇俱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的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生怕此时一个不慎触了主子霉头。
大夫人平素是个极端庄的美妇,此时却柳眉冷竖,一摔茶盏,“你再说一遍!”
跪在下首的易长空挺直了脊背,无视母亲的怒火,一字一句重复道:“儿说,儿要与曹家退亲,求娶女郎玉氏,请母亲成全。”
光禄大夫曹北是安平侯夫人的亲弟弟,一年前安平侯夫人做主将自己的嫡次子易长空与曹氏女做配,定下姻亲。
今年年末两家就该办婚了,现在却陡生变故。
安平侯夫人气极反笑:“你别以为我常坐家中就不知道你在外边干了些什么,那个玉氏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仗着有几分颜色就来勾你。我本以为你该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左不过抬进来做个妾。”
继而冷哼一声:“倒是我小看了她,这狐媚子还真有几分手段。”
易长空为玉千娇辩解:“娇娇并未勾引儿子,是儿子对她一见倾心。”
长子木讷,她这小儿子自小便是最贴心的,今日竟为了个女子忤逆她,侯夫人虽生气,仍想着苦心规劝儿子:“母亲是过来人,你二人参商有姝,并非良缘。”
易长空固执异常:“若非两心相悦,怎能琴瑟和鸣。母亲要我娶表妹是想看一对怨侣吗?”
真真是一语诛心,为娘的哪个不是盼着孩子和和美美,现在孩子竟将她视作棒打鸳鸯的恶人。
气血上涌堵住心口,侯夫人大口喘着气,身边的老嬷嬷责备地看了眼易长空,忙帮搀着顺气。
易长空面有愧色,仍硬着头皮开口:“儿子不孝,母亲若执意不允,儿子只有自请登门退婚了。”
侯夫人在侯府掌家多年,说一不二,何时被人如此连番顶撞过,冷冷道:“好,你若胆敢退了和曹家的婚事,那你也别认我这个娘亲了!”
易长空跪在地上几番犹豫思量,想到这七日与玉千娇相处的种种,狠下心,向上首行了一个叩拜大礼,站起身,不顾身后人的寒心,头也不回的离去。
翌日,易曹两家退亲,侯府二公子被逐便传的满城风雨……
*
今日玉千娇特意起了个大早,要带言斐去看看她们的新家。
穿过城外密林进入南城门后,不过两里地就看到石刻的坊牌,上书“延庆巷”三个大字,七弯八拐入到巷子深处,坐落着一个古朴的宅院。
京都城是大安的朝都,脚下自然是寸土寸金,别说外乡人,就是连本朝品级低的官员都难购一房,许多官员仍是租赁度日。玉千娇要圆自己定居京都的谎,思虑再三她买了一个凶宅。
这个凶宅的前主是元和二十四年的进士,去岁因贪墨公款被捕,入刑部定罪收押三日后就咬舌自尽,妻女也一并悬了梁。
坊间流传是桩冤案,一家惨死后,邻里常常在夜间撞鬼,后来纷纷搬走,此间再无人敢住。
庄宅牙人一筹莫展之际,玉千娇的出现简直就是菩萨降世。
这七日,除了与易长空幽会,她便就是在安置住宅。选这间宅院除了便宜,还有最重要一点就是没有邻居,她和言斐的来处无人可考。
而且撞鬼什么的,她们本就是精怪化人,自然无惧。
这间二进小院还有东西两个小跨院,和一个早已干涸的小池塘。工匠修缮破损后也给池塘重新续了水,原本破败不堪的房子终于有了点人气儿。
玉千娇带着言斐大致逛完宅院,算算时间易长空快来了,拉着言斐的手细细嘱咐假作凡人的细节。
言斐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不明白的是从前玉千娇也会在人间寻个相好吸取精元增长修为,但从来都是一次利用便罢,这个易长空用的什么本事居然拢住了姐姐的心。
玉千娇交代完噙着笑摸了摸言斐的头,“等阿姊成婚后也为你挑个如意郎君。”
看到玉千娇现在满心欢喜的样子,言斐也对男人生出几许期待。
比约定时分晚了一刻,易长空才姗姗来迟。
“今日衙门事忙,下值晚了些,失信于娇娇是我之过。”易长空一来就匆匆告罪。
看他额间隐隐薄汗,玉千娇哪里舍得怪他,“自然是公务要紧,来迟一会儿罢,我们闲人最多的也就是时间了。”
易长空现下在工部任员外郎一职,不过他并非科举入仕,安平侯府世子他大哥行的此路,而他从父荫得此之位。
他了解自己,虽自幼有饱才之名,但仅擅诗词歌赋,于实经策论一道实在无力,参加科考绝非明智之举。
少顷,言斐实在看不下去他俩情意绵绵的互诉衷肠了,清了清嗓子,强调自己的存在。
终于玉千娇想起了还有言斐在场,忙将两人互相介绍,才终于开始了今日的正题——商议婚事。
因为此番为求娶玉千娇的出格行径,权贵圈子里的长辈全都勒令小辈不许与易长空往来,男方这边并无亲朋,更不消说玉千娇这边只剩言斐一个妹妹。所以三人商议决定一切从简,三书六聘全都省略。
加之易长空被逐出家门,现下还在暂住在官驿里,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恰逢他两日后休沐,也不看黄道吉日,便决定直接定于此期。
待商议完婚事,玉千娇欲言又止:“这,这宅子……”
易长空仿佛一眼洞穿她的心事,“关于这宅院的传言我早前也略有耳闻,子不语怪力乱神,无稽之谈罢了,你不必忧心。再者说此屋乃娘子所有,我不过一入赘贫子,自然是唯娘子是从。”说罢还特意向玉千娇躬身行礼逗趣。
一声娘子逗的玉千娇羞红了脸,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家易郎更温柔体贴的郎君了。
“对了,方才我进门时看到还没挂匾?”
经易长空提醒玉千娇才想起来,嗔怪道:“我明日就派人挂上,就挂‘易府’,女子出嫁从夫,你以后莫再胡言了。”
易长空笑着应下:“好好好,都听娇娇的。不过府上还应采买两个丫鬟才是,平日里没个人照顾你们姐妹我不放心。”然后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碎银递给玉千娇。
玉千娇知道易长空被赶出家门时没带多少银两傍身,这两块银子给她已算得上交付身家,心里不由甜滋滋的。她的易郎不仅温柔体贴还慷慨大方,哪里找的到这么好的郎君。
在一旁默默不语的言斐感到纳闷,怎么算都是阿姊亏了,她怎么还这么高兴?
她不理解。
*
两日后傍晚,易府。
玉千娇、易长空今日成婚,府中结彩挂喜,门口两个红灯笼还是言斐亲手挂上的。
易长空囊中羞涩,婚礼的一应用度都是玉千娇所出,没有迎亲,没有喜轿,与她曾经想象的十里红妆相差甚远。
小巷另一头,一个穿着喜服的修长身影向她走来……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她不悔。
易长空行至府门门口,玉千娇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跨过火盆,火苗突然蹿高,差点燎了她的裙角,好在有惊无险的过去。
这两个丫鬟是玉千娇带着言斐到牙婆那里挑的,言斐自选了两个合眼缘的,一个叫烟翠一个叫碧凝,十六七岁的模样,与言斐的人类外表差不多大。
跨过大门门槛,新人来到正堂行礼三拜。虽然高堂无人,易长空仍携着玉千娇郑重下拜,面有愧色。
礼毕,玉千娇入了洞房,两个丫鬟与言斐也一并去了,易长空留下来招呼宾客。
许是父母尚在却无人可拜勾出了他的愁肠,又或许是亲朋好友无人到场的心酸直戳肺腑,易长空逮着在场唯一的宾客就开始一杯杯灌酒。
这个倒霉蛋是谁?
他就是新科探花郎柳奉圭。
说起来他与易长空也不过相识短短三日罢,本无甚交情,前来观礼纯粹是无奈之举,要问此时此刻就是非常后悔。
前段时间苛泽溃坝,工部侍郎渎职,朝廷连带查办了其手下水部司的几个官员。原本柳奉圭该是任翰林院编修的,但工部内升外调仍是补不齐缺漏,关键是人才少有。这位探花郎又是以一篇针对水利民生的锦绣文章得皇上赏识,事急从权,就破格转任他为工部主事。
实际易长空是邀了工部一众同僚前来参宴的,众人因着害怕开罪安平侯和曹大人的缘故纷纷推辞,无人敢来。
只有柳奉圭初初走马上任,一身孑然,没与两位大人没打过交道。他虽也不能苟同易长空为红颜与父母割恩断义的做法,可人家到底品级比他高,还是眼前的同僚之谊更为重要,这才决定前来观礼。
美酒深醇,易长空自有酒力,连饮数十杯不见醉意。一旁作陪的柳奉圭从未饮过酒,两三杯已经脑袋昏昏,就是面上不显。
耐着性子陪易长空喝够了,柳奉圭这才告辞离开,外面已是月上梢头。
易长空送柳奉圭出门,二人身姿笔挺,都没有失态踉跄,只是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强装。
顾着新郎官春宵一刻值千金,柳奉圭让易长空送到门口就好,易长空也不推辞,大步离去,比来时略显急促的步子泄露了他的期待。
柳奉圭独自一人站在门口原地踱步闭目醒神,睁开眼时重影由两个变成了四个,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脚步趔趄着离开。
没走几步就走到了一个“小湖”旁,可他家到延庆巷根本没有湖。柳奉圭就这么站在“湖边”努着嘴盯着“湖”,用力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房闹完洞房后,言斐就被玉千娇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穿过内院正预备往她的东厢房去,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她家的假山池塘前发呆。
言斐走近一看,这不是今日姐夫宴请的宾客柳大人吗?
柳奉圭听到有脚步声渐近,扭过头努力眨眼想要看清面前的人,“你…谁啊?”
言斐不假思索道:“我是你娘子。”又来了又来了,她又控制不住说瞎话了。
“你骗人!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怎么会有娘子!”柳奉圭指着言斐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人的样子,声音带着醉酒后的迟钝沙哑。
暧昧的月光下光影明暗斑驳,不知是醉的还是羞的,柳奉圭的面上隐隐覆着一片可疑的红晕。
言斐看他现在比傍晚吃席时不苟言笑的样子可爱多了,男色惑人,忍不住小碎步凑近了看他。
“你别过来!”柳奉圭看见言斐靠近,马上用手揪紧了衣领,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左脚打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