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停下来侧身直视柳奉圭告白——
“柳大人,我心悦你,想嫁你为妻。”
柳奉圭:“……”
自认为于相亲一道十分老练的柳奉圭闻言一下子慌了神,目光躲闪,口不能言。
不对啊,这流程不对啊!
相亲不是应该先叙温寒,再叙年齿,循序渐进的聊聊风花与雪月,怎么她可以直接快进到最后一步的?
还没等柳奉圭从混乱的思绪中将自己剥离出来,天空开始飘起渺渺细雨。
老天爷向陷入困境的柳奉圭伸出援手,他尽力稳住声线:“下雨了,我们去旁边凉亭避一避。”
柳奉圭带着言斐快步躲进和春湖边的八角凉亭,自亭内远望,落日湖光尽收眼底,细雨打破湖面,漾起粼粼水波。
不过柳奉圭心弦已乱,此刻再美的盛景也无心欣赏。
“你还没应我呢……”言斐轻轻软软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柳大人。”
在二人独处的凉亭中,柳奉圭听到她这样唤他,心中充盈起一股异样的感觉,还未待他细细分辨这感觉到底为何……
言斐靠近轻扯他的袖角,踮脚凑近,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无限小,执着地要住进他的双眸问一个答案。
太近了,近到他数不清她扑簌的乌睫,近到只要他就势低头就能碰到她柔软的红唇,醉倒在她若隐若现的梨涡。
呼出的热气像是掺了罂|粟的梨膏糖,吸入胸腔,甜的让人上瘾。
细雨打湿了她的发梢,也打湿了她的眼,像水一样,妩媚,含情……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鼓噪着耳膜。
止一瞬,他想要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
[1]治水案例参考李冰治理都江堰的网络资料
第7章 上门提亲(有增改)
翌日。
工部上值路上,柳奉圭路遇他司的几个同僚。
一同僚关心道:“柳主事怎么神思不属的,我们在后头唤你几声都没有听见。”
柳奉圭平素不太与人主动交往,下值主动约他喝酒也不去,一开始众人觉得他性子冷都不太与他往来,几番公事公办后大家才觉得其人是少有的刚直公秉,待人虽不亲和却难得赤诚,路上遇到都愿意和他招呼一声。
柳奉圭手指轻揉眉心,“昨晚做了个梦,还有些没醒过神来。”
似是不愿多言,转移话题道:“今日道上怎地这多车马?”
“诸位大人上朝的那条路车马相撞起了争执,横亘在路中央把路给堵了,现下各位大人都往咱处借道呢。”另一位知晓内情的同僚帮答。
话音刚落,旁边斜杀出个易长空,向众人抱拳行礼,“今儿个真是赶巧,诸位同僚都在。”
看到易长空,柳奉圭不由想起昨日那场相看,神情有些回避,但观易长空并无特别的情绪,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众人回礼,表现出一派亲近之态,面上功夫做的足足的。
从前有他易长空出现的地方一向是众星捧月的,虽然如今大家表面上仍客客气气,但他对这其中的落差不是没有感觉。
易长空极力想去寻找以前的状态,指着一位同僚腰系的玉佩提起话头:“哎,林主事这块春带彩雕的真不错啊,俏色也好,想必是玉龙大师的工吧。”
被点名的林主事唇角勾起,将玉佩解下拿在手中给众人细看,“还是易大人眼睛毒,确实是玉龙大师粗雕的,同一个料子出的还有块山水牌,都是些家里给的小玩意儿。”
美玉难得,众人围在一起俱都艳羡不已。
得了吹捧的林主事也礼尚往来:“易大人的香囊瞧着也很精致啊,看这绣样不像是咱们京都的绣娘。”
当日参加了游湖诗会的另一位员外郎调笑:“只怕不是绣娘而是美娇娘吧。”
易长空似是不好意思,低头含蓄道:“内子绣着玩儿的罢了,算不得什么。”
在场众人闻言恍然,谁不知安平侯府二公子为迎娶一位姑娘离经叛道脱离家族,听闻那位姑娘生的貌美犹甚,见者倾倒,可到底只是听闻,大家还是对唾手可得的锦绣前程更在乎些。
本以为易长空失去家族助力会因此萧索好一阵,私下都为他扼腕,没想到人家小夫妻俩蜜里调油,自得其乐的很,倒是羡煞了他们这些旁人。
众人一边闲谈着一边走,忽而一灰衣仆从上前拦住了柳奉圭,“柳大人,我们大人有请。”
向斜后望去,一辆马车静静停在路边,横梁上挂着一个“赵”字,想来是都水使者赵京的马车。
都水使者原也不是什么大官,但这位赵大人的妹妹是当今陛下的宠妃,四皇子的生母,所以他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且都水监有监管水部司的职权,向来是水部司紧张的一位人物。
众人想起前些日子柳奉圭被捉去相亲,其中正有这位赵大人的女儿,不过柳奉圭好像搞砸了,同僚们纷纷投去同情的眼神,一溜烟儿全跑了。
柳奉圭神色不变,大大方方地跟着灰衣仆从上了赵家马车。
上车见礼后,赵京低声道:“柳主事这些日子可想清楚了?”
虽说那天相亲柳奉圭让他女儿摔跤丢了个丑,但他仍然属意这个年纪轻轻的儿郎做婿。不为别的,就为他这一身才能。
先前他们四皇子党借着苛泽溃坝一事发难于太子,成功撬动太子在工部的根基并水部司培植了自己的势力,但手里人有几斤几两他们还是知道的,难以真正站稳脚跟,放眼工部就只有柳奉圭能成气候,而且此人出身不好,没有倚仗也好掌控,实乃上上人选。
赵京语气并不客气,柳奉圭沉默以对。
见他执拗,赵京换了个路数,以利诱之,“现在工部里边只要本官一句话,水部司就是你说了算,再等两年,提你做郎中都不成问题。”
柳奉圭还是沉默。
赵京还要上朝,摆摆手让柳奉圭下车,“大好的前途就摆在你眼前,你再好好想想吧。”
下了马车,柳奉圭正预备往府衙赶,又一位黑衣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剑柄向右一指,声音洪亮:“柳大人,我家大人也有请。”
赵京的马车还没走远,闻言停车掀帘,眼睛一瞥就看到路的另一边也停着辆马车,横梁上挂着个“王”字,看样子停了好一会儿了。
“王”字马车的主人也掀开帘子,朝赵京呵呵一笑,像个弥勒佛。
赵京回以冷笑,一摔车帘,催马而去,只留下飞扬的尘土。
待柳奉圭上了车,等着他的就是之前相亲的另一家,黄门侍郎王少保。
与赵京不同的是,这位黄门侍郎是天子近臣,真真正正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也是太子一派的支柱。
王少保一开口就比赵京客气许多,也是开门见山:“想必柳主事也是知晓本官的来意了。” 还不好意思地捋捋胡须,“小女对柳主事一见倾心,思之难忘,我这个做父亲的只好腆着脸再来说上一说。”
“原则并不打算如此仓促说话的,见到赵大人邀你上车,本官便有些心急。”
如此一番言语既将赵京陷入无礼的处境又表明了自己求婿心切和拳拳爱女之心。
真不愧是能近侍真龙的宠臣,好一番漂亮话。
人家二品大员如此言辞恳切,柳奉圭哪能再有托词,拱手告歉,“王姑娘厚爱下官莫敢相负,只是身为朝廷命官还未竟为生民立命之责,不敢成家。”
王少保闻言一笑,“陛下慧眼识珠,柳主事有此志向实乃大安之幸,改日本官向陛下禀明,陛下一定甚感欣慰。”
柳奉圭心下一沉,王少保在暗示他,他只要向陛下美言几句他便可仕途通达,指日飞黄。
如此看来,他与赵京并无不同。
见效果达到,王少保也不再为难,仍旧笑眯眯的,“柳大人再考虑考虑,想清楚了三日后给本官递个信儿就好。”
……
这是要逼他做个选择了。
*
同日,易府。
言斐坐在桌前胡吃海塞,她要化伤心为食欲,男人算什么东西!
她左一筷子桂花鲈鱼,右一筷子松仁玉米。
呜呜呜,她家烟翠的手艺太好了。
玉千娇在一旁笑着打扇,示意一旁伺候的碧凝再去端几盘菜来。
昨日言斐一回家就关上房门自己生闷气,她就知道这事儿没成。
不过她想男人嘛,一个不成那就再换,也没什么打紧,故也不太在意,谁曾想言斐对此事气性儿这么大,过了一个晚上这小嘴儿还能挂油壶。
玉千娇问道:“昨日我教你的招数你用了没有?”
言斐一边恨恨地咬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唔有!我奏不来那些。”
那就是做了,不仅做了而且还完成的很好。
玉千娇也奇了怪了,这天底下还真有柳下惠不成?
难怪姓柳呢,合着是一家人。
“你给我说道说道昨日究竟是怎样个情状。”
言斐吞下最后一口鸡腿肉开始告状:“阿姊你知道吗,我昨日按你教的靠近他、直视他、撩拨他以后,他居然往后躲了!”
“他躲我!不仅躲我还拂掉我牵他衣袖的手,跟我说‘姑娘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言斐委屈极了,每次跟着玉千娇出门所有男人的目光都黏着她,为什么她就不行。
“虽然生气,我还是不死心追问他要个答案,他就说他还要再想想。”
她跟玉千娇学过,我再想想、改日再约、下次一定是凡人常说的托词,他这不就是变相拒绝了吗!
还真是个呆子,玉千娇心里暗骂。
出师未捷身先死,以后言斐还怎么有信心钓男人,早知当初就该劝她换个人选的。
言斐是真的沮丧,她哪里还认识旁的男人,她的祖宗基业还没开始垒砖呢就塌了……
玉千娇捏捏她团团的小脸安慰:“阿姊再给你找个比他模样更俊的,就是天上的神仙阿姊也给你找来!”
“好,嗝~”言斐摸摸自己吃的饱饱的小肚子心情好了许多。
*
两日后。
今日休沐,易长空也在家。
三人齐聚家中闲话,忽有冰人上访,还是京都做媒最有名的钱二娘。
钱二娘今日穿了件火红的衫子,保养得宜的脸上扫了团团红胭,看着喜庆极了。
一进门吉祥话就打不住的往外冒:“哎呦难怪这柳探花央着老身上门呢,瞧瞧这一家子美人。”言斐甫一出现就拉着她的手不放,“小姑娘这面相有福气哩。”
言斐莫名有些想笑,这大娘胖墩墩的像个胖萝卜。
见言斐还在发傻,玉千娇赶紧招呼她到身边来,“钱二娘您刚才提的可是柳奉圭柳大人?”
钱二娘一甩绢帕,“可不嘛,咱们大安还能有第二个惊才绝艳的探花郎?”
来者是客,玉千娇请人坐下看茶。
钱二娘认认真真说明来意,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这柳奉圭怎么回事,先前不是婉拒了么,还是说他是真要想想,那王赵家两家的千金……
见三人神色淡淡,钱二娘知晓这桩婚事只怕并不合意,便鼓足了劲儿夸赞:“柳大人得陛下看重,官运亨通,那么多贵女上门柳大人独独看上言小娘子,可知其情意不假。再者说柳大人家世简单,一没婆母二没妯娌,嫁过去就只享福哩,二人模样多般配呐,生出来的娃娃要赛神仙咯。”
别的话言斐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唯独这最后一句打在她心坎儿上了。
虽然她还没消气,但为了她们谎话精一族的后代们着想,倒也可以考虑一下。
见言斐表情松动,钱二娘道:“其实啊这柳大人就在门外等着呢,他想亲自见姑娘一面。”
见一面也好,说清楚他究竟是如何想的,言斐望向玉千娇征询她的意见。
玉千娇也觉得不错,毕竟是他们二人的大事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好了。
……
所有人都离开,给言斐、柳奉圭二人辟了个说话的花厅。
不知怎地,看着进门的柳奉圭的面庞,言斐总觉得今日的他很不寻常,没有表情的脸上好像多了一丝羞赧。
柳奉圭一板一眼地向言斐行礼,“言姑娘,今日某前来,一是向姑娘告罪,那日某言语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二则是意同与姑娘结订百年之约。某家贫,父母早亡,亲人离散,孤独一身,还望姑娘垂怜,白首一生,寸阴若岁,悬悬而望。” 语毕,直视她的那双眼漆黑而明亮。
说完这番话,他的心就如同沸水里的汤饺,上下翻腾,最后浮于水面,只待一人将他捞出……
言斐恼他,气他,本不欲就此轻轻揭过,但未知怎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却狠不下心肠,想好的腹稿统统打散,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好。
第8章 新婚之夜
六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过了午时,烟翠和碧凝就开始为言斐梳妆打扮。
玉千娇进来为言斐添妆,轻画黛眉,脂粉敷面,再点上红樱,妆容化就,玉千娇的眼里忽而染上热意,心中又是高兴又是不舍,紧紧拉住言斐的手,“阿姊也曾想过这一天,却未曾想到它来的这样快,合该是件喜事的,阿姊心中却难过的很……”
说着说着眼泪都快掉了下来,言斐原本对于成亲是很兴奋的,看到玉千娇这般模样却一闪而过不想嫁人了的念头。虽然两家也就隔了两条街,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就是两家人了,这感觉终究不同。
“嗐,我说这些做什么,今日可是我们阿斐的大喜之日,来,看看阿姊送你的添妆礼。”说罢从身后拿出一个木盒。
言斐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叠放了一块粉色绢帕,下面是一沓银票,展开绢帕一瞧,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团着尾巴的红狐。
一瞬间,言斐有些哽咽:“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