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前朝北梁的覆灭也是一段十分唏嘘的历史。
北梁末帝鲜于宸昏庸无能,纵情声色,王朝本应是如日薄西山之倾倒,可他生了个能干的好儿子。
末帝罢朝后,鲜于太子执政,在民怨沸腾的情况下努力推行新政,励精图治,使得政教明,法令行,令日渐倾颓的北梁呈现出“中兴”的局面,是北梁百姓希冀的“中兴之主”。
直到鲜于太子大婚——
准太子妃季氏出身高门大族,其曾祖是北梁的开国元勋,其父是镇守边关的护国大将军,准太子妃与鲜于太子自幼相识,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极受百姓爱戴。
但鲜于太子在与准太子妃大婚前夜突然自请废太子,出家做了道士,幽居山林,从此再不理政。其兴也勃,其亡也速。不到一年,大安高祖揭竿起义,北梁自此而亡。
*
自打那日言斐独自偷溜出去遇到危险后,她就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白日易长空要去府衙上值,她就陪玉千娇在房里绣花。
玉千娇当然是不会绣花的,随便费点修为就可以变出成堆的绣品,平日她也就是假作个努力贴补家用的贤妻样子。不过有天夜里易长空开了口,他很想要一个玉千娇亲手绣的香囊,白日见不到面时以解相思。
听到这样甜蜜的请求玉千娇自然是含笑应了。
所幸她还真有几分天赋,自己摸索几日技艺已如正经绣娘一般无二。
“阿姊绣的是什么?”趴在矮几上的言斐好奇的看玉千娇穿针引线。
玉千娇拨弄了下松松挽起的乌发,羞涩一笑:“我这啊绣的是鸳鸯。”
针线慢捻,素手翻飞间分秒流逝,浑然不觉。
玉千娇绣的专注,满心欢喜地在一针一线中绣进她的情意。言斐看着看着就困了,团在一旁香甜的午憩。
“嘶”,鸯喙上一抹深红,针不小心刺伤了指尖。
玉千娇忍住刺痛,没有惊动熟睡的言斐,悄悄用法术修复如初。
过了一会儿言斐醒了,问玉千娇:“我睡了多久?”
“小半时辰吧。”玉千娇头也不抬,斜倚着矮几,专心致志绣她的香囊。
言斐实在惊叹爱情的力量,她午睡前玉千娇就绣了一个时辰有余,这样坐得住,太不像玉千娇了。
她倚坐在那里,手持针线,娴静优雅,美好的像幅画。
看着看着言斐心中油然生出羡慕的心绪。
她开始幻想,如果是我成婚会是什么样子呢?也会像阿姊一样满心满眼都是另一个人吗?
言斐心念一动,那我自己也成一个不就好了!
说风就是雨,行动派言斐马上开口:“阿姊,我也想成亲!嫁人!”
“咳咳”,玉千娇正在喝茶润喉,闻言一惊。
虽然惊诧言斐于的突发奇想,但她是支持的,孩子大了也该看看这花花世界了。
而且自打和易郎成亲后,她也自察有些忽略言斐,凡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重色轻友?
她好像重色轻友了。
“好啊,按着凡人的年岁也是时候了,你可有中意的郎君?” 玉千娇无条件支持妹妹的想法,放下手中的绣棚,笑盈盈的望向言斐。
中意的郎君?
言斐掰着手指头仔细回想她认识的男子,姐夫、柳大人……
没了。
姐夫是姐姐的,那就柳大人吧。
“那个柳大人勉强还可以。”言斐严肃答道。
唔,其实一点儿也不勉强,这已经是她目标求偶库里的最高配置了。
玉千娇了解言斐的言不由衷,勉强还可以就是很可以。
“柳大人?成婚那日夫君宴请的柳大人?”玉千娇想起柳奉圭的那张脸,也不奇怪了,“你倒是随我,不过他那性子看着可不像是个好相处的。”
不好相处么,言斐回想和柳奉圭的两次交集,好像并没有。且他生的那么秀色可餐,指定下饭。
言斐坚定自己要嫁柳奉圭。
“说起来这柳大人还挺抢手的,听夫君说这些日子柳大人陆陆续续相看了许多贵女,只是好像都没成。”
“他已经在说亲了?”言斐声音拔高了一个度,仿佛看见煮熟的鸭子飞了。
“急什么,这不是没成呢么。”玉千娇气定神闲地安抚言斐,“听说他相看之时有位贵女假意摔倒在他怀中,他直接往旁边一躲让人摔了个狗吃屎。还有一位穿着清凉赴会,他全程就没正眼看过人家。不解风情的名声都快传遍全城了。”
玉千娇又呷了口茶,做出总结陈词:“这么看来,他就是个于情爱一窍不通的呆子。面对这种榆木,她们那些小花招是没用的,咱们得来点儿直接的,保他招架不住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言斐咧嘴一笑:“要怎么做?假装偶遇吗?”
玉千娇思忖片刻,对于柳奉圭这种呆子来说假装偶遇很有可能弄巧成拙,“不,咱们也约他相看,今晚我就和夫君提一提让他搭个桥。你可是我狐狸精玉千娇的妹妹,一个男人罢了,还不是手到擒来。”玉千娇左手握拳 ,表示尽在掌握。
言斐对玉千娇信心满满,已经开始畅想自己未来要生几个小谎话精,做老祖宗要摆怎样的排场……
当然了,像钱财门第这种身外之物完全就没在姐妹俩的考虑范围之内。
两人对于风月场上的“谋略”正讨论的热火朝天,门外传来烟翠、碧凝整齐的脚步声。
丫鬟规规矩矩敲了敲门,也不进去,站在门外喊道:“夫人小姐,玫瑰酥和甘梅饮都做好了,要奴婢们端进来吗?”
玉千娇和言斐毕竟不是凡人,为了避免露馅儿就没让丫鬟们寸步不离的贴身伺候,除了洒扫需要她们也很少进屋。
一听有吃的言斐哪里还顾得上终身大事,跳下榻去拉玉千娇起身,玉千娇却不肯起,对外吩咐:“不必端进来,挪去饭厅。”
丫鬟们应是,端着小食去了饭厅。
尔后对言斐说:“你自去吃,顺便帮忙把我的那份也吃了,阿姊想再绣会儿鸳鸯。”
玉千娇不想吃言斐也不娇缠,自己一蹦一跳地去追烟翠、碧凝了。
待言斐走后,玉千娇从绣篮底下拿出另一个绣棚,粉面的丝绸上还只绣了寥寥几针,模糊看不清形状。
她轻抚缎面,笑道:看来要抓紧时间了呢。
第6章 湖畔相看
五月廿三,正午,工部水部司。
今日水部正副长官上朝议政未归,柳奉圭与同为主事的李琰针对邬江水患的治理意见有所分歧,衙门内气氛凝滞。
“李大人,我查阅了地理志和当地近五年的水文纪要,邬江水流湍急,由高地入平原,泥沙易淤积,多年以来西部闹洪时东部却因缺水而旱,加固现有堤坝的方案并不能解决问题[1]。”柳奉圭手握一沓泛黄的簿子言辞凿凿。
李琰听罢食指敲了敲桌面,“那么柳大人有何高见?”
柳奉圭听出了李琰语气中的不以为意,仍道:“依我之薄见应循势利导,顺水而为。增建一个新的堤坝,通过构建新的渠首工程将水流一分为二,这样既可以分洪减灾,又可以蓄水灌田。”
李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柳大人此法虽好,却也是纸上谈兵,老夫在工部呆了八年,眼看多少‘良计’折戟。”
接着语重心长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以理解,但不能天马行空的乱来。兴修水利是多大的工程,朝廷又要拨多少银两,这些实际的成本你考虑过没有,才刚来两天就开始想着挣功绩,年轻人切忌好高骛远。”
一腔抱负却无施展之地,柳奉圭此刻感到有些无力。
自打入职水部司后他很难真正接触到核心的公务,郎中要他跟着已经做了四年主事的李琰学习。
李琰仅带他走了一遍基本流程,每天在处理公务前还要挑走要案,只给他留一些繁杂的冗务,美名其曰年轻人资历尚浅仍需磨砺。
昨日难得松口要与他商量邬江水患的治理,他查阅记载文献到子夜,今日还是将他的想法全盘否了。
虽然他二人是平级,但李琰是工部里的老前辈了,他高中探花得皇上赏识又怎样,还是没法撼动拍板的权利。
拿着文簿的手浮凸起青色的血管,柳奉圭用力闭了闭双眼,“那就等郎中大人回来定夺吧,七月时节邬县多雨,今年初春又开垦了新田,若不预先治善极易成灾,苛泽溃坝一事应当引以为戒,届时勿谓我言之不预。”
但他心里知道,终究是无谓的挣扎,李琰和现任水部司郎中都是四皇子派系的人,他一心要做只忠于君上的纯臣,注定孤立无援。
李琰老神在在道:“柳大人太过杞人忧天,苛泽一案完全两说,邬江加固现有的堤坝足以应对了。”
他们这边针尖掐上了麦芒,衙内其他人则有序的处理着自己手上的公务,完全没打算掺和进来,只留了双耳朵放在外面。
打完口舌官司柳奉圭回到自己案前,提起笔复又放下,向后靠了靠,就听见僮仆来报,“柳主事,屯田司的易员外找您。”
易长空?他们水部近日与屯田并无往来啊,找他作甚?
虽然心里奇怪,但柳奉圭面上并不显露,“请易大人进来。”
僮仆应是,快步去请。
衙内众人手上公务不停,耳朵重新悄悄竖起。
自打安平伯府这位小少爷与家族了断关系后,朝中就无人再与其交好,众人避之不及,唯独这位新科探花郎还前去人家婚礼上观礼。
原本大家都以为二人交情应是不错,可连着数日二人上值遇到后除了客套寒暄再没多说一句话,表现与其他同僚并无不同,大家就渐渐歇了打探的心思。
眼见着平平淡淡日复一日的过去,这不,消息送上门来了。
易长空在僮仆的指引下信步走进内厅,厅中众人没有比他官职更高的,纷纷停下手中事宜与他见礼。
他环望一圈,奇道:“正是午时休憩时辰,你们水部都不休息的吗?”
一旁的书令史回道:“禀大人,前些日子内部调动积压了些公务,郎中大人着令取消了这几日的午憩。”
“诶呀那倒是本官来的不巧了。”
书令史一半实话一半奉承:“易大人哪里的话,其实今日就处理的差不多了,大人来的正是时候。”
“不耽误你们公办就好”,易长空转头向柳奉圭颔首:“柳主事。”
柳奉圭在旁边听他们打了好一会子官腔,闻言上前一步,“不知易大人找下官所为何事?”
易长空干笑两声,“一点儿私事,咱们私下说。”然后引着柳奉圭在厅外找了个僻静角落说话。
易长空看看柳奉圭,酝酿了半晌,双手不自觉的摩挲:“嗯……柳大人可还记得之前参加本官婚礼时见过的,我的妻妹?”
那个梨涡姑娘?难道铁莲教还是找上她了?
柳奉圭霎时有些紧张:“记得,怎么?”
易长空支支吾吾道:“我这个妻妹呢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夫人上次见你颇为欣赏,想着你也尚未婚配,瞧着也挺登对的,叫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说实话,原本他是万万不愿来探这个口风的,堂堂一个大男人像上了年岁的妇人似的做这保媒拉纤的活计像什么样子,可奈何他家娘子枕边风吹得撩人的很,他也只有举手投降。
柳奉圭:“……”
两个大男人讨论这些柳奉圭也觉得尴尬。
他仔细想了想,尽管第一反应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但他是不愿意的,现在他还不想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
刚要措辞委婉拒绝,易长空似是嗅到眉头,忙开口:“先不急着答复,不如先相看一次,合不合适总要见一面再说。”
这一招以退为进反叫柳奉圭不好拒绝,毕竟他之前也相了几次亲,不好独独推诿了他。
柳奉圭只有应了,“好,那就明日下值后吧,地点随意。”
“行,回去我问过了明日带话与你。”好歹算是完成了任务,易长空抒下口气告辞离开。
柳奉圭站在原地认真思考,明日又该怎么不着痕迹的表现出拒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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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千娇和言斐一起讨论了许久,最终将相看的地点定在和春湖畔。其一是因为临近傍晚的湖光秀丽、景色宜人,这其二嘛……
“阿姊你不用送了,我知道这条路怎么走。”言斐催促着摆手驱离玉千娇。
玉千娇还是有些担心,“你还是要让柳大人送你到家门口,不然我不放心。”
言斐撅着小嘴敷衍:“好好好,我知道啦。”
这其二嘛当然是因为这和春湖是距离延庆巷最近的地方,也是言斐唯一认得路的地方……
叮嘱完,玉千娇都要走了又返过身来,“千万记得对着柳大人这种风格的不能含蓄,我教你的那些动作一定要做的不经意,他们这样的呆子最经不起撩拨……”
“你且放心吧,看我今晚就给你带回来个妹夫瞧瞧。”
玉千娇轻戳了下言斐的额头,笑道:“那阿姊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啦。”
送走了玉千娇,言斐在约定的地方等着柳奉圭。
微风带着湿气,可能要下雨了。
柳奉圭按照约定时间准时赴约,到了湖畔以后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
虽然他不是第一次相亲了,但就先前的经验来看,都是姑娘问什么他答什么,姑娘要做什么他作陪,这么局促的沉默还没发生过。
而言斐则是从来没有和除了玉千娇以外的人单独相处的经验,她不知道要怎么和凡人交流。
还是柳奉圭率先开口:“……呃,我们沿湖随便走走吧。”
“啊,好。”言斐懵懵的同意了。
两个人在沉默中沿着和春湖走了小半圈,言斐终于回想起玉千娇的嘱咐,脑子里盘旋着“不能含蓄、不能含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