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佛祖也会庇佑我们吗?”
她们可是妖怪,妖怪也能求神仙显灵吗?
玉千娇不自然地笑了笑,紧攥着手里的绢帕,“当然了,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只要诚心向善,佛祖也会实现我们的愿望。”
二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无量山脚下。
今日山寺无甚香客,在山脚支摊算卦,贩卖红绳的小摊都未见踪影,只有一位卖杂物的中年男人背襟都汗湿了还顶着日头守着面前的小摊。
在那块粗糙磨损的红布上,玉千娇一眼就相中了角落里一个躺倒的玉瓶,鬼使神差地走到男人的小摊面前怔愣出了神。
做生意的眼力见儿都好,男人见生意上门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他这堆七零八碎的杂物摊中什么都有,平安符、驱鬼咒、佛珠手钏、姻缘绳等等五花八门。
其中最打眼的就是这玉瓶,白玉所铸,手掌大小,通体莹润,不掺一丝杂质,上头还用特殊材料绘了镜花水月的工笔画。合该是个紧俏物,奇怪的是入手以来却一直没能卖掉。
终于等来了主顾,男人的嘴跟抹了蜜似得:“夫人好眼力啊,这玉瓶我入手了一年都没等到它的有缘人,今日一见夫人我就知这缘分来了,这样漂亮的瓶子就该配夫人这样的美人。”
男人拾起地上躺倒的玉瓶递给玉千娇让她拿在手里仔细看看货色,言斐就在一旁随意翻拣他的小摊。
玉千娇摩挲着手里的玉瓶,心无端端一悸,险些没能拿住摔个粉碎,把对面的中年男人吓个半死,赶忙将玉瓶从她手里夺了回来。
盯着空落落的手回过神来,玉千娇冲老板抱歉笑笑,“这个瓶子我要了,多少钱?”
中年男人一听有行情又乐的见牙不见眼,“既与夫人有缘,便将零头给您抹了,您给四两银子就成。”
四两银子,这是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了。
岂料玉千娇眼也不眨,还指着言斐刚才东挑西拣的一对儿双喜镜说:“加上这个,一共多少?”
中年男人后悔地直拍大腿,他还预备等她杀杀价呢,千算万算还是给低了,“那一共就给四两八钱吧。”
玉千娇付了钱,老板还给像模像样地包装了一番,这包好了看上去还当真值这四两八钱了。
上山路上,香客寥寥,越是接近山顶就越是能感受到佛家的清净肃穆。
佛音辽远,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言斐感叹:“当真有名寺风范。”
寺人出来迎客,玉千娇道明求子来意,方丈引二人入了送子观音殿,供奉完香火以后玉千娇领着言斐虔敬地跪坐于蒲团之上,默言求子。
言斐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恳切地在心中默念:“观音娘娘在上,信妖愿戒杏仁酪五日以求子嗣,要是能一胎多子免受生育之劳就更好啦。事成之后,小妖另有额外香火奉上。”
咕咕叨叨给人家观音娘娘提了一大堆要求以后,言斐悄悄睁开一只眼,看见旁边的玉千娇眉头紧蹙,口中喃喃不断,心想——
阿姊怎地说了这么久,是不是我说少了?
也是,每天前来礼拜的人那么多,观音她老人家都未必记得住,我得多说几遍才能让她印象深刻。
于是,言斐又一字不落把自己的要求重复了两遍才满意起身。
终于玉千娇也拜完了,跪了许久脚都麻了,起身时身形一颤,言斐赶忙来扶。
恰而此时正逢寺内整时撞钟,钟声嗡鸣间玉千娇察觉到一丝阵法波动,回头看向言斐,很明显她也感觉到了。玉千娇道行更高,她甚至能隐隐感知到是法器之力。
天地四界分为天界、魔界、妖界、人界,四界共有四大法器,混沌创世之初因人族弱小天父将人界法器交由天族保管,也是以此来震慑四界以保天族统治。
按道理来说人界之内不应有法器存在才是,更何况法器结阵后可发挥十成威能。若此事不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玉千娇定了定心神,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搞清楚这阵法波动究竟为何。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避开寺中众人来到僧院后合力运功。修为越高,感知越强,现在她们合二人之力说不定就能找到这阵法所在。
大半时辰过去,二人额间都隐隐出汗,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波动来源了。
就当她们以为是错觉快要放弃的时候,寺内钟声再次响起,阵法之力外泄——抓住了!
却原来,每当朝华寺钟声响起之时就是此阵波动之时。
玉千娇和言斐趁着余波乘风寻迹,竟教她们无意发现这无量山后有一处断崖,落地之后二人四下张望,此处居然别有一番洞天。
崖下树木葱郁,鸟兽群居,俨然是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飞下山崖后她们感知就断了,言斐好奇地四处乱窜,还没走多远玉千娇就听到她惊呼:“阿姊,你快来!”
玉千娇跑过去一看,崖底竟有一个内洞,观痕迹不像是猛兽巢穴,更像是人为凿开的。
洞内金光闪烁,再走进几步就能看见内里的石台之上悬浮着一个光华流转自转的金钵,钵体外壁印刻着神秘的上古符文,腐朽的石台表面投射着繁复的阵法图案。
被这神秘威严的金光吸引,言斐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触碰,还未等玉千娇阻止,一个苍老的声音好似从渺渺远方传来——
“慢!”
这一声喝止令言斐瞬间灵台清明,这可是四界法器,随意触禁只怕是连骨灰渣都不剩。
这洞外之人究竟是谁,难道是布下此阵的高人?
言斐与玉千娇走到洞外一看,只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老头,他须发皆白,身形佝偻,手里拿着断了半截的拂尘,实在不像是会布法器的世外高人。
于是玉千娇开口道:“老乞丐,此地危险,你还是速速离去为好。”
“贫道哪里像乞丐了?”老头佯装生气。
自称贫道?
言斐与玉千娇仔细一瞧,这老头还真是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道士服。
言斐:“此乃佛门之地,你一个道士来此作何?”
老头笑眯眯地说:“贫道化缘的碗丢了,来此处寻寻。”
化缘的碗……还说不是乞丐!
玉千娇无奈扶额,“那道长找到了吗?可需要我们帮忙?”
老头一甩拂尘,颇有几分风仙道骨之感,“找到了,不过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贫道有更重要的事。”
还不等人问就自顾自答,“贫道要给二位夫人宣扬道法。”
随后目光炯炯地盯着玉千娇,没来由道:“夫人心中有事去求佛,佛有那么多香客要敷衍可没空帮你。但夫人心中有事不去,他却偏要问问你的良心。夫人您看,信佛不如信道。”
闻言玉千娇心中一震,脖颈一梗,脸色紧绷,只觉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道长此话何意?”
“也罢也罢,贫道就给你二人参破点儿天机。”说着从屁股兜里摸出一张比他衣服还破烂的草纸,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盒朱砂,直接用手指蘸了在草纸上唰唰唰一气呵成。
言斐看不懂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心下有些着急,抢着去拿老头手里的草纸,冒失将其一撕两半,玉千娇就顺势取了剩下半张。
乍一看,那朱砂笔墨竟如血色一般,言斐不忍细读,凑过去看玉千娇手里的另外半张——
任是好花需落去,今岁春来要爱惜。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1]。
劝人珍惜眼前人罢了,玉千娇紧锁的眉头一松,放下心中千钧,就没看言斐手里的另半阕词。
见此幕,老头仰天长笑:“也罢也罢,时耶?命也。”
“你二人速速离去,此阵法日后自有人解,可保四界太平。”然后一摆拂尘,不管她们二人直接转身大踏步高歌而去。
尔后传来一个清玄缥缈的声音——
“贫道道号缺德,人称缺德道人。小狐狸精和小谎话精,若是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1]改写自【宋】欧阳修《定风波 把酒花前欲问君》、《定风波 把酒花前欲问公》
第11章 双喜镜事
“小姐回来了。”烟翠眼巴巴地在家里等着言斐回来,一见人到赶忙上前去迎。
这次礼佛言斐和玉千娇说好了都不带丫鬟,任是她们怎么求都不顶用。烟翠在家里委屈守门的样子简直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
言斐一只手背在身后,用另一只手笑着摸摸烟翠的头安抚,她身量还不及烟翠高,看着实在滑稽。
等进了里屋,言斐突然拿出身后那只手,“当当当——你看这是什么。”
手心里是一个小小的姻缘福袋,烟翠有些怔愣,“给…给奴婢的?”
“不是,给柳奉圭的。”言斐又开始控制不住说反话了。
成了亲的柳奉圭哪里还需要什么姻缘,所幸烟翠单纯以为言斐是拿她玩笑,一跺脚娇嗔道:“小姐!”
竟然能糊弄过去,言斐灵机一动,马上找补:“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将手中的姻缘福袋塞给烟翠并道:“你自己也紧着些好好看看有无中意的,小姐我可是恳盼着送你出嫁呢。”
“奴婢即便嫁人了也要伺候小姐。”烟翠认真道。
话音刚落,柳奉圭就跨过门槛进了屋,烟翠有眼色的请安闩门告退。
其实言斐前脚回家他后脚也跟着到了,刚才主仆二人的对话全落进了他的耳朵。
他直直望着言斐的眼睛,心中怀着某种隐秘的期待。
他知道言斐今日同她阿姊去了朝华寺上香,本朝妇人礼佛向来有为夫祈福的习俗,一般归家都会带个平安符这样的小玩意儿,然后亲手绣进香囊用以祈愿。
他不奢求言斐也能做得出这样的女红,给他求个平安符他便很是满足了。
言斐不知还有这样的习俗,但她能看懂柳奉圭欲言又止的含义,于是心念一动,偷偷用法术将怀中的一对儿双喜镜变走,冲着柳奉圭莞尔一笑:“夫君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眼见着言斐没有动作,心中的期待落空,柳奉圭极不自在地双手摩挲,又不想表现出对此事的在意,左思右想佯装生气道:“你我二人既成夫妻便再无旁的姻缘,以后切勿拿此事玩笑。”
相处数日言斐也算是摸清了他的性格,瞧着严肃冷淡罢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别扭着呢。
故意存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言斐假作个委屈模样,掩面抽噎道:“我省得了,以后再也不会这般随意行事。”
柳奉圭闻言心里一惊,他话是不是说的重了些。可她连丫鬟的事都如此记挂,却不记得他这个夫君,实在叫他气恼。
他缓缓眨了眨眼,还是没回头,端着姿态走进里间准备换下官服。
还未等他走进屏风,窗牖下的翘头案上端端正正并排摆的一对儿双喜镜就闯进他的眼帘。
本来他这间屋子陈设简单,可自打言斐进门以后,又是妆奁又是绿植的往屋里摆,便添了许多人气儿。现在再加上这对儿代表新婚的镜子,真教他心中温热熨帖。
仔细一瞧,镜缘上还刻了莲纹和梵文。此处昨日还没有物件儿的,想必是今日在朝华寺买的,可见她心里是有他的。
在外间的言斐见柳奉圭进去以后便也不再装了,半挡着袖子半悄悄地看他。
她当然是没有透视的本事,可翘头案上的一双镜子恰而能让她将柳奉圭的表情一览无余。
只见他虽仍板着个脸,但其下微微上扬的唇角分明在告诉言斐她这步棋走对了。
啧,男人啊还真是好哄。
待柳奉圭换好常服出了里间见言斐还在房里呆着,适才自己斤斤计较的行径顿时让他面似火烧。
要他赔礼道歉吧他拉不下脸,那就说点让她高兴的事缓解缓解气氛好了。
柳奉圭局促地理了理自己穿戴整齐的腰带,不敢抬眼看言斐,“明日乞巧节,城中不设宵禁,举办七夕游园会,届时……”
还不等他说完,言斐兴奋的抢白:“游园会!那岂不是很热闹?”
“是……”
“那你带我出去玩嘛,拜托拜托。” 少女双手合十,像只小狐狸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娇憨中透着勾人的妩媚,叫他一时有些失神。
柳奉圭失笑,他原就是想带她去玩的,现在倒反过来变成她有求于他了。想他实在多虑,他这位小夫人向来心大,哪里会计较这些。
见柳奉圭一时沉默,言斐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他的腰,扑闪着水汪汪的眼睛,撒娇道:“去嘛去嘛。”
柳奉圭愣愣地看着面前忽然放大的小脸,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深深地闭了闭双眼。忽然一个软软的触感落在他的面颊上,随即温热的鼻息扑散在他的脖颈,等他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偷偷在笑。
言斐直直地盯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那双杏眼澄澈干净,像是天池净水里撒了一把细碎的星子。纤长的睫羽上好似跃动着光,分外闪亮。
柳奉圭喉头一滚,声音都哑了几分,薄唇翕动,轻轻地、浅浅地应了声:“好。”
得了承诺,言斐挣了挣想要离开,打算去跟烟翠分享这个好消息。
突然,一只修长的手臂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腰,一阵天旋地转,她稳稳地落进一个宽大的怀抱。
顷刻间,熟悉的气息涌来,铺天盖地的强势笼罩住言斐的周身。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得了自己想要的就想走?”
双臂紧缩,将人牢牢圈住,“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言斐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双眼黑如点墨,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漩涡。
直觉告诉言斐现在非常危险,还未待她反应,一阵温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
被迫承受热烈的言斐还有空分神想了想,今日刚去拜了送子观音,现在行事岂不最灵?
她谎话精一族的祖宗基业简直指日可待啊!
思及此,她比柳奉圭更加按捺不住,手开始扒拉他的腰带,加倍热烈的回应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