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妃道:“这件事明明有根有据,就算芊红不认也没用。阖宫都知道,打理悫妃宫务,并且使得信国公在民间声望鹊起的,就是悫妃身边的宸贵人。”
“宸贵人精通医理,当初不也是她帮着悫妃洗清了嫌疑吗?宸贵人知道杨柳梢一点也不稀奇,但是嫔妾不懂得啊,嫔妾堂堂伯府的闺秀,哪里懂这些。”
“可当初邀功的时候,你可半个字没提到宸贵人啊,你只说要为皇后娘娘分忧,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贤妃撇了撇嘴,“如今你又把宸贵人拉下水,唉。”贤妃叹了口气,“莲妃,不怪大家不帮你,实在是你的证词混乱的很。”
“这一个接一个的,好像都跟你有仇,但本宫记得,你与诸位走的都不近。总不能人人都害你吧?”贤妃翻了个白眼。
贵妃抬了抬眉,温和道:“也不怪莲妃激动了些,换谁受了她这般的创伤,都免不了杯弓蛇影。而且还是叫人在饮食里做了手脚,搁了毒物,那多可怕!也不是莲妃小题大做。只是莲妃——”贵妃郑重道,“你也该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回话。”
容妃、莲妃都曾经是贵妃的左膀右臂,而今容妃和莲妃内讧,贵妃意态不明,也不知究竟想保谁,要断哪条腕。
反正不管是谁,德妃都乐见其成,于是淡淡道:“宸贵人是药局出来的不假。这一点,大家都知道。可莲妃你也不能一口咬定就是宸贵人啊,她与此事有何干系?”
莲妃道:“德妃姐姐难道还不明白?
红衣的眼睛看不见,自始至终,只能靠声音来确认每个人的位置,此刻无奈的苦笑:“嫔妾还不知道,嫔妾竟有这样的本事,能驱使信国公府为我所用?”红衣重重一叹,“而且悫妃娘娘乃一宫之主位,嫔妾又行动不便,平时全仰赖悫妃娘娘照顾呢,她宫里的事,哪里轮的到我做主。莲妃姐姐也太高看我了。”
皇后与德妃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里透亮,宸贵人的确是悫妃的军师不假,但要说一个瞎子在幕后运筹帷幄,导致莲妃险些毁容,她们却是不信她有这个能耐的。
但是乐歆坚持指证红衣,她因为杨柳梢,上吐下泻,腹部绞痛,胃部宛如火烧,着实痛苦万分,她瞪着红衣:“就是你!是你要我吃杨柳烧饼的。”
红衣面露委屈,无辜道:“乐歆姑娘这话说得就不分好歹了。是我要你吃的吗?我只是向皇后娘娘求情,免了你的刑罚,是你自己为表诚心,愿意食用杨柳烧饼为灾民祈福,在场的诸位都是见证,难不成我还逼你了?”
“早知道就不替你求情了。”红衣自言自语的嘀咕,说罢,嘟着嘴。
皇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也认同她,明明是好心,却叫人倒打一耙。
说起来这件事最无辜的就是钟粹宫了,莫名其妙被拉下水,莫名其妙被指控,原因无非是宸贵人懂得一些医理,给悫妃出的主意不错。
面对这一通互相撕扯,莲妃说芊红是容妃的人,容妃说不是,悫妃也担保不是,悫妃又说碧珠是莲妃的人,碧珠和莲妃也矢口否认,整件事处处透露着皇后的威严受到质疑,管理后宫不善。皇后难免有些不悦,默默生着闷气。
红衣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嫔妾和钟粹宫当真没有使过什么阴谋诡计。不信的话,娘娘大可以去查,自那日莲妃娘娘分发了杨柳梢制成的糕饼,钟粹宫也吃了,娘娘请流苏姑姑跑一趟便是,莲妃娘娘给钟粹宫的糕饼,我们都吃的差不多了,说起来,钟粹宫一心只想为皇后娘娘分忧,并无争风的心思,是莲妃娘娘妄自揣度,意图一较高下,结果险些害了钟粹宫,险些害了阖宫的人。毕竟,我和悫妃娘娘也都是吃了杨柳梢饼呢。我们岂敢拿自己的性命儿戏?!不信叫太医过来把脉。”红衣说得赌气,但越是孩子气,越是显得真诚,“莲妃娘娘说嫔妾懂医理,嫔妾是懂一些,这又不是秘密。之前嫔妾还纳闷呢,柳叶泡茶明明是不错的,怎地制成糕饼味道如此怪异,刚好太医在这儿,便一并替咱们把了脉吧。嫔妾惶恐。也不知有没有中毒。说实在的,嫔妾一直以为这是柳叶制成的糕饼啊,现在想想后怕,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嫔妾又不是真太医,包打听。”
皇后认定钟粹宫并非始作俑者,本欲算了,但德妃说:“宸贵人自己提了,便看一看吧。无妨吧,悫妃?”
“无妨。”悫妃微笑着配合。
能迅速把自己择干净了,有什么不好的!
很快,太监、宫女和嬷嬷就从钟粹宫里翻出一些剩余的糕饼,确实如宸贵人所言,所余不多了,可见宸贵人没有说谎。
之后,太医又分别替红衣和悫妃把脉,确定她们多少受了一些影响,但层次尚浅,服几剂汤药祛毒便好了。
钟粹宫上下连声道:“好险。”
其他宫室但凡碰过杨柳烧饼的也一律跟随太医去梢间诊脉。
皇后对莲妃很失望,愠怒道:“莲妃!好生管教你的奴才,不要动不动就攀咬别人。宸贵人何时害过她,她身子不好,哪有本事害这个害那个!这里,最扯不上关系的就是她。”
莲妃忿忿不已。
她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自己是中了别人的圈套,可设圈套的人究竟是谁?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的移到容妃身上。
相比起来,容妃和悫妃,容妃的嫌疑更大。
莲妃不信这世上没谁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就为了害她毁容?
她和悫妃还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
反倒是容妃,完全有可能是容妃发现了碧珠的身份,令得碧珠倒戈,毕竟一切都是碧珠说的,碧珠到底有没有听到芊红和涣春提到杨柳梢,都是碧珠一人之言。真假不知。
皇后也是这样想的,要说没有起疑,是假的,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她的目光扫视在场的每一个人,顿时心生一计,开口道:“即日起,莲妃安心养病。别的事不要多想,好好配合太医院。一切,等病好了,陛下定夺。”
本来就禁足的莲妃,听了皇后的话,明白这无异于是变相的圈禁。
皇后又道:“容妃也回去,照旧抄经,但本宫还想多问你一句,这碧珠到底是谁的人?”
莲妃忿忿道:“反正不是我的。”
“好。”皇后大手一拍几案,“那容妃就带回去好生管教,自家的丫头不向着自己,反倒生出异心来,宫里最要不得的就是这样的奴才。”
皇后懿旨,容妃险些笑出声来!
碧珠心知此番回去只怕凶多吉少,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突然一把拉住莲妃喊道:“娘娘!莲妃娘娘救我!”
一句话,把老底抖落个干净。
莲妃嫌弃的甩开她的手,而容妃……
皇后仔细打量,容妃并没有吃惊的神色。
容妃理了理袖摆上的西番莲,站起来对皇后道:“谢皇后娘娘主持公道。妾身出身不如诸位姐姐高贵,故而为人处世给人鲁莽之感,但嫔妾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再者,嫔妾一个柔然人,哪儿懂什么杨柳梢还是杨柳叶的,连宸贵人都不懂得东西,我能懂吗?!嫔妾只知道,在我的家乡,遍地开的都是沙荆花。这个,嫔妾倒是认得的。嫔妾知道娘娘疑心我,嫔妾这就带碧珠回去处置,给娘娘一个交代。不过不是我做的,嫔妾绝不认。”
言毕,容妃命人将碧珠五花大绑的出了昭仁宫,留下莲妃在后面恨恨的望着她。
碧珠一路上哭嚎不止,声势浩荡,直到了兰林殿门口,再无多余的人在悫妃和容妃左右,容妃才对悫妃道:“今日多谢妹妹襄助了。”
悫妃含笑道:“哪里,妹妹从来就不是姐姐的敌人。帮你,等于帮我自己。”
容妃说:“这个人情我暂且收下了。”
悫妃颔首,继续往钟粹宫去。
红衣在璎珞的搀扶下,紧紧跟在悫妃后面,叹息道:“以后不随便出门了,出来一次,怪累人的。”
悫妃笑道:“看戏是怪累的,如今好了,一场大戏终于落幕。”
红衣笑的意味深长:“落幕?”
“宫里的戏永不落幕。”
第133章 漫天神佛 腊八浮起的秘密
就快到腊八了,虽说宫外有灾情,但是皇帝很不喜内宫越闹越穷的景象,好像国之将亡似的,明明还国富民强,不过是暂时遇到了天灾人祸,皇帝已经钦点了好几位得力的大臣到地方上,该放粮的放粮,该治水的治水,用不着一干后宫妇人节衣缩食。特别是莲妃一事闹得他很不愉快。皇后自省:“归根结底还是臣妾的错,看到悫妃宫中一力简朴,却依旧能活的有滋有味,便着力推广,没承想莲妃会想歪了。”
“此事与你无关。你也是一片好心。”皇帝安慰她道,“悫妃可以把民间智慧运用到宫务上去,过的有声有色,那是她的本事。她本人也许不懂,但她会去问,这是她在宫里自找的乐趣。比如说,整个钟粹宫都爱吃乌米饭,她便差人去太医院问了乌饭子的前因后果,拿乌饭子的叶子煮汤,再把糯米放到煮好的汤里浸泡半天,捞出来后放入木甑里蒸熟,出锅的乌米饭便油亮清香,倒并不一定是为了替朕俭省。她很明白,如果想要一样东西,那就没必要多获得两样,否则于她而言就是浪费。这第二样东西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而其他宫妃呢,习惯了铺张,各个都讲究排场,在他们眼里,悫妃自然就成了异类,是为了博取朕的欢心才故意做作。实际上,她们有这个时间胡思乱想,倒不如想想,怎么去找这个乐子,好让自己活的也自在些。如果人人都像莲妃这般一门心思争宠,得生出多少事端来!”
“悫妃是个明白人。”皇后赞同道,“不枉德妃一力抬举她。为人既不媚上,也懂得约束奴仆。”
“皇后对她似乎评价颇高啊!”皇帝从奏疏里抬眉看了她一眼。
皇后笑道:“她受了多年的委屈,本就当好好补偿,臣妾很欣赏她不骄不躁的性子。是以臣妾想着今年的腊八,不如由她帮着臣妾一起料理。”
“你拿主意便是。”皇帝漫不经心道。
皇后称‘是’,随后便出了暖阁。
从那一天后,宫里的餐桌上又多了灌肠,烩羊肉,火碟铁脚小雀加鸡子,清蒸牛乳白、糟蟹、火碟银鱼等,日日轮番。
宫妃们忌嘴了一段时间,各个如饥似渴,大快朵颐,心里也松了口气,淑妃对着贤妃抱怨道:“你瞧,我的衣带都宽了,整个人面黄肌瘦。”
贤妃掩嘴笑道:“就你好看!行了吧。”
一说到样貌,两人免不了想到曾经以容色为傲的莲妃,眼下却只能日日喝着太医院的汤药解毒,听说里头加了剂量不少的黄连和蒲公英等,老远闻着就一阵苦味。本就讨厌莲妃的人,全在暗地里笑话。
到了腊八那一天,阖宫去长乐宫请安。皇后只露个脸,其余的全交给德妃和悫妃,宫里的腊八粥,是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黍米、紫米、薏仁米、菱角米,外加桃仁、杏仁、瓜子仁、花生仁、榛仁、松子、莲子和栗子共八样熬成的。
悫妃和德妃忙到一半,长春宫的般若和必得就速速到德妃身边禀报:“娘娘,不好了,御花园的池子里飘起一具女尸,那模样,嗐,甭提多吓人了。”
“大过节得,咋咋呼呼做什么。”德妃眉头一蹙,用手按了按眼头,心烦意乱道:“你说这近来是怎么了,杂七杂八的事儿都赶着一块。”
悫妃抿唇道:“姐姐怎么看?”
德妃让般若先去禀报皇后娘娘,自己则和悫妃带着人去御花园现场检查。
一路上,悫妃都默不作声,德妃熟悉她的秉性,问道:“有心事?”
悫妃不安道:“不瞒姐姐,我身边曾经有个叫紫菱的宫女,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踪影,我寻过她一阵子,还以为她偷溜出宫去了呢。现在想来……不免有些担忧。”
德妃一怔:“这事我听你提过,怎么,你认为这水里的无名……是她?”——德妃挺忌讳说到‘尸体’二字的。
沉吟半晌,开口道:“禁宫虽大,但一个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你说的溜出宫去,就更不现实了。神武门的守卫又不是吃干饭的。咱们的母族,各个都是有头有脸的诰命夫人,进宫都要递牌子,然后好一番检查,她一个宫女,没门路,没能耐的,如何溜的出去?”
“这便是我担心的。”悫妃给了涣春一个眼色,让她回宫去找红衣,她们一行人已率先到了水边。
红衣在流云阁里正无所事事,获悉后,提着裙角就要冲出去,被璎珞给拦住了,硬是在杏黄色彩云蝴蝶纹的夹袍外头罩了一件斗篷,又在脖子上绕了一圈银狐毛锋,涣春咂巴着嘴道:“当了小主果然不一样,处处有人伺候,矜贵的很呢。”
红衣嬉皮笑脸道:“你羡慕你也来啊。”
涣春哼了一声,拿起手炉用手背试了试温度,往红衣怀里一塞:“握好了,你现在可是个琉璃脆,磕着碰着我可担待不起。”
说完,扶着红衣的手臂,领她到事发地点。
“都有些什么人?”红衣问。
涣春和璎珞环顾四周,回道:“内侍局的太监,特别是慎刑司的,来了一拨。”
“嗯。除了他们,还有呢?”
璎珞仔细观察:“德妃娘娘的人,贵妃身边的采萍,贤妃身边的紫苏,貔貅公公。还有……”
“貔貅公公?”红衣打断她,“那是什么人?”
璎珞小声道:“他叫必修嘛,平时爱打马吊,还玩牌九,总赢其他太监们的钱,大家伙都说他是属貔貅的。”
红衣听了淡淡一笑。
涣春接着道:“除此之外,还有静妃身边的春晓,宓嫔跟前服侍的青容。”涣春蓦地顿住:“雨竹?”
“昭仁宫的雨竹?”红衣疑惑道:“她的身体已经好了?”
“看着脸色煞白,大概不怎么样。”涣春道,“估计是来替莲妃打探消息的。”
涣春不屑的撇了撇嘴:“都这副德行了,还不肯安分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