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棠咬唇:“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从静妃娘娘的。静妃要奴婢向三公子说,朱贵人过的有多惨,都是您害的,即可。”
“还说大公子胆子小,手里有陛下偏爱您的证据,却不肯说出来,是个没用的武夫,不成气候。”
德妃闻言恶狠狠的瞪着静妃:“他再不成气候,也是皇子龙孙,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芸嫔见缝插针,问初棠:“所以你便一直依计行事,谎称朱贵人受到苛待,好让三公子恨上宸妃。”
“是。”初棠头也不敢抬,“但三公子害怕,还是不敢动手。是静妃娘娘又嘱咐奴婢火上浇油,有些三公子不知道的隐秘,可以去问大公子。三公子听了以后情绪很激动,再加上三公子对朱贵人的生活起居很熟悉,便在宸妃娘娘的安神香里动了手脚,导致宸妃滑胎。”
初棠交代完毕,皇后气的双手紧紧握住扶臂,德妃双目喷出仇恨的怒火,对着静妃就是一个耳光:“一下子叫你伤了两个孩子,你这个毒妇!”
静妃歪倒在地上,嘴角淌下一绺血沫,张了张口,无言以辩。
“所以泓霖买通了我身边的宫女扶桑,替他替换安神香。”红衣漠然道,“倒是缜密。估计也不是泓霖想的出来的,是静妃的主意吧?”
“不是我!”静妃终于出声否认,“只有这条,我不知道泓霖是怎么做到的。”
贵妃看戏一般,神气道:“这孩子呀,真叫人头疼,不是生了就完事的,还要养。养而不教,就会生出事端来。不是我要说什么,这件事静妃固然是主谋,泓霖和泓琛也有错。现在连累德妃不说,皇后娘娘也......”她貌似愧疚的看了一眼皇后,“唉,也受到牵连呢。”
皇后忍了几许,终于是没忍住,胸膛随着呼吸重重起伏,最后对着静妃的脸喷了老长一口鲜血,虚脱在椅子上。
所有人都慌了,焦急的围过去看皇后。
红衣看了一眼贵妃的装模做样,对众人道:“都堵在这儿不好,赶紧请太医啊。”
必安吓得三魂不见了气魄,跌跌撞撞的冲出去,流苏只知道哭,红衣二话不说,问流苏要来剪子,把皇后厚重的衣领剪开一些,由得她好喘气。
皇后的眼睛眯开一条缝,感激的望了她一眼。
没有人理静妃,她顶着一头一脸的血,咧着嘴——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肺痨,会不会传染?
她抹了一手指,指尖一点红,她连嘴唇都在发抖。
春晓见众人不注意,上去拿帕子替静妃擦拭。
太医正很快赶到,切了脉以后一直摇头叹气。
具体的病情当然不能告诉皇后,但肯定是要去未央宫回禀的。
于是从那一天起,除了贵妃以外,其他宫妃都轮流侍疾。
贵妃晾了静妃两天,水米不让她进,等人羸弱难负了,才送她回重华宫,并要柔贵人杨氏搬出来,往后到昭仁宫去,和芸嫔一起。柔贵人赶忙谢恩。
前脚回了重华宫,隔天就整理完毕,匆匆的去和芸嫔作伴了。
静妃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甚至没有人给一点暗示。
皇后病入沉疴,贵妃的笑高深莫测,宸妃居然毫无报仇之心,一切的一切都不合理。
连眼里不揉沙子的九五之尊也照旧日理万机,对她不闻不问。
直到皇后的病稳住了,不似发作时那么凶险,皇帝才下了一道谕旨,泓霖自此被圈禁宗正寺,足满三十年。
也就是说泓霖的一生,等于是毁了。
听说泓霖接到旨意的时候,直接触柱,被侍卫救下后,宗正寺里一应可能的尖利之物都被没收,若再有自残举动,忠勤伯府满门抄斩。
下旨的那天逢惊蛰,雨水浠沥沥,雷声一道接着一道,泓霖望着渐渐合拢的宗正寺大门,问大宗正:“敢问一句,父皇是如何处置我大哥的?”
“大公子年届已长,被派往永州做刺史了。”
“永州?”泓霖‘哈’的一声,“去陪着乌溪大都护吗!看来也没比我好多少,怕是此生都回不来了。”
大宗正叹了口气,摇头走了出去。
至于静妃,惊蛰后某一天忽然被贬为静嫔,外界看起来似乎与两位皇子并无关联,只说她在侍疾皇后过程中,不尽心,而已。
但冷不丁的,祺祥和祺韵两位公主就被许人了。
静嫔是和德妃一样,最早入潜邸的,没有德妃的家世,其实完全不必给她体面。
但是红衣阻止了容均那样做,她近来不想见容均,他也知道,便让必真来回跑当中间人。
必真道:“知道您受苦了,陛下生气的很,娘娘何不......与其忍着,不如好好发泄。”
红衣道:“静嫔被罚的再重,也难改已经发生的事实,倒不如让她体会一下我的痛苦。”
必真知道祺祥和祺韵两位公主养尊处优,处处趾高气昂,如果静嫔不是出了这档子事,两位公主将来必有好姻缘。
可惜了,金枝玉叶仅仅配了皇城兵马司的两个守将,每人手底下只管百来号人。
大覃兼顾文武,所以武将的待遇和文臣差的不多,与普通人结姻绰绰有余。但是请了两位公主菩萨回来,只怕俸银还不够供养两位公主的。还有公主府的花销,都算在公主自己头上,祺祥和祺韵以后得自己当家作主算着数。
最最苦的是,明明在京城,与静嫔,却此生不见了。
据说静嫔知道消息以后,终日以泪洗面,还在合欢殿外面跪着,红衣见了,轻飘飘一句:“宫里我说了不算,都是皇后和贵妃娘娘主事,不然姐姐去求德妃也可以,她与你可是姐妹情深,必会怜悯你的遭遇。我孱弱病柔之躯,人微言轻。”
然后关起门来,静嫔跪到昏倒,红衣都没开门看一眼。
初棠自然也不会漏了。
红衣向必真请教,他的徒弟荣发可是个中用的?
必真为人虽然圆滑,但忠心不假,对于他的几个徒弟,荣发是最让他糟心的。
近日和贵妃走的近,常偷偷往翊坤宫递消息,还以为他不知道。
红衣笑着建议:“必真公公是未央宫的首席,喊您一声大人都不为过,本宫忖着,您的徒弟也是个顶个的厉害。听说广储司近来有空缺?看,福全公公和宝檀公公是贞显皇后的人,做事稳重可靠,倒是那位瑞保公公上了年纪,可管的又是银库,必真公公也知道这里头的厉害关系。银库是万万不可有差池的,但因为用了陛下圣母的老人,谁也不敢说一句,不过瑞保公公三天两头的歇息终归不是个事。本宫看荣发既然那么能干,何不把他派去跟着瑞保公公打下手?”
“是。是。”必真忙道:“是该给他个机会。”
红衣莞尔一笑:“瞧,必真公公就是好心,若荣发接管了银库,也不能没有脸面。”
必真隐隐约约似乎体会到了宸妃九曲十八弯的心肠。
果然,一旁的璎珞提醒他道:“公公,宫里不禁对食,奴婢觉得初棠就很好,她能言善道,此番惹事,也是受人唆摆。上天有好生之德,打死她还不如给荣发做对食呢,公公您以为呢?”
必真觉得这缺德主意真是好极了:“璎珞姑娘您思虑得当,奴才这就去办,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请姑娘和娘娘放一万个心。”
连赏赐都不拿,便匆匆的走了。
第159章 天罗地网 我愿意做你的棋子
春分是个好日子,荣发叫必真安排到了银库。
荣发本来是不乐意的,能在万岁爷跟前当差,走起路来都生风。下值了对着小太监们吆五喝六的特有面儿,多的是人跪着喊你爷爷。就连王公贵戚见着你都要客气的奉承一句。
但银库又委实是个肥差,那可比慎刑司之类的体面多了,镇日里管着宫里的用度,虽说皮库、瓷库也可以捞油水,但一进一出的都有记录,再者,把顶级的换成次等的,瞒得过别人,瞒不过陛下,然而怕得罪他们这些大太监,宫里人即使心照不宣,也不会说出来,所以捞的有恃无恐,到手的银子怕比一个三品官都多。
银库就不一样了,那是正宗的管钱的地方。可以大鸣大放的捞。不过去银库者,必是亲信的亲信,心腹的心腹。
荣发没想到必真待自己这么好,一时间有些怔愣,回过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必真的腿喊:“爹,您是我的亲爹,等您老了孩儿给您尽孝。洗脚搓背,孩儿全包。你要是归天了,孩儿给您披麻戴孝。爹您待我真心实意的好。”
必真又鄙夷又好笑,从前师父前师父后的谄媚,给了他一根肉骨头,他能管你叫亲爹。
难怪宫里宫外的都看不起阉人,唉。
必真道:“你也甭光顾着谢我,这美差可不是我一个人帮你求来的,你还有位贵人呢。”
“谁?”荣发疑惑,贵妃吗?
必真神秘兮兮道:“宸妃娘娘。”
荣发‘呃’了一声:“师父,宸妃为啥子对俺这么好呀?”
“她不让他的四喜去,让我去?”
必真拍了他一脑袋:“你傻呀!这可是你立功的好机会!我问你,宫里陛下最宠谁?”
荣发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那肯定是宸妃娘娘。”
“但是四喜资历浅,又不是我的人,我能放着这么好的位置让他占了便宜?师父想着,你跟我最久,如今宸妃娘娘有桩心头病,不把这根刺拔了,她难受,陛下就不高兴。师父便主动请缨,揽了下来。你能办好,是你出头露脸的好机会。横竖这件事你不吃亏,还大大的有益。”
“啥事?”荣发将信将疑。
“嘿。”必真得意一笑,“还记得那个初棠吗?瑛贵人身边那个宫女,长得挺俊,爱饶舌,嘴特伶俐那个。”
“记得,记得。”荣发点头如捣蒜,“哪儿能忘了她,辣的很。”
“她这不是得罪了宸妃娘娘嘛,咱们当阉人的别管里头水多深,重要的是帮主子分忧,这初棠啊,留在宫里也就是个死,她正到处找门路求人保自己一条性命呢。可谋害皇嗣,谁能保得住她?宸妃不松口,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所以说她不死吧,难泄娘娘心头之恨。但死了也怪可惜的是不是?”
必真冲荣发挤眉弄眼的暗示。
“就是。”荣发想起初棠的模样,单手叉着腰,屁股又圆又翘,像个茶壶。脸蛋圆圆的,红彤彤,苹果一样。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师父琢磨着,你也大了,她死了多浪费呀,给你做个对食可好?”必真看荣发痴痴的样子,明显是上钩了,还故意顿了顿,道:“欸,要不罢了吧,留下她活口,终归是得罪宸妃。”
“别啊别啊,师父。”荣发拉住必真的手臂,“我的亲爹,把这丫头给我吧,亲爹您说的我心痒痒。银库的差事我去,丫头我也带走了,师父您连亲事都给我安排好,这世上再没待我更好的人了。”荣发一时还有点动容。
“都是没有子孙根的,谁比谁可怜。师父我老啦,没有盼头,不怎么出宫。”必真道,“陛下跟前不能没有人,我在宫外办了宅子也是空的,就给你吧,给你当新房,你带着初棠外面过日子去。下了值就回家,让婆娘给你泡脚搓背,你怎么差使她都行,女人和咱们不一样,她们软的很,你可得......”必真搓手,“好好的疼人家,知道吗?”
荣发捂住嘴窃笑:“师父您果真是我的亲爹,这都替我想到了。”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必真按了按荣发的肩头,“改明儿你把丫头带走吧,我就去回话,哪哪儿都能交差。”
荣发应得快:“得嘞。”
没过几天,必真就得了皇后的旨意,让初棠出宫去皇陵服役。
皇后病重,经泓霖一事,吐血不止,太医天天守在床前也没有用,汤药灌了呛住喉管,咳的更厉害,针灸业已无法起到缓解作用,皇后一张脸蜡黄,有油尽灯枯之象。
德妃跪在长乐宫外请罪,皇后不见。其实见了也白见,泓琛是铁定救不回来了,德妃也知道。她不是为了泓琛求情来的,她是为自己没有管好泓琛和静嫔自责。可惜无用。没人想看到她。流苏看着更来气,当着面嘲讽她是‘千年道行一朝丧’。静嫔也是完了。至于贵妃,早已懒得掩饰,嫌皇后晦气,只差人问安,从不亲自过来。唯有红衣和悫妃,悫妃尽心值夜,就怕一个错眼皇后就过去了,等到红衣早上来替她,才能休息一会儿。
这一日,红衣照例用干净的水浸湿帕子,替皇后净面。
流苏暗暗垂泪,红衣走出来嘱咐她道:“不要让皇后娘娘瞧见了,你这个样子,她愈加气馁。就是装,也要笑出来。”
流苏噎住,但又觉得很有道理,生生把眼泪压下去,看着宸妃离去的身影,纤细娇柔,但怎么好像有股很强大的光罩在她身后呢,这是皇后身上从没有看到过的。
她打小伺候皇后,绝不背主,但对宸妃还是从心底里佩服的。
红衣走后,回到合欢殿,四喜禀告说仙罗有回信了。
“哦?”红衣饶有兴致的打开信纸。果真和她所料不差,庄柔公主滑胎和张禧嫔有关,而且更凄惨的是,她付出了此生绝育的代价。庄柔如今满腔恨意,只想尽快脱离仙罗,回家来。
红衣笑着把信纸折起来,对四喜道:“去通知铃铛和崔才人来见本宫。”
那么久以来,崔才人就像一个透明人,此时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铃铛一直搞不明白宸妃想干嘛,训练崔才人的行为看得出来是要将她献给某个权贵,可是陛下的女人,献给哪个权贵呢,那个人敢收?
春日花开的好,御花园里杜鹃一簇簇的,合欢殿的紫玉兰开满千树,雅致的沿着小道伸展,崔才人不由看呆了。
“合欢殿真美。”崔才人咋舌。
“才人不必羡慕。”铃铛安慰道,“只是花而已。”
“可我就连这样好看的花花草草都不配拥有。”崔才人垂下头。
她如今已改头换面,因为训练,整个人精气神提升了很多,但本身性格的自卑刻在骨子里,所以无论怎么自信,总有一种矛盾在身上体现,是一种无法矫饰的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