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九尾窈窕
时间:2022-01-06 11:54:37

  “是啊,姐妹一场。”红衣轻叹一声,蓦地上前亲热的拉起张福如的手,将她往香远亭里带:“老天待我不薄,临了我要走了,还让淑媛娘娘来送我一程。”
  张福如心念电转,一把反握住红衣的手,内疚道:“你这么说,便是不记恨我了?”
  红衣深感佩服,赞叹道:“福如姐姐,我第一天到云韶府,你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说话,你和我睡一个通铺,为我打点热水,给我张罗行李,带我认人,可热心了。但那是因为你以为我是新来的童艺,一心巴结。而当我脸上发了花以后,你唯恐我染上什么病,赶忙去训育妈妈那里通报,要将我赶走,当着训育妈妈的面,却又替我说了好话。福如姐姐,你从来都是一个‘面面俱到’的好人呐。”
  “可云韶府的人为什么都讨厌你,你想过没有?”红衣自问自答,“因为你太好了,对谁都好,但是云韶府没有傻瓜。好人的面具之下,谁不知道你有一副蛇蝎心肠。”
  张福如恨得捏起双拳,也想撂几句狠话,但是一想到岳红衣总是能逢凶化吉,她怕绝了自己的后路,因此不管事情做得多绝,话不能说绝。
  红衣惯熟她的伎俩,挥了挥手道:“多余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们都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了,你说对吧,福如姐姐,你觉得我这身裙子怎么样?”她张开双手摆动了一下,“你今天看我跳舞了吗?好看吗?还记不记得这条裙子,是你给我做的。”
  张福如的眼神一晃,红衣道:“你知道吗?我无所谓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是棉麻素裹,我只要每一天都活的踏实、安心,就足够了。”
  红衣直勾勾看着她:“当年你送我这条裙子,我很开心,尽管都是边角料勾兑起来的,你拿来做顺水人情,可我还是很感激,坦白说,福如姐姐,你的手艺真的是挺好的,你连大覃的暗纹云锦都能制出来,比宫里的好多御衣匠都厉害。”
  张福如垂眸望着亭中的曲水流觞,水池里倒映出大王的身影,正踏上台阶,朝她们走来,张福如捏着衣角,一字一顿道:“可我不能一辈子给人做衣服。人各有志,岳红衣……”她眸中戾光一闪,蓦地侧头,一把扣住红衣的手,大声道:“红衣!红衣,我知道你恨我,没事,你要恨就恨我吧,可你不要恨大王,是我引诱的他,不关大王的事!……今夜闹成这样,也不关大王的事,能帮你的,我都帮了啊。”
  也不知红衣听没听见她先前说的话,也不知红衣看没看见水波中大王的倒影,但是红衣面无表情,她狠狠一把推开张福如,‘哗啦’一声,张福如一脚踩进水池子里,水湿了她一身,她挣扎着从池子里爬上来,头发都贴在头皮上,大口喘着粗气,哭道:“红衣,姐妹一场,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请你体谅我爱慕大王的心,我只想呆在大王身边而已,对你来说,得到大王的爱是那么容易,而我呢,我费尽千辛万苦,大王都不看我一眼。”张福如凄凄惨惨的啜泣着。
  红衣默不作声,看着她嚎丧一般的表白,心里发噱,想想今晚自己对大妃的表演,口若悬河,其实很大部分得益于张福如的真传。
  张福如心中一颤,她忽然觉得,红衣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大王就在身后,那她为何……为何不说,为何还要中计?
  她愣愣的看着红衣,不知所措的嘴唇微微翕张,颤声道:“红衣,想当初,我们对天发过誓,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可是为什么……”张福如伤心欲绝,“为什么你有了大王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我对你没有威胁啊。”
  这情形落在大王的眼里,心头不住松软,一个箭步踏上来,红衣挡在他身前,他下意识就将红衣稍稍往旁边一搡,伸手去拉张福如,还脱下外衣罩在张福如身上,道:“怎么样?”
  张福如冷的牙齿打架,靠在大王怀里浑身发抖。
  肃王对红衣道:“你有什么事冲我来。”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怪我没有在母妃面前替你说好话也是我的不济,可你别把气撒在别人头上,关她什么事呢?”
  红衣冷眼相对,侧头朝蹲坐在地上的张福如道:“淑媛娘娘,这就是你想要的?”
  张福如一惊,红衣道:“我送给你,满足你,全都给你。怎么样?我这个姐妹做的挺到位吧?就是……”红衣关切道,“冷吗?”
  张福如心里惊慌,面上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大王也一脸懵然。
  红衣道:“我很冷,今夜特别冷。你说我得到的太容易,那就让你也体会一下我的感受,你也说了,好姐妹嘛,同甘共苦。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冷啊……”
  “红衣,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大王不可置信道,“我认识的红衣,天真,可爱,侠气,宽容……待人热忱……”
  “可我的热忱换来了什么?”红衣自言自语,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张福如喉头一紧,刚说了一个‘别’,红衣便用力往地上一掷,对张福如道:“可我对你们的宽容换来了什么!”
  “同甘共苦,可笑!我送你珍珠,你送我玉佩?”红衣指着地上碎的一块块的玉佩道,“这是玉佩吗?没错,我是贱民,可你真当我没见识啊?西栅市集上一贯钱能买几十块的玉佩你拿来和我交换当信物?!我不说,你就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张福如脸色煞白,大王蹙眉看着她,张福如忙道:“红衣,礼轻情意重,我知道你送我的珍珠贵重,是你娘临终前留给你的,我无以为报,可你不是不知道我囊中羞涩,我没有钱啊。当然了,你看惯了金银珠宝,这东西对你来说不值什么,可……”张福如趴在地上,装模作样的捡起碎掉的玉佩道,“可我是真心实意的呀。我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换来这一块玉佩,红衣,你恨我,不原谅我,但请不要践踏我的心意,从前和现在我都没有亏待过你。”
  “是啊,你没有亏待过我。”红衣冲她一笑,“亏待我的总是另有其人,是和你聊过天的宝镜,是穿过你衣服的烟秀……但凡和你接触的人都亏待了我,唯独你没有。”
  “你也没有钱,过的特别拮据。但你有一个汉阳首富的叔父。”
  “红衣……”张福如哭道,“你这样说,就是还记恨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处境,叔父他,又不是我父亲,我只有一个娘亲,我和她相依为命,你这样说……”张福如拍的胸口,“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把心掏出来给你不成!”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红衣耸了耸肩。
  “够了。”大王忍不住插嘴:“红衣,你迁怒于她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不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你不在济善堂待着,跑到外面来做什么!如果不是你胆大妄为的抛头露面,也就不会有今晚的冲突了,事情根本不会穿帮,你……”大王望着红衣,“你考虑过我的脸面没有?我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脚露出来,如此不知自重,寡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在一起。不是我不想竭尽全力去争取,而是……”大王蓦地顿住,她发现红衣根本没在听他说话,她神游太虚,完全当他放屁。
  张福如抱住大王的腿:“主上,您也不要怪责她,她已经很苦了。妾身能体会她的心情,见天的被关在济善堂里,宫殿再好又有什么用,有人服侍又有什么用,还不得每天巴巴的盼着主上过去,主上不过去,日子都不知怎么熬,一天一天,活着和死了没什么分别。妾身尚且有个孩子聊以慰藉,红衣有什么呢,没名没分……”
  这话貌似是替红衣说的,实际上是为自己开口。
  红衣心中冷笑,大王一把扣住红衣的肩膀:“你要名分你可以跟我说呀。母妃之前不是已经答应你入宫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
  大王看着红衣的舞裙,经过一番的撕扯、纠缠,各处都有破损,他难堪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我怎么接你入宫。”
  红衣依旧正眼不看他一眼,而是挣脱了大王的双手,蹲下身去,直视张福如,放软声音道:“我们对天发誓的时候,我说过,等你将来成亲了,我一定把另外一只珍珠耳环送给你。”
  红衣从荷包里掏出那只精致小巧的珍珠耳环,一把勾住张福如的脖子,拉到自己身前,替她戴上。
  红衣道:“现在你是大王的女人了,这一对耳环,我都给了你。”
  “你也别总惦记我的东西了,梅花香自苦寒来,你要得到一些,总得呕心沥血,你说我说的对吗?现在你体会到我的冷了吧?”红衣欷歔道,“这不算什么,真的,以后你会更冷,但值不值得,你自己心里掂量吧。希望你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红衣说完,缓缓起身,独自一人出了香远亭。
  张福如几乎哭晕过去,握住大王的手贴在脸庞,大王的手上都是她滚烫的热泪,但是看着红衣纤弱的身影渐行渐远,大王猛的抽出手来,疾步追了上去。
  “红衣——!”大王在身后喊她的名字,红衣头也不回。
  “红衣——红衣!”大王拼命追上去,“红衣,你听我说,刚才是我一时气急,说话不过脑子,红衣?你听见我说话吗?……你再忍一忍,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领路的宫人对大王道:“主上,大妃娘娘嘱意叶尚宫早点出宫,已经耽搁良久,恐怕不能再迟了……”
  “红衣!”大王发了疯一般的突出宫人的阻拦,结果冲过去抱红衣的时候,没留神脚下,踩到了红衣的脚后跟,红衣的鞋子略大,因此一下给踩掉了,红衣一个踉跄,大王趁势抱住她道:“红衣,别离开我。”
  红衣想也没想就推开他,埋头找鞋子,大王道:“对不起,是我莽撞,我帮你。”
  然而就在大王的手要碰到鞋面的时候,红衣‘啪’一下打掉他的手,用最快的速度把鞋子抱在怀里,红衣走到一旁的台阶上坐下,近乎虔诚的捧着鞋子,双手拍着上面的灰。
  大王狐疑的看着她:“红衣。”
  红衣充耳不闻,大王不管不顾的拉起她:“红衣!”
  他们差不多已走到宫门,只一个转角,就能走出去,红衣却被大王纠缠住了。
  容均恍惚听见有人喊红衣的名字,但是脑门一阵晕眩,人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下官赶忙扶住,道:“王爷,您中毒了,不能再继续放任下去。”
  “就是。”黄茆道,“属下会替你看着,王爷您下去休息吧。”
  “不必。”容均道,“我亲自等她出来,你们不放心的,拿解毒丸来就是。”
  医官送来一个葫芦瓶,容均一气将里头的药丸都倒进嘴里,气的医官双脚跳,容均朗声大笑:“这下该放心了吧?什么毒都解了,连始皇帝的仙丹都吞了,简直长命百岁。”
  黄茆他们早习惯了他的作风,且医官也替他背后的伤上了药,用绷带包起来,见王爷声如洪钟,知道再劝无益,只得作罢。
  谁知一骑快马手持令旗从远处飞奔而来,嘴里喊着‘八百里加急’,北斗军认得令旗,只得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让信使进去,信使一路冲到容均跟前,下马行礼后道:“殿下,宫中召您回宫,十万火急。”
  容均漫不经心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十万火急?陛下又跟皇后吵架了?”
  来使哽了一哽,重复道:“殿下,宫中急召您回宫,十万火急。”
  容均觉察到不对劲,正色道:“什么事儿”
  来使站起身来凑到马前,低声道:“王爷,陛下崩了,宫中大乱,请您回去主持大局。”
 
 
第78章 安得两全   就算冻死,也要死在最高的位……
  “放肆!”容均怒道,“诅咒陛下!你的脑袋不想要了!”
  “是真的,殿下!”来使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以项上人头做保,若有半句虚言,属下不得好死。”
  容均忽觉周身疼的厉害,之前没当回事的箭伤,冷不丁抽了一猛子,他眼前的景色顿时跟着模糊起来,他嘟哝道:“不可能,你胡说,不可能。”
  来传信的是皇城兵马司一等传令官冯喜,他急的快要哭出来:“殿下这几年一直忙着追击青莲教,此番殿下远赴仙罗,青莲教的人获悉,便趁势攻了皇宫,皇后娘娘被困在绘意堂里……”
  容均不让他说完,大声打断他道:“不许再说,不许再说!没有的事。”
  “殿下。”冯喜伏地叩首,“知殿下与陛下手足情深,可……请殿下节哀。”
  “我不信,哪个混账造的谣!”容均胸口一阵气息翻腾,“来人,把人给我拖下去,军棍二百。”
  黄茆下马,求情道:“殿下,此消息该不会有假,殿下您……”
  容均用鞭子指着他:“谁再浑说一律军法伺候。”
  他皇兄正当盛年,谁都会死,他皇兄不会死,也不能死!
  他只有这一个兄弟,小时候替他挨揍,闯了祸替他背锅。他知道事情多半不会有假,但是他不愿相信,希望这一切都是玩笑,因而愤怒又恐惧,恐惧这消息会是真的,愤怒这消息是真的,他泄愤似的扬起手中的鞭子,砰砰两声脆响,击打在光化门上,吓得仙罗的守卫肝儿颤。
  北斗军静立肃穆,都在等候他的命令。突然,从后方传来一道声音,高亢道:“裕王来了!裕王殿下驾到!”
  玄甲军于是将容均包裹在中间,不让仙罗的人听出来他们的交谈。
  明翔今年十一,小小年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比几个哥哥都稳重,但今次到了容均跟前,翻身下马时,落地竟一个不稳。
  容均伸手打住他要说的话,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沉默良久后,开口问:“你要说什么我已知晓,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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