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九尾窈窕
时间:2022-01-06 11:54:37

  敏华面上一阵尴尬,讪讪道:“太妃这话令妾无地自容,妾其实早就想来拜会太妃,可惜,妾平常只被允许在钟粹宫内活动,几乎没有出来的机会。此次也是借着散心的由头才能前来和太妃小叙,一会儿。”敏华刻意咬重。
  红衣也见缝插针,帮腔道:“太妃娘娘真的是误会我们小主了,祥贵人确是早就想来拜会您,毕竟您是她在这偌大的宫里唯一有牵连的人。奈何小主自进了钟粹宫,唉,就出不来了,直到近期——”红衣打量丽太妃的神色,“娘娘耳聪目明,想必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您多少听说了吧?!”
  丽太妃深深的抿了一口烟后,仰起头问:“那个歌姬苏氏真的死了?”
  “我记得她的名字特别难读,好像叫什么苏小土。”
  “一堆土搁在一起不就是个坟堆,能吉利?”
  “是苏茉垚。”敏华道。
  丽太妃挥了挥手,嗤的一声:“管她叫什么名字。”
  “人都死了。”
  “宫里的女人啊,不坐到最上面的宝座,活着和死了没有分别,都不会留下姓名。”
  “是。”红衣垂眸,“谢丽太妃娘娘教诲。”
  “你们也不要怪我为人寡薄,实在是见惯了人情冷暖。”丽太妃搁下手里的长杆,对敏华道,“咱们也别饶弯子了,有话直说——我不喜欢你,你是顺宗的女儿,就是他把我送到大覃来的。嘁,他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就拿我顶缸。”
  敏华咬唇,面上有一丝戚哀。
  红衣上前去给丽太妃捶腿,见她没有明显的抗拒,反而眯起眼睛有一丝享受,便接着道:“机缘这种事,很难说的准。就比如说,是顺宗害的娘娘您背井离乡没错,可是娘娘您在大覃活的不是比在仙罗好百倍吗?您有您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儿女。”
  “所以说,命运,还是得把握在自己手里。在奴婢看来,太妃娘娘您可比仙罗的王大妃都高明。”
  “哈!那个老虔婆。”丽太妃骂道,“就是她主张把我送进宫来的!看看我这韶华方好的年纪,却要在宫里白白虚度。”
  敏华立刻掉泪:“就是她!闵氏专横跋扈,欺负我母亲只是一个贵人,受了她一辈子的气不算,临了,自己的女儿舍不得送过来,就拿我填数。父王也不疼爱我……”敏华啜泣。
  红衣给了敏华一个赞许的眼神——要的就是这种同病相怜,同仇敌忾。
  丽太妃道:“她对自己人也这么狠?”
  “哼,我还以为她只对宗室的人下手,景福宫的人多少会顾忌一些,看来我离开的这些年,闵氏权柄日盛啊。”
  “可不是嘛!”敏华委屈道:“太妃娘娘,敏华从小仰人鼻息,到了在这宫里以后就更没有旁的人可以依傍了,只有您和我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他们大覃人说话,好些我都听不懂,你以后可得教教我。还有,我现在只是一个贵人,如果将来我能获得陛下的欢心,我一定想法子让公主有个好归宿。”
  “您还这么年轻,不该在宫里耗着。”敏华说的情真意切,触动了丽太妃的心弦。
  红衣也继续添柴加火:“太妃娘娘,真的,我第一次在善和行宫见到您,就觉得您特别美丽,那时候我还小,但见之难忘。恰好我们贵人也要来看您,我便央了她带我一起来。想一想,倘若太妃以后这辈子都耗在这寂寂深宫里了,庄柔公主想必也会十分心疼得。”
  “大覃的公主下降,只要嫁得好,太妃娘娘也能跟去了吧?”红衣装作懵懂。
  丽太妃默了默,对敏华道:“你们送来了什么点心?你喂我吃吧。庄柔这孩子在我身边的时候,都是她由她伺候。”丽太妃抬眸盯着敏华,“怎么,你不肯?毕竟是顺宗的女儿,岂能为我一个老太妃纡尊降贵!”
  敏华与红衣对视一眼,敏华忙道:“怎么会,太妃肯叫我伺候,我欢喜的很哩。”
  红衣赶忙打开食盒,敏华道:“太妃娘娘,这是金丝银耳燕窝,我瞧您之前的膳单上有茼蒿,虽说能安心气,养脾胃,可您是脾胃虚寒泄者,还是少食为妙。”
  丽太妃‘啊’了一声:“还有这一说?”面上有点不悦,“膳房的人也太不小心了,怎么,瞧着坐在龙椅上的人换了一个,就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还是你有心了。”她深深望了敏华一眼:“燕窝就搁这儿吧,你早些回钟粹宫去,以后常过来陪我说说话。”
  “这满宫里呀,没一个会说仙罗话的。”
  “是。”敏华欢喜一笑,“以后太妃要是有什么需索,不必麻烦那些下人,告诉嫔妾也是一样的,嫔妾一定为您张罗好。”
  言毕,丽太妃微微阖眼,继续抽水烟,敏华便和红衣恭身退了出去。
 
 
第111章 时来运转   天上的风往哪儿刮,地上的草……
  几日过去了,太医院还在鏖战,迟迟不给出答复。
  阖宫的每个角落里都充斥着窃窃私语。
  明眼人心里清楚,这是一场容妃和悫贵人之间的战争,而悫贵人的赢面微乎其微。但被压制了这么多年,谁又知道会不会一朝翻盘?
  安全起见,无人表态。
  敏华知道红衣在尚药局的日子不好过,便执意把她留下来,但也不能长久,隔了一天红衣回到药局,发现自己的睡铺被人淋了冷水,秋天不容易干,窝在那里,阴湿湿的。她气的笑了,取来了炭盆把被子烘干,又问乌头和昆布两位小公公要来了一桶马尿,全淋在茴香的铺面上了。茴香找素问告状,哭哭啼啼的说红衣弄湿了她的床褥,素问不解:“好好的,忍冬欺负你做什么?”
  “她......”茴香哑口无言。只得默默的去晒自己的被子,结果晒干了一股尿骚味,差点没熏晕过去。
  她气急败坏的去找了豆蔻,想让她帮着出气,豆蔻刚晒完了药材,往怀里一兜,烦心道:“欸,你跟她计较什么,就这么几天,等她死了,你到她坟头上浇马尿去,爱浇几桶浇几桶。”
  红衣依着门框直笑。
  茴香撸起袖子想和她打一架。
  谁知红衣眼明手快,赶紧回屋把门拴上了,茴香无奈,在对屋睡了一夜地铺,隔天起来淌鼻涕了。
  也巧了,太医院的结果也出来了,说是暂时没有可以压制红花异味的草本。
  ——也就是说,容妃根本不可能去喝一碗有怪味的安胎药。
  换言之,排除了悫贵人害人的嫌疑。
  皇后听了眉毛微微一抬,似是意料之外。
  贵妃不悦道:“什么叫暂时没有?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贤妃剥了一颗荔枝,讥诮道:“若是天长日久的查,谁知道有没有。不过既然陛下和皇后给了时限,时限内查不到,便是没有了。只是太医院向来不把话说死了,毕竟将来要是又出现可以压制的了呢,怎么办?”
  太医们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的打着官腔,皇后挥了挥手,才从永乐宫里退了出来。
  消息传到长春宫,悫贵人激动的朝着墙上的观音像跪下磕头道:“谢天谢地,以后再也不用背负这污名,抬不起头来了。”
  一想到泓善处处被泓灿欺负,她这个做娘的就心酸无比。
  德妃上去将她扶起来道:“这是好事,你守得云开见月明。怎么还不好生打扮打扮?”
  她羡慕的抚摸着悫贵人光滑的额角,“等着接旨吧。”
  悫贵人想到往后她会是一宫之主,忍不住喜极而泣。
  芊红和紫菱也一起道贺:“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半晌,悫贵人回过神来,问芊红道:“对了,那个仗义直言的宫女叫什么?”
  紫菱抢先一步道:“小主是问那个尚药局的宫女吗?”
  悫贵人‘嗯’了一声:“你认识她?”
  紫菱道:“在尚仪局的时候见过几次,不过不是很熟。”
  “她为人处事怎么样?”德妃谨慎的问。
  “要奴婢说,傻不愣登的……”芊红瞪了紫菱一眼,紫菱吐了吐舌头,忙改口道,“回娘娘的话,挺好的,从不仗着年纪比我们大就欺负我们,也没有坏心眼。”
  德妃长长的‘哦’了一声。
  紫菱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说忍冬的名字,好替她邀功,唯有吞下去一长串的介绍,言简意赅道:“她叫忍冬。”
  “忍冬。”德妃喃喃的念叨了一声,拉起悫贵人的手:“我明白你的心思,这个丫头帮了你,自是要赏的,不过她未必全是为了你,依本宫之见,恐怕还是为了祥贵人吧。”
  紫菱没想到德妃那么快就打完斋不要和尚,当初要忍冬立下命状的是她,不提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那也不能过河拆桥吧。但她人微言轻,不敢置喙,只得垂下头来,心里默默替忍冬感到不值。
  悫贵人略一思索,应声道:“是,多谢姐姐提醒,嫔妾自有分数。”
  德妃走了以后,芊红道:“小主,咱们将来和祥贵人一个院子,总归要同气连枝,即便那宫女真的是为了祥贵人,我们也当礼遇。德妃娘娘她……”
  “所以呢?”悫贵人缓缓坐下道,“你也觉得德妃太不近人情了是吗?”
  芊红小声嘀咕:“奴婢不敢。”
  悫贵人眸中一闪:“她是尚药局的宫女,精通医理,照顾宫妃,是她的本分。一个人尽职,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区区分内之事也敢讨赏?”
  紫菱闷闷道:“是,小主说的不错,奴婢受教了。”
  悫贵人睨了她和芊红一眼,淡淡道:“芊红啊,你替我送一些糕点到尚药局,就当是谢礼吧。至于紫菱……”悫贵人用手按了按肩头,“我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你进来替我松一松。”
  紫菱小心翼翼答‘是’,一边掀起珠帘,一边扶着悫贵人的手进卧室。悫贵人在贵妃榻上歪着,见她手脚麻利,又聪明乖觉,便道:“你也不必替忍冬不值,宫里的日子,不争一日之长短。”
  见紫菱似懂非懂,又道:“德妃心里怎么想的我知道,我一旦离开这里,去了钟粹宫,免不了与她生分,她怕我与她离心,到时候多一个人出来与她相争。”
  紫菱虽然不明白悫贵人口中‘争’的是什么,但还是道:“不过芊红姐姐说的也没错,小主您终归是要去钟粹宫的,若是苛待钟粹宫的人,钟粹宫的人不服您,只表面应付,怕您将来镇不住。”
  悫贵人笑道:“明白了?这就是德妃要的效果。多半是静妃给她出的主意吧。德妃是大家士族出来的女子,懂得这些,却不擅于这些。静妃洞悉人心,于德妃而言,如同司马公于曹子桓,她对静妃是事事言听计从。从前在潜邸,德妃就是靠着静妃的出谋划策,在皇后和贵妃来之前,先一步当上良娣,掌管府中庶务多年。而今即便有了皇后和贵妃,阖宫之内,也依旧无人能撼动德妃的地位。贵妃娘娘瞧着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可那只是名义上的,实际上,德妃不但与她并驾齐驱,要说更胜一筹也不为过。总之,树大根深呐……另一则,我冷静下来细想想,稍微慢待一下忍冬也未尝不可,我们若是那么着急忙慌的去赏赐她,在容妃眼里,岂不是在拉拢她?到时候径直将她视作与我们一党,反而害了她。”
  紫菱恍然大悟,悫贵人道:“所以顺其自然吧。”
  “赏,肯定是要赏的,反正不管怎么做,那孩子都免不了要受容妃的磋磨,但是咱们若能稍稍置身事外,把自己给摘干净的话,但凡以后遇到点什么事,替她说话的时候,才能理直气壮,腰杆子硬。”
  紫菱重重点头,她一直以为悫贵人是个糯米疙瘩,没想到与德妃不过寥寥数语几句,悫贵人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计较。
  “紫菱,我能相信你吗?”悫贵人手肘支着半边身子,状似无意的问她。
  紫菱跪下道:“既然到了小主身边,奴婢绝不敢有二心。小主若有任何差遣,奴婢一定赴汤蹈火。”
  悫贵人让她起来,示意她上前,悄声对她说:“芊红这会子怕是已出门了,你呆会儿跟上去,但切记远远地跟着,看她去哪儿,别让她发现了,然后回来告诉我。”
  紫菱心中惊诧不已,却仍点头应是。
  
  让紫菱意外的是,芊红拎着悫贵人赏赐给忍冬的糕点,竟然没有径直去尚药局,而是鬼鬼祟祟的到了兰林殿。
  紫菱躲在一颗树后捂住嘴,简直不敢相信。
  兰林殿内,容妃听了芊红的回禀,不屑一顾道:“嘁,盛如意也太小气了吧,怎么说人家都是拼命帮了她的大忙,她只送人家一盒点心?!”
  芊红把德妃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容妃听,容妃摸着手上的金护甲,尖刻道:“哼,德妃,一而再再而三的坏我的好事。从前就是她安排了盛如意来分我的宠,一计不成,又要再扶她上位,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怕有一天盛如意脱离她的掌控,她这是在为自己未雨绸缪呢。”
  芊红道:“可悫贵人似乎真的很听她的话。”
  容妃眯眼,轻蔑道:“她要是不听德妃的话,只怕早就栽在本宫手里了。”
  “你做的很好。”容妃朝碧珠使了个眼色。
  碧珠忙掏出一袋碎银子塞进芊红的手里:“娘娘知道你家里的境况,只要你用心为我们娘娘办事,娘娘不会亏待你的。”
  芊红感激涕零:“谢容妃娘娘,娘娘待我的再造之恩,奴婢没齿难忘。”边说,便用手不住抹着淌泪的眼睛,“若不是奴婢家里娘亲病重,要用珍贵的药材,奴婢更愿意侍奉娘娘左右,而不是呆在悫贵人身边。”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在哪儿为我尽忠都一样。”容妃虚虚一笑。
  芊红感动不已,弓着身子,卑顺的退了下去。
  等到芊红彻底没了影,容妃才愤愤的把手边一只银镀金茶船一扫,里面嵌着的一碗茶汤登时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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