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的后庭也没见有哪个女人有这份心胸。”
“所以她们没有一个落得善终。”
赋仟翊忽然语塞,似懂非懂地看着赋恂丝毫不像在开玩笑的脸,许久不曾接话。还是赋恂继续说道:“你当做一个上得厅堂的皇后。”
“可是这是为什么?”赋仟翊不解道:“我已经很能拿出手了吧?我是这么觉得。”
“那是因为没有人和你抢。”赋恂一针见血道:“劭泽不会只有你一个女人,当另外有些花花草草跑到你面前争夺雨露,我倒很想看看你还有没有今天这份恬淡。”
“你不会也是来替劭泽做说客的吧?”赋仟翊微微叹气:“这样的话最近真是听太多了。凭什么他可以三妻四妾?我就是不许!”
“你能保证替他将天下抢过来吗?”赋恂忽然问道。
“当然不能!”赋仟翊道。
“那么若是通过政治联姻,他登上皇位的几率就大大增强了。”
“你是我爹!怎么字字句句都向着外人说话呢!”赋仟翊蓦然皱眉道:“若是他娶了魏紫婧,这宣王府可还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你能否立足看得是你有多大的气度!”赋恂严肃道:“我是你亲爹,我能害你吗?就算劭泽将她大轿子抬回去直接扔进冷宫也好歹占了个秋苑家的招牌,真把人娶回去是死是活还不是你说了算?”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办。与其你等他跟你摊牌,还不如你主动提出来,落得他心中对你有愧,总好过被动接纳强!”赋恂一语带过:“等劭泽得了天下你再杀了她还是休了她,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谬论!”赋仟翊一跺脚:“谁要听你们废话!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说着便赌气跑开,空留赋恂一个人站在营帐前,漠然徘徊。
灵流扯着李潆的手腕出了近卫军营后又向西走了数里才松开了手。李潆揉了揉被他大力攥着而血液不流通的手腕,才顾上说道:“他们那样不怀好意地骂你,你都不生气吗?”
灵流看着军营外数十里的土地草坪,无所谓笑了:“世人都是这么骂的,若是生气我可气不过来。”
“可是他们……”
“他们这样骂,或许是因为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灵流忽然打断了李潆的话说道:“你若和我走得近,像今天这样的事会源源不断而来,可不是每次都这样幸运会有人向我通风报信,你会死的很难堪。”
“那又怎么样?”李潆闻言毫不畏惧地步步紧逼他问道。
“不仅是你,还有你的家人、你的朋友,甚至你所有认识的人。”灵流补充道。
他原本以为李潆会被这样一个庞大的数据范围吓到,缓缓退缩,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潆。
“我知道你只是想逼我走开。”李潆说道:“可是我已经被皇太女盯上了,你不是谦谦君子救世英雄吗?你既然有办法救我就一定有办法娶我。”
灵流语塞,几乎被李潆的一番话弄得哭笑不得:“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愿意娶你?”
“你不愿意便罢了!”李潆说着忽然泪水夺眶而出:“害你挨打我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哪怕是抱薪救火我也愿意。你不晓得徽静夫人找到我说希望我嫁给你的时候我究竟有多么高兴!我看着你忽然被引荐到拜阳殿匍匐在那个丝毫没有人性的皇太女脚下饱受欺凌这些年,你不晓得我的心有多痛!那些人骂你,是因为他们从来不了解你!可是我知道你志不在此,我知道你的心另有所向,你是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去救这个国家!我都知道!”李潆说着缓缓后退了几步:“我知道我只是一介平民,我配不上你,可是并不是每个名门贵族的小姐都愿意豁出身家性命来为你解围!你拒绝我不是因为我的出身,而是怕伤害我,我都知道!可是你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何尝不是更恶毒的伤害?”
灵流听着她的话,心中早已不能平静,然而却死死压抑着神色始终如一,他听罢沉默了半晌,冷冷开口道:“这样的话我已经听腻了,为了我这张脸,飞蛾扑火的姑娘几乎能从沧雪岭排到皇城,那又如何呢?我难道要为你们每一个人都负责吗?”
“你……”李潆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抬起衣袖狠狠擦了两下眼泪,转身走开。
正值这时忽然一阵破风的声音传来,灵流心下一惊,再望去时之间几枚冷箭飞快地射向李潆,风一般地冲过去徒手劈掉了那排短箭,收手时却又有一支比方才那几支粗很多的长箭风速射来,转身瞬间已来不及格挡,只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李潆,那长箭自他的小臂生生穿过静止。
珈谜悄无声息地将手中的弓丢给身边的螣蛇队长,自远处马车上跳下,一步步踱过来。
“皇太女。”灵流左手死死按住受伤的右臂动脉,一边规矩地半跪在地。表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心中早已波涛汹涌。他在这短短一个动作中迅速盘算着对策。
不料却见者珈谜走到他身前一脚向他踢来。他死死按着被箭射穿的小臂动脉,却不敢躲,那脚硬生生踢在那长箭的箭尾,附有斑斓羽毛的箭尾被生生踢折——这当然是灵流不刻意躲闪的后果。原本被剑锋射穿的小臂仿佛被外力忽然搅了一下,破损口赫然扩大,血开始不断地涌出。
灵流的左手仍旧死死扣在伤口上方的动脉处,脸色煞白,眉宇间透出痛苦的神色。
“把手松开!”珈谜厉声呵斥道。
“皇太女!”李潆站在灵流身后已然不知所措,听到珈谜不合情理的吩咐后忽然冲到珈谜面前:“他会死的!”
珈谜漠然打量着李潆,冷冷一笑,伸脚踢了踢灵流受伤的小臂:“你刚刚不就是用这只手牵着她的吗?”
“对不起,皇太女。”灵流缓缓松开了左手,看着右小臂的血加速流着,却顾不上理会,只说道:“人命关天。”
“换了别人你灵流倒是未必会管。”珈谜说着,见灵流低眉顺眼地跪在自己面前,心生烦躁,不由气道:“好,你英雄!”
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刀丢在灵流面前:“把你这手臂剁了,我放她一条生路。我今天可不是说笑。”
不等灵流反应,李潆却急了:“你要杀我便罢,别为难他!”
“少多事!”灵流斥道:“滚回你家里呆着去,别在这给我添堵!”
“温润的灵流竟然也有要骂人的时候。”珈谜微眯了眼:“看来这女子是断断留不得了。”
“皇太女!”灵流听罢却急了,俯身深深叩首:“求皇太女……”
话音未落,珈谜毫不领情,抬脚死死踩在灵流压在地上的小臂上,冷言道:“你还有脸来求我吗?”
灵流深深呼吸几口气,方才将即将脱口的痛呼压下去:“皇太女请听灵流一言!”
“说。”珈谜的脚仍旧不曾从他小臂上拿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道。
“世人因为灵流的存在一直在诋毁皇太女,于皇太女声誉有损。我私心想着,若是我成婚,或许……”
“和她?”珈谜不可置信地伸手指向李潆,抬眼却见李潆也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心中不由有了计较:“人家姑娘可未必愿意。”
“不不!我愿意!”李潆忙摆手否认道:“我愿意做那个为灵公子和皇太女解围的人!”
珈谜踩着灵流小臂的脚缓缓松了力道,移开:“灵流,你真想娶她?”
“是。”松了口气的灵流慢慢跪起来,说道:“请皇太女成全。”
珈谜深深看着他,目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蓦地化开后突然又聚拢成一道强光,他忽然惊醒地盯住珈谜,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果然珈谜在这时忽然伸手拔出螣蛇队长腰间佩剑直向李潆刺去!
灵流脚下蓦地发力瞬间站起,空手一把抓住剑刃,将珈谜的剑生生逼停:“皇太女!”
珈谜纵使隔着剑柄也能感受到灵流抓剑的巨大力道,心中不由一惊:“你真的不想要你这双手了?”
话音未落,剑刃上已经挂满了灵流的血,嘀嗒落在沙土地上迅速钻入土壤中,留下一片深深的红色印记。
“如果皇太女不喜欢,我从此不再见她便是,只求皇太女不要伤害她。”灵流几经停顿,方才完完整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珈谜气结中,却见李潆极为担忧地轻轻拽着灵流的衣袖:“灵公子,不要管我,快松手!”
“你再不松手我就要把你的指头割掉了!”珈谜死死盯着灵流,恐吓催促着。
这时灵流深深看了珈谜一眼,手心继续用力向那柄剑施压,更多鲜血涌出后成片地洒落在地:“放她走。”
珈谜原本因着灵流的逼迫气到极致,却觉灵流的手在话说完后仍旧在不停向剑身用力,被剑刃断开的伤口几乎可以看到白色的骨节,不由有些害怕:“你松手,我放人。”
“灵公子!”李潆却是将一切担忧溢于言表,眼泪簌簌涌出,满脸泪水:“快松手啊!”
灵流此时才缓缓松了手,手上两道见骨的伤痕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所掩盖,依旧看起来可怖。他的脸上早已毫无血色,神色木然地看着珈谜:“谢皇太女理解。”
“灵公子别动!”李潆心疼地捧着灵流的手,自腰封中扯出一张长帕子细细地为灵流包扎,然而血涌得太快,很快那洁白的帕子便被血所染红。李潆哭得稀里哗啦,手都跟着抖个不停,急得直跺脚。
“还不快带回拜阳殿传御医!”珈谜见状却是也急了,上前一把扶住灵流,将李潆大力推开,吩咐几个侍卫七手八脚将灵流扶上自己的马车。
这时灵流由于失血过多,神色已然模糊,却不忘回头向李潆道:“不要回家,回到灵府找徽静夫人。”话音一落,人已经昏了过去。
李潆怔怔望着珈谜的马车飞驰远去,腿一软,坐倒在地:“灵公子……我又害了你了……”
灵流蓦然惊醒,两手臂的剧烈疼痛几乎将他吞噬得头都要炸裂,却忽然想起什么般蓦地坐起来:“李潆?”
珈谜正坐在他床前,听到他口中脱口而出的名字心中如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嘴上却道:“流那么多血你就给我好好躺着,别一张嘴就惹我生气!”
“皇太女……”灵流茫然看着珈谜,想伸出手来,却发觉除了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就连右小臂都被缠得又厚又难看,只得放弃,嘴上说道:“灵流让你失望了。”
“你真喜欢那小姑娘?”珈谜问道。
灵流干望着珈谜不知道说什么好,久久不开口。
“那我呢?”珈谜继续问道。
灵流缓缓闭了闭眼睛,说道:“皇太女于我是恩大于天,皇太女对我来讲过于高贵,所以不敢谈爱。李潆生性单纯,却在这两天内被我拖累几番送命,我心中实在不忍。”
“你不喜欢她?”珈谜问道。
第158章
“你不喜欢她?”珈谜问道。
灵流摇了摇头:“谈不上喜欢,只是害她受惊让我觉得愧疚。”
“那么你说的娶她是什么意思?”
“皇太女,灵流跟你数年,从未想过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拜阳殿,对外面的传言也从未当过真,而近日以来却深思熟虑过,皇太女日后是要继承惑明大统,若是因为灵流而遭天下人耻笑而……”灵流说着用余光细细打量着珈谜的神色,很有分寸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那我真是十恶不赦了。”
“我不在乎。”珈谜叹了口气,靠在床沿上:“我从不认为这会影响我的前途。”
“事实却会。”灵流说道:“所以或许借着李潆的事……”
“你想都别想!”珈谜忽然蹙眉站起身来:“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如今大皇子和劭泽在朝堂上翅膀都硬了,你跟在我身边觉得看不到出路了,也想早日从我这脱身出去自立门户!做梦吧!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拜阳殿!”
灵流对于她喜怒无常的话并不惊异,也仿佛从不放在心上地自顾自说道:“娶了李潆丝毫不影响我为皇太女效忠,只是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对你的前途也是大有裨益的。”
“少对我的事指手画脚!”珈谜斥道:“你若再敢提这事我就每天派人来打你,你永远都别想从我的床上爬下去!”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灵流闻言不由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向珈谜大吼道:“真是不识好歹!”
“我就是不讲道理!从你进拜阳殿第一天你就知道!”珈谜也丝毫不肯退让,不顾形象地冲他叫道:“反正我是不会放了你的!”
“皇太女……”一名侍卫畏手畏脚地站在珈谜寝殿门口,犹豫不决地用脚在门槛上蹭来蹭去不敢进来:“刚才有消息说那个叫李潆的姑娘可能在城东莲花池边想投水自尽。”
灵流闻言却坐不住了,从珈谜宽大的床上蓦地跳下来,伸手从衣架上去扯自己的衣服:“真是胡闹!”
“你给我躺回去!”珈谜死死拽住他衣服的另一边扯着:“哪也别想去!”
灵流一急之下纵使双手受伤,却在争执中将珈谜一把推开,不顾珈谜的严令忍着痛穿好衣服,三两下放倒了拦着他的侍卫冲了出去。
当灵流赶到莲池边时,李潆已经跳了下去,在附近民众七手八脚的帮助下仍旧不见踪影。灵流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一头也扎进水中,四处寻找李潆的身影。不算冰冷的水顺着他的伤口迅速钻入,仍旧刺骨难耐,他双手每划过一下都带出一道血雾,在水面上看起来异常恐怖。
很快他便抱住李潆失去知觉的躯体,尽全力将她托出水面。
“救上来了!救上来了!”
“太好了,应该没死吧?”
“你要将她肺中的水压出来,否则真要呛死了!”
灵流倒也顾不得双手都有撕裂状的伤口,有频率地压着她的肺部,许久她才忽然吐出一口水,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