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美人——二月梢
时间:2022-01-07 14:42:02

  他扯了一下唇,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想听到什么,是因为对你念念不忘,非你不可,还是为了你痛彻心扉,夜不能寐?你是要听这些?”
  顾宁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讽刺意味,她睁着潋滟动人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固执地问了句,“那是这样么?”
  萧夙语气平淡地道:“这世上从来没有非谁不可的事。”
  “可你还是来找我了。”顾宁低着头,喃喃道。
  萧夙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犹如此刻沁凉的秋风,吹得人心头发冷,“我真不明白,你如今又想做什么,想证明我依然在意你,好以此来换取好处?如果你是打着这个主意,我倒要奉劝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我没有这样想。”顾宁的话苍白无力,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不能这样想我。”
  “那我该怎么想,这难道不是你一贯的拿手好戏?”萧夙的语气分外平静,“我承认曾对你着迷过,明知道你是什么德性,也三礼六聘的把你娶回来。怜惜你年纪小,对你一再妥协,到头来却成了你拿捏的把柄。这也就罢了,我不解的是,我是如何苛待了你,叫你如此费尽心思地离开我。想让我以为你死了,好跟顾寒远走高飞?”
  顾宁的指尖陷入了手心,声音沙哑,“我只是想……”
  她那时一心想着报仇雪恨,对江心月,甚至于是对萧夙,她被那个念头折磨疯了,日夜难安,可这些话她又怎么跟他诉说。
  萧夙嗤笑一声,“你想什么?你只是想着是我一再逼迫你,从头到尾你都不情愿!可你真的一点都不愿意么,像你这样懂得为自己打算的姑娘,怎会不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从来没有人逼你,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不要什么事都怨我,我最对得起的人就是你。”
  顾宁怔忡地看着他,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心口绞得难受,言语间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有怨你,不,我以前是怨过你,但也不是因为这个,我以为我特别讨厌你,可是真的见不到你了,又总是想起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不敢高兴,所以总是说些扫兴的话,我知道会让你不悦,还是控制不住这样做。”
  “你来舒国找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是你对我那么冷漠,我就不敢靠近你,怕你生我的气,又怕你不想见我。”顾宁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了起来,在山庄里见到他的那一刻,才发觉她是想他的,只是不愿承认。
  萧夙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后,他缓缓地道:“你觉得什么都可以三言两语地推过重来么?”
  顾宁的心一个劲儿往下坠,眼前雾蒙蒙的,萧夙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声音艰涩地问道:“你是要休我么?”
  萧夙眯了眯眼,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自嘲地道:“如今想来,我们这夫妻做的可真是个笑话。”
  兀自失神了片刻,顾宁的手脚冰凉,她低着头说道:“你要不想见我,就让我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来打扰你。大家都知道世子妃死了,休书可能也用不上了。”
  顾宁极力控制着自己,平心静气地跟他商量,脑子里嗡嗡作响,还能跟他提着条件,“你能不能找人送我一下,听说外面很乱。”
  萧夙睨向她,“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你想的永远是自己。”
  顾宁咬住了唇,眼前漫上水雾,不是她只想自己,是他不需要她,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关心他,根本轮不上她。
  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
  萧夙闭了闭眼,失望至极,“你走吧,你要是想走,明日就有人送你离开,去舒国也好,去别处也罢,都会如你的愿。”
  顾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肯让我走?”
  她从来没想到,听他这样说的时候,会这般不是滋味。
  萧夙抬眸看向她,眼眸深邃,语气格外平和,“这难道不是你一直希望的?”
  顾宁害怕看到萧夙此刻的平静,就好像她真的与他无关了,不在意的人,也就不需要多费心思。
  她撑起身子往外走去,湿重的衣裳拖慢了她的步伐,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艰难,顾宁期盼着他可以叫住她,但直到走出了门外,她也没有听到他的一声挽留。
  檐下的风雨吹得她浑身发冷,顾宁踏着石阶迈下一步,风更急雨更冷,视线被风雨阻隔,周遭景物虚化成一片荒芜。
  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甘,顾宁咬了咬牙,转身跑了进去。萧夙从书案后抬眼看来,顾宁绕到后面,直接扑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放手。”萧夙皱着眉攥住她的肩头。
  顾宁使劲儿抱着他不撒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不想走,你别这样,以前是我不好,可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这么狠心……”
  萧夙抓住顾宁的双肩,用力地把她拉到了面前,“我狠心?是谁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在意过我,怕是恨不得我早点死了才好!”
  “没有,没有。”顾宁急得掉下了眼泪,“我不想你死,你受伤生病,我都担心得不得了,可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天我要去找你,半路上又看到了周素心,你身边有那么多讨厌的女人围着你,她们才是你的女人,你只是我偷来的,我心虚我嫉妒,我不敢去争,我怕你会在她们面前冷落我,我不想让她们看笑话……”
  顾宁几乎分不清前世今生,胡言乱语地说个不停。
  “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是不清楚,正是因为你太清楚了,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萧夙冷眼看着她。
  顾宁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是你到底要如何?!”萧夙脸色冰凉,松开了她的肩头。
  顾宁抱住了他的腰,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流,她没这么哭过,心里堵得慌,眼睛酸胀,“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我哪儿也不想去。”
  “你后悔了?”萧夙垂了垂眼眸,声音轻飘飘的。
  顾宁没有吱声,她其实不是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也许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但是此刻她也是同样舍不得他。
  萧夙抬手去拉她,顾宁紧抱着不放。
  “顾宁!”萧夙把她扯了下来,钳住她的下颌,冷眼看着她盈满泪水的水眸,“你这算什么?你以为什么都能由着你?时至今日你都没有丝毫悔意,那么那个孩子呢,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孩子,你也忘得干净了?”
  顾宁怔住了,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说孩子是被她杀死的……
  顾宁的心里满是恐慌,她不愿去回想那件事,那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她只是不想有孩子,才常常涂抹那罐香膏。那次小产,本可以归结为意外,但她清楚不是意外,她知道的避孕的方子不止那一个,可她选的这个香方,几乎可以称为毒方,长此以往地使用,以后就再难有身孕,她不仅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狠。
  可是她想藏起的秘密全被他知道了,顾宁哑了声,身上的力气被抽走了大半。
  萧夙垂眸看着她,“顾宁,今日的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你别说了!别说了!”顾宁喘不上气,不断推搡着他,挣扎间一下打在了他的脸上。
  萧夙缓缓地松开了手,顾宁一把推开他,朝外面跑了出去。
  雨还没有停,她看不清方向,在雨幕里跑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去。
  耳边嗡鸣声不断,顾宁头痛欲裂,分不清天与地,只觉得冷得厉害。
 
 
第135章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顾宁心里不停地发问, 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寒风呼啸,身体瑟瑟发抖,她在那条路上等了他半天, 看到他走过来, 她赶紧站直了身子,对他露出了温柔动人的笑意,脸面那玩意儿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已经一无所有,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企图用自己无往不利的美貌来达成目的,他怀中滚烫的温度让她冻得僵硬的身子有了片刻回暖,可下一瞬这种温暖骤然失去,他不屑一顾地推开了她,轻蔑冷漠地说着什么。
  顾宁几乎要尖叫起来,捂着耳朵想要逃开, 可那些话还是字字句句刺进她的心里, 不要再说了, 他怎么这么狠心, 怎么这么狠心,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冰天雪地, 一片白晃晃的雪色, 她忽然跌进了冰窟窿里, 陷入无边的黑暗和寒冷。
  余拙看到顾宁冒着大雨跑了出去, 赶紧拿了伞给红玉,催促道:“快去看着人点!”
  红玉抓过伞,跑进了雨中。
  余拙朝屋里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这又是在闹什么,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了,怎么就不能安生地过日子。
  这两年主子什么时候畅快过,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成日里操劳忙碌,经常忙到三更半夜不歇息,还要耗费那么多心力去寻世子妃,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多年不曾复发的病情突然发作,他隐约听到主子在唤世子妃的名字,但是当人醒来之后,又绝口不提,没多久还把世子妃的丧礼给办了。
  丧礼办了是办了,人却要继续找。当初一点消息没有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世子妃已经不在人世,从那具女尸身上找到了世子妃的物件,只是主子不相信而已。主子不发话,下面的人就得一日日地找下去,上头不顺心,他们在身边伺候的也大气不敢喘。
  有了世子妃的消息时,余拙差点喜极而泣,结果人回来了,主子反而把人冷落到一边,真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
  看着檐下飞流地雨柱,余拙长长地叹了口气。
  “姑娘!”红玉看到顾宁倒在了地上,她急忙跑了过去,跪在地上去摇她,“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雨水打在顾宁苍白的脸上,她安静地闭着眼睛,没有丝毫的回应,头上的发簪掉落在地,长长的乌发垂在泥水里,身上的衣裳也沾上了脏污。
  红玉抱着她,焦急地喊人,两个小丫鬟路过,见此情景立马上前帮忙。
  三个人合力把人挪到游廊下,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红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红玉站起了身,“你们先在这儿看着,我去找人。”
  余拙见红玉去而复返,又是一脸焦急地冒雨跑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听完红玉的话,那点不好的预感直接坐实了。
  “什么?”萧夙有些恍惚,声音沙哑了几分。
  余拙再次重复了一遍,“世子妃在雨中昏了过去,人事不醒。”
  “让人……”萧夙渐渐地攥紧扶手,眉头拧起。
  “主子?”余拙又唤了一声。
  上辈子欠了她的不成!萧夙冷着脸起身,“在哪儿?”
  两个小丫鬟看着昏迷的顾宁,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之际,忽然瞧见有人过来了。
  “世子。”
  看到顾宁此刻的模样,萧夙的瞳孔骤然紧缩,不顾她衣裙上的污泥,把人抱到了怀中,转头对刚跑过来的余拙厉声吩咐道:“去把卢大夫叫来!”
  “是、是。”余拙匆匆地跑去。
  萧夙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顾宁的身上,低头看了看她,双臂收紧把她抱了起来。
  没有回顾宁住的院子,萧夙把她抱到了自己住的前院。
  屋里摆上火盆,萧夙把顾宁的湿衣脱了下来,先拿自己的衣袍给她穿上,拉过锦被把人裹了起来,从头到尾没有假手于人。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顾宁,抬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
  “主子,卢大夫来了。”
  萧夙收回了手,“让人进来。”
  卢大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往床上一瞧,看到顾宁时,立马认出是当初在船上的那个姑娘,“这,怎么又弄成这样了?”
  一共见了这姑娘两面,每一次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年纪轻轻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夙把顾宁的手从被子拿了出来,卢大夫走过去,给她诊脉,眉头越皱越紧,片刻之后又换了另一只手。
  “如何?”萧夙忍不住询问。
  卢大夫抬眼看去,“还能如何,这般年轻先把底子折腾垮了,以后只怕有碍寿数。”
  这话还是往好了说,卢大夫纳了闷了,这姑娘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刚给她搭脉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我先去开方子,熬好药赶紧让她喝下去,别再耽搁了,这姑娘可经不起折腾了。”
  卢大夫走到外面去开方子。
  萧夙攥着顾宁的手一点点收紧。
  顾宁昏迷不醒,熬好的药洒了大半,萧夙把她抱到怀里,扣着她的下颌,端着药碗,灌也要给她灌进去。
  端碗的手微微颤抖,萧夙依然紧扣着她的下颌,把一碗药慢慢地往她口中喂去,直到药碗见了底,一碗药也没喝进去多少。
  他看着手中的空碗,抿紧了唇。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夙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若是可以他真想掐死她算了,她哭给谁看,病给谁看,真的要死,就死得干干净净,何必在他眼前做这番姿态。他要是不管她,她又能怎么样,真要把这条命也搭进去?
  萧夙松了力道,将顾宁缓缓地放下去,他握着她的手,目光虚虚地落在她的脸上,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不过是个女人,只是生得漂亮些,性子这样糟糕,又从不肯低头服软,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明明她有数不尽的缺点,任何一个缺点放到一个女人身上,都足以令这个女人惹人生厌,这样的女人,他本该不屑一顾,但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情到浓时,甚至觉得她那些糟糕的缺点也是可爱至极,处处合他心意,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为可爱的姑娘,这得是眼瞎到什么地步才会生出这种念头。
  对萧夙来说,女人可以宠,但再多的是没有必要的,就如他的父亲,将全部的感情寄托到他的母亲身上,人不在了,他也如行尸走肉一般,这样的日子还不如痛快地死去,何其愚蠢才会为一个女人绊住手脚,封住六识。
  顾宁不在萧夙的计划之内,第一眼或许是因为她的漂亮,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但仅仅是漂亮又是极其乏味的,偏生她又有那样的性子,她那被萧夙贬过无数次的性子,偏偏最让他着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