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池借上东风,再显神通,于年中推出一款单机跑酷游戏「CrossJungle」,通过曲线救国,在海外镀金后逆袭回国内,变成“穿越丛林”,空降BingoFun应用下载市场的榜首,继《我的鱼塘》后再度成为喻池出品的年度爆款游戏——圈内已经有人称之为“喻神”,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复刻偶然的成功。
喻池趁热打铁,推出系列场景比如“穿越城市”“穿越群岛”等等,反响虽然没有第一款惊艳,但下载量超出预期,也为极锋互动增加不少收益。
极锋互动得以补充人员,办公位也挤成网吧位,来访者第一眼看不出哪个才是CEO。帐篷没法搭了,喻池全年无休,住酒店比他租房加请家政还便捷,便成了公司旁边酒店的包年VIP。
公司也形成一道“潜在门槛”,所有应聘者必须熟悉主流游戏,每个游戏至少打到50级以上。喻池以身作则,白天工作,晚上打游戏,写体验报告。
极锋互动凭借这款年度爆款游戏度过艰难创业的第一年,第二年喻池调整战略方向,在保留单机游戏的基础上,触角伸向网络游戏。
网络游戏比单机游戏技术要求更高,不仅要求数据传输的准确性,更要保证安全性,谁也不想开服第一天服务器就被黑客炸了。
这会CEO终于有点CEO的模样,COO也专门干起COO的活。喻池和言洲倒是富有远见地购车置业,但别墅没空装修,又都没有女朋友,两个人依然住在公司附近,步行或骑行上下班。平日撩开工牌,走在园区附近跟大学生没什么两样,什么CEO、COO,大家都在IT界搬砖而已。
这就是IT界平等、自由而朴素的精神。
当然,也有应聘者偶然发现公司头头竟然跟自己进同一个快餐厅吃饭,内心幻灭,觉得这公司肯定快撑不下去了,灰溜溜拒了Offer。
进入创业第三个年头,也就是2013年下半年,公司急速扩张,现有资金不足支撑野心,喻池和言洲不得不考虑融资,苦捣PPT飞全国各地开始面见多个投资人。
言洲也是在这种时候才捯饬得人模狗样一点,从衣着上摆脱学生的青涩,而喻池时隔七年再次覆上假肢的海绵肌肉,穿起长裤,乍一眼看过去就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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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锋互动所在这套公寓三房两厅,前一家公司拆了实体隔墙,全采用玻璃墙面,正好符合互联网公司的开放性氛围。三间房间以星座命名,刚好凑齐夏季大三角:天琴座、天鹅座和天鹰座;天琴座用做会客和会议室,天鹅座用做财务和行政办公室,天鹰座属于喻池和言洲;费萤萤和其他同事坐大厅,方便及时交流。
这日接见的是蓝桉资本的接口人,投资项目经理的助理,在天琴座等到人,喻池和言洲互换眼神,诧异不已。
那边同样诧然:“你们两个?”
言洲感情上想骂脏话,理智却阻止他;他上前握住来人的手,年少时见惯的父辈寒暄客套竟然无暇过渡到他们之间:“这是傅总啊!”
傅毕凯很专业地缓过神,拿出推杯换盏的玲珑功夫,摆手谦虚:“喻总和言总见笑了,我只是一个小助理。”
喻池大学专于技术,和昔日同窗鲜有联系,跟傅毕凯高三龃龉颇多,大学相隔两地,免去交流,互相说不出的轻松;最多过年时从长辈口中听见对方消息。
傅毕凯不可一世的面孔似乎仍在昨天,如今的玲珑在生人面前是交际手腕了得,在熟人面前只显圆滑老练。
喻池心里拒斥的同时,竟然也不着痕迹掩饰不快,虚与委蛇随波逐流了。
傅毕凯今天和人来做尽职调查,问了许多创业细节和业务相关问题,不吝赞许与恭维,似乎不掩饰投资意向。
时近傍晚,三人从天琴座转移到酒桌,话题从公司过渡到各人现状和同窗旧情。
傅毕凯自然而然问:“你和祖荷还有联系不?”
这可问倒了喻池,工作之后不像上学时时间自由,祖荷忙着读书和家里的事,跟他也没有业务联系,彻底变成两个行业的人;加上两国时差,过去一年只有春节和生日通了电话,看着恰好年头和年尾各一次,其实都挤在那两个月,往后的十来个月能一起打游戏的次数寥寥。
“上月底刚通过电话,”喻池说,“生日的时候。”
他还提到当年来高中宣讲那个英语大师曝出家暴丑闻,形象全盘崩塌。祖荷笑着说回头要问问甄能君感受,她当年可是最虔诚的跟随者,天天操场灯下夜读。
傅毕凯面现浮思,可能想起了高三两人一起过的生日。
喻池反问:“你呢?”
“没有了,”傅毕凯说,“上大学就没有了,谈恋爱后更加没有。她应该也有男朋友了吧?”
看来今天彻底过不去“怀旧”这一茬,喻池说:“有,很多。”
傅毕凯晚上不加班,酒水不管控,面颊喝得赤红赤红的:“怎么酸溜溜的。”
“我还跟她某一任玩过游戏,”喻池把玩着酒杯,“大二还是大三时候。”
对方潇洒落拓,似已封堵了弱点,傅毕凯精心组织的揶揄碰了壁,垂眼闷闷喝了一口酒。
言洲又给他满上,把话题拐回来:“主任,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你看这回有多少把握?”
“我只是一个小助理,不是拍板的人,言总问我,我也知道呀。”
傅毕凯起先含糊其辞,待言洲好话说尽,才圆融地“透漏”一点风声。
“照我的观察,上面应该很看好你们这个项目。那么多创业公司死在前三年,你们不但存活下来,还缔造了记录,眼瞎了才放过这一支潜力股。”
把傅毕凯送上车,喻池和言洲在冷风中往公司走。
言洲说:“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之前投资都是对方——BingoFun和大学生创业基金——主动找上门,喻池从未有过成功招商引资经验,尤其当对方接口人是昔日关系不太好的同窗,判断蒙上旧怨容易出错。
他摇头,说:“结果最迟春节前也应该出来吧。”
言洲颔首,走了一会忽然说:“咱们是不是得给他意思一下?”
喻池想起中学时的“不为五斗米折腰”,但他显然无法像陶渊明拥有一方世外桃源。他的竞争对手是“奇幻桃源”的一达游戏这样的公司,清高换不来流动资金,他得对创业伙伴和员工负责。
最终他在支出单上签字,批准采购几台去年秋刚上市的iPhone5s,让言洲彻底发挥COO的职能。
言洲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沟通,回来再他身旁抽出一缸烟屁股。
“我们这是算行贿吗?”
言洲在外头冲锋陷阵,替喻池分担大部分压力,让他可以专心做策划。
“别想得那么严重,”喻池反过来宽慰他,“我们邀请新玩家注册不也赠送新手礼包,还要给邀请人奖励游戏币,一样道理。”
言洲说:“新手礼包是注册了才有,现在人家不一定注册,就送出去了。”
“你想岔了,”喻池笑了下,“新玩家不一定100%转化成付费玩家,但是老玩家会流失,没有新玩家就不可能有新的付费玩家。”
言洲豁然开朗道:“我们现在需要新的付费玩家。”
喻池点头,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其实我知道这是做市场的基本操作,也不是心疼那几台‘肾5s’的钱,”言洲又在灭掉一个烟屁股,骂了一声,“我是郁闷对象,怎么就会是他呢!想不通,换作宾斌都好说话一点——可惜宾斌学土木,我们确实IT界的包工头——偏偏是他!当年要是知道我有需要讨好他的一天,我就应该不留余地,先碾压他一把,灭掉他威风。”
喻池也贡献不少烟头,叹出烟雾:“能有我郁闷?”
两厢比较,言洲瞬间平衡了,苦笑一骂,又开始默默抽烟。
第45章
蓝桉资本没有拖太久,年前就给了一个痛快。
“上头的意思是公司发展尚早,过一段时间再看。抱歉了老同学,我好话说尽,但是可惜只是一个小助理,决定权不在我手上,帮不上忙啊。”
傅毕凯的声音透过iPhone5s免提,响彻小小的天琴座。
蓝桉诞生于美国硅谷,作为与Oracle、Apple、Google等同重量级公司的第一家机构投资人,确实有资格鄙视极锋互动这块小蛋糕,他们以为的“青眼有加”不过是业务性赞美。
喻池将话筒稍微靠近唇边,暗暗冷笑:“当初还以为十拿九稳,现在看来还是我们初出茅庐,太天真了。那也是没有办法。”
言洲接上道:“还要麻烦你打电话来,过年回家再请你吃饭。”
“……那倒不用,职责所在而已。”
喻池和言洲确实没有办法,宿敌的靠山是可以碾死他们的大资本,傅毕凯纵然只是一个传话筒,言语的凌驾也是一种羞辱。
言洲牙痒痒道:“要是我大学时好好搞专业,现在是不是能坐到他头上碾压他了?”
喻池无奈一哂,说:“年后再说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喻池打电话给蒋良平,告知明天——也就是年廿九——回家。
蒋良平说:“那么晚才忙完,人家毕凯前几天就回来了,还开了一辆奔驰,在校园转悠接他爸回家吃饭。”
“这还攀比上了啊,你小孩不也有一辆迈凯伦吗,”喻莉华的笑声隐隐传来,“喻池,听见没有,蒋老师让你开红色迈凯伦回来带他兜风,他嫉妒了。”
“……乱说,我可没有这么说,”蒋良平也忍不住笑,“我只是转述唐老师的话。”
喻池的确还有一辆迈凯伦,买之前在迈凯伦和卡宴之间犹豫,本来以为他个头高可能不适合跑车——实际试车才发现,自负了,一米九的人都可以轻松坐进去,他还差4厘米呢。而且卡宴在渔城司空见惯,怎么说也不符合他的“特殊”气质。索性像他的假肢一样,越个性越舒适。
不过迈凯伦使用率还没有直升机高,更比不上他的山地车。
他笑道:“等哪天你们过来让你们开,明天飞回去。”
喻池和言洲直接申请航线降落到高中的足球场,寒假的校园只有定时做清理的阿姨和零星几个住校老师,傅才盛就是其中一个,当然少不了他开奔驰来接人的儿子。
傅才盛父子俩站在拦网外,白色罗宾逊R44的狂风几乎吹飞假发——如果有的话。
蒋良平和喻莉华也来了,还有好些住校的老师,甚至退休老师牵着孙辈出来围观。
有安全的热闹谁不喜欢看呢。
喻池和言洲提着行李箱出来,在出口处和傅才盛父子打招呼。
傅才盛抱着胳膊,悠了两步,示意停落足球场中央的巨型大鸟:“这样飞比航班方便啊,直接到家门口。”
喻池说:“就是嫌航班安检太啰嗦。”
傅才盛:“应该也比航班贵不少吧。”
“飞行员费用、油费、机务、运控之类,”言洲转头问喻池,“航班要多少?”
“没仔细了对比过,”喻池说,“就像毕凯开奔驰回来,也不会特意去了解比火车票贵多少吧。”
傅才盛终于读懂潜台词,讶然道:“这飞机你自己买的啊?”
喻池重复:“就是嫌航班安检太啰嗦才买的。”
次次要进小黑屋脱假肢,谁受得住。
此时身在母校,重逢昔日老师,太容易重归当年角色,喻池和言洲那股年少轻狂失去职场约束,像盒子锁不住的光,统统散漫出来了。
傅毕凯也当仁不让,笑容掩饰不住眼热,道:“有辆直升机也挺好,哪天资金困难,还可以打折换个大六位数救救急。”
“直升机和小汽车一样,交通工具逐年贬值,”喻池笑道,“要救急不如卖我那栋房子,刚交房,还是毛坯,不用怕风格不合适,还麻烦别人拆了再装。”
言洲也跟上:“房子才是硬通货,好歹是一线城市,铺通地铁线后房价更会涨得没谱。”
喻池和他默契对视,说:“公司实在干不下去,咱们就收租去。”
言洲点头:“对,穿大裤衩人字拖去当收租公。”
牛皮吹高了,喻池甚至顺着言洲的话发散:他穿人字拖可能有点勉强,大拖鞋吧。
“……”
傅氏父子目送二人走远,傅才盛不甘心问:“才毕业不到两年就在一线买房了?买到郊区去了吗?”
傅毕凯咬咬牙:“那叫关外。”
言洲在学校后门拦了出租车回家。
蒋良平笑得容光焕发,虚荣和中庸并不矛盾,说:“年轻人,还是低调点好。”
喻莉华在旁补充:“你爸爸年前被傅主任训了一顿,现在你帮他扬眉吐气了。”
蒋良平道:“他吹毛求疵,我压根没犯错。”
喻池推着行李箱走在高三走过许多遍的路上,不可避免想起了祖荷。
祖荷还在美国,研究生毕业后自己有家公司,像司裕旗一样拿家里提供的资金做投资,相当于祖逸风当LP,她当GP——其实她是独女,等祖逸风退下后,也跟LP差不多了——主要做PE投资,上一次通电话,互相交换了近况——甚至感情动向。
当然是她先起的头,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喻池说没有。
话题因为这个干脆的回答出现短暂停顿,祖荷问:“你为什么不好奇我的?”
“谈跟不谈都没影响你给我打电话。”
祖荷笑道:“你嘲讽我?”
喻池也笑:“实话。”
因为他已经沦为性别不重要的普通朋友。
祖荷说:“我也没有,分开快两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