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要义,在乎于民,在乎于君。君当爱民如子,体察民情……”容清的声音低柔轻缓,响在耳侧。
一炷香后,声音戛然而止,案上的竹香袅袅燃尽。
他放下书卷,看向趴在桌案上睡得正香的云城,许久,向来冷淡漠然的眸中泛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相爷!”思文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宋将军……”
眼前女子正安眠,身侧男子温柔浅笑。他蓦地怔住,闭上了嘴,目瞪口呆地瞧着容清嘴角的笑意。
容清微蹙起眉瞧向他,唇边笑意已散。
“宋将军将要回西疆戍边,前来向殿下辞行。”思文压低了声音,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来附在他耳边道。
大梁朝风头正盛的将军——宋清肃,据说若非云城执意拒绝,陛下早已为他二人赐婚。
又据说,这宋将军对长公主一往情深,他二人私交极好。
风起花落,容清淡淡地看向云城的侧颜,半晌,浅声道:“你去说,长公主不在此处,且祝他一路顺利。”
思文神色讶异,应声退去。
桌上趴着的云城咂摸了几下嘴,春日午后,正是酣眠的好时候。
第80章 [最新] 前尘往事 你早就对我动心
额上传来隐约的湿意,好似一阵急急春雨落下,挟着草木清香,润人心肺。斜斜的雨丝被风掠至面前,轻轻荡过双颊,冰冰凉凉的水汽扑面而来。
云城轻蹙起眉,长睫微颤,半睁开眼眸。
入目却是容清轮廓秀致的下颌线,他的唇从她额上离开,含笑的眸清清浅浅地看着她,“醒了。”
她脑中记忆尚且停留在梦中那日读书的场景,骤然转醒,眼中俱是茫然。
“怎么不说话。”容清半搂着她,指尖轻轻捋去散开在面上的发,“不舒服?”
云城还没缓过神来,疑惑地转过眸去,却见他仅披单衣,因半抬起身子看她露出大片如玉的胸膛,而里面,竟是未着一物。
思绪回神,云城蓦然反应过来。
天色已然不早了,依稀能听到鸟声啼鸣,只是雪还未停,天色泛着微微的浅红,窗外仍旧是大雪纷飞。
床帐垂着,宽大的榻上衣物被衾散乱成一处,一室旖旎。
榻边的烛仍未燃尽。
昨晚翻云覆雨,颠来倒去,直到半夜容清方才放过她,任由着昏昏沉沉睡去。
云城的耳根后知后觉地发起烫来。
她抬起手臂想将人推至一边,却发觉早已是酸软无力不得动弹,不由得恨恨瞪了他一眼,“容清,你这又算什么?”
昨夜其实只想同她说说话,可许是因为这天气太寒,这屋里又太暖;也或许是这几日云城对他的刺激终是起了效用。触及到她的那一瞬间,脑中竟是没了任何理智,只一心追寻着本能步步深入。
容清自知理亏,声音软了下来,“是我不好,不该心急。”他弯了眼角笑,“你若是心里有气,昨日里你受的,改日都让你补回来。”
“这怎么补!”云城怒道,话说出口才觉得不对味,于是愤愤然地闭上了嘴。
容清低声笑着,微有些凉意的手探进被中拢住她的腰身,轻轻按压揉捏着,“还疼么?”
“你觉着呢?”云城嗤了一声,语气不善。
不是说笑,此刻她便同被人拆散的木块,浑身都泛着酸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次我轻些。”容清眸中有歉意。
云城不想理他。
屋中寂寂,容清低垂着眸,半晌,哑声道:“城儿,你想要在朝中立威,我懂。只是何苦非要用拒婚这个法子。”
“倒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容相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云城趴在榻上,哼了一句。
他的掌心温暖不似往日泛凉,手劲不轻不重地揉捏着,舒服极了。云城半眯起眼,低声哼哼了一句。
“我为何用这个法子你不清楚?”她说着,侧过眸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你可想明白了?可有话想同我说?”
窗外的雪愈下愈大,纷纷扬扬遮天盖地,瞧不清外面一丝一毫的情形,只依稀听得到呼啸而过的猎猎风声。天色也是阴沉沉的,纵是白日,瞧着却像是日暮。
屋内炭火盆安静地燃烧着,轻纱帐垂下,将他二人与外面一切隔绝开来。
放在她腰上的手轻轻顿住,容清眼睫猛地一颤,半晌,低垂下眸,“我不是故意要瞒你,只是此事……说来话长。”
“我不知你……”他眸中闪过一丝困惑,看着她,“能否接受。”
“你说便是。”云城面色坦然,抬起眸子看着他。
容清眸光微深,转眸怅然地看向堆在一旁的锦被,少顷,喟叹一声,“我父母同陛下皇后是旧识。”
“自然。”云城觉得莫名其妙,“父皇与容大人老夫人早已相识多年,这谁人不知?”
屋中浸润了一夜的檀木香愈发浓郁醇厚,丝丝缕缕萦绕鼻尖难以散去。
“不是你以为那样。”容清轻笑了一下,眸中有几分讥讽,“皇后娘娘登后位之前是前朝的郡主,同我父亲青梅竹马,他二人感情很好。”
“我母后?”云城神色一瞬便怪异起来,转身看向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容清有些难堪,偏转眸子避开她瞧来的目光,颔首道:“想必你也知道容家子女不得与皇室结亲这一规矩,他二人的事自然是不成了。”
“我祖父后来逼迫着父亲娶了李家那位特立独行的嫡女——那位女将军。”容清勉强笑了一下,看向她,“就是我母亲。”
“母亲虽不愿舍弃战场军队,但为了我父亲她妥协了。”
“容老夫人……”云城顿了半晌,方道:“一早就喜欢老大人?”
“嗯。”容清应声,将她掉落在半腰上的被衾拉高盖好,这才道:“后来她怀有身孕,所有人都高兴,除了我父亲。”他苦笑一声,“他还想着娘娘。”
“可……”云城愣了愣,欲言又止。
“可那时皇后娘娘早已嫁给了陛下,且伉俪情深。”他淡声接话,“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只有他还念念不忘。这之后,他心有不甘,便一声不吭地来了京城想亲眼瞧瞧她。”
“但母亲不知道,她以为我父亲出事了,收到下人的消息就急急赶来了京城,恰好,看到的正是我父亲同皇后相谈的场面。其实不过寒暄几句,但母亲有孕后性格大变,多疑且尖利刻薄,她心中惊怒交加,竟致滑胎。”
“此后她心灰意冷意意欲与父亲合离,只是在最后的那几日,却突然发现有了我。”容清神色无波,似在说与自己毫无关系之事,“理所当然,她对我十分不喜,又兼之多年浸润后宅受尽父亲冷遇性格变得古怪,自我出生后便掌控欲极强地意图左右我的一切。”
“你是公主,又兼之家中有祖训,所以这门婚事她定会百般阻挠。”容清看着她道:“我此番回去是因为此,受罚也是因为此。这事任谁听了也不会心中愉悦,我不想你烦忧。”
他垂眸低笑了一声,“我只想让你安安稳稳地嫁给我,因此总觉得,这些烦人的事不必同你讲。”
“却不知……”容清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动,半环住她,苦涩一笑,“你会为此生气。”
尘封已久的旧事似老旧宫殿中一具将要腐朽的木柜,轻轻打开,扬尘呛得人不住地咳嗽。层层剥开,露出里面不堪回首的一件件往事。
这事的确是出乎她的意料,云城半晌未说话,面上尚有几分不可置信的余韵。
“那为何……”云城皱了皱眉,声音有些沙哑,“从未有人提起过。”
“陈年往事,都过去了。”容清垂眸一笑,“陛下娘娘情谊深厚,我父母也早已退居金陵城中,此生再难有交集。”
她怔怔地垂眸看着枕上刺绣而成的花枝,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容清亦是沉默等待着。
半晌,云城轻叹一声,侧过身子,握住了他方从自己腰间放下的手。她轻轻地握着,扬起水一般的眸子看着他。
容清知道她想说什么,遂温声宽慰她道:“我自八岁之时便被送至梵净山上拜般若大师为师,此后在佛堂中安心读书,甚少归家,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他淡淡一笑,“前生我苦苦执着于亲情血缘,便事事都听从于他二人,从未有所辩驳抵抗。”容清垂眸笑了一声,反握住她的手,“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想通了,也就没有那许多顾虑踌躇。”
听他如此说道,云城便又想起了昨晚那个似真非真的梦,沉默片刻问道:“二十四岁那年的春天,有一日我在你房里央你给我读书,后来便睡着了,你可记得?”
“自然。”容清颔首。
“那日我记得宋清肃出征,本该要与我辞行,可后来等了一日他却是已早早出发。”云城抬眸看着他笑,“后来我问过他,他只说皇命急迫。”
“现在想想……宋清肃一向有言必应,纵使真的皇命急迫,又怎会一言不发便匆匆离去?”云城指尖轻轻骚挠了一下他的掌心,“容清,我在你书房里昏昏欲睡的时候,你可是同他说了什么?”
闻言,容清的面色一瞬僵住,微微有些尴尬之色,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眸,“多年前的事,记不清了。”
“是么?”云城眼睛轻眨着,唇边掠起一丝狡黠,轻轻探入他的衣襟指尖用力,“不记得了?”
“城儿。”容清呼吸一紧,眸色瞬时便暗沉下来,他低喘着气,对上她盈盈的一双目,半晌,终是溃不成军,“是我让思文同他说你不在。”
“他知道你在我府里,又听我这样说,应是明白了我什么意思。”他音色沙哑,眸底有几分红,勉强道:“城儿,先放开。”
云城却并未依他,微倾身向前,眼眸带笑如弯起的月牙,“这么说,你早就对我动心了?”
容清白皙的面上泛起薄红,他不说话。
云城轻哼一声,手下用力。他薄薄的唇中瞬时溢出一丝低吟,容清额上渗出淋漓的汗,他闭了闭眼,无奈承认,“是,我……早动了心。”
“迟迟不愿是因为你家中的缘故?”云城眸色淡了,松开手坐回榻上。
容清骤然松了一口气,可被她撩拨起的火迟迟不灭,他沉声应了。
“怪不得。”云城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还当你真的是圣人转世,没有七情六欲。”
“那顾伯又是怎么回事?”她看着容清隐忍的神情,淡淡地转过眸去权当并未瞧见。
“父亲有一至交,曾听他提起过姓名,但未曾见过。在木屋中时偶然瞧见了一卷书上写有他的名字,这才知晓。”容清语速有些急促,“那时我瞧你似是吃醋,便不好再同你说此事。”
“你哪只眼瞧出我吃醋了?”云城被说中心事,不由得恼羞成怒。
容清倾身向前,轻轻吻在她耳侧,低声轻笑,也不戳穿,“听云来是受了顾伯嘱托,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定门亲事。”
湿漉漉的吻一轻一重,云城呼吸有些不稳,“定什么亲事,你瞧不出来那姑娘喜欢你?你不若将她纳进府中算了。”
这话,酸溜溜的。
容清险些要笑出声,他倾身向前将人吻住,放轻语调似低语呢喃,“又开始了?”
云城面色绯红,轻哼出声。
方才被她挑起的火愈盛,容清眸色暗沉,手抚住她的腰肢,“那日那伶人可是碰你此处了?”
闻言,云城半睁开眼角,一抹红意潋滟,轻笑着道:“吃醋的,是你吧。”
“是。”容清深深看着她的眸,笑了,“我吃醋了。”
“所以……”他指尖挑逗着身下的人,直至她再耐受不住低吟出声,“以后莫要再这样了。”
云城低低喘着,眸色潋滟。
情正浓时,房门忽地被敲响。
太古冷肃的声音响起:“相爷,有要事禀报。”
第81章 满面春风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二人俱是一顿,半晌,容清苦笑一声,垂眸平复着呼吸。
云城忍俊不禁,偏过头轻笑出声。
半柱香后,容清方才坐起身,拉过被衾将她盖好,沉声道了一句,“进来。”
太古垂首进了屋,却瞧见主屋里轻纱帐中隐有依偎的两个人影,旁侧地面上衣物散乱,不禁微微一怔,忙更深地低下头去。
这……相爷终究是如愿以偿了?他眼眶一热,险些喜极而泣。
容清披上外衫,拉开纱帐的一角,眸色浅淡地看向他,“怎么了?”
这一声唤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太古正色道:“相爷,下面的人来报,那三皇子并未呆在戎部。”
闻言,容清眉心深深蹙起。
“不在戎部?”云城按捺不住从帐中探出头来,“确定吗?也许只是不在府里他们瞧错了。”
她只着了一件小衣,扯着纱帐挡住颈部以下,却殊不知这床帐实是轻透得很,隐隐绰绰露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
太古慌忙垂下头去。
容清眸色一暗,拾起一旁的外衫兜头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又复把床帐拉好。
“回殿下,不会有错。”太古沉声道:“三皇子以感染风疾为名长久居于府中,实则人并未在戎部。”
他顿了一下,抬眸看向容清,“据可靠消息,三皇子应是乔装打扮隐姓埋名来了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