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谢淳风在心里嗟叹不已。
“师弟啊,为兄有句话不得不提点你。”
他语重心长地道。
“这尚公主可不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那太皇太后和小皇帝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啊。你可得想清楚,人家娘家后台这么硬,你啃不啃得动啊?再有,万一你想纳个小妾……”
姜偃瞥了一眼他。
谢淳风吐气,“哈哈,玩笑话玩笑话,愚兄还能不知你那点心思,白给你当了三年师兄了。”
蓦然,他正色道:“你这腿……”
姜偃道:“本就没什么用了。”
双腿换一命,是笔划算的买卖。
谢淳风严肃道:“我很为你们老苏家的剑法后继无人而可惜。”
姜偃微笑:“又不是没 * 有剑谱,我也不是生不了儿子。”
他从小没有见过父亲,不也一样将苏家的武功拾掇起来了?
这时,忽有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跟着帘外传来一道戏谑的盈盈笑语:“噢?那以后你负责生好了。”
素手拨帘,元清濯探腰而入,一张粉面风尘仆仆的,也不知道是去见了谁。
姜偃知道她是去了哪,并不说破,谢淳风惊奇地道:“师弟,你脸红了。”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他伺候了他三个月零六天,贴身服侍,周到毕至,没见这死直男红过一回脸。谢淳风的嘴歪了歪。
元清濯解下披风,自己搭了张杌凳,一样坐到姜偃的床前,握了握他冰凉的手,接着,便看到了他手里的血衣。
那白衣上斑斑地洒着他的血,看着怪是瘆人,她不禁柳眉颦蹙,“阿偃,你拿这个做什么?”
姜偃顿了一下,从血衣里摸出了一枚漆火纹的图腾怪异的令牌。
“这是什么?”
元清濯惊讶地接过手,上下打量起来。
姜偃道:“是他们用来联络暗桩的信物。”顿了一下,道:“我顺手抢的。”
他故意地将过程说得很轻松,但元清濯知道事实远比她想象的凶险得多。他机智地把敌人引到宫城边上,令他们被宫城守备乱箭射杀,趁乱夺走了这枚令符,自己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元清濯攥紧令符,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说你这么能干,要什么奖励呢?”
谢淳风感到自己的存在忽成了一种多余。
他脚底抹油开溜了,不打搅公主殿下调戏师弟的雅兴。
谢淳风悉心地为师弟和公主掩了门,搓了搓臂膀上的鸡皮疙瘩,哆哆嗦嗦地走了。
元清濯立刻挪身到他床上,噙着一抹水光的清眸明晃晃地照着他的眼,令姜偃不敢逼视,轻咳一声,转眸到了别处。
元清濯捏捏他手指:“身上伤可好些了,还疼不疼?”
她问的是除膝骨外的伤,姜偃早已不疼了,遂摇头。
元清濯笑容满面,听他说不疼了好多了,行事愈发大胆了些,倾身而上,柔条一般的双臂搂住了他的后颈,面庞渐渐凑近。
湿润的呼吸温温热热的,打落在他的面颊,闷躁之感令他的脸愈发地红热,额头不禁沁出了一缕细汗。
热汗汇聚成滴,蜿蜒滑下眉骨。
元清濯也惊奇地发现了这一点。
可是这是苏嬴。姜偃可以羞,但作为苏嬴,又不是没有……
她忍不住嘲他:“苏公子你是在和我装象吗?你和我,可是有过肌肤之亲的,而且还是你不依不饶的,人家明明是初次,受不住,说不要了,你还……”
“……”
姜偃拿手堵她的口。
俊脸红了个彻底。
元清濯的嘴唇被他的手掌捂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囫囵吐了几个字音出来,姜偃的额头上水珠越聚越多,到后来几乎已是热汗滚滚。
这是什么大可爱啊。做都做了还羞。
元清濯回想了初识一脸冷 * 漠、疏离至极的姜偃,居然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戚兰若若是见了,估计也要气得七窍生烟。
不,这样的国师她才不给别人看呢,留着她一人欣赏、爱不释手足矣。
要说这位来历不明的姜公子,可真是一身传奇,多少人将他视作神人,以为他高不可攀,信这些的,几乎,就要在家里供上姜偃的牌位了。然而,这位“谪仙人”在她面前,却是眼下这样。
元清濯朝他更近地贴上去,嘴唇轻轻碰他鼻尖,魅惑似的,幽幽呼出一口香泽:“阿偃。”
他不自在,想逃。
眼神看起来那么六神无主,慌不择路。
元清濯却一点不怜惜他的窘迫,反而在取笑:“方才,不是还大言不惭,又不是生不出儿子?”
姜偃一愣,她偏过红嫩的樱唇朝后而去,顺势咬了一口他的耳朵:“等你好了,我给你生。”
第69章 药浴
姜偃手里所拿的令符, 是黑衣人私下里联系暗桩传递消息的一种暗号,元清濯握着这暗号,所想到第一个人就是天香楼的老板。
然而她最近办事过于高调,已经在人前露了脸, 因此, 她把刺探天香楼老板的任务郑重地交托给了林霜写。并嘱咐她, 能不动粗就不动粗, 非必要, 不需屈打成招。
林霜写眼睛毒辣,谁有个鬼祟心思,都逃不过她一双法眼。元清濯对此十分放心。
她唯独不放心的是另一件。
那个给姜偃看病的名医在回去以后翻遍了药学典籍之后, 告诉她, 胜算不大, 他还是那句老话, 公主得要做好姜偃一辈子无法再行走的准备。
他说这话的时候姜偃亦在场,元清濯心尖发抖, 小心翼翼地去看他脸色,姜偃的脸依旧浮着病态苍白,但却回以微笑, 示意他自己并无碍。
但怎么会真的没有事呢?
她知道为免她担心, 姜偃一直都在强撑。
大夫看向他,停了一下,一点不避讳病人隐私:“姜公子当时受伤的时候, 定是现在十倍之痛吧, 我可以说,最坏也坏不过当时的境况了。”
姜偃噙了缕笑,颔首:“痛不至死, 就还受得住。”
“为您治病的那位,的确是颇有手段的大能,他为姜公子除去了很多隐患,致使这些伤病看着虽然吓人了些,但最多是致残,决要不了性命。”他停了一下,又道,“只是老朽以为,那位大能本事高超,远在我之上,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所学博杂,相比终其一生专注于医术的顶尖高手,不一定比得过医术,姜公子,我虽然不能保证能给你治好双腿,但你还可以相信,这世上,会有真正能为你对症下药的名医的。”
其实,这位大夫的想法,也是元清濯一直以来地想法,但她到底只是个外行,不敢妄下断言,一定就有法子可以医好他。但既然这位德高望重的名医都说了这话,那看来,是真的还有希望。
她的心顿时跳得 * 飞快。
姜偃听了,面色不改,淡淡地道:“医士不必如此宽慰我,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大约心中有数。已经延误太久了,纵然是当时有医,如今已更难上百倍。”
元清濯心焦意乱,制止了他继续说这些丧气之话:“姜偃。”
姜偃的目光执拗而温和:“公主说了不嫌弃的。”
“我哪是嫌弃你……”
她明明是心疼他。
这好赖不分、顽固不化的男人,该好好地磋磨一顿灭了他威风了。
姜偃温柔地笑道:“公主都不嫌弃了,我又怎么还会害怕治不好双腿。您请尽管一试,至于那些世外高人,闲云无定,又该往何处寻觅。万事讲求缘分,尽人事,听天命,姜偃心中无怨。”
大夫叹了口气:“若是每一个病患都像姜公子这样想得开,老朽这辈子不知道能少挨多少顿毒打啊。”
元清濯一听,瞥了这老头一眼,总觉得他在为自己的医术不精找借口。
老头去配药了,吩咐镜荧去烧热水,等人一走,元清濯就开始撺掇姜偃,诅咒那小老头晚上睡觉被耗子咬脚指甲。
姜偃无奈地望着她:“公主,他是医士,别人为我看病这是恩情,怎能恩将仇报?”
元清濯知道这是恩情,他要是看病看得好,元清濯当然有大把的金叶子赏他,可这老大夫至今没有拿出亮眼的医术来,反而每回来都再三地说服她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哪有这样的。
没有错了,她就是那老大夫口中想不开也不讲理的病患家属。
姜偃叹了声道:“何况,即便我诅咒了别人,也不会灵验。”
一语成谶,说什么应验什么,公主殿下未免将他想得太过于神了。
“嗯?怎么回事,你不是百发百中的么。”
现在身体不行了,发不了功了?
还是,姜偃一直不承认他言灵附体这一点,是乌鸦嘴而不自知?
不过以她的见识来讲,大部分乌鸦嘴情商都极低,意识不到自己有多口无遮拦,也算是正常。
姜偃颇感无奈地看向她,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说话也许是侥幸有过几中,但如果是违心之言,一定不会成真。”
“噢,原来还有这么一说。”
元清濯喃喃道。
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诅咒,就不可能会成真?因为他心里对给他治病的老大夫并无恶意,所以即便迫于她的淫威答应了,也不可能真的让那老头被咬脚指头?
她怎么觉得,他越解释就越玄乎了呢?
镜荧将热水备好了,拎了几只大桶入净室,倒入准备给姜偃药浴的澡桶,在按照老大夫的要求,放入了七八种煮透的活血止痛的药材,最为珍贵的是一样,那个在元清濯看来十分不靠谱的大夫亲手养植的药引——浸猪笼。
听到这名字的时候,元清濯差点两眼翻白昏死过去。心道她为什么要相信这种老古板,让姜偃吃这种苦。
不过在她看到大夫拿来的猪笼草以后,她就不那么想了 * 。这种名字奇怪的药草,也有一个相匹配的奇怪的长相。元清濯看了一眼之后,因为它其貌不扬而对它的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老大夫指挥着镜荧,把净室布置好了,一切井然,他对元清濯道:“公主,行了,可以让姜公子进去了。”
姜公子又不能动,元清濯想。不等镜荧把轮椅推过来,她率先打横抱起了姜偃,美其名曰,等镜荧把他先生安置好,水都冷了。
姜偃长手长脚,不惯缩成一团,还没开始泡,浑身已经充血冒红。
镜荧跟了先生这么久,还没见过先生如此窘迫,连忙道:“公主,男女有别,先生交给镜荧就是了!”
元清濯看他一眼,摇摇头:“你身板太小,哪是你家先生的对手,好好到外头守着,换水的时候自然用你。”
虽然公主言辞正经,镜荧却暗暗地想道,连先生都能轻而易举地抱动,两桶水又何在话下,公主分明是假公济私,借药浴之名行轻薄之实。
只可怜他小小童子人微言轻,硬拧也拧不过长公主,还是被赶了出去,一并被赶出去的,还有那个老大夫。
老的小的面面相觑,一个丧眉耷眼,一个心领神会,皆在外头吹风。
元清濯试了试水温,偏烫,于姜偃来说应该正好。
她将姜偃放进软靠里,拉上屋内四折的缂丝青绿山水图屏风,蹲到了姜偃腿边,屈一只膝跪地,伸指将他的腰带勾下来。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腹间结实紧致,线条流畅起伏的肌理,碰到的一瞬间,他的肌肉不自禁地往回缩去。元清濯食指一顿,却是被他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她并不懊恼,微笑着抬起目光:“怎么,不给看?”
从前不知道为何姜偃总在她的亲近后,像河蚌般收拢坚硬的壳子,现在,她真的完全了解了。
她现在需要重建姜偃对她的信任,令他相信,她想和他做亲密的举动,只是情之所至,不含其他,因此也不会在亲密之后就抛下他。
姜偃的脸绯红一片,从两腮,一路蔓延至耳后、颈下。
“阿偃,给不给我看?”
他这人有时候害羞都能羞得不动声色,譬如眼下明明都整个人红粉红粉的,通体都在泛光,可脸色依旧持凝,眼眸依旧深幽冷静。
被她问过之后,他的手抖了抖,随后,慢慢地拿开了。
既然这样,那就是给看的意思。
元清濯翘起嘴角。
只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来,才抽开他腰带,替他宽衣落下外袍,浓丽的明眉揪了起来。
她审视一般地看着姜偃:“你不愿意诅咒那个不靠谱的老大夫,倒愿意诅咒我?你就真的忍心老鼠啃我的脚指甲?”
可是这人亲口说的,只有真心实意发出的恶毒诅咒,才有可能会成真。敢情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她被老鼠啃脚?
姜偃一滞,仿佛跟不上公主如此跳跃的思维了,完全无法想象,她是如何从无边旖 * 旎的暧昧氛围里,机锋急转,进入这个死亡话题的。
长公主有一双漂亮的美眸,常年是春水氤氲的,细看来仿佛隔了雾色去观赏桃花。
她轻轻一瞥,妩丽多情,花瓣似的红唇簇成一束,静静地偷摸看他。
再这样下去,水已经凉了。
姜偃感到很无力,他避过了公主热火撩人视线,长指勾住衣角,卸去了身上中衣。
壁垒分明的腹肌,在雪白的素纱亵衣之下若隐若现,满蕴生命力。
公主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直勾勾地盯着他。
“……”
这时,长公主又想到一件事,她的心情突然由阴云密布转向晴空万里,连姜偃也算不出女人的心思为何变化得如此之快,就见元清濯翘开了唇。
她一脸得意的笑容,爬到姜偃的身旁,柔软修长的臂膀将他的肩背慢慢环住,凑近他的唇,深情款款地道:“哦,那我明白了——之前马车那次,我让你诅咒马车坏掉,你说不会坏掉,可结果还是坏了。”
公主心里记录着一笔一笔的旧账,清清楚楚,无可抵赖,连姜偃都忘了。
那次马车坏掉之后,元清濯献出了自己的“初吻”,尽管后来知道那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