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国师那时的镇定,似乎真的以为,他的诅咒不会应验。
元清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模样,连他自己深心在想着什么、算计着什么,他自己都不一定明白。
嘴上正经不阿,深心头却盼着马车适时地坏掉,好与她有肌肤相亲啊。
元清濯歪了歪脑袋,眼波特无辜特清纯:“嗯?现在知道羞羞了,会不会晚了啊国师大人?”
姜偃脸色绯红,眸子轻轻颤了一下,犹如蝶翼般舒展开来,看不到一丝的慌乱。
“公主,水该凉了。”
这话倒提醒了元清濯,她反应过来,脸色微僵,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道:“我又忘形了,你别见怪,我这就抱你进去。”
她起身,将姜偃抱住,走到浴桶边一定,随即缓慢地下沉力道,送他下水去。
看着他慢慢坐入水中,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元清濯幽幽地吐了口气,悬着的心稍安。但很快她就开始检讨起自己,一味地调戏美人,而忽略掉他身体的不适,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很是愧疚,几乎不敢再看他。
“我还是出去凉快会儿。”
净室中热雾弥漫,憋得难受。
她转身要逃之夭夭,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腕,并没有用几分力道,轻轻一带,她滑向了姜偃,脚底下差点儿踩空滑一跤,姜偃另一手扶住了她的后颈。
“阿偃……唔……”
他的唇寻了过来,堵住了她所有未尽之言。
第70章 吻
姜偃身上寒凉, 嘴唇却偏温,不用熏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清列而幽冷的体息,她沉醉如痴, 被半哄着拖进无尽情潮的深渊里去。
之前的每一次她偷亲他, 都是不含任何的欲念的, 因此也未能品尝到他究 * 竟有多甜。
但现在, 被姜偃亲得身体轻飘飘的, 仿佛四肢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她感觉了前所未有的甜蜜舒坦,像偷吃了人参果一样, 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下一瞬就可以羽化而登仙。
姜偃扣住她颈后的手指微松, 放开了被他咬住的两瓣甜津津的唇, 觉它此刻被吻得更红润有光泽了,姜偃的脸色也愈红。
鼻尖抵着鼻尖,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只感到咽干,嗓音发哑:“公主把一切都想起来了么。”
听她说起那晚上的事, 诸多细节, 连他自己都不敢回忆,她却能一一道来。姜偃早已肯定,她全都想起来了。
应该还有谢淳风, 也对她也说了什么。
元清濯抿了抿嘴巴, 虽然唇枪舌剑上占据上风,但别看姜偃动不动脸红语塞,却是个正正经经的实干派, 把她亲得都走不动路了。
她浑身发软,只好困在他边上攀住桶沿,低低地,点了一下头。
“还有,这个……”
她从怀里摸出来那支锦盒,打开,把里头的耳珰露出来,拿给姜偃看。
已经三年之久了,这么久了,这耳珰却因为做工精致,原石造价不菲,至今仍然焕发着鲜亮的玉光。
姜偃的视线为之定住,他仿佛也没想到,这东西被谢淳风拿去了以后居然还会留着。清咳一声,红晕过耳:“是公主的耳珰。”
他记得,那一晚极尽颠倒疯狂,连他自己都不知,一路逃亡而至梁都,盘缠耗尽,身体江河日下,在拜谒公主之前已有整整两日没吃过什么东西了,对她,却有似乎使不完的气力。
耳珰是疯狂之中留下的,他醒来时,她在他臂弯里安睡,鼻尖轻细,发出幽微的几不可闻的呼噜声。雪白的延颈边,一只耳珰掉落,被一绺乱发勾住,静谧地散发着光华。他心中一念动,鬼使神差,将它拾了起来,攥在了手里。
他已是罪民之身,被捉到无过于一死的一条烂命,穷途末路,明知与尊贵的公主殿下有着种种的不匹配,却无法克制心中的贪、嗔、痴,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她,哪怕短短一夜。
握着那只耳珰,他再度睡了过去。
醒来以后,便没有那个温柔而骄傲的小公主了,她府上的管家,一脸的阴森,亲手来打碎了他的美梦。
美梦竟不能撑到天亮,就被迫结束。
三年前的冬,梁都大雪,得知她回来为先帝吊丧,枯死朽坏的一颗心,突然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明明还无力下床,却恳求师父,带他去见她。
哪怕,看上一眼足矣。
他只想要一个答案,那晚上,她对他种种柔情蜜意,其中,可有一句是真话?
可是,当他拖着残腿,踉踉跄跄赶到灵堂,见到雪夜里熬红了双眼,满室丧具里身体单薄得可怜的公主时,他停住了。
他不想再问了。
留下他的大氅后,他转身离开。
到了门外,绕过一截孤独的矮墙,他忽然再也立不住 * ,弯腰咳嗽了出来,几乎把心肺都要咳出来。
师父看着他,替他摸着背,叹道:“何苦呢孩子,你身体还没复原,想太多没有用。你命里注定的姻缘,也许还没有到。”
他忍住喉咙里不断冒出来的难忍的痒,哑声道:“师父,我如果成为姜偃,便立誓,此生不娶,以命守住听泉府。苏嬴重诺,绝不失信。”
“孩子,别想极端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
他那时不信,他还有什么命里注定的姻缘了。
他只爱公主殿下一个人,尽管她这样坏,他心里却还是不能将她割舍下。别的什么女子,他不要。这又怎么能算是姻缘?
元清濯吐了吐舌,笑嘻嘻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我的耳珰,你喜欢吗?喜欢你就留着,我就不计较你有过想把它扔了的念头了。”
耳珰是谢淳风给她的,那时他万念俱灰,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只耳珰了,随手扔了出去。
此刻被她拿回来,不知怎的,心里却没底,怕她会生气。
元清濯将锦盒盖上,放一旁的高脚架上。
药浴慢慢有了效果,热气淋漓地飘上来,晕湿了他的脸庞,密实的两鬓以及那两道粗细得中的眉毛上,沾了粒粒水珠,衬得他这仙人般的清俊脱俗的美貌,洵美且异,别具风情。
元清濯摸摸他的脸,替他将脸上多余的水珠挥开,温温一笑:“好了,现在别想那么多,咱们安安心心等着把病治好,以后……”停了一笑,又是噗嗤一笑,“以后得日子还长着呢,就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还怕算不完?”
“我答应你,等你可以站起来了,姜公子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配合,好不好?”
公主殿下的口吻暧昧至极,是什么样的“惩罚”,令人脸红心跳,连她自己都赧然地舔了下干燥的唇,眸子一眨一眨,亮晶晶的。
身后响起了一阵推门声,是镜荧掐着时辰来换水了。
他朝里头问了一声,得知可以进来,才拎着沉甸甸的水桶入内,将热水倒上几桶,原本只没到姜偃腰腹的水立时涨到了他的胸口。
只见公主半跪在湿漉漉的地上,隔了一只浴桶与先生似乎正在说什么小孩儿不宜的亲密话,镜荧也脸红了,不敢再多看一眼,仿佛再多看一眼都会长疔,于是撂下桶落荒而逃。
逃了一半想起来桶没拿,又急忙把脸色绷住,快步跑回来拿走了水桶,这才同手同脚地离去。
等镜荧贴心地关好门,元清濯笑吟吟地看姜偃:“你的小童很乖嘛,我看他懂的也不少,好好栽培也是大有可为,阿偃,你没想过把听泉府留给他吗?”
姜偃顿了顿,“他天资不够。”
元清濯疑惑:“天资不够?那老国师带他回来做什么?至于你说的天资……你老实说,他只是比不上你吧。”
姜偃眼睑下垂,一阵沉默。
那就是默认了。
元清濯捋起衣袖,啧啧 * 道:“那我可就要说你了,国师大人,您那天资是百年不遇的独一份,是让老国师亲口承认的,谢淳风心甘情愿地退出的,老百姓里更是有口皆碑的,仅仅因为比不过你这座不可逾越的大山,就否认人家小孩儿的天赋,这不好吧。”
姜偃道:“是么。”
“我觉得我很一般。”
元清濯觉得,姜偃有刻意贬低自己引人抬高以获得被吹捧的满足感之嫌。但她姑且相信,他是一个特别真诚的人。
于是顺口就吹捧了一下没有自信感的男人:“你特别好。我还记得观星阁的那台璇玑,让我看到了那么遥远的星星,好几任国师,倒腾了近百年,也没有阿偃你能干。小镜荧天赋可能是不如你吧,但只有肯学,假以时日,能混成历任国师里的中庸之辈,不也够了吗?”
公主似乎特别热忱,迫切地盼着他能找到一个传人。
姜偃想了一下,“公主想让我离开?”
元清濯点头:“是的,我当然想你轻松点。”
自古功高易震主,当今的小皇帝,连她这个皇姐手里的权都容不下,急不可待地要将她嫁去天高皇帝远的胶东,又怎能容许手中握有他把柄的姜偃的存在?
虽然一直到现在,元清濯都还不知姜偃到底知道了什么,也惶恐去问。
她故意笑得风流轻率。
“嗯,我巴不得你跟了我,我到哪你就到哪,我得整根绳子把你一辈子拴我身上,免得一不见了就记挂,如此才好。”
姜偃的目光停在公主俏丽如三月桃花般的鹅蛋脸上,虽是玩笑话,却能感觉到她隐隐的认真,端凝少顷,“公主。”
“嗯?”
他双臂扶住桶沿,支起身,在她红嫩嫩的嘴唇上印上一吻。
说实在的,元清濯更喜欢主动的男人,尤其是,虽然羞到恨不得到处找地缝,却还一鼓作气,把她亲到不会呼吸的姜偃。
末了,他稍稍退开一些,静默了片刻,低语道:“公主不要再骗我了,是你说的,请把我和你绑在一起。”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着前所未闻的哑,格外隐忍,格外动情。
她摸了摸下巴,略带审视和思索瞥着面前,因为被水打湿了唯一一身薄薄的亵衣,致使里头光景全部透出,几乎可以说是什么也没穿的男人。他的话,她可以理解为,一向清高旷逸、不近女色的国师,如今,这是在向她求欢吗?
第71章 天作之合
镜荧拎了三次水, 到最后一次水凉了的时候,姜偃从中沐浴而出,元清濯将他抱回罗汉床,将备好的干净绸衣递给他, 与镜荧一同出去了。
镜荧告诉她:“公主别看先生好像一直不说什么, 但有谁会不在意自己的腿呢?他是很能忍痛, 才会装作没事人一样的, 公主以后会和先生在一起, 镜荧不会贴身服侍先生了,还请公主多留意。”
小童郑重其事对她交代,元清濯不能不应, 她学着他的神 * 态, 重重一点头, “我省得了, 你放心。”
姜偃更衣之后,她推门进去, 问他感觉可好,可还疼痛。
姜偃坐于罗汉床上,一足伸下云床点在冰凉的地面, 慢慢地晃了晃, 随即摇摇头。
还是无力。
元清濯倒也没有急于求成,只泡了这一回药汤而已,说不定药力都还没开始作用。只要不疼, 其他的, 尚可以徐徐图之。
元清濯伸臂将他抱起,要送他回榻上,姜偃说要去书案, 她也没问别的,只将他送到书案后,拉了一条毛毯替他压上、掖好。
姜偃看着她这段时日以来愈发娴熟的手法,心里却恍恍惚惚有一念莫名地生出,久病床前无孝子,会否,他再也站不起来,她终还是会厌腻这周而复始的折磨?
元清濯瞥过眸光,正碰上姜偃漆黑而幽沉、恍如深渊的双目,里头似极快地掀起了一阵风浪,接着避了开去。
虽不明言,但她总觉得,这段时日朝夕相处,彼此之间已有了更深的默契,他一个眼神,她就能懂了他的想法,摇摇头,勾唇,挨着姜偃坐倒他身侧,展开面前的宣纸,提笔蘸墨。
写的是她的生辰八字。
落笔,将墨吹干,取下来拿给姜偃。
“我的生辰八字都交给你了,你的呢?”
民俗里,男女通婚需要交换庚帖,生辰八字和祖上三代都得写上,还得纳吉。需合八字,再遣人相告,方能上门提亲。
姜偃微微怔忪,指腹擦过上面的墨迹,染了满指的黑墨。
公主的意思——
是他所想的那样么?
他的呼吸开始凌乱而急促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猛然抬头。
元清濯将笔拿给他,笑容绚烂,如同天真稚子,“你也写你的生辰八字,我们交换。”
姜偃被迫握住笔,可他觉得,自己握笔地手似乎在颤抖。
许久,才蘸上墨,一举一动都显得有些笨拙,元清濯笑容不减,盯着他,目光催他快写。
姜偃定了定呼吸,平复心境,提笔于宣纸上挥毫,一蹴而就。
字迹倒未见得有凌乱不成章法的痕迹,不过比起上次的拜帖,连笔颇多,应该是真的心乱了。
元清濯不点破,拾起两张纸,左右看了一眼,笑靥如花:“你是庚辰年生的啊,那比我大啊。”
大一岁多呢。
姜偃一时无语,半晌之后,他道:“我看起来很显小?”
难道公主一直将他当小孩儿哄着?
元清濯“嘿嘿”一笑,将两张纸都送他手里:“你给算算,我们的生辰八字合吗?”
现成的大神棍,大魏无匹敌之人,拿来算八字相性那确实是大材小用了。
她本来也不相信这些,不过还真想听听国师大人的高见,单手支颐,明眸宛如夏夜流烁的碧幽幽的萤火,轻轻闪着明润的微光,耐心地等着他。
姜偃的目光停在纸上,其实无心去细算,这些本来也做不得真。夫妇结合之初,尔卜尔筮,体无咎言,都说是良缘天注定,一世欢 * 喜情深,到最后,却还是成了怨偶。但是公主喜欢听好话,他不会去煞风景,于是道:“合。”
元清濯喜不自胜,“我就说嘛,我和阿偃你一定是天作之合!”
说完就抱住了姜偃的腰,将脸埋到他胸口,两个人在长椅上晃了晃,姜偃被她抱着,桎梏着,双臂几乎无法动弹,可却半点不适之感都没有。偏薄的双唇轻轻上扬,俯身,吹开她额前的碎发,亲吻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