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萝十分纳闷,拿着那条裙子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发现哪里不对:“连翘姑娘,为什么?这条裙子很好看的呀。”
“没有为什么。”戚柔移开视线,在铜镜前坐了下来。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清丽的小脸有些怅然若失。
见连翘姑娘这番模样,紫萝心领神会,当即跑回去,再仔细挑了一件衣裙回来:“连翘姑娘,那穿这件吧!”
戚柔闻言,转回头去。
于是,看见了紫萝手上那条水蓝色的烟纱流苏裙。
裙身外是三层飘逸的轻纱,往里则是月白内搭,裙摆处晕染开了层层叠叠的玉兰花,清 * 雅又温婉。
沉默了一瞬,她不由想了想,无奈道:“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才要打扮成这个模样?
紫萝看着她,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说道:“连翘姑娘,今日爷就要回来了啊!姑娘可不得好好打扮一下,好让爷欣赏姑娘惊世的美貌。”
没想到,戚柔听了这话,却收回了视线,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女为悦己者容,我又不喜欢他,有什么好打扮的?”
紫萝将信将疑。
爷和连翘姑娘的关系看起来就明显不一般,更别说爷还把姑娘带回来,住在自己的宅子里,这可是别的姑娘从没有的待遇呢。
连翘姑娘不喜欢爷,还能喜欢谁呢?
想到这里,紫萝撅起嘴巴,有些不相信地说道:“那连翘姑娘不喜欢爷,喜欢谁啊?”
喜欢谁……
铜镜中映出的清丽小脸上,那双如琉璃般剔透的大眼睛里,现出了明显的愣怔神色。
但很快,她别过头去,倏地咬住了唇瓣。
一字一顿,从嗓子里挤出来一般,带着些微的沙哑:
“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紫萝并没有注意到眼前人儿异常的反应,只当她害羞,不太好意思说,便嘻嘻笑道:“那好吧,没有就没有。不过今日是爷回来的日子,连翘姑娘还是好好打扮一下,毕竟爷对姑娘很好呢。”
铜镜前的人儿没有说话,应当便是默许了。
紫萝满心欢喜地开始为戚柔梳妆打扮,一边为她描眉,一边羡慕地絮絮叨叨:“连翘姑娘的眉眼生得真是好,不需要如何上妆,便已经很漂亮了……姑娘戴这只银流苏的簪子可好?嗯,那这只碧玉簪呢?”
……
堪堪梳妆打扮完,戚柔站起身来,觉得这身行头虽然好看,却着实有些繁复累赘。
她抬起眼眸,看见铜镜中模样清丽的人儿,无奈地抿住唇瓣。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中仍有些失落,却还是颇乐观地想:
要知道,自己从前在江湖上混迹时,身为一个女儿家,最羡慕的便是那些闺阁里打扮得漂漂亮亮,不需要如何想方设法,便能够衣食不愁的大家小姐了。
如今自己也变成了这番模样,不正是圆了当初的心愿么?
想到这里,她勉强收敛了心神,在紫萝的带领下,前去用早膳。
只是没想到,一到隔间,才刚刚在饭桌前坐下,便见谢无妨大步从屋外走了进来,一边进屋,一边问下人道:“连翘呢?”
紫萝连忙弯腰行礼,旁边的戚柔却没什么反应,仍旧垂着眼睛,持着勺匙,安安静静地喝粥,似乎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面前这碗甜粥上。
还未待下人回答,谢无妨一转头,便看见了桌旁坐着的人儿。
霎时间,他一愣,桃花眼中浮现惊艳神色。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休养,小姑娘已经长开了不少,出落得更加精致俏丽,眉眼间少了从前不懂事的浮躁气息,多了温婉从容的 * 气质。
如果说之前是清丽稚嫩的花骨朵,那么如今便是堪堪就要盛开的花,顾盼间,美得不可方物。
许久没听见谢无妨的声音,戚柔掀起眼帘,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见他站在不远处,只盯着自己不说话,她蹙起眉梢,不客气地问:“干什么?”
一句话将他打回现实。
看来眼前的人儿没变,那他就放心了。
谢无妨回过神来,几步来到桌边,在她身旁不远的位置坐下,懒洋洋地笑了一声:“看美人啊,还能干什么?”
戚柔看了谢无妨坐着的位置一眼。
距离好像有些太近了。
于是,她一言不发,端着瓷碗,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紫萝在身后不远处看着,瞧见这一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天啊,连翘姑娘这是做什么?她在拒绝爷的靠近吗?
谢无妨也愣了愣,盯着她,一双桃花眼幽深,微微眯起,似有些不敢相信。
“你嫌弃我?”
“没有。”戚柔没有看他,轻抿了口粥,有理有据地回答,“男女授受不亲,为了避免别人误会,还是离得远些好。”
“男女授受不亲?”谢无妨宛如听见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这里是我的宅子。进了这宅子,可就是我的人了。”
说到这里,谢无妨把玩着手中的骨扇,眉眼低垂,懒洋洋道:“而且,你忘了那日我们差点……”
话还没说完,一道冰凉的视线已经横了过来。
戚柔沉着眉眼,看向谢无妨。
她那双剔透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宛如水洗过一般,隐隐藏着潋滟冷意:“闭嘴。”
身后的紫萝乖觉地捂住耳朵——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谢无妨收了声儿,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眼底却掠过一丝风流笑意,似有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暧|昧。
偏偏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最让人误会。
一旁的戚柔别开头,只觉心绪起伏不定,良久,缓缓闭上了眼睛。
其实,谢无妨提起这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并不是那一日风月坊中意欲轻薄的谢无妨。
她想到的,是沈倾。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什么事情,都会让她想到他?
为什么到现在还放不下?
他分明不喜欢她,除夕夜那日也已经明言拒绝了她,她该放下的。
却无奈总是没有办法。
冷静了一会儿,才勉强将心中浮动的思绪压下,戚柔再次睁开眼眸时,眼中已经恢复澄澈清明。
她执起勺匙,搅了搅碗中冒着热气的粥,不甚在意地问道:“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怎么,我没事情便不能过来了?”
谢无妨吊儿郎当地睨了她一眼,笑眯眯道:“我好生养了这么的美人,想过来看一看,不行?”
戚柔不信。
这人若没事,便不会出现。
她眉眼露出些懒散,学着他的模样,笑了一声:“风月坊那么多美人,难道你还看不够?”
不曾想,谢无妨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即暧|昧地朝她眨了眨眼 * 睛,低笑道:“你吃醋了?”
只是,谢无妨话音落下的这一瞬间,戚柔有些怔然,竟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日客栈初见时的对话——
“你想轻薄我?”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她双手叉腰,怒喝道,“我家阿倾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我就算要轻薄也轮不到你!”
……
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倾从来就不是她的。
那句我家阿倾,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笑话。
思绪回笼,戚柔轻嗤一声,冷笑道:“你做梦呢?”
“怎么,在想你的心上人?”谢无妨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凝视着虚空,说道,“你对你的心上人付出了真心,那又怎样?你的心上人照样不是拿你当傻子骗?”
身后不远处的紫萝听得一头雾水。
嗯?这个发展怎么好像有些不对,难道连翘姑娘的心上人不是爷?
戚柔轻吐了口气,抬眼看向他,十分不客气地说:“你很闲吗?你今日就是来嘲讽我的?”
“小连翘……你知不知道,我可因为你的心上人,处处受限,栽了好几次跟头。”谢无妨的语速突然变缓,望着虚空中的某一处,眼神幽暗。
这话什么意思?戚柔探究地盯着他,蹙起眉梢。
“你不是说要报答我吗?”谢无妨看向她,嘴角噙着懒洋洋的笑容,“小连翘,那就替我做一件事吧。”
“什么事?”
“进入风月坊,替我传递消息。”
第35章 风月 “舞姬选秀?”
戚柔以为自己听错了, 眼中顿时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想让我做你的探子?!”
“当然不是。我哪里舍得让小美人为我当探子呢?”谢无妨敲了敲骨扇,满不在乎地笑道,“不过就是替我收些消息罢了。”
戚柔蹙起眉梢,沉默了片刻。
半晌, 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她才闭上眼睛, 深吸一口气, 一字一顿道:“谢无妨, 你分明知道,当初我是怎么进风月坊的。”
以谢无妨的手段和地位,不难知道她这其中的缘由。
可他既然知道, 当初她是被骗进风月坊的, 所以现在, 他是想让她再次重温曾经的噩梦吗?
谢无妨凝视着她, 懒洋洋地笑了一下,语气散漫:“放心。这一次, 风月坊里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闻言,眼前的人儿怔了怔,转头看向他。
没想到, 不待她心中微微触动, 谢无妨下一刻便换了一副神情,宛如狐狸一般,十分欠揍地, 笑眯眯地补充道:
“除了我。”
他似乎很有自知之明, 说完,不待眼前的人儿炸毛,施施然起身, 笑睨了她一眼,便吊儿郎当地离开了。
戚柔:“……”
看着这一幕,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紫萝陷入了迷茫。
爷和连翘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怎么越发看不懂了?
***
江抚镇,风月坊。
不久前,因着小姑娘的那件事,白衣公子带人闯坊闹了一出,不仅坊中那位地位最高的爷受了伤,连带着不 * 少下人都多多少少挂了彩,更别说损失的银子和物品了。
为此,秦妈妈可是操碎了心,整日心惊胆战,晚上连觉都睡不好,生怕哪日早上起来,就有人让她收拾包袱滚蛋。
纵然是事发突然,但毕竟管坊不力,她作为老鸨也有责任。
风月坊中的人清了一批,又换了一批人,不少坊中的姑娘见势不好,也纷纷寻了理由离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妈妈总觉得有人在暗中打压风月坊,甚至是似乎想让风月坊闭坊,从此关门。
只是,上头的那位爷既没发话,也没什么指令,眼瞧着风月坊的风头就要过去了,秦妈妈又是焦急又是担心,却不敢去问,只能干着急。
但今日,却有小厮上门回话,说爷送了位姑娘过来,是来助秦妈妈一臂之力,让她且好生招待着。
于是,得到这消息之后,秦妈妈立刻带了人,到风月坊门口候着。
那阵势摆的极大,生怕哪里做得不好,就怠慢了这头一位能让爷另眼相待的姑娘。
戚柔此次出来,原以为只是自己一个人,没想到紫萝却说,既然爷把她派来服侍连翘姑娘,那她便是连翘姑娘的丫鬟了,说什么也要跟着。
既然谢无妨不反对,多带个人也无所谓。
一路出了宅院,紫萝扶着她走上马车,马夫一甩马鞭,马车便辘辘驶去了风月坊。
等马车即将到达风月坊门前,直到紫萝提醒,戚柔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一路上,无意识间,她竟紧紧捏住了手中的丝绢,紫萝出声唤她,她也全然像是听不到似的,没有什么反应。
而如今尚且春寒料峭,她的手心已然出了薄汗。
那一日的事情,一直是她的心结,纵然最后沈倾带人赶到,在关键时刻救下了她,但总归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挥之不去。
……
摒弃心中的杂念,戚柔定下心神,对紫萝轻轻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风月坊前,秦妈妈早已带了不少人守在门口,又是期待又是着急地等候着。
路过的行人看见风月坊这阵仗,不由纷纷侧首,好奇地看过来,不明白风月坊这是在做哪一出。
恰好此时,秦妈妈眼尖,远远的便瞧见爷府上的马车从街边驶来,立即吩咐下人道:“都过来,动作快点!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是怠慢了这位爷派来的姑娘,有的你们苦头吃!”
话放完,秦妈妈转过头,脸上露出洋溢的笑容,带着人走上前去,到了马车旁候着。
不多时,只见马车帘子被一双素手掀开,随即从里头钻出一个婢女模样的丫头,紫萝率先跳下马车,然后转回身去,为车厢中的人掀开帘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身着鹅黄色小衫,身姿窈窕纤细的女子弯腰从车厢走了出来。
女子五官秀美清丽,一双眼眸似蕴了星子,明澈而干净。朝众人看来时,众人只觉得呼吸不由一顿,随即深深自惭形秽。有 * 几人甚至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生怕心中的念头染污这等人儿。
当真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怪不得能被爷看重。
下了马车,那女子扫了秦妈妈等人一眼,眼中无波无澜,却仍是礼貌性地弯了弯唇,轻声道:“秦妈妈好。”
这一照面,秦妈妈简直如遭雷劈。
要知道几十年来,她一向左右逢迎,话总说得取巧好听,没想到此时却震惊得说不出话,只结结巴巴道:“姑、姑娘娘……”
那女子正是戚柔。
戚柔睫毛微垂,淡淡福了福身,勾唇道:“连翘见过秦妈妈。”
她的身后侧方,紫萝虚扶着她,姿态不卑不亢。
今时已经不同往日,眼前的女子与当初被迫绑来、身不由己的小姑娘,已然是天壤之别,完全不可同日而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