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想通了这点后,虔诚发问:“那皇上心情好不好呢?”
贾敏:……
贾琏忙拉着父亲道:“老爷,亲爹啊,这天子之心岂能揣测?”
贾敏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去找个清客写一封谢罪的折子,再将我们府上几日前分家的证据也递上去,只说当日你便发现二房行事有违国法,只是兄弟同胞,骨肉连枝,不忍告发,只能责令其悔改并请族中人见证分家。”
贾赦听到这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早知有今日祸事,还不如我当日亲自告发了老二呢。”
贾敏瞥他,贾琏立刻道:“这不成。太上皇最重情义,哪怕是前太子造反都只是圈禁,凡当日随老圣人出征过的旧军,更是多有厚待。若是父亲您出面告发兄弟,只怕太上皇心里,会觉得您这个做兄长的不仁不义。倒是老祖宗说的是,如今父亲上折子痛陈自己的过失,虽有错却也有情。”
贾敏对着贾琏点点头:“琏儿倒是有些见识。这事儿你去办吧。”
贾琏在这个家里虽说是长房嫡子,但却有些可怜。在祖母这里,从不曾得过贾宝玉那般的宠爱,父亲只顾跟小老婆喝酒动辄还打他一顿,继母更是眼睛都在钱财上,今日突然得了首肯,心情颇为激动。
贾赦倒也高兴:反正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子能抗下就不用他胆战心惊了。
等贾赦离开后,贾敏单独对贾琏道:“琏儿,你亲自去一趟王家。”语气郑重:“替四殿下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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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送走了哭哭啼啼的王夫人,不由也坐下来落泪。
宝钗从内室走出,将手炉递给她:“母亲,别难过了。”
“我跟你姨妈是嫡亲的姊妹,当日你父亲过世,你哥哥犯事咱们家遭难的时候,她也是诚心帮过咱们的。可这回的事儿,我不得已害了她……”
宝钗也红了眼圈,但话语还是坚定:“母亲这话就错了,没有人害了姨母,这些恶事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可咱们将她放贷的罪证给了徐家……”
“一部分罪证而已。况且姨母家更大的罪不是包揽诉讼吗?”
宝钗安慰着薛姨妈。
五日前,薛姨妈外出敬香,在常和寺遇到了明妃的长嫂徐大夫人。
徐大夫人请她一同喝茶,透露出两个重要的消息。
一个是二皇子的侧妃定了,明妃娘娘很是遗憾不是薛家姑娘。薛姨妈还没来得及失魂落魄,徐大夫人就笑道:“但娘娘着实喜欢薛家姑娘,皇子们可以有两位侧妃呢。只是大婚前只能定一位侧妃,薛大姑娘再等两年便是。”
薛姨妈皱眉:“可我家宝钗现在已经十五岁,再等两年……”
徐大夫人笑得安然:“二皇子正妃是皇上钦定,侧妃是皇后娘娘作为嫡母选的,剩下一位侧妃当然要生母择选。薛太太要是不信便将女儿许嫁旁人便是,说到底二殿下是龙子凤孙,哪里缺妃嫔,这位侧妃可是太常寺四品官员的嫡女,可见皇上看重二殿下。”
这样欲擒故纵下来,薛姨妈果然沉默了。
是啊,那可是皇子侧妃。
接下来徐大夫人说的话,就更令薛姨妈震惊了。
“什么?”她忙笑道:“徐大夫人一定是听错了,我姐姐掌管荣国府多年,从来都是宽厚慈悲……”
徐大夫人摆手:“薛太太不必跟我打马虎眼,就我所知,有两笔生意还有您的银子在内。”
薛姨妈不敢再说。
徐大夫人不紧不慢喝了一口下人自带的茶水,观看了一番薛姨妈的坐立不安,这才继续道:“听闻薛大公子曾经失手打死了人。”
薛姨妈悚然而惊,再也不能镇定。
不管旁人怎么看不上薛蟠,但那是她唯一的儿子,是薛家的独苗苗,决不能出事。
徐大夫人声音飘落在薛姨妈耳朵里:“四殿下必不会坐视妻族不理,只要他肯出手将荣国府和王家捞出来,那么薛大公子从前的罪证自然也就过了明路可以消除。这样好的事儿,薛太太还犹豫什么?”
“不过是将令姐的罪证交给我们,又不是捏造诬陷——横竖这件事早晚都要闹出来的,薛太太不肯的话,我们不过多费上十天半个月的功夫自己搜查。”
“可薛太太要是肯帮我们,就是给我们徐家省心,给二殿下省心。明妃娘娘和二殿下都记着呢,来日薛大姑娘进门后,日子岂不是好过?”
徐大夫人掐住了薛姨妈的两个死穴,儿子和女儿。
于是薛姨妈虽然痛苦含泪,但还是毫不犹豫的供出了王夫人。
结果第二天她就听说荣国府分家了,今日又见王夫人因徐家状告之事哭的凄凉,薛姨妈到底有些羞愧,不免也跟着落泪。
还是宝钗劝了半日,又道:“此事已然上达天听。姨妈犯了这般过失,大约需要许多钱财上下打点,母亲若觉得心里难过,到时候多给姨妈些金银帮衬就是了。”
薛姨妈擦了擦眼泪:“唉,你将来可是要入宫的,银子再多都不嫌多!你姨妈那边自有体己,我多去陪伴开解她就是了。”
薛姨妈不愧是嫁入商户多年,感情可以付出,但真金白银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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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上将几封请罪折子一一排开,请太上皇过目。
分别是:荣国府大房痛陈自己为亲情迷惑包庇兄弟,现在幡然醒悟请皇上大力治罪二房;
王子腾反省自己眼光不佳,居然没看出贾雨村是这种为了讨好上司胡乱判案的佞臣,以至于在自己‘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放掉了薛蟠’请皇上大力治罪贾雨村:
史家保龄侯不在京中,忠靖侯代表两府上折子,表示国家虽然四海升平但仍然偶有宵小作乱,他们愿意粉身碎骨报效国家,坚决执行皇上指哪儿打哪儿的政策。
除此外,还有昨日朝上几家对文臣进行人身攻击的武将们,命代笔写了请罪折子。
太上皇见了不由一笑:他还真怕这几家仗着旧日军功硬顶皇上,如今看来还都是有脑子的。
皇上也顺着台阶下来了,看太上皇的回护之情,根本不到动这些人的时候。
“父皇,这次之事大约只是荣国府二房的过失,再有就是贾雨村为官不正,其余的就不必牵扯旁人了。儿子想着,将贾雨村、贾政贬为白身,贾政之妻褫夺诰命,再罚银十万两以儆效尤。”
太上皇心里满意,口中却道:“有些轻了呢,按理说可以流放了。”
皇上恭敬道:“水至清则无鱼,凡传承几代的勋贵人家,总有些刁仆恶奴坏事——便是朝廷还每年都抓几个奸臣呢。荣国公当年对父皇有救驾之功,也算是一国的恩人,更是儿子的大恩人,如今他的子孙犯错,自然要容情些,也显得天家宽厚。”
“十万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朝中绝大多数人家都是拿不出的,也是震慑旁人,别以为有违国法便没代价!”
太上皇终于颔首:“仁厚又不失法度,很好。”
皇上心道:十万两就免了流放,这是哪里的不失法度。不过是父皇您念旧,我不敢罚罢了。不过您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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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泓承手上的笔被人一把夺走,他抬头莫名其妙:“二哥,你终于疯啦?”
范云义在旁将拳头捏的“噼里啪啦”响,现在书房里可只有他们三个,二皇子要找茬可是一对二。
辛泓原脸上文雅的笑容消失不见,一片阴沉:“果然是你故意将消息透露给徐家的吗?”
辛泓承一脸诧异:“二哥在说什么呀?”
二皇子冷笑:“腊八前一天徐家刚收到消息送进宫,荣国府腊八当夜就抢先分了家!”
辛泓承真诚道:“唔,世间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呢。”
两人对视片刻,二皇子慢慢的笑开,将手中的笔还给辛泓承:“四弟继续用功吧。毕竟你还要在上书房呆两年。我的婚事定在了明年八月,就比大哥晚半年,你放心,到时候肯定会请你去喝杯喜酒。”
大婚后,他就可以上朝,结交臣子,不必像现在这般,只有徐家一个消息来源,以至于被辛泓承算计。
“四弟,咱们来日方长。”
辛泓承接过自己的笔,笑眯眯道:“来日方长不是我的风格。二哥,你的婚宴我一定会去喝一杯的,可惜有的人就未必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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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反算计
是夜明正宫。
辛泓承站在皇上跟前:“父皇,帮帮忙, 帮帮忙。”
皇上做铁面无私状:“你皇祖父要是罚你, 朕帮不了你。”
“不是上书房的事儿, 我最近功课还挺好。是二哥的事儿。”辛泓承直言不讳:“他故意坑我。”
皇上将几本请安折子随手批了个“已阅,朕安”后放到一旁:“那也要荣国府错在前,他有错可挑。”
辛泓承心道:要是玩大家来找茬,朝上有一个算一个,可没有能完全逃了去的。又不是海瑞海清天, 话说回来, 要真是满朝都是海瑞, 皇上也该头疼了。
他看了看皇上,忽然问道:“朝堂上虽然乱糟糟,但父皇其实挺高兴的吧。”
皇上抬眼看了他一眼:“怎么说?”
辛泓承只笑:“看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皇上绷不住笑了:“在你皇祖父那里倒是学会谨言了。不过荣国府分家分的这么快, 这么及时, 朕不信没有你在里面弄鬼。”
辛泓承大觉冤枉:“这怎么能叫弄鬼呢,是替父皇分忧, 否则两房都扯进去, 荣国府不贬吧失了父皇威严, 罚了吧皇爷爷脸色不好看。”
皇上摆手:“好了,你觉得原儿坑了你, 你有本事就去坑他,但无缘无故的,朕不会罚他。”
辛泓承告退:“多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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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上。
王子腾再次当着满朝官员痛陈自己过失, 并且明确表达了皇上治罪贾雨村这个贪官佞臣的英明神武。
并且十分鄙夷道:“贾雨村此人心术不正。当年薛蟠为争一女而失手打死冯家公子,臣派人去调查,才发现这位无辜女子正是当年贾雨村恩人甄士隐之独女,当年若非甄士隐资助,贾雨村也不能进学出仕为官,可如今面对恩人之女遭难,却是恩将仇报,可见人品低劣。”
下首有官员宛如捧哏一般问道:“时隔多年,贾雨村或许认不出这女子来了。”
王子腾一脸正义:“该女面带朱砂痣,十分显眼多年未变,当日甄家与贾雨村乃是通家之好,肯定是见过此女的。”
这下众人再无异议,纷纷对贾雨村的人品进行了一番唾弃。
王子腾便道:“禀皇上,当日该女被人拐卖,因此才被卖到薛家为奴为妾,臣已将她的卖身契销毁,还她自由身。来日必为她寻访父母,若父母尚在,便着人送她还乡,赠以厚金。”
皇上允准。
王子腾却忽然转了话锋道:“听闻徐御史本家徐家,乃蜀地名门,文人风骨,家风清正,王某甚为钦佩。”
这个话题转的太过生硬,徐御史只觉警铃大作。
王子腾不紧不慢道:“皇上,我朝最重孝道,对朝臣有定规:凡父母年过七十,无兄弟,须归养。”
徐御史脸色一变。
治国公府马将军冷飕飕接话:“听闻徐家老太爷去年冬至刚过了七十岁大寿啊。唉,可怜徐老太爷一生养了两个儿子,徐御史作为次子在京中当差是无法孝敬他老人家了,偏生徐家大爷去岁也赶来了京城,住下不走了。俗话说得好哇,父母在不远游,怎么您二位放着老父亲在蜀地,自个儿游到京城来了呢?”
齐国公府陈将军也跟着开口:“京中风水好啊,养人啊,听说徐家大爷上京后啊,常常呼朋引伴,以白身结交各级官员,在京中炙手可热啊。”
他曾在军阵中伤了喉咙,声音如同破锣般嘶哑,每句话末尾都拖一个啊字,听的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镇国公府牛继宗现袭一等伯,昨日朝上口水仗的时候,他因嘴笨没插上什么话,今日是特意打好了草稿来的,连忙道:“老陈,老马,你们都少说两句,难道还想被徐御史弹劾吗?人家是丈八的烛台,照的见别人照不见自己!不过咱们做臣子本本分分的,又没有个后台,就别说了。”
王子腾见他们阴阳怪气的差不多了,便道:“臣等乃武将,弹劾非臣之职。”
这话一说,都察院众臣颇为尴尬:弹劾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可徐御史也是他们的同事啊。当然同不同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二皇子的舅舅兼岳父大人啊。
人在朝中难免树敌,尤其是以告状为本职工作的都察院。
王子腾点完火后功成身退,因为其余被弹劾过的文官也纷纷露出了獠牙,准备怼一怼都察院,怎么看人下菜碟啊,看到二皇子的舅舅们就不敢弹劾了?
皇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们拉帮结派演戏。
文臣武将对立,对他这个新帝是有好处的——裁判的地位,天然就是超然的。
同时又想起昨晚辛泓承之言,不由想笑:这孩子真是报仇不过夜,老二刚坑了他,他转手就要还回去。
徐御史瞪着眼睛想要反驳,这些人好生刻毒,虽然一字不提,但却明明白白直指二皇子!
只是他作为被弹劾方,应该等皇上允准他自辩时才能开口。
可惜皇上似乎忘记了这个流程,直接道:“孝之一字最重,既无官职,正应在父母身边尽孝,否则怎配为人子。”
一锤定音。
次日,徐家除徐御史外,各房全部收拾东西,一天都不敢耽搁,全部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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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正是皇子们每七日去生母处拜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