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解地盯着都行看了会儿, 才起身去冰箱拿了罐冰啤酒。
今天以前, 南棠从不知道池焰喜欢自己。
如今知道了, 她也无从判断池星远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何况就算池焰当年的确喜欢过她, 也并不代表他现在依然钟情不改。毕竟在南棠的观念里,一个人的感情似乎很难持续太多年。
就像她这几年偶尔回想起池星远,以为对他仍然保留了一丝爱意。
可昨晚在餐厅见了面,才发现原来她早就淡忘了那些热烈与欢喜,一直以来所怀念的, 或许只是自己曾经无忧无虑、能尽情享受爱情的岁月。
南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池焰从“都行”那条消息后就没再联系过她。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 这哪里有暗恋的样子。
短暂的笑容过后, 南棠却微微皱起了眉。
她总觉得那个跛脚男人和池焰回姚家之间,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但她缺少太多明确的证据, 一切推算下来,反倒像她想多了。
手机在手里震了一下。
南棠点开来,发现是温语冬给她发的消息。
温语冬:【能提前结束休假吗?有点事需要你跟我亲自跑一趟。】
南棠:【怎么了?】
温语冬给她发来几条很长的语音,说过两天外地有场电影人行业分享会议, 因为南棠休假的关系, 温语冬原本定了另一位制片人同行。不料那位制片人临时有其他工作需要紧急处理,温语冬又嫌其他人还不够格,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找南棠。
南棠搞清楚状况, 问:【要去多久?】
温语冬:【周五下午出发,周六会议结束后有一个晚宴,我们可以定晚一天的机票回来。】
南棠算了下时间,一般这种晚宴都是大家社交的名利场,她不参加说不过去,但提前离场搭末班机回燕市也未尝不可。
如此以来,她只需要在外面住一晚,不会让都行独守空房太久。
之后几天,南棠都没有联系池焰。
她需要和助理确认分享会议的发言稿,借此将状态从休假模式调整回来。
凡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停止。
助理将需要她确认的其他工作也一并提交上来。
正如南棠所预料的那样,她只花了几天就重新适应了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忙碌的工作像最好的良药,将有关宁平的一切都变成了淡淡的影子,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再次浮现出来。
直到周五下午,南棠接到心理医生的电话时,才想起她还预约了今天的咨询。
可当时她人已经坐在机场贵宾室,准备再过一刻钟登机。
医生早已习惯这种情况:“上次你所说的焦虑反应,之后还有再出现过吗?”
南棠看了眼旁边忙着玩游戏的温语冬,起身走到角落里回答:“没有。”
“其他负面的情绪也没有吗?”
“有,但是我能控制住。”
南棠想起在高速路服务区遇见的中年男人,轻声说,“根据其他人的反馈来看,我甚至处理得很好。”
医生再询问了几个问题,最后得出结论:“如果没有疏漏细节的话,那么其实你近段时间的心理状态,比你刚和前男友分手的时候要健康。”
南棠愣了一下,才想起对方所说的前男友,是千里迢迢跑来宁平、然后又被池焰赶出酒店的许子晋。
明明还没过去多久,她居然已经快想不起许子晋的脸长什么样。
“所以我建议你回想一下,给我发消息的那天所感受到的焦虑,到底是病理性焦虑,还是纯粹担心你所说的那位弟弟。”
挂断电话,南棠思考片刻,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如果去做口供迟迟未归的人是刘婷婷或者彭和安,甚至是马上要和她同班飞机出差的温语冬,她会仓皇失措地跑去公安局门口等人吗?
许久之后,她听见内心的回答。
不会。
·
池焰推开酒店大门,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坐在驾驶位的谭明看着他:“准备好了?这可没有回头路。”
“回什么头,”池焰嗤笑一声,“以前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现在想要的就是钱。”
谭明没再说什么,踩下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池焰闭上眼,没一会儿又睁眼打量窗外的景色,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握紧双手放在膝盖上,摆出低头沉思的模样。
他知道,一切动作落在谭明眼里,都是他跃跃欲试的表现。
几天前羊肉馆那一架后,池焰一直在等谭明来找他。
直到昨天下午,他在出门买烟的路上遇到谭明,对方让他今天跟着出趟远门,去见一个人。
池焰起初假装不愿意,直到谭明说出一句“你自己组局能干出什么名堂,难不成打算跟人下墓?”,才面带错愕地表现出愿意听他细说的样子。
谭明很谨慎,没有一来就把姚仲凡的老底掀翻。
他只说说手里有盗墓和贩卖的渠道,不仅能帮池焰顺利拿到货,还能帮他把青玉器卖到国外。
两人彼此试探了一番,池焰才装出信任谭明的模样,问:“你想带我去见谁?”
“你他妈就知道无名贵族墓里有东西,可你知道那地方到底在哪儿吗?”
谭明斜眼睨他,明显嫌弃他是个没有经验的新手,“你以前那些小动作都是小打小闹,真要组局干大事,该拜的山头都得拜。”
车辆驶上高速公路,飞驰着往目的地开去。
池焰一路留意着路牌,两个半小时后,发现他们已经出了省。
他侧过脸问:“你说的山头,到底是什么人?”
“一伙盗墓的,无名贵族墓的地图在他们手里。”谭明说,“那伙人前一阵想自己把墓开了,结果水平不行还搞死个人。”
池焰心想,死的那个人应该就是张成。
他轻轻地“哦”了一声,接着才问:“搞文物很容易死人?”
谭明以为他怕死,摇头道:“下墓的才容易。做到我们这种的,很少。”
很少,但并不代表没有。
大概是池焰最近两天的态度比之前谦虚不少,谭明也难得打开话匣子跟他聊了起来:“挖别人家祖坟,说到底干的是缺德事。所以你以后也记住,能不见血就尽量别见,实在没办法动了手,就多去庙里拜一拜,多捐些功德钱。”
池焰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好。”
傍晚九点,车辆终于驶入市区。
池焰看见谭明把车停在路边,下车避开他打了几个电话。
他独自坐在车上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他们所停的位置正好在高架桥下面,前方好几条分岔路,指向城市不同的区域。
过了一会儿,谭明上车,把导航定位到位于城郊的影视基地。
·
南棠把行李箱平放在墙角,打开箱子拿出洗浴用品,准备进卫生间洗去路途的疲惫。
结果才刚站起来,就听见外面有人按门铃。
她把东西放到一边,走过去打开门,看见温语冬穿了件花里胡哨的外套,跟只公孔雀似的立在门外。
“干嘛?”南棠隐约感觉不妙。
温语冬说:“有几家公司的老板约我出去玩,你也一起来吧。”
南棠双手抱怀,纳闷地问:“影视基地有什么好玩的,你是没跟过组,不知道这破地方晚上有多荒凉吗?”
温语冬冲她摇了摇手指:“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橙影的老板在旁边投资了一家KTV,咱们今天是过去给人家捧场。”
南棠想了想:“那你等我两分钟。”
她回到房间拿出化妆包,对着镜子飞速补完妆,再出门时就看见温语冬已经跟其他人勾肩搭背地站在电梯口了。
这次分享大会定在影视基地旁边的酒店举办,今晚酒店里的客人大多都是参加会议的圈内人,彼此哪怕没合作过,也至少是眼熟的级别。
南棠摆出公式化的笑脸迎上前去,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楼。
新开的KTV就在酒店不远处。
十几个人开了最大的一个包间,很快便熟门熟路地玩了起来。
南棠不爱唱歌,远离了以温语冬为代表的麦霸圈,在角落里和另外几人喝酒闲聊。
她平时性格虽然冷淡,但到了该社交的场合却是半点不怯场,几瓶酒喝下去,就跟其中一人要到了某位投资人的联系方式。
“谢啦,改天回燕市请你吃饭。”
南棠笑盈盈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示意身旁的人让一让,“不好意思,我去下卫生间。”
对方提醒她:“刚才有人在卫生间吐了,那味道简直不堪回首。要么你去外面公用的吧。”
南棠点了点头,打开包间房门,顺着走廊的指示牌往卫生间走去。
她今晚喝得也不少,头有些晕晕乎乎的,用冷水冰了下脸,才感觉好了一些。
没两分钟,温语冬就给她打电话:“人呢?我马上要演唱我的拿手曲目了,你快回来帮我录个视频,回头我发到朋友圈勾引小姑娘们。”
南棠回他一句“马上”,把手机塞回大衣口袋,刚转身走出去,就立刻停下动作,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卫生间外面还有男女共用的洗手池。
一左一右对称设置在两个出口侧面,男士那边的洗手池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池焰正站在那儿拧开水龙头。
他不适地皱紧眉心,低垂的双眸带着几分醉意。看样子似乎喝了不少酒,连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露出的皮肤都红了一片。
南棠眨了下眼,确认她看见的就是池焰本人。
而池焰还没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捧起冷水把脸上泼了几下,才微弓着背关掉水龙头,然后一手撑着台面,一手伸出来想拿墙上的纸巾。
南棠走过去,把纸巾递到他手里。
“谢谢。”他嗓子哑得不像话,像在酒精里滚过一圈。
南棠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
池焰此时才察觉到不对,他缓慢地抬起头,醉意朦胧的眼神在看见她的瞬间清醒了许多。
他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
南棠上前一步,把他堵在洗手间边,“你不是告诉我,要一直留在宁平谈项目吗?”
第23章 你有没有做对不起自己的……
池焰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力量, 宛如一块巨石压上心头,让他无法开口。
谭明今天带他来见的人叫老陈。
老陈是影视基地附近靠打零工为生的村民,后来被同乡带去盗墓渐渐闯出了名堂。
他上半年去宁平盗墓时, 意外发现了无名贵族墓的地图, 起初本打算拍卖给其他团伙, 后来又觉得只赚个地图钱, 远不如自己带人下墓赚得多。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老陈肯定和张成的死有关。
再加上同他一起前来的谭明, 这两人个个都不是善茬。
“池焰,你怕什么。”南棠平静地说,“被我在这里撞见,至于让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池焰用力地按了下眉心:“你先别问了。”
南棠说:“给我个理由。”
池焰咬紧牙关,他清楚南棠的性格, 这种时候想敷衍她很难。
他沉下声,低声嘱咐:“你跟朋友来的?马上回去跟他们待一块儿, 就算再看见我也装作不认识。剩下的等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到时候要打要骂随你便。”
南棠皱紧了眉。
她听出池焰话里的紧张与担忧,与之相对的, 内心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惧感。
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实话?
你到底在做什么?
那份恐惧让她迟疑了片刻, 而就在这一两秒的停顿里,她看见走廊中间的一扇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南棠的视线吸引了池焰的注意。
他侧过脸看了眼,认出那是老陈的瞬间眸色一沉, 一把拉过南棠的手, 带她躲进卫生间旁边的,然后赶在老陈抬头之前利落地关上了门。
南棠挣扎几下,池焰死死按住她, 在她耳边用气声说:“求你了,别出声。”
杂物柜内逼仄昏暗,只有门缝透进来一丝光线。
南棠借着那点光,发现他眼里满是压抑的哀求。
刹那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她看不见外面的动静,只能听见那人打了个响亮的酒嗝,静了片刻又开始说话,像是在跟人打电话:“你在哪儿?姚家的人是成心合作……对,我们找人下墓他们负责卖,到手后四六分……怕个屁!老子跟他们拼酒拼老半天了,那瘸子都给喝趴下了,半点问题没有!”
紧接着,杂物柜门板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一个壮实的身躯靠在了上面。
南棠的心脏跳得快飞出来。
她放轻呼吸,下意识抓紧池焰的手腕,唯恐那扇薄薄的门板会被人从外面打开。
池焰反握住她的手,嘴唇无声地张合:【别怕。】
南棠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全部的思绪都被眼前的年轻男人所占据,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不想错过他神色中每一寸细微的变化。
池焰分了一半注意力给外面的老陈,他不自觉地绷紧下颌线,阴晦的眼中像淬了冰,眼皮一抬一阖之间,透出令南棠感到陌生的冷淡不羁。
不过短短数十秒的时间,似乎在狭窄的空间内变得无限漫长。
直到老陈打完电话摇摇晃晃地离开,杂物柜里的两人也迟迟没有动弹。
静了片刻,南棠终于找回说话的力气,她声音很轻,语气却很重:“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池焰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才轻声回道:“你全听见了,还怎么瞒。”
“所以你不打算解释吗?”南棠抓住他的领口,迫使他低下头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是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