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出逃计——蹊九
时间:2021-02-10 10:28:24

  “你何必紧抓着我不放呢!”阮木蘅没有动, 声音叫住提步要走的人。
  景鸾辞身形一凛, 停住, 朝一旁噤作一团的周昙道, “带她回宫。”
  “宫里那么多人, 不会差一个阮木蘅,也不会差一个宫正司令,少了我, 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设计我回去?”她提高声音,肆无忌惮地道。
  景鸾辞猛地回过头来,一把拎起她, 将她拽到屋子里,踢上门,一瞬间只恨不得掐死她,咬牙切齿地道, “朕说话,你听不到么?朕都不计较了,你还要蹬鼻子上脸,非逼得我用强不可?”
  阮木蘅挣了一下,砰地跪下来,仍旧置若罔闻地道,“奴婢从未求过你什么,也从未索取过什么,今日斗胆一次,恳请皇上放奴婢出宫。”
  景鸾辞火气窜起来,深吸一口气抑住,刺眼地望着跪在脚下的人,道,“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你到底什么不满足的?朕让你穿有锦绣,食有八珍,出有车辇,行则拥蹵,你哪里还不满意?”
  “外面到底有什么好?你若觉得不够自由……”
  “你还恨我吗?”阮木蘅霍然仰起脸来,截口道,“你当真希望我回去?当真想要我日日在你面前?”
  景鸾辞胸口一窒,不说话。
  “我不必在你跟前碍眼,我们放过彼此,不好吗?”
  景鸾辞脸色由白转青,神色紧紧崩起来,
  “如果我道歉,如果我说我很愧疚,一直身受折磨,够了吗?能让你泄火吗?”阮木蘅越说越大声,眼圈狠狠地发红,“你能放过我吗?如果不能……”
  景鸾辞浑身一震,怒火在目中燃烧起来,打断她,一动不动地道,“需要我再说一遍么?我说过了,你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死人,这辈子你不要妄想着出去。”
  “在我还有耐心,对你好言好语时,你最好识时务,乖乖顺从。”
  阮木蘅起身,冷冷一笑,“不识时务又怎样?不过是伸头一刀,血溅三尺死在这里,全当是以命抵命。”说着全然不顾地往外走。
  景鸾辞一掠步,猛地抓住她将她箍在门板上,气势汹汹地道,“你在威胁朕?”
  “你是不是以为朕当真不会对你怎么样?”
  “奴婢不敢。”阮木蘅忍住疼痛,漠然地望回去。
  “你有什么不敢的?”他看着她全无惧意的清凌凌的眼神,讥讽地笑了一下,道,“你是真的这么想,所以你才敢留下女官院里那两个宫女,甚至为她们谋福利,所以你才敢私逃出宫,敢明目张胆地算计朕,敢在朕面前叫嚣,拿自己的命威胁朕,对吗?”
  他阴沉地望进她眼睛里,仿佛恐吓一样,冰冷地道,“朕告诉你,你想错了,朕想要的东西,想要留住一个宫人,易如反掌,朕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是天子之威,圣命难违。”
  他说着一只手钳着她的双手压在头顶,一只手探到衣服里,忽然向她颈窝里吻去。
  阮木蘅脸色大变,脑子里轰然一响,几乎尖叫起来,挣扎着踢向他的腿,却被他大力地夹住,恶狠狠地一口咬在脖子上。
  顷刻间痛得她倒吸一口气,恐惧地颤抖,贴在她身上的人却忽而不动了,“就这么不愿意?这么讨厌?”
  温热的气息喷在脖颈上,却忽而发了寒。
  僵持半晌,他放开她,低低颓笑了一声道,“没意思得很。”
  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出去,“起驾,回宫。”
  ...
  隆冬十二月,连着好几日纷扬的大雪不停,红墙根琉璃瓦上全都积起了棉被似的一层积雪,天地间银装素裹的一片。
  三宫六院自阮木蘅突然又回宫以来,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昔日威风凛凛、作威作福的宫正大人脑袋什么时候落地,将得个什么样的处置?
  可左盼右盼,这台好戏却怎么也没有上演。
  宣和宫里封印前是忙,可封印后,直到隆冬这场大雪,仍旧不见之前对私逃一事盛怒至极的景鸾辞对阮宫正有什么惩罚。
  这便开始引起了皇帝与阮木蘅之间关系的各种缠绵悱恻的猜测。
  猜测一多,不免有拈酸吃醋,忿忿不平的想要踩高捧低出出气。
  于是隆冬大雪这日,各宫人去翊宸宫请安时,说起皇上封印了,却从不入后宫来,便有一个和阮木蘅一般宫婢出身的常在,唯恐天下不乱地猜道,“皇上不来后宫,是不是在宣和宫金屋藏娇了?”
  又有另一个附和道,“内廷署那边宫正司也迟迟不见有上衙的,后头女官院也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会是巧合吧?怎么两处都蔫儿悄的闷在里头呢?”
  “贵妃娘娘可知晓点什么消息?后宫里就您能见到皇上,若有些什么信儿可要告诉我们姐妹,也免得我们眼巴巴地等着皇上。”
  这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卫翾自打景鸾辞封印那日,连续三次去宣和宫,都被堵在门外,这在这么多年来,是从未有过的,本就憋闷得慌,偏偏这几句话一刀刀正好戳在了心窝子上,当下一拍案几冷冷地道,“本就犯了滔天大罪了,还敢到皇上跟前献媚,真当后宫没有能治她的人了?”
  说着便发了脾气将人都轰了出去,凶神恶煞地出了翊宸宫,奔着女官院而去。
  ...
  而女官院里头,阮木蘅温了一罐热酒,一边拥着毛毯抱着手炉,一边看紫绡玉珠在院子里铲雪。
  房子新刷的漆,在冬日三天两头的风雪和阴天里,干得很慢,散发出一股刺鼻而让她陌生的味道。
  女官院里一切如旧,又焕然一新。
  如常在,屋里的一书一案,一帘一幕,所有的摆设,原模原样地静止于她走之前的样子。
  可每一样又是新的,她惯用的青花白瓷茶盏,原本胎内有一条裂纹,却崭新得像没用过一样。
  阮木蘅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烫酒,看淡黄色的桂花酒在细腻的白瓷里,慢慢地旋着,不由盯着出神。
  “这杯子也不是原来用过的了,皇上把阮姑姑屋里的东西摔了,又给您全补了新的。”
  玉珠在外头玩了一阵,冻得嘴巴鼻子通红,说话时一股子白气。
  阮木蘅将她拉到炉子边,“刚就叫你们不要玩太久了,回头风寒了,可不要叫我找太医。”
  说着呷了一口酒,却不知怎地感觉杯子换了,连酒的味道也变了,起身想去小厨房里找蜜饯,才一动,玉珠马上跳起来要跟上。
  她无奈地笑了笑,坐定了不动道,“这酒味道变了,你去拿那罐蜜枣茶来,我喝茶罢。”
  玉珠马上出去找,一会儿回来给她调配,看着她一手捂着手炉,一手端着慢慢喝。
  无言地盯了一会儿,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轻声道,“阮姑姑,您还会走吗?”
  自她回来后,紫绡和玉珠无时不刻地盯着她,甚至在夜间,都要轮番在门外守着,生怕一不留神,她又逃了。
  “傻玉珠。”阮木蘅腾出手摸摸她的头,“我怎么能再连累你们呢!”
  玉珠忙摇头,“我们不怕您连累,我们也不是怕您走。”
  绞着手,担心她以为她们是看着她,万分恳切地接着道,“是想着,您如果要走,一定要带上我们,我们能干活,也不会捣乱,只要阮姑姑别不要我们……”
  她说着眼眶一红,憋红了脸哽咽住,惹得一旁的紫绡也悄悄抹了抹眼泪。
  阮木蘅鼻头一酸,强笑着安慰道,“我就看着外面新鲜好奇,玩两天就回来了,你们哭什么呀!”
  笑嘻嘻说着岔开了话题才惹得两个人又复开颜。
 
 
第47章 用刑   打死她又如何
  腊月封印后的日子, 是宣和宫里最清闲的。
  散在各地务政的宗亲子弟也陆续回了郢都,除了岁末的问安外,变着花样地送上各式各样稀奇玩意儿, 供皇帝一起鉴赏把玩。
  便是冰封雪冻的这几日, 平王景鸾华从一个雕刻师处得了“十二上仙飞升图”的冰雕,兴致冲冲地用琉璃匣装了献进来。
  景鸾辞见刀工栩栩如生, 便放到藏室,和平王一起品评。
  正听平王带来的匠人说着何以仙人能雕在半空中而不落,忽见周昙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挨到门口,又期期艾艾地停下张望。
  他不悦地蹙眉朝他道,“有话就说, 探头探脑地干什么?”
  周昙低眉看了一眼谦谦和和立在一旁的平王, 上前结巴道, “回, 回皇上, 皇,皇贵妃去了内廷署,现, 现下在女官院内……动了刑, 您——要不要去瞧瞧?”
  景鸾辞眸光骤然一缩,“为的什么?”
  周昙又吞吞吐吐地看了一眼平王,平王顺势寻了个借口告辞离去, 他才声若蚊蚋地道,“……欺君媚主,私自逃宫,老奴回来这会儿可能都打得不成人样了……”
  景鸾辞猛地提步就往外走, 乌泱泱一群人忙跟着伺候,疾步才到门口,他却又停步折回来,衔着气恨冷笑道,“她就是活该被打,这满身的棱刺和反骨是该给她磨一磨,省得再做出胆大包天的事情来。”
  反身回屋内,却不坐下,白着脸拧着浓眉继续观摩那活灵活现的十二上仙,看了一会儿猛地将冰雕摔到地上,边朝外走,边唤周昙,“摆驾内廷署。”
  而另一边,女官院内,阮木蘅被两三个太监摁在长凳上,边上两个嬷嬷抡着长鞭轮流着一鞭子一鞭子往臀背上招呼。
  旁边的紫绡玉珠缚手缚脚地捆扭着,尖叫着讨饶,却只得眼睁睁看着凳子上的人闷声不响地被打得臀背淋漓,满头虚汗,最后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用刑的嬷嬷手已抽得发酸,见阮木蘅快不行了,有些惊怕地停下来,劝道,“娘娘,再打下去,就要闹出人命了,怎么说也是宫正司里的,又是皇上出面带回来的人……出,出了口气就算,算了吧。”
  卫翾却丝毫不解气,自从这个人逃宫以来,皇上几乎正眼都不看她,跟掉了魂似的,现在她回来了,更是惹得皇上连后宫都不入,三番两次拒绝她,将她堵在门外,惹得六宫看她的笑话。
  眸色一戾,拧眉恶目地掌了那求情的嬷嬷一耳光,怒声道,“打死她又如何,她触犯宫规在先,本宫没将她送到慎刑司绞死,算是我大发慈悲,给我泼醒了接着打!”
  冬天的井水里夹着冰霜,一瓢泼在脸上,冻得阮木蘅又刺又冷,咬着牙挣了一下,却被摁下去,鞭子的闷痛再次一下下火辣辣地袭在身上,疼得她意识模糊,渐渐瘫软,麻木地想着若是这么个死法,那她这一生可真不值。
  却在这时,女官院的门猛地被踹开,景鸾辞满身的雪闯进来,悍然地拽住那持鞭的手,咯吱向后一拧,一脚踢到一边。
  随后的周昙几人伴着銮驾急急奔进来,忙扭住院子里用刑的人,解了阮木蘅扶起。
  景鸾辞脸色可怖异常,捏着那鞭子,一步步走近她,如猛兽一般极具威慑地睨向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卫翾,“皇贵妃滥用私刑,行为失当,愧于治宫一职,褫夺皇贵妃封号,贬降为嫔,没收凤印,禁足于寝宫,没有特令不得出宫。”
  他一句句说完,将鞭子往地上一扔,“即刻执行。”
  卫翾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愣了,一直怔然不动,待他回身,才大梦方醒,霎时脸涨得通红,嚷道,“皇上就为一个罪奴一个犯人罚我?这贱人私逃出宫,本就犯了杀头的大罪,皇上不但公然包庇,还要迁怒于我?”
  她冲到前头跪下,艳丽之极的脸此刻满是愤恨,仰着脖子对峙道,“皇上贵为天子,是律法的根本,是律例的执行者,却要枉顾法规,以身试法吗?”
  景鸾辞冷笑一声,“皇贵妃治下六年,果然大有长进,都问到朕头上了,但也正好提醒了朕一事。”
  他侧头朝周昙道,“宫正司令阮木蘅,替朕出宫谒陵祭奠,行天下之大孝,解朕之难题,勤谨奉上,敬慎居心,朕心甚慰,着即册封为贵人,赐居关雎宫。”
  这私逃顷刻间由一句口谕变成了替皇上办事有功,封赏封妃,全场所有人一时愣在原地。
  景鸾辞说完,抱起浑身冰冷的阮木蘅,冷冷扫了一眼卫翾,提步出去。
  ....
  东配殿。
  描金的画顶,镂着图案的雕窗,彩轴明灯,熏香红碳。
  一室的静雅温香中,阮木蘅迷迷糊糊地躺在龙榻上,太医和宫女上了药后,景鸾辞稳步进来,悄无声息地到榻边,静静地看了一眼烧红了脸的人。
  问太医道,“伤势怎么样?什么时候会醒?”
  太医是见多了这两日皇帝一句不慎就发怒,踌躇着道,“阮大人这体外伤,虽然看着可怖,但不重,抹抹药,将养两日结了伽就好了,至于这伤寒,寒毒藏于肌肤,阳脉濡弱,醒倒是大约能醒了,就是可能发烧还要烧上两日,不过也不是大病。”
  景鸾辞听之,面容稍霁,“大约能醒,到底是什么时候?”
  太医面颊一抖,为了脑袋还是保守道,“最晚明早。”
  太医刚走,周昙又悄声进来,战战兢兢住步了一会儿,还是到跟前道,“皇上,翊宸宫,翊宸宫里头,皇贵妃正哭天抢地地闹着要寻短见呢……您,您是不是移驾去……”
  景鸾辞眉头蹙起,周昙立马就不敢说了,察言观色了好一会儿,才又劝道,“……怎么着也是皇贵妃,那,那背后卫家的人,和安阳长公主一派的势利……多少只眼盯着呢,不去的话,指不定明天要递来多少折子……”
  宫中女人,特别是卫翾,求的不过一点皇恩,稍微给一些,以稳定朝中局势的安定,制衡朝堂上的派系,以静待他羽翼丰满,培养起真正忠心于自己的人。
  这交易很合算。
  他也是一直这么做的,即便知道卫翾嚣张跋扈,也给予了她地位、权利,以安卫氏一族的野心。
  可此时却想到制衡制衡就烦躁肆怒,有无法遏制的气焰从骨头缝里烧出来。
  凛然地盯了一眼周昙,冷笑道,“你去回了卫嫔,若她想搬出翊宸宫,再降级一等,便尽管去闹!朕给予她权位不是她拿来胁令朕的工具,让她自己好生琢磨着,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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