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卿靠着他肩头,方才还觉着有些孤单的,瞬间便消散了去,“反正…没有殿下忙。每日里吃吃睡睡的,该是养好了。”
长卿听得额上的声音好似松了口气,“孤让许太医明日再与你请一回平安脉。”
“嗯…”
整整一下午,殿下都被刘大人拉着,从杭州城西逛到了杭州城东…长卿一开始还听得一知半解,这福寿渠好似是利用着天然地势来防洪水的。而后刘大人又带着殿下看了几处小关卡,殿下听得连连点头,长卿却乏累得很,以至于马车行至城东的时候,她便连马车都没下,窝在车里休息…
她还得顾着肚子里的小人儿,惜得不让自己累着。
下午晚些时候,太子车辇行回来徐府门前,长卿方才被殿下从马车上抱了下来,颠簸了整整一个下午,方才在马车上她便开始有些腰酸了。
可下了马车,长卿方才发现不太对,殿下好似没有要将她放下来的意思。任由得她央求了他好几声都没用。殿下当着徐府里一干下人和管家的面儿,直将她抱着往外祖母的寿松园里去…
长卿的头埋在殿下怀里低极了,行来寿松园门口的时候,却见得外祖母和大舅母,正将金家主母和长媳往外送。三舅母和二舅母,还有徐思颖也陪着一旁的。
一干人见得殿下这般阵仗,愣住了半晌…
还是外祖母坐怀不乱,领着两家内眷一道儿落跪了作礼…与殿下道了声“吉祥”。
殿下只淡淡一声,“免礼”。便继续抱着长卿回去屋里了。
长卿着实有些累着了,方才在马车上给自己揉着腰身的小动作,被殿下看得正着,殿下方才如此紧张。
长卿被他抱回了床榻上,殿下往她膝上盖好被褥,方才坐来她身边,将她揽着怀里,“孤再陪陪你?”
“嗯。”长卿凑着他脖颈边上,那里很是温存。殿下的手却伸来了她后腰上,那大掌掌心里温温热热的,捂得她腰身暖暖的。却听殿下问着她,“好些了么?”
长卿只觉着很是舒服,今日又缺了午睡,靠着他肩头连话都没答上来,便合上了眉眼。
凌墨见得怀里人睡着了,方才将她缓缓放回去了床榻上。给她捂着被褥的时候,手不自觉地往那尚还平坦的小腹上探了探,触及那里温热,嘴角不自觉的翘了一翘,这才重新给床上的人理好了被褥,转身出了门去。
见得明英还候在门外,他低声嘱咐着,“姑娘今日受了累,夜里许太医来给姑娘请平安脉,你先好生照顾。”
听明英道了声“是”,凌墨方才往寿松园外头去了。
方才出门送客的老太太一行已经重新回来了寿松园,见得凌墨从长卿屋子里出来,老太太又要作礼,却被凌墨免了。“不必多礼了。长卿有些不适,孤方才抱着她回来。冲撞了老人家。”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什么场面没见过,撞见小夫妇二人的亲密行径,本就也不觉有什么不妥,听得太子殿下还如此亲自解释了一番,那可是着紧着她乖乖外孙女儿的,老太太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欣慰。
一旁陪着的大小张氏捂嘴偷笑着,太子殿下屈尊降贵,这般顾着自家的侄女儿,她们做舅母都有些脸红了。
凌墨这才与众人道别,毕竟这是女眷们住的地方,他不好多呆。便往外头去了。
门前车辇还在候着,他今日出行因是在白日里,便也没有多带随从。明煜和明循自当是暗中保护,并不会多打扰他日常的行动。可上来了马车,他却见得车辇中坐着个人…
是个女子。
一个精心打扮了,且将自己灌得有些醉醺醺的女子…
凌墨眉间一拧,将人认了出来,他问过人家名讳,却已经不记得了。直问道,“你在这里作甚?”
女子却盈盈对他一跪,“殿下,可还记得思颖么?”
凌墨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对面女子的意图。他倒是没开口拒绝,斜斜勾了一勾嘴角,坐去车辇中自己的正位上,对车外一声,“回总督府。”
第46章 . 佳人笑(11) 苏杭第一公子
徐思颖来之前灌了自己小半壶的辣酒, 给自己壮胆,也想给殿下方便。她既然豁出去了将自己都作了诱饵,便没想过什么退路…
马车开动起来,徐思颖斜斜靠在车窗边上, 殿下却端坐在车中, 并未有想要过问她的意思。眼下她没再端着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和廉耻, 便往殿下身边靠了过去。
那龙涎香气沉稳又柔和, 那张脸的轮廓果断又深邃,也难怪表姐如此着紧这样的人。只是那双长眸闭着,并不想看她…她便直寻着那衣袖摩挲了过去,“殿下,为何如此冷待思颖?”
凌墨这才缓缓睁眼, 目涩垂落在那张几欲匍匐在他膝上的脸上。他一抬衣袖,伸指捏起那女子的下巴…
徐思颖面露喜色,见殿下垂帘于她,她忙笑了起来,笑得灿烂无比。思颖笑起来最好看,她常常被家中长辈如此夸赞的…殿下却是啧啧摇了摇头, 淡淡两个字道,“不像…”
徐思颖听殿下好似不甚满意, 忙问,“什、什么不像?”
“你与你表姐,不像。”凌墨说完, 松开了那张脸。
徐思颖却因得忽的失了支力,摔去了一旁。殿下并非在打量她的容貌姿色,而拿她与表姐相比起来了?可她哪里比不上表姐了?思及此处,她鼓起勇气再支起来自己身子, 抬着面庞凑了殿下眼前,“那思颖不好看么,殿下?”
凌墨目光再次挪到那张脸蛋儿上的时候,嘴角勾起来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回道,“好看…很是好看!”
她盈盈笑道:“思颖愿意侍奉殿下。”
“哦?”殿下听得此话,脸色却是忽的一沉,那双长眸里的狠辣一闪而过。不过一晃的功夫,徐思颖只觉眼前的殿下,与方才将她表姐抱着入寿松园的殿下分明不是同一个人。她一时间有些慌乱,不知所措起来。
对面殿下却再次合上了眼,“那一会儿到了总督府,你便随在孤身边侍奉。”
马车停在总督府门前的时候,徐思颖身上的酒劲儿竟是已经散了不少了。她将自己摆着殿下身边,却没被殿下再碰一下。
殿下还没下车,车门便被人揭开了。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大人凑来车里,对殿下一拜,“殿下今夜可是要下狱?”
凌墨开了眉眼,对明煜微微颔首,然后扫了一眼旁边的徐思颖,“带着徐姑娘一道儿看看总督府的牢狱。”
“……”徐思颖心中顿时觉得不好了。她没下过牢狱,可这个词儿不吉利,在家中的时候祖母都不让她们随便提起…殿下如此是想要将她关入牢狱么?
她跪着连连对殿下叩首求饶,“我、我不敢了殿下…殿下放思颖回去吧,思颖再也不来打搅殿下了。”
凌墨回身望着车上的人笑着,“哦?孤方才见你很是敢的。”
明煜哪里理会得她敢还是不敢,直一把拎着人的衣领,将她提了下来马车。
总督府依山而建,说是牢狱,却不是官府里那般规整的关押犯人的地方,而是江镇当年用来对付与他政见不合之人的私狱。靠着山脚下,往山体里开辟出来的一个山洞。其地方不大,倒是颇受明煜的喜爱。只因得老狐狸江镇的口味,和十三司一样,十八般刑具俱全,都是让人吃苦头的。
入了夜,外头的天气早就有些寒凉了,位于山体之中的牢狱更是阴寒…
徐思颖被明煜提拉着进来这处的时候,魂儿都已经吓得散了一半,再闻见了牢狱之中的阴冷和臭味儿,直要作呕了起来。明煜却分毫没让她有任何喘气儿的机会,依着殿下的吩咐,带她“参观”这座豪华的人间地狱。
徐思颖只见得狱中一张张脸,没有女人,都是男人,早早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根本分辨不出来五官。那些人身上漆黑漆黑的一片,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已经干了的血渍。她自幼在徐府养得娇气,根本不曾见过这般阵仗。
明煜正还想带她去看看受完十八般刑法的“副统领”付成,手里的人便昏死了过去。明煜嗤笑了声:“没用!”
徐思颖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摇曳着数盏烛火,她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好似刚被人浇过了一瓢冷水。她是靠着墙角里的跪坐着的,脖子处的衣领果真已经湿透了。她可以想象自己现在的狼狈,而太子殿下此时正坐在这间不大的牢房正中,手里还轻轻抹着茶盏,抿了一口。
徐思颖再不聪明,也琢磨了出来。殿下是那小侍卫的主子,这牢狱里的人,都是得罪了殿下的。如此一想,她眼睛里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打转了,殿下却朝她这边看了看过来。
“醒了?”殿下的长眸在昏黄的光线之中越发的深沉了些…
徐思颖颤颤巍巍地再往墙上靠了过去,仿佛身后的墙壁再冷再凉,也不及殿下目光的万分之一…她没敢答话,却听殿下再问道。
“你很想侍奉男人么?”
她连连摇头,却望见殿下已经起了身,朝她走了过来。她的下巴被殿下一把端了起来,她忙道:“没、没有。思颖不想了,再也不敢了。”
“不想?不敢?”凌墨勾起来嘴角,抬手指了一指墙上被铁链锁着的男人,“苏杭第一公子江弘,你也不喜欢?”
“……”徐思颖早就已经思绪不清了,可是江弘的名讳她在闺阁之中也是听过的…可她不大明白殿下的意思,直顺着殿下的袖口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
那江公子虽是被绑着,气度却非同一般,明明该是在牢狱之中许久了,那眉目之间的灵气,却依然很是逼人…
她正有些出了神,却听殿下问她:“这江公子,好看么?”
她微微点了点头,却马上又摇头,“不、不好看。”
“殿下,思颖想回家了,殿下派人送我回去好不好?思颖冲撞殿下都是我的过错,殿下别跟思颖计较了。”
凌墨直起身来,叹了一口长气,垂眸落在徐思颖面上,冷冷道,“可惜了,江公子犯的是举家抄斩的死罪。若让你今夜侍奉江公子,为他留下一条血脉,你可愿意?”
徐思颖这才明白过来殿下想要做什么。她连连往后退去,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直到碰到身后的墙壁,方才又见那木架上绑着的江弘朝她看了过来,那眼神里幽怨又迷离。徐思颖一时间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她好像看到江弘对她露出了一抹微笑…心底里的绝望直将她整个人都吞灭了,两眼一翻,便直直倒去了地上。
凌墨望着地上女子冷笑了声,方才回眸望着江弘叹气道,“她好像不愿意,你说如何是好?”
江弘望着对面的太子,话语里淡淡一丝凉意,“成王败寇。你要使什么手段,直来便是。”总督府被抄查那日起他便被人关押来了这里。眼见狱中其他人都受尽刑罚,唯独他,身体发肤上的苦痛一点也轮不到他。今日太子终于来了,他以为太子是要亲自用刑,可却没有。
凌墨往他面前走了两步,笑问道,“还想活么?”
活,江弘早就不想了。父母双双自尽,光耀一时的江南总督府一夜之间化为虚有,他不知如何活下去…却听太子声音沉着与他道,“孤留你们江家一条血脉,你得为孤办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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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从傍晚一直睡到快要亥时,方才被外头的动静吵醒了。
明英扶着她起身,“姑娘醒了。”
“许太医已经来请过脉象了,药方又改了一道儿,正在厨房里温着呢…明英让她们给姑娘端些吃食来,用过了,好吃药。”
长卿却见得窗外灯火闪动,好似很不太平,忙问着明英,“外头出什么事儿了,你知道么?”
明英却不肯说,直将人扶来了桌旁,“姑娘还是顾着自己和小主子吧,外头的事情,就不稍姑娘管了。”
明英说得也是在理,外头动静大,她便更不好走动了,万一被冲撞了怕更添麻烦了。等得婢子们端了吃食进来,长卿稍稍用了一些,便真吃不下了。又将那药汤也喝了。
外头的动静却一点儿也没消停,寿松园里来的人好似还越来越多了。她听见了二房李氏的哭声,还有大舅母和三舅母的说话声。
明英这才从外头打听得来,与她知会,“二房那小姐不见了人,府里上上下下都在寻人。”
“白日里不是还好好的么?”长卿迟疑着,起了身,“我得去外祖母那儿看看,她老人家该也急坏了。”
听着长卿话里关乎着老太太,明英便知道该是劝不住了。只好去将人扶好了,往屋子外头送了出去。
徐元明和大房张氏还在府中张罗着找人的事儿。寿松园的小堂里,徐家二房三房都候得齐齐的。徐家就这么一个千金大小姐,人无缘无故不见了,于徐家上下都是不小的事情。
换做平日里,老太太到了亥时便该已经入睡了,可眼下也是为了孙女儿的事儿着急。长卿进来的时候,见得外祖母的脸色不好看,直有些心疼,凑来老人家身边,劝说了几句。“外祖母您可别太忧心,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思颖年岁也不小了,怕该只是一时贪玩走出去了。会回来的。”
李氏一旁立着,听着长卿这话顿时觉得不大爽快。她就这么一个女儿,生产的时候还因是难产受过不少的苦…思来想去,李氏便擦着眼泪,便将脾性都发在了与徐家不相干的表姑娘身上。
“表姑娘你这是什么话?怎就不用派人去找了?思颖年岁是不小了,可也是个女儿家,若真是遇到什么坏人是被拐走的,只怕是日后都找不回来了…”
走丢了女儿,徐元朗正也是心急的时候,李氏这般说话是因得实在情急,徐元朗也知道,便也没开口管什么。
唯小张氏出来劝了劝,“阿娘的身子也是要紧的,表姑娘多是心疼老太太,定也不是盼着思颖什么不好的。”
长卿却定了定心,直给外祖母端了一碗热参茶送过去。这才温和着与李氏道,“二舅母,眼下着急也是没用的。大舅舅和大舅母都在外头寻人呢,您却在外祖母跟前哭闹,不过徒给老人家添闹罢了,还不如出去与大舅母一道儿打着商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