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甯看着好笑,侧身支着头问:“舒服吗?”
她的问话太大胆,萧珩遐思无限,看了她几眼,嗫嚅半晌道:“舒服……”
怎么这么害羞,昨晚忘情抱着她的人难道不是他么?
岳甯冷哼一声道:“你在想什么?我问的是床舒服不舒服,看不出来你平日这么正人君子,脑子装了这么龌龊心思。”
萧珩被她咽得连咳数声,又不知如何反驳,无力辩解道:“我没有……”见岳甯摆明不信他,也不再计较。“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打水沐浴。”他伸一只手捡起地上的衣物,躲在被子里穿上裤子。
岳甯把手伸进被子里,对着他乱摸一通,叹道果然习武之人身材强健,触感极佳。萧珩正值精力旺盛之际,哪里经得起心上人的四处撩拨,偏偏岳甯就在此时收回手催促道:“快去,我要沐浴了,浑身都不舒服。”
萧珩低低应一声,在床上待了一会,等燥热压下才下床,他径直把整个浴桶扛出去,又毫不费力的装满热水扛回来,岳甯就这样下床走过去,萧珩垂眼,匆忙走到床旁收拾凌乱的床铺,再卷起被子抱出去洗,沉碧见他抱了一大团被子,上前想抢过去,哪里有主子自己洗东西的。
萧珩哪里好意思让她来洗,不肯放手,抱着被子就飞驰而去。
他晒完被子后已是小半个时辰,岳甯挑了件靛青色锦衣穿上,沉碧替她挽了个发髻,眉心坠上一点宝蓝。萧珩心中一动,上前从妆柩上拿起一盒水红胭脂,在岳甯面前屈膝蹲下,指沾胭脂,在她唇上小心翼翼地轻点化开,他专注的看着她,就好像这件无足轻重的琐事,于他来说弥足珍贵。他总是这样,对她一直很好很好,可她有时会厌烦这种永无止境好,仿佛他是为她而活,一旦离开她,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岳甯闭上眼,任他在她眉上细细勾勒描画,他又轻声道:“好了。”
她睁开眼去看铜镜,眉上是一片淡粉花瓣。
萧珩笑吟吟道:“阿甯真好看。”
岳甯问他:“你几时学的?”
“半个月前,我以后天天为阿甯画好不好?”
她瞧见他满含期盼的双眼,笑道:“那便依你。”
他扬起笑容,清润的眸子片刻未曾离开过她。岳甯忽然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不敢让那双眼覆上绝望,她迄今还记得前世他温热的尸体倒在身上,岳甯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惶惑不安,妆柩上的簪子不小心被她拂下,他立时蹲下去捡。
岳甯低声道:“今天我想去白马寺祈福,你不是说想同我一起去白马寺吗?”
萧珩双目一亮,却想到岳甯累了一宿,摇头道:“你会不会太累,可要休息一天?怎么突然想到今天去?”
“左右无事,去看看也好。”岳甯看着他,眼里流露出他从没见过的神色,他当时只觉怪异,却未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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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关小黑屋的边缘疯狂试探
第四十章
白马寺山门矗立,两侧各有一座石狮, 红色门楣上嵌“白马寺”的青石题刻, 里头青枝绿叶,浓荫密布, 树木掩映间弯弯曲曲的青石小路延伸至幽僻处, 尽头赫然是在天光下傲然而立的大雄宝殿。
清晨香客稀少,静得唯有古寺鸣钟旋荡在晨空之中。
岳甯正想着上马车前, 沉碧在她耳旁悄声说的话。蹇鸿舟在兰汀院门前坐了一整夜,至天光微亮才走。
不知不觉就和萧珩走到大雄宝殿, 三尊佛像盘膝而坐,唇含笑意,两旁是神情各异的十八罗汉。细碎的阳光从瓦檐遗漏下来,岳甯看着流光中的古韵, 摒退心中杂念, 上了香后在软垫上跪下来,可她无法静下心, 哪怕在庄严的佛像前, 她只要一闭上眼, 那张染血的脸依旧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睁开眼时,萧珩跪在身侧合掌闭目, 她轻手轻脚走出去, 宝殿前是一方水池, 绿波中荷叶浮动, 鱼群遨游。她正神游天外之际, 身旁站了一个人,她先是看见一只手拿着干饵洒进池里,她的视线渐往上移,是一张如玉的俊容。
是他。
张济桥察觉有人正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微微蹙眉,也回头看过去,倒是记起这女子和另一男子除夕那夜来过酒楼,因有一面之缘,他朝她礼貌一笑便收回视线,放下手上的竹篓进了大雄宝殿。
萧珩正从里头走出来,两人视线微一接触就错身走开,萧珩手上拿着两条红绳,笑道:“适才有位方丈送了两条加持过的红绳,说是可以祈祷吉祥,阿甯我帮你系上。”
岳甯道:“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些了?”
“只是讨个好彩头。”萧珩拿着红绳在她纤细的手腕打一个结,岳甯抬头往殿内看去,一名僧人正意味深长往她这个方向看来,手里拨弄着佛珠,片刻后朝寺庙深处走去。
他的眼神让岳甯忽觉奇怪,她盯着两人腕上缠绕的红绳,再往前看,已不见那僧人的踪影。
岳甯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她循着僧人离去的方向,运起轻功飞掠过去,没多久就看见那道影子,她一靠近,那影子就离她更远,她运起十成功力飞速上前,竟连衣袖都摸不着。
岳甯微惊,更是紧追不放。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僧人忽然停下,声如洪钟响亮,“这位女施主,你跟着贫僧有何事?”
岳甯不敢有半分轻视,恭敬抱拳道:“大师,你方才送的红绳可是有何深远用意?”
那僧人嘴里一句阿弥陀佛,只道:“用意不过是化凶为吉。”他见岳甯张嘴欲说,徐徐道:“贫僧只劝施主,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此生空过,后悔难追。施主既已入轮回,更该珍惜眼前人。”
这话轻轻一点,立时在她心底惊起轩然大波,她蓦然睁大眼睛,全然没想到世上竟有人会知晓她重生之事。
她还想和方丈再说几句,那方丈却一跃而起,连岳甯都看不清他的身影,这份功力,恐怕岳甯两世加起来都无法抵达,她以为自己已是天下第一人,却没想到白马寺里竟有如此神威人物,果然是天外有天。她在身后急忙喊道:“岳甯是否能知大师名号?”
然林中再无回音。
回去时萧珩还乖乖等在原地,满脸担忧,他本想追岳甯而去,岳甯却叫他原地侯着,他便不敢轻举妄动。见她脸色不太好,小心问道:“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岳甯只摇头,什么也不说。他神色一黯,片刻后牵起岳甯的手道:“走吧,我们回教。”
青石路上有一棵树系满红布,飘飘荡荡,每一条都写着香客虔诚许下的愿望。
岳甯想起方才萧珩跪在佛前,她问:“你在大雄宝殿许下什么愿望?是名扬天下,还是无人可敌?”
岳甯只是随口一说,其实她心底最清楚,萧珩从不在乎她说的那些身外之物,前世今生亦是如此。
萧珩侧目而视,却摇头不肯说,反问道:“那阿甯许了什么?”
岳甯也学他摇头,“才不告诉你。”她目光轻轻在萧珩腕上停住。
她许的愿望,无非是愿亡者安息。
岳甯回去就派人去查白马寺的每一位僧人,她心头反反复复念着大师那句“珍惜眼前人”,有两天没去看蹇鸿舟,蹇鸿舟也没来找她。
晚上她躺在萧珩怀里睡不着,正闭目养神时,萧珩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皱着眉头,嘴上在喊她的名字,搂住她腰的手突然很紧很紧,片刻后才松动。
他会不会梦到以前的事?
岳甯至半夜方沉入梦里,第二天醒来时就去殿中,她在书案前看了半个时辰,招来沉碧道:“去看看蹇鸿舟在作甚?”
沉碧应声离去,再回来时道:“晋林长老说蹇公子前两日告假,他便没看过他。”
岳甯提笔的手一顿,纸上立刻多一团浓墨,她扯去废纸,写两笔就写不下去,再拿起案前的书,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
她摩挲着红绳迟迟不决,大师的话萦绕耳畔,她又坐了半个时辰,叹息一声后终于放下书,罢了,去看看也无妨。
她去到时四下无人,只有被褥拱成一团,可看出一个人形,整个身子都埋进去。岳甯轻咳一声,敲敲木门,被子里的人毫无动静。
岳甯无奈道:“你在闹什么脾气?还不快起来。”
沉碧劝道:“蹇公子,堂主过来看你,你应该开心才是,快别耍性子了。”
左右不见动静,岳甯过去扯开被褥,便见蹇鸿舟闭着眼,面有红潮,她一惊,手覆上他额头,果然一股滚烫热意立时从掌心度来。
沉碧瞧一眼便匆匆而去,“蹇公子可能染了风寒,沉碧这就找大夫去。”
岳甯握着他的手坐下,那双手也烫得惊人,她起了怒意,怪他不知好歹非要等在兰汀院前,不外乎就是装可怜让她回心转意,可他这样脆弱的躺在床上,连身旁有人都不晓得时,她又有几分怜惜。
闭目的人此时睫毛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目光朦胧,怔了一会才看见朝思暮想的人正握着自己的手,他心里一苦,觉得不真实,哑声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你说呢。”岳甯没好气的屈指在他额前一弹,蹇鸿舟登时吃痛,伸手去揉额头,岳甯看他实在可爱,笑道:“现在清醒了。”
她笑盈盈注视自己,蹇鸿舟缠在心口的埋怨苦闷忽而消散,不过他面上却冷下脸,从岳甯手里挣脱道:“堂主正值新婚,怎么有空见我?不该伴在萧公子身侧吗?”
岳甯看出他就是喜欢口是心非,佯道:“你不想我见你?好,我这就……”岳甯话还没说完,床上的人立时撑起身子坐起来,死死的将她拥入怀中,滚烫的身躯与她相贴,他的胸膛大力起伏,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觉得他语气很委屈,“岳甯,你就不能哄我一句,你赶我走,这么久才来看我,可我只要说一句重话你就要走……”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咳起来,岳甯伸手拍着他的背
,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时便从他怀中退出去。
来的大夫张全策是江湖名医,年轻时就医术了得,尤擅解毒术,到了晚年医术愈精湛,后入奉月教便常驻教中,沉碧来找他时就萌生奇意,还以为是岳堂主出事,进来才见并不是岳堂主要就诊,而是另一个陌生男子。
岳甯成婚之日他也去了,新郎官却不是眼前这位,因而他心里猜测繁多,不敢表露出来,低头把脉时心有惧意,再看蹇鸿舟面色几眼忙道:“回禀堂主,病人身体无碍,只是风寒入体,有些发热,抓几服药在床上歇息几日便可。”
岳甯颔首,手搭在他肩头,那只手微微用力,张全策立时觉得肩上奇重无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他惧意更甚,果然听见堂主道:“张全策,今天的事你最好不要说出去,若你说出去,我就不想看见你了。”
张全策一惊,立时屈膝跪下以表忠心,他哪敢生出异心,毕竟以后掌权的是岳堂主,而不是那位可怜的新郎。待岳甯满意方才退下,沉碧也退出去抓药,屋内又剩下他们两人。
岳甯刚起身,蹇鸿舟心一慌,急声道:“你要去哪?”
“口渴了。”见她真只是倒了一杯茶,并无离开之意,蹇鸿舟放下心来,道:“我也渴了。”
岳甯轻瞥他一眼,又倒一杯茶递到他跟前,蹇鸿舟不接,轻声道:“你喂我。”
岳甯奇道:“方才不是还有力气抱我,现在手就使不上劲,你是泥人做的么?”说罢还是递到他嘴边,蹇鸿舟却又轻轻抬眼,星目盛了别样的意味,得寸进尺道:“岳甯,我要你喂我。”
岳甯眉毛一挑,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前世她出入风月场时,不知有多少男子摆出这副神情求她留下,她轻笑几声,啜一口杯中的茶,掐住他的下巴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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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蹇鸿舟半阖着眼,目中似溢满星辉光华流转, 她的吻浅尝即止, 一触就走,他搂着坐在他身前的女子, 她抬起头, 正目光盈盈注视着他,窗外有一只鸟儿飞过, 踩在院子的墙上,叽叽喳喳不知叫着什么, 两人沉默着用目光交缠,蹇鸿舟忽而支起身子贴上她双唇,他手拢着她散开的青丝,柔顺的青丝细腻的缠绕指间。
岳甯正浸在情海当中, 她垂落的手忽然在被子上摸到什么, 她睁眼看去,是萧珩替她系上的红绳, 那根绳子孤零零躺在床边, 似乎在提醒着她, 她心中一怔,立时想起那张脸来, 蹇鸿舟见她忽然分神, 不满她被别的东西牵住心神, 抢过红绳随手扔在地上。
她盯着地上那抹红意, 脑子逐渐清明, 便连耳垂上的酥痒之意都索然无味,她推开蹇鸿舟就拿起衣衫,她不应该在这里,黄昏风起了,萧珩在兰汀院等她回来。
蹇鸿舟从背后拥住岳甯,他迷迷蒙蒙道:“怎么了?”
岳甯拿下腰间的手,从他怀里挣脱,捡起地上那根绳子,蹇鸿舟朦胧退散,他不满道:“这是萧珩送给你的对不对?”
岳甯没理他,低声道:“我先回去,一会沉碧会过来。”
她没待一会就走,心里准是念着萧珩,蹇鸿舟气得翻身下床,挡在门前道:“难道你碰过萧珩,就不愿意碰我了吗?既然当初你承认喜欢我,就该知道迟早有今天,到了现在又何必要畏缩。”
岳甯只沉默看着他,却也没走,蹇鸿舟捧起她的脸,目里星光微微黯淡,他的语气近似哀求道:“岳甯,我不求你心里只有我一人,我只是怕你碰过萧珩,食髓知味了,就再也不要我了。”
他把她拦腰抱起放在床上,岳甯在他怀中想把他推开,心里不断念着萧珩的名字,不断想着萧珩的脸,可她越念越想,近在眼前的蹇鸿舟便愈加清晰,他眼里的浓情让她挪不开眼,还有方才耳鬓厮磨的快乐,都像跗骨之蛆缠绕着她,她怎么也摆脱不得。
那个镌刻在心底的名字越来越淡,直至镌上新人的痕迹,她一如前世,又一次在情海当中迷失。萧珩会怎么想,他的伤心,难过,痛苦在此刻都不重要了,唯有眼前的一响贪欢占据脑海,手上的红绳便重新悄无声息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