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久珩嗯了一声,浅笑着看她:“确是如此, 不过你也不是她们。
我琢磨着你这随遇而安的性子, 倒是惯会在逆境里寻得生机,怎会遇了小小的不顺便要自绝。
况且那些女子不是不愿嫁人,只是心有所属, 又怎能嫁与他人。至于你嘛,那个姓宋的进士我瞧你也没多上心。”
说着,他狡黠一笑,低了身离的她近了些,悄语道:“我反倒觉得,你喜欢我更多一些。”
钟瑜内里的心思被他猜到个七八分,垂着眼睛不敢看他。
付久珩便知她这已然算是松口了,于是亲自扶着她靠着坐起来,复又执起粥碗,递至了她的唇畔。
这一回,她张了口,将那一小勺含了进去。
那因着虚弱而呈了淡粉色的唇瓣一张一合,因着咀嚼的动作微微的动着,付久珩直看得心火直起,复又执了一勺递了过去。
钟瑜伸手接过了勺子,放回了粥里,又将那粥碗接了过来,或许是太饿了,她也顾不上有个人在这盯着她瞧,便将内里的粥一口接一口的食了进去。
“慢点,你许久未进食,小心食的过快,待会腹内难受。”
钟瑜慢条斯理的吃了半碗进去,觉得饱了,将碗放回床边小桌,又漱了口,用帕子拭了唇,这会儿胃里被粥捂得暖洋洋的,四肢也缓缓有了些力气。
“多谢世子。”
付久珩取过碗,端着行了出去。
钟瑜靠着坐了会儿,便觉得睡意来袭,正想解了衣裳睡了,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她刚脱了外衫,一急之下扯过被子把自己包着,才往门边瞧去。
付久珩进了房间,不一会儿便有随行的人送了热水进来,他仿佛没看着钟瑜,就着热水洗漱了,就脱起外衫来。
钟瑜一慌,结巴的道:“世子,你、你要做什么啊……”
付久珩神色自如,将外衫脱了,便朝床榻走来,钟瑜于是紧抓着被角,迅速的缩在一角,防备的看着他。
付久珩觉得有些好笑,看她那紧紧抓着的模样,好似他真的做什么,那被子能拦的住他一样。
他往床边一坐,笑眼看着她道:“这农户家里房间不够,侍卫们都是四五人挤了一屋的,你总不好自己独自霸占一整间房吧。”
“可、可同行也没有女子能和我同住啊……”
付久珩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钟瑜便一点点的明白了过来,瞬时脸一红,道:“这怎么能行,你我尚未成婚……”
“一共就这么几间房,难不成你要我去和侍卫们挤在一处?还是说你要和他们挤在一处?”
一路过来侍卫们已然将她视为了世子的妻妾,如今若让世子和下人同住,自己独占一房,倒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钟瑜抠着被角,脸上还红扑扑的,犹豫着不答话。
“宜州时献身的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如今不过事急从权,倒是脸皮薄的很。”
这怎么能一样,当初在宜州她一心想着离京回乡,永不嫁人,若跟了他一回能得他放手,倒也无妨。
可现下里他纠缠不放,若她与他再生出些别的,要离开他更是难上加难了。
付久珩并没等她的同意,抬手去掀被子,钟瑜一个激灵便从床上滚了下去,仅着着内衫,立在屋里道:“那我睡地上吧。”
付久珩瞥了她一眼,掀被躺了进去。
“随你。”
钟瑜去边上的柜子里寻了圈,果然见着还有几床被子,在地上垫了一床,便躺了上去,身上又盖了一床。
乡下的夜里凉,地上尤其寒气重。被窝里冰冷一片,钟瑜受不住,半夜起来又取了一床被子盖上,仍是冷得缩成了一团,似乎到了午夜才勉强有了些睡意。
迷迷糊糊似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本就睡的不踏实的她虽未睁眼,却也瞬时便清醒了。
他将她抱上了床榻,塞进温暖的被窝里,随后躺在了她身后,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那温热的身躯贴在她背后,仿若是一个暖炉,将夜里的寒凉尽数驱散了。
钟瑜微微动了一下,那圈在腰间的手臂却紧了下,耳边一阵温暖的气息拂过,那人低沉着声音道:“睡吧。”
第二日。
钟瑜朦胧间觉着周身都暖烘烘的,不由想翻个身继续睡,谁知刚才一动,便又被一股力量带着,回到了那个暖暖的怀抱中。
意识缓缓回归,钟瑜睡意消散,迷蒙着睁眼,面前是那人如画般秀美精致的五官。
付久珩当真是好相貌,便是看了他十次百次,她依然忍不住为之赞叹。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向前蹭着凑近她,一双眼半睁半合,带着些许的慵懒缠绵,流连在她的面上,含糊着道:“再睡会。”
这般美人初醒的勾人模样,钟瑜哪还睡的着,眨着眼欣赏了会儿,便从被子里钻了出去。
娇小的身子越过他的上方,付久珩长臂一揽,便将人又搂回至身上,钟瑜一时羞恼,便不管不顾的挣扎了起来。
柔软的身子像一条被抛上案的鱼,在他的身上扭着蹭着,晨起的身子本就敏感,他一手将她死死的按住,低沉着声音威胁道:“你再不老实,待会可不要怪我。”
钟瑜这会儿也感受到了他身子的变化,瞬时便僵硬着一动不动了,好一阵,他才松开了手,起身去穿外衫。
洗漱后一行人在农户里简单用了早膳,便起身上了马,继续朝南奔去。
行到午时,车队停下来休整,付久珩下了马车亲自取了干粮和清水,上来递给了钟瑜。
绝食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这时钟瑜便接了过来,饮了几口水,可瞧着干粮却有些食不下咽了。
再看向来娇贵的世子,倒是面无表情的一口一口的食着。
他侧头看着她手中的干粮,道:“车队所行此路乃是捷径,能省上两天的时日。只是到明天晚上,只怕我们都未必能再寻着城镇,这干粮虽是无味,可你若不食,这两日赶路怕是难以支撑。”
钟瑜也不是娇气的,只是倒是真的不饿,对这干粮也没什么食欲,便道:“嗯,我先收着,一会儿饿了便食。”
付久珩还没来的及说什么,忽的顿了动作,微侧了耳听着什么,随后满面肃然的掀开车帘出了马车。
钟瑜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不过很快付久珩又回来了,他一张面容绷得极紧,钟瑜瞧着那凛冽的气势,似乎是很严重的事,于是也不曾开口去添什么乱。
明明队伍才刚刚停下休整,时间只过了不过一小会儿,便又急急的上了路,而且行进的速度显然较之之前提高了许多。
钟瑜也带了些许的紧张,他们这模样,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危险一般。
她不由得想到前几日无澜与她所说,他说世子此行实是冲动,乃是冒险,希望她好言相劝,暂且回京再叙。可是并不是她不肯劝说,而是世子一心要将她带回自己的地盘,她说什么都是无用。
如今瞧着这阵势,再想到平川的时候她与他初相见时,他一脸脆弱苍白的模样,钟瑜心下隐隐的不安着。
“世子!”
忽听外面一阵骚动,无澜的马匹并驾齐驱到马车侧边,付久珩抬手掀了窗帘,便见无澜一脸凝重的道:“世子可发觉内力有何不妥?”
付久珩闻言,微提了气,却只觉得丹田空空。
“方才世子与我皆听闻到了似有似无的马匹之声,于是刚才我本想施展轻功到高处眺望巡查,却发现……内里虚无,十余年的功力仿若烟消云散了。而后我便立即问询了同行的几位侍卫,似乎众人皆是如此。
世子,只怕这马蹄声和这内力的消散均是冲着您来的,还请世子与夫人先行一步,无影会带着半队人马断后。”
付久珩点头,无澜便一个纵身从马匹上跃到了马车前方,扬起马鞭,啪的一声,良驹应声叫了一声,飞速的朝前奔跑着。
马车行的飞快,钟瑜在内里被颠得险些从小榻上掉了下来,付久珩于是伸手将她滑下的身子捞了回去。
钟瑜全身紧张,似乎只过了一瞬,又似乎过了许久,那本来隐约可闻的马蹄声,便是连毫无功夫的钟瑜也能听闻到一二了。
无澜朝着马车内里喊道:“世子,他们追上来了,瞧样子人数众多,我与其他人留下,请世子以江山社稷为重,弃车上马!”
情况紧张,无澜语毕并未给付久珩留下应答的时间,便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几人护卫着马车离去,直到不见了踪影。
第92章 付久珩,为你们付氏还债……
付久珩全身紧绷, 却仍是柔着目光看向了钟瑜,伸手在她发间一抚,轻道:“怕吗?”
钟瑜当然怕, 她并不想死, 至少不是死在现下。
付久珩轻轻的将她拥入了怀里,又很快的松开了,似是做了什么决定, 长腿一迈从车中行出, 一勒马缰停下了马车。
钟瑜愣愣的看着他的动作, 没明白过来,他们不是要尽快逃亡吗,怎么反倒停了下来?
付久珩回身将她从马车内接了出来, 抱至地面,拉着她在野外行出了有些距离, 四处寻觅着,最后带她躲进了一处由天然的大石堆砌而成的小丘底下。
他的眼中满是留恋, 声音却是坚决:“你本不在此次出行的名单之中,无论这追击之人从何而来,想来都是不知晓你的存在的,自然也不会知晓一行人中跑了一个你。
在这里等着,直到他们彻底走了,你便出来继续朝南走,不要停下, 天黑之前应是能到达最近的村庄。用你身上的首饰换些盘缠, 往青州去,将今日之事告知我父王。”
钟瑜一阵怔忡,凝视着他道:“那你呢?”
付久珩避而不答:“他们要找的人是我, 本就与你无关。钟瑜,我要你信我会护你周全。”
说完,他便狠了狠心,头也不回的往原路走了回去。
疾步行回了那马车处,他解下了一匹骏马,翻身刚上了马背,便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
三个蒙面黑衣人出现在了他身后。为首的一人手执宝剑,另两人一人背着弓箭,一人执着长刀。
为首的人见着他,微微挑眉,似有些意外。
“我以为,世子该是弃车上马狂奔而去,要费一翻力气追赶的。却没想到,世子竟只走了这少许远,怎么,这马车中是有什么稀世珍宝,舍不得丢弃吗?”
粗声粗气的声音,极为暗哑,这人一边调笑着,一边带着身后两人下马,手中执着兵刃,朝着付久珩逼近。
付久珩清冷着一张俊容,目光阴沉着注视着几人,问道:“无澜呢?”
为首的黑衣人笑了下,道:“无澜大人果然是江湖中属一属二的高手,便是中了这软功散也不是好对付的,明明没了内力,还是折了我手下十几人,最终才将他打入崖底。
付久珩,你束手就擒吧,我便看在你付氏于朝纲社稷总算有些功劳的份上,不会折辱于你,给你个全尸。”
付久珩闭了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冷漠,斜挑着一边的唇角,一手摸向腰上的宝剑,邪邪的道:“哦?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钟瑜在那石丘后躲了一阵,心中一片乱麻,眼前一会儿飘过世子那满眼恋慕不舍的绝世容颜,一会儿又飘过自己向往的田园生活,挣扎得手心全都是汗。
付久珩没有扔下她上马逃走,将无澜为他赢下的这几分宝贵的时间用在了安顿她的上面,她又怎能做到从此忘了这一切,毫无愧疚感的自在的过想要的生活呢?
满心的担忧与恐惧令她坐立难安,她扪心自问,对付久珩的深情并非一点未曾动心,如今一想他到丧命于此,便满心如被撕扯般,痛苦得难以呼吸。
何况冷静想想,若是世子出了事,对于一向溺爱他的南安王来说,只怕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自己这个令世子惦记了许久的女子,给他心爱的宝贝儿子陪葬吧,怎么可能任由她自在的嫁给他人。
最终还是长叹了一声,一咬牙,她躬着腰,轻手轻脚的往来时的路过去了。
马车边已然没有人了,不远处林子里躺着一具尸首,钟瑜心中怕极,等了会儿不见有什么人来,便缓慢的行了过去,低身瞧了下,这是一个执着长刀的黑衣人,胸口有剑伤,已然死去了。
她四处寻望了一圈,似乎不远处有轻微的声响,借着树林的庇护,她蹑手蹑脚的往着声源的方向去了。
树林并不算茂密,好在春日里时不时便会有风吹过,带得林间的叶子沙沙作响,钟瑜万分小心着,走出没多远,便又在地上见着一具黑衣人的尸体。
这人身后背着弓箭,因着是趴着,钟瑜看不清他身前的伤口,不过瞧着模样许也是中剑而亡。
钟瑜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再向前行进,她本是想来看看再作打算,可她毕竟无半点武艺在身,若是冒然出现,只会是世子的累赘。
正举棋不定,忽的林间窜出了两道人影,两人动作极快,踏着树枝在林间缠斗,不肖片刻,其中一个明显处于下风,被击得连连后退,最终被一剑刺中,不得不从树枝上翻身而下。
那人一手以剑支地,勉强撑着不曾倒下,另一手捂着右肩处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流了出来,晕湿了一片前襟。
钟瑜以手捂唇,身上仿佛被人抽走了力气般,满是彷徨与惊愕。
这人正是付久珩。
另一个黑衣人此时也从树上落了地,此时他已然成竹在胸,一手握着宝剑,徐徐的向他走近。
付久珩明明已然负伤,又失了内力,却依旧满面的不在意,沾了血滴的玉面缓缓扯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整个人显出一种邪魅的俊美来。
“梁三公子。”
黑衣人身形一顿,随后一声轻笑,一手将面上的黑巾豪迈的撕了,看向面前已然尽在掌控的付久珩,道:“世子如何猜到是我?”
“不难。我此行本是秘密出行,京中人本不该知晓我已然动身回往青州,知晓此事的人本来极少。
何况一路上外来的吃食无澜与我皆是小心,绝不会出差错的。那么这软功散,便只能是从我们带来的食物中来的了。
我付氏一族向来谨慎,出行皆是由信任的肖家打点,按说本来也不会有问题,然而这次出行有些不同,宛旭在西境尚未归来,这一路的打点许便落到了太尉门下的梁大人身上。
太尉大人与梁大人均不可能出卖我,我能想到的人也只有你了。你是梁大人最得力的儿子,从他那知道我们的行车路线,在干粮中动手脚,对你来说都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