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徐肇平静的眼神看过去,几个月的书信往来已经足够他了解方子文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知世事、任性天真的大家少爷,想到就做,绝不含糊。徐肇没少被临时拉去参加某种聚会。
方子文讪讪一笑,许是徐肇谴责的目光太过强烈,他仅存不多的良心终于有那么一丝丝发痛。
“诗会明天才开始,放心、放心。”
得益于他这句话,方子文才能吃上热腾腾的晚饭,否则徐肇一点也不介意狠心的让人流落街头。
“嫂子,你说徐兄是不是很狗。”方子文用从徐肇那里听来词形容对方。
边语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桌,闻言,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虽然她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就是莫名觉得很贴切,用来形容徐肇的话。
徐肇:……你们两是忘了我还在这吗?
话虽然这么说,徐肇的眼底却是埋着深深的笑意,一个是后半辈子要一起过的媳妇,另一个是难得的好友,嘴上损两句另外说,真要做点什么却是不会的。
方子文也是明白这一点,才在徐肇面前如此放肆,也是两人性格和得来,换了旁人,方子文还真不屑于搭理,世家出来的子弟,平时再怎么样随意,骨子里都是高傲的,只有他们真心认可的人,才会放下身段相交,否则,屁都不是。
第31章 然后,得意完的方子文,……
然后, 得意完的方子文,得到了一份西北风套餐,以天为盖、地为庐的那种。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赶出客房的方子文:“…………”
“徐兄, 徐兄, 我错了!让我进去……”方子文抱着棉被,趿着一双木鞋,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外呼喊,然而屋内的徐肇一脸冷漠,生不起半点同情,甚至还有点想笑。
该,让你带坏我媳妇, 不知道家养的兔子不能听外人的说教吗?徐肇幽幽想到。
一旁补着衣服的边语看着两人幼稚的行为,一脸欲言又止。
讲真,隔壁李大娘家的孙子小虎都不玩这种你来我往的置气行为了。
徐肇:……给你一次重组语言的机会。
被恐吓的边语:qaq我错了
保持住一家之主威严的徐肇满意的露出一个笑, 大发慈悲的把在门外凄凉吟诗的方子文拎进客房。
夜晚的风徐徐吹进不大的小院, 逐渐低下去的笑闹声让整个夜空的星子也跟着安静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 徐肇就被方子文拉起来洗漱。
“仪表很重要, 一个读书人, 务必要让自己每时每刻看起来都充满了君子之风,所以, 香料熏衣要有, 折扇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天冷?天冷也要扇, 我扇的不是风,是君子端方的姿态!。”方子文掷地有声。
徐肇:“………”
然后……然后徐肇信了, 每个圈子都有自己规矩,这种规矩,甚至不是明面上有文字表明的那种, 而是相处久了,自成一体的氛围。
徐肇明白,要融进一个新环境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遵守默认的规矩,才能成为‘自己人’。当然,如果你的才学高到能够折服所有人,那就是另外一种说法了。
徐肇……徐肇默默合上自己的书,他一点也不介意守规矩。
临出门时,徐肇对边语说:“回来给你带东阁的蜜枣。”近几个月都在和苦药做斗争,甜甜的糕点便成了边语的最爱,其中以东阁的蜜枣尤甚。
徐肇总能精准记住边语的喜好,小姑娘笑弯了眼,偷偷抱了一下徐肇。
“早点回来呀,……夫君。”边语小声撒娇。
“……好。”徐肇冷硬的眉眼稍稍柔和,自从边语在话本子上学了这个新的称呼,不自觉撒娇的时候就爱这样喊徐肇,让他的心肝都跟着颤动。
嗯,家养的兔子,他的。
方子文酸倒了牙,明明吃了早饭,但是他觉得自己无形中被强行塞了什么东西,肚子撑得很。
马车在青石板铺成的官道上缓缓前行,湘桥诗会虽说带了一个桥字,却是在一个江城郊外的一个园子里。
传闻前朝太守的夫人来自一个叫湘桥的地方,为了一解太守夫人的思乡之情,太守特地建了这座园子,园子里的所有建筑,都是照着太守夫人家乡的样子建造而成的,当时太守耗资不知几许,所有人都说没有必要,可他还是坚持,只为博得自家夫人展颜。
“这太守和他夫人当真伉俪情深。”边柔端坐在椅子上,声音略带几分向往之情,却又拿捏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她今日穿着一身王府绣娘特制的衣裙,略施粉黛的脸上是淡淡的笑,和江城众多夫人交谈间也不见怯场,端得是大家闺秀的姿态。
王府的管家暗暗点头,心想郡主虽然在乡间长大,仪态方面却不输给京中的小姐们,这小小边家也算尽心养育她们郡主,回去倒是可以多说点好话。
管家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边柔和边夫人之间的感情极深,而今边柔就要回京,王爷王妃正是念着女儿的时候,边柔想必会十分受宠,他也乐意卖好。
即使边柔滢不着急赶去京城,而非要在江城参加这劳什子诗会,管家也用他那满是褶子的脸,笑着应好。
“不急,不急,郡主想游玩一番,老奴这就让人安排。”管家说。
“倒也不必耽搁多少时间,我就是去坐坐。”边柔说道,只有她自己知道,非要留在江城的原因是什么。
不见那个人一面,她始终不能甘心。
“阿嚏——”沈闻弢用袖子遮住自己,面色紧绷,他实在没有想到,会在人前做出这种失礼的举动。
方子文唰的一声展开折扇,仿佛感受不到转凉的天气似的,摇着扇子嘲笑沈闻弢:“唉呀呀,叫你昨晚跟我一起去徐兄家蹭住,你偏不,现在可好,感染风寒了吧。”
沈闻弢脸色一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肇却先开口了,“这么说来,我昨晚是不应该让你进门,好叫你也一起体验这风寒的滋味,才不可惜。”说得好像他家是客栈一样,想到昨晚方子文和边语一唱一和腹诽他的场景,徐肇表示,这厮就是个祸害,以后一定能少来家里做客就少来,别把他乖巧的兔子给带坏了。
徐肇看方子文,犹如在看一个拐带孩子的拍花子,浑身上下都在透漏出一个信息——离我家远点。
沈闻弢脸不黑了,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子,也学着徐肇的样子,像模像样的退后两步,假装和方子文划清界限。
一时之间,遭到两位好友嫌弃的方子文:……我不是你们疼爱的心肝儿了吗?
徐肇:……这人谁?
沈闻弢:不认识。
徐肇:前方菊花开得颇有风姿,不如前往一观?
沈闻弢:徐兄说得极是。
方子文……方子文大怒,并以一己之力拉住要出走的徐肇二人,严肃控诉他们孤立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他的行为。
三人有说有笑地闹成一团,在外人看来,便是三人交情不错的证明。
李铭生笑眯眯的走过来打招呼的时候,徐肇还在跟沈闻弢一起损方子文。
“许久不见。”李铭生说道,远远从另一端看见徐肇的时候,他还颇为惊讶,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毕竟他对徐肇的印象就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有几分智慧但格局不够的农家子,谁能料到,不过区区几个月的功夫,对方就来了个大变样呢。
举止潇洒安详,气质豪爽清逸,对方显然已经初具文人的气质,当初身上那点凶煞之气,是再也看不出来的。
“你家娘子可好?”李铭生找了个方便搭话的话题开头,他实在好奇徐肇近期发生了什么,身上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然而在徐肇看来,就是有人莫名其妙又盯上了他家兔子。
徐肇:?上来就问人家夫人,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意识都没有的吗。
徐肇眯起眼眸,刚才被李铭生评价为消失了的凶煞之气又慢慢浮现出来。
李铭生:……?突然感到后背一凉。
李铭生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不着痕迹地向左边挪了一小步,直到避开徐肇的目光,才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徐肇:……很好。
不是徐肇敏感,而是少有人一上来就问候对方夫人的,上一个这样跟他打招呼的人是他家小姑娘的前未婚夫。徐肇忍不住看了沈闻弢一眼,虽然后来解开了,知道是个误会,他跟沈闻弢之间也还算谈得来,但终究和方子文不一样,恪守君子之道的沈闻弢,为了避嫌,几乎从来不会踏足他家,三人之间的活动,都是在酒楼进行的。
徐肇深深看了李铭生一眼,不会又来……
李铭生被这别有意义的目光看得浑身僵硬,忍不住出声:“当日东郊一别,许久未曾见到徐兄了。“李铭生还是很想念徐肇……的药材的。
后来虽然也有人断断续续采过石斛来药堂卖,但品相都不如徐肇给出的完好,而且都是新鲜的湿货,还需要他们药房自己炮制,或多或少麻烦了点。
东郊?徐肇捻了捻手指,恍然大悟般从记忆深处扒出那一段在徐家村的记忆,分明是不久前发生的事,可对他来说,却像是过了许久似的。
当然他也想起眼前人是谁,仁和堂的东家,当初给他的药钱比别家的多出了一成,也让他摆脱了最开始手里没钱的窘迫状态,想到这里,徐肇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实,拱手向李铭生行了一礼。
“原来是东家,许久不曾见面,倒一时认不出来,东家越发神俊了。”徐肇夸人的话张口就来,一旁被他损了好一会的方子文用见见鬼似的眼神看着他。
徐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徐兄。方子文唏嘘不已,并为自己掬了一把同情泪,误交损友啊误交损友。
徐肇:……您可闭嘴吧。
余光发现方子文的小动作,徐肇只遗憾自己刚才没能多说两句,愿君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简而言之,你咋不上天呢。省的现在在这拆他台。徐肇如此想到,但嘴上还是很诚实地为李铭生介绍两人。
“这两位是我的好友,沈博文,方朝宗。”
博文和朝宗分别是沈闻弢和方子文的字。
第32章 李铭生不动声色打量了两……
李铭生不动声色打量了两人一眼, 笑道:“二位有礼,在下李铭生,字子延, 桃花镇仁和堂的东家。”
沈闻弢与方子文二人也跟着行礼。
左右诗会还未开始, 四人就找了个凉亭坐下交谈。
言及此次诗会的时候,徐肇疑问出声:“东家怎地有兴致来江城参加诗会?”
桃花镇离江城可没有多近,李铭生又并非读书人,出现在诗会上,着实有些奇怪。
徐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面上看似在等着李铭生的回答,实则注意力都在凉亭四周。
凉亭隔水而建, 一道渐渐的小溪隔开了两岸,对面便是主人家休息的小筑,按理, 徐肇不该这般失礼的看着别人家的房间, 然而……
从徐肇这个方向看过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假山, 恰好能与小筑内的人对视上, 徐肇尴尬地移开眼,不为别的, 只因为, 屋子内, 赫然是一群正值妙龄的女郎。
徐肇:“…………”
他来参加的诗会没错吧,诗会不应该都是读书人吗, 怎么还有女郎,方子文这厮又坑他。
徐肇放在石桌的底下的脚忍不住踢了踢方子文,在对方华美的衣袍上留下一个沾满灰尘的印迹, 换来对方疑惑的回望。
方子文正挽着袖子施展茶艺,他泡茶的手艺可谓一绝,就连山长也赞不绝口,每每犯了什么打错,方子文就是用这来讨好长辈的,他正摆弄的起劲,措不及防地挨了徐肇一脚,茫然望去:
“徐兄,怎么了。”
徐肇向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自己看,然后方子文毫无防备之下,也对上了小筑内女郎充满调笑意味的眼神。
方子文:“……”
方子文面红耳赤的移开眼,手里端着的茶壶都不受控制一抖,茶水溢了满桌。
徐肇挑眉,毫不客气地低低笑出声。两人的小动作逃不开同桌另外两人的注意,沈闻弢和东家见状,好奇他俩打什么哑谜,也跟着转头望去,然后……遭受到了众多女郎的指点。
“哪家的公子,好俊。”齐家的小姐掩面,做羞涩状,只是那没被遮住的双眼却是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端凉亭内的徐肇四人。
齐家小姐这一开口,其余女郎也不装了,纷纷开口跟闺中好友小声说笑起来,眼神不住的往凉亭那边瞟。
左右她们是自家长辈带过来的,光明正大,无须畏惧那些世俗规矩,平日里这样的机会可不多,不管怎么样,都要看个够。
沈闻弢:“……”
李铭生:“……”
此刻,他们四个大男人,竟有一种被人扒光衣服调戏的感觉。
李铭生率先回过神来,展开折扇,扇了扇风,时尚的潮流还是不能落下的,不然出门时该被人叫土包子了。
“几位莫不是不知?萧王府的郡主对诗会颇感兴趣,江城太守为了向萧王府卖好,临时决定将诗会改成花会。”
没错,就是那种打着赏花名义实则是男女大型相亲现场的花会。
李铭生摇着扇子,说着在旁人看来颇为不敬的话。
徐肇很快反应过来东家话中的意思,这是在变相向他解释,为什么跟读书人搭不上边的李铭生会出现在这。
能跟萧王府搭上关系的机会可不多,郡主在江城暂时落脚的消息一传出去,周边县城的世家几乎都有了动作,徐肇他们来得比较早,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还没进场呢。
*
“郡主,往这边走,各家的夫人及小姐都在听月小筑里歇着呢。”一个侍从笑着指引。
边柔带着王府的管家,隐隐向屋内望去,所有对上她目光的人都下意识移开半寸,以示尊敬。
她深吸一口气,撰着帕子的手心隐隐深处细汗,但却不是紧张,而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