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欸,应该的。”高大的汉子笑眯眯,正想着开口走人,车厢却是传来撞击的动静,还夹杂着女人细小的呜咽声。
“唔唔……”救命。边语狼狈的躺在臭烘烘的马车上,努力发出声响,想让外面的人注意到她。
凶汉子脸色一变,黑沉着眼,用手肘顶了旁边的同伴一下,示意他处理好货物的状态。
车夫狐疑地看向对面的马车,以他过来人的经验,当然知道这两人不是普通百姓,手上肯定见过血,因此刚刚不想闹大事,毕竟小少爷还在车上。
但是现在……车夫和凶汉子对上,双方眼神交战,都明白彼此不是个善茬。
凶汉子只想快点走人,别耽搁了交易,车夫却担心对面会不会动手灭口,场面僵持不下。
对面马车上,好不容易制造出一点动静的边语很快被进来的同伙制住。
“小娘子,安静点,不然发生什么,就不是我能保证的。”同伙恶声恶气的说着,地上蹬亮反光的大刀证明他所说不虚。
雇主只说要人,可没说要死的还是活的。同伙眼中闪过凶光。
边语被扯着头发打了一拳,嘴角流着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却不敢发出声响。
她想夫君了。
同伙看了她一眼,没管,只要不发出声响引人注意,随便这娘们爱哭不哭。
许久不动的马车,终于是引起了徐肇三人的注意。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碰撞事件,没想到耽搁了这么久,徐肇示意方子文安静点,他出去看看情况。
一掀帘子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不动声色的避开凶汉子打量的目光,徐肇侧头问车夫。
“怎么回事?”一副惹了大事的紧张模样。
车夫低声向徐肇说明了情况。
“徐公子,这两人可能是走暗镖的。”
徐肇有些吃惊,暗镖可不是简单的护送一些货物,干的可是见不得人的违法买卖,比如……杀人。
徐肇心一沉,总算知道车夫为什么如此紧张,他们可能撞上对方走镖的现场了。
“这位……兄弟,”徐肇慢慢开口,一边在脑海里斟酌着说辞,一边控制自己的表情,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不知世事的公子哥的模样。
失策了,刚才应该让沈闻弢出来的,他这个体格,着实没有欺骗性啊。
第35章 果然大汉更警惕了,见徐……
果然大汉更警惕了, 见徐肇开口,身体暗暗发力,处于一种紧绷状态。
看着对方隆起的肌肉和健壮的上半身, 徐肇开口眉头微动, 说话时更加谨慎:“要是没有什么事,不如你先过去?”
徐肇说着,拍拍车夫的肩膀,让对方将车赶到一旁,给对面让出路来。虽然是对面的马车先撞人,无理在先,但现在形势显然有所不同, 他们不小心撞破了对方干暗活的事,难保对方不会为了保密而杀人灭口。
徐肇紧张的拭去手心渗出来的细汗,面上却还是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 仿若一个看不出端倪的老好人。
现在他只能赌, 都对方只有两人, 不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动手, 不然他们这一车的文弱书生, 哦,他例外, 真要打起来, 难保不会受伤。
停顿间, 另一个同伙也从车上下来了,徐肇瞥见他向地上的大汉打了个手势, 大概是暗语一类的。
然后大汉的神情明显的放松下来一点,对着徐肇他们扬扬手,哈哈大笑:“那就多谢了。兄弟, 我们先走。”显然对徐肇让路的表现很满意。
车夫用眼神示意徐肇,车厢里有人。
徐肇不动声色的压了回去,表示稍后再说,现下最主要的是先跟这两人错开,鬼知道他们有没有接手的人。
车夫点点头,表示明白,两辆马车在不大的官道上擦身而过,对面的车轮子被石头硌了一下,颠簸之间撞倒了徐肇他们的马车。
这次,对方的车上又传来女人的闷哼声,想来是没坐稳磕到了哪里。
大汉凶狠的回头,盯紧了徐肇,似乎只要徐肇一个动作,他就会暴起似的。
然而徐肇依旧是那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这让壮汉不由得放下心来。
嗤,软脚虾罢了。
想到雇主给的丰厚赏银,壮汉嘴角裂开一个略带凶煞之气的笑,他们这种在刀尖处行走的人,图的不就是常人一辈子赚不到的钱财么。
心情一好,手上的鞭子也就不客气的扬了起来,狠狠破开空气,发出响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蜷缩在马车内的边语听到这声音,手脚发凉,面失血色,尽量把自己缩的更紧一些。
牙齿紧紧咬着下唇,马车哒哒行走的声音让她明白,自己失去了求救的机会。而就刚才身上挨的那一拳来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乖乖带着不要动。
但是,边语用力眨了下湿润的眼睛,往常漂亮的杏眼因为哭多了红肿起来。小姑娘往日里被徐肇渐渐宠得娇气,但那次不小心把孩子摔没的事,终究让她有了一点成长。
尽管双手双脚都被绑着,边语还是使劲蹬了蹬腿,让脚上的鞋子脱下来,这并不容易,但好在徐肇给她买这双鞋的时候估错了大小,鞋比小姑娘脚略大一些,因此努努力,鞋子依旧如边语的意,从脚踝处脱下,只剩下前脚掌还勾着鞋。
接下俩,边语努力从马车的角落尽量挪到窗边,期间动作很小,她怕发出声音被外面的人察觉,但又不能慢,要是等马车开始跑起来,凶汉子的同伙就会进来看守她了。
小姑娘急得满头是汗。
就在她的脚快碰到窗边上的帘子的时候,她听见车外大汉的声音。
“巴子,你进去看着那小娘子,别让人出事。”这可是大肉票。凶汉子摸着脸上的刀疤笑了。
“好的,大哥。”
说着就要掀开门帘。”
边语一瞬间僵硬了身体,紧张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她急急忙忙要把脚缩回来,可脚上穿的袜子竟被窗棂上的木刺钩住了,一时半会竟然收不回脚。
完了,小姑娘红肿的眼中又分泌出眼泪,几乎要哽咽出声。她阻止不了同伙进来,而就她在这个姿势,对方肯定会发现她的意图。
呜,夫君,救我。
“前面的兄弟,请等一下。”徐肇的声音响起。
大汉紧握着马鞭回头,同伙掀开帘子的动作停下,两人同时扭头看向徐肇。
大汉和同伙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软脚书生有什么事。
想了想,大汉开口反问:“什么事?”
徐肇笑道:“没什么,就是在地上看到了一个包裹,想问问是不是你们掉的。”
大汉不耐烦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没有这样的包裹。”
“这样啊。”徐肇笑得更灿烂了,“那叨扰了。”
大汉斜瞥了徐肇一眼,似乎再看他有没有耍什么小心思。
徐肇巍然不动任他打量,半饷,对方终于收回目光,不再跟徐肇废话,鞭子一甩,马儿吃痛,飞快向前跑去,很快没了踪影。
徐肇拿着从方子文身上扒下来的外衣伪装而成的包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方才在车上,他越想越觉得置身事外不太好,当然,要他冒着一车人的生命危险上去救人,他也是做不到的,只能尽量将那两人的容貌记住,好在他以前学过一点素描,将人描下来应该不成问题,回去后马上报官,希望那个被绑的人撑住吧。
徐肇转身想回马车上,突然,眼角瞥见一点光芒,他定睛看去,在刚刚那辆车停过的地方,赫然放着一只绣花鞋,斜面上圆润的珍珠在太阳底下细细闪着光。
徐肇屏住呼吸,不知怎么的,心下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走远的马车内,巴子看着激动的发出唔唔声音的边语,忍不住踢了对方一脚,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
“怎么了?”驾车的大汉问道。
“没事,”巴子回道,“这娘们不知道发什么疯,要让她安静一会儿吗,大哥。”言下之意,需不需要用迷药。
大汉满脸的横肉颤动,“不用,左右现在没人,让她尽管闹,反正跑不了。”
“大哥说的是。”巴子盲目崇拜凶汉子,虚虚看了边语一眼,确认绳子绑实了,也就不管人怎么折腾了,径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而被他们忽略的边语,嘴里塞着大块的破布,眼角湿润,双目失神。
是夫君,刚才车外说话的人,是夫君。
她多想发出一点声音 ,让夫君注意到她,让而却只能瞪大干涩的双眼,充满绝望的听着马车快速行走远去的声音。
小姑娘从喉咙里溢出几声破碎的哭声,断断续续,让人不忍去听。
第36章 许是徐肇在外面站了许久……
许是徐肇在外面站了许久, 久到方子文忍不住探头出来问道,“徐兄,好了吗?”
刚才徐肇一言不发就要上手扒他的外衣, 把方子文吓了一大跳, 还是车夫解释一番后才恍然大悟,然后就和沈闻弢一起坐立不安,又不敢出声打扰徐肇,一直憋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徐肇被方子文的声音拉回现实,他从刚才起一直在琢磨那只从对面马车上遗落下的绣花鞋,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 他总觉得手里的这只鞋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然而半天没想起来,脑子里一直悬着一个点, 但就是抓不住。
索性放弃好了。徐肇想, 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随后低声回应了方子文一句, “没事了。”方才重新登上马车。
刚上去不久, 就迎来车内两人不赞成的目光。
“碰上事了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怎么,径把我俩当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成。”方子文最先开口, 一张嘴叭叭叭说个不停, 愣是把徐肇给说懵了。
无奈的目光只好转向冷静点的沈闻弢, 熟料向来自持的沈公子这次也不站徐肇了,虽然没有明说, 但是不赞成的眼神还是一直往徐肇身上瞟。
徐肇:“……”
方子文还在那里说着:“就算沈兄能担得上‘娇弱’这个词,我怎么也不能算上吧。”得意说完,还握了握手, 试图让徐肇想起他的武力。
徐肇:“……”方小少爷有没有武力他不清楚,但没有脑子一定是真的。徐肇上扬的眉都透漏出一股憋不住的笑意,方子文真的深诣作死一道,本来两方联手准备质问他,没想到方小少爷三言两语就把沈闻弢的火力给吸引走了。
“呵……”娇弱的沈公子第一次绷不住脸上的神色,直把方子文暴捶了一顿,才让小少爷明白,谁才是身骄肉贵的那一个。
方子文:QAQ武力值微弱没人权吗?
然后关于徐肇隐瞒大汉的事件就这么不了了之,因为后来沈闻弢都忙着和方子文互怼,两人压根腾不出精力想起这件事。
就连徐肇在借用木雕师傅遗留在马车内的炭笔,画完了大汉和同伙两人的画像,嘱咐车夫回程的路上记得去衙门报备一声后,也不放在心上了。
按正常来说,这种事情,一般都会被他压在记忆最深处,直到很久以后碰到有关的消息才回恍然大悟般的想起,然后转眼就过。
如果……如果他没有碰到怀里细心包好的那只绣花鞋,如果他没有想起那只绣花鞋为何眼熟,甚至如果他没有发现鞋子顶上珍珠的那一道划痕,他都不会这般失态。
在巷子口下车,并带着笑意和方子文约好下此聚会的时辰后,徐肇好心情的从怀里掏出路上买好的东阁的蜜枣,回来完了,希望家里娇娇养着的小姑娘不要太生气才好,徐肇想,不然晚上可能就要一个人睡书房了,小姑娘最近脾性渐渐大了,都能赶他出卧房的门了。
虽然如此想着,但徐肇的面上没有一点不耐烦,反而满脸纵容之色,显然乐在其中。
“嗯?……这是什么?”看着随点心一起从怀里掉出来包裹,徐肇愣了半响,才想起来这是他在疑似匪徒的那两人的马车上掉下来的绣花鞋,当时他还觉得颇为熟悉,仿佛在哪见过似的,现在可不就想起来了么,和他给边语买的那双鞋子一模一样,就连上面装饰用的珠子的划痕都一样……当时徐肇可是煞费苦心,才从成衣铺子里找到了这双略带瑕疵的鞋,只为了回家少挨点边语的批。
“夫君,”边语欲言又止,拿着徐肇买给她的礼物丝毫没有开心的模样,漂亮的杏眸布满愁色。
彼时徐肇还没有认识到一个掌管家用的人省起银子来到底能有多节俭。
“怎么了,不开心?”徐肇嘴角噙着笑,放下手下的书,揉了一把小姑娘的头发。
“……这个月的家用又超了,你能别乱花钱吗?我真的不缺衣服鞋子。”边语憋了半饷,总算把这句话憋了出来,而后便是一股脑的数落徐肇不懂得持家,一边念叨一边气恼,最后干脆只给抱了徐肇一床棉被,将人赶出房门。
“……夫君以后要是还乱买东西,就往书房睡去吧。”语气凶得不得了。
当时抱着被子在露天院子里吃风的徐肇:“……”
后来徐肇再买东西时便谨慎了很多,常常要故意买错、或者买坏了一点的东西,才敢带回家。
“这都是别人挑剩下不要的,不贵。”
“那也不能随便买呀,家里不缺……”边语嘟囔着,然而还是欢天喜地的换上那双大了一点,饰面上的珍珠也带着划痕的绣花鞋。
嘴上硬说着不要,行动还是诚实的嘛。徐肇一手提着蜜枣,想起往日的趣事,还饶有兴趣的比划了一下单只的绣花鞋。
瞧,大小都跟小姑娘的那双一样……
大小一样……
一样……
徐肇伸在空中比划的手一瞬间僵硬,上扬的嘴角渐渐抿平,一股不好的感觉像重锤一般击在他的心头。
会这么巧……吗?
徐肇呼吸粗重起来,眼睛直勾勾往巷子深处看去,一顿后,大步向前走去,连方才珍惜地提在手上的糕点都不管了,绳子松开,甜美的蜜枣洒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很快又被行走的路人踢开,咕噜噜滚到阴暗不见天日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