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已经回去了。
他要说的那些话却像跳动的脉络埋入女人的心间。
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顾泽承不耐烦出来找人。男人踏着一贯强势的脚步过来,开口就是冷冷的嗓音。
“你又耍什么把戏?阮西棠。”
女人迎面吹着凉快的风,碎发飘逸,有点像阮西棠这个人。
她悠悠回身,侧目静静地凝望着顾泽承。那一眼,看得他心口漫起不寻常的滋味。
“看够了?走吧,不然我家老爷子又得说我欺负你了。”
顾泽承挑笑着,狭长的眼眸蓄着讽刺。
说着,男人根本不看她,往之前的地方走。与之并肩的是锐意旷野的男士香水气息,扬起压人的清风。
“顾泽承。”阮西棠攫取他的背影,声线不卑不亢地喊着。
那话里说不上什么不同。
却让顾泽承一下子顿住将将迈开的腿。
阮西棠盯着他沉黑的眸,再次开腔:“我可以解释当年你在场听到的事,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女人舌尖压着情绪,把心里真实的想法一一轻吐。“所以你要听吗?”
“什么时候?”顾泽承随口问道。
没有过心。
阮西棠挽唇,眉心涌动过一丝欣喜。
“就现在。”
顾泽承轻笑,“那算了,我忙着回家。”
他根本没打算听。
对阮西棠这个人,他就是拿她当对手。他欺负她,对付她。
更甚至想弄哭她。
他似乎就是看她不顺眼。
眼波流转间,他又莫名感受到侧脸边睫毛扑眨的存在感。
阮西棠抱着最后的试探问他:“顾泽承,我只说这一次,你真的不听吗?”
“有这个必要吗?”男人把玩手上的打火机,开了又关,漠然又疏离。“婚约终究是要凉的,你怎么样和我没半点关系。”
女人静默一瞬,喉咙滚过情绪,最后化为一声淡笑,“好啊,那就不听吧!”阮西棠敲敲肩膀,觉得有些疲惫。
就这么点动作,都有些散碎的风情。
“我有人来接,不麻烦你了。”
“那最好。”顾泽承余光都不动一下,头也不回地走开。
背影沉稳,气势嚣张。
他没看到自己转身的那刻,阮西棠因无力卸下的肩膀。
女人手撑着窗台,双眼朦胧,仿佛有流光溢过往的回忆。
有些时候,阮西棠都不得不感叹缘分的巧妙。
十六岁那年因为某个特殊的日子她难得回国。也是那次,在会所的楼梯间她口不择言的骂了乔云。
如果不是乔云,她或许可以不用承受丧母之痛。而如果乔云不那么实话实说,她也不会那么发火。
当时她说。
——有时候,我确实真的很恶毒地想过,如果没有你妈妈,我是不是就能和你爸爸再续前缘了。
——我想过,连我都唾弃我自己居然可以这么恶毒。可是,那次车祸真的不关我的事。西棠,对不起。
而那时候的自己怎么说的呢?
阮西棠想起来了,她骂了乔云。
骂她为什么死的不是你,骂她才是该死的那个。
蓦然,那双扣着窗台的手更用力。阮西棠急急把自己从记忆的漩涡中拉离,以免被彻底吞噬。
她轻吐气,呼吸间将杂念抛尽。
手机铃声恰好拯救了与自己搏斗的阮西棠。尤其是这通电话来自海外长途。
女人按下接通键,“外公?”
“是外公。西棠,在那里过的好?”沧桑却中气十足的嗓音经由电磁波的作用带着点低沉。
阮西棠咬了咬唇,随后挂起天真又灿烂的笑。“嗯,我过得很好。”
“上下班是阮家的司机来接送,在集团里设计师的工作我也很喜欢,爸他对我也很好。我前几天还完成了一场很漂亮的大秀。”
她像个小孩子掰着手指头数着,鞋尖点着地板,“顾家那边,那个未婚夫长得很帅,对我…也还不错。”
说道后面时,她语调拨快了几度。“那外公,你在家里好吗?”
唐老爷子精神抖擞地笑着:“不用担心外公,那边又没人欺负你啊?”
阮西棠抬头,藏进眼底的光有些许的模糊,她天真浪漫地说:“我是谁啊,我可是阮西棠,才不会让别人欺负呢?”
“那就好,那就好。”唐老爷子摸摸自己的头,却还是不放心:“那桩婚约如果不好,我们大不了就不要了。”
“我还是想试试,外公。”阮西棠挽唇,“这也是妈她想看到的。”
她想的,她就尽力去做。
唐老爷子闻言心疼地叹气,“好,那就去做吧,我们西棠也很招人喜欢的。”
“西棠,你要记得,你的身后不是只有阮家,还有唐家。你要记得你的名字。”
阮西棠拼命点头,合上双眼,许久才说:“嗯,我知道。”
“棠”即为“唐”。
“外公过段时间过去看看你好不好?”唐老爷子心里又酸又暖。
阮西棠提着脖颈,尽量压住鼻音:“真的吗?那我到时候去接你!”
“好。那外公先挂了。你也早点睡。那边已经是晚上了对吧。”
阮西棠:“嗯,我一会儿就睡。”
“拜拜。”
挂了电话后,阮西棠双手捂着手机久久不放,像捧着什么珍宝。
她喃喃自语道:
顾泽承,但愿你别让我对你太失望。
隔天,顾泽承把手链放在信封里,正准备去阮氏一趟。
刚巧,撞上邵齐珩过来。
于是,男人叫江宇拿两杯咖啡进来,自己则是捏着那信封袋,并不打算放下。
因为私事公事的缘故,邵齐珩没少过来顾氏的总裁办。这次,却让他抓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顾泽承,你什么情况?”
邵齐珩走近办公桌,把上面的相框转过来,上面赫然就是阮西棠的照片。
男人甩了甩手上的信封袋,没好气地说:“这叫认清对手。”
邵齐珩也笑了,揶揄他:“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吧?”
“你觉得可能,我顾泽承会喜欢阮西棠这样的?”男人拉了下领口,嫌弃得很。
邵齐珩也懒得管这些破事,想到今天来这儿的正事,话锋一转:“我婚礼还缺几个伴郎,你有没有兴趣?”
“行啊,都是兄弟,怎么着我也去捧个场。”顾泽承接得痛快。
他和邵齐珩这几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情分。虽然平时损点,但正经情况自然没话讲。
邵齐珩:“就等你这句话了?”说完,连咖啡都不喝,就准备走。
“对了,你拿着东西是要亲自送给阮大小姐的?”男人还不忘点他一句。
顾泽承眯眼,“我是要去算账,送手链是顺便。”
邵齐珩似信非信:“走了。”
等人走后。
顾泽承才往办公桌桌边走,执起那张相框,挑着邪气说,尽是不怀好意。
照片里的女人灰色西装外套披挂肩膀,配以黑色长裙,严肃帅气中有几分女人味。
头发扎着低马尾,是出席会议时候的庄严内敛。
顾泽承特意挑的这张。
这才像个对手。
男人玩味地点着相框,“好看是好看,看多了以后也就这样。”
想到那天的勾引,顾泽承眸色暗了一度。
彼时,阮氏的会议厅里刚刚否决了家具城的项目。
董事们有觉得惋惜的,也有不死心的,更有眸色透着各种意味地偷偷打量阮西棠的。
毕竟,这次对阮氏出手的就是顾泽承。明明两家是未来的亲家,还对自己的未婚妻出手。
难不成,这婚约真的要没了?
阮西棠对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心知肚明,却是笑得肆意洒脱。
本来她就是要阻挡阮朝景的家具城项目,刚好借顾泽承的东风使力而已。
她知道顾泽承要对付阮氏,肯定会专门找痛点下手,所以她才佯装不敌在之前的会议中以少数票输给阮朝景的提议。
果不其然,顾泽承就挑了这个项目动手。
女人摸着手腕,心里五味杂陈。
值得高兴的是,阮朝景被顺势击败。但是同样的,也说明顾泽承他不是说说而已。
他是真的厌恶她。
第10章 西棠
等到会议结束。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阮尚贤对着女儿贴心地问道:“要不要爸出面帮忙?”
去和顾家那边说一说顾泽承的事。
现在外面的人几乎都知道顾泽承公开针对阮西棠的做法。
很不好看。
更深层的是,阮尚贤为自己女儿难受。
“这是我和他的事。”阮西棠谈笑,光彩浮于眼眸中,仿佛真的没事。
“我以后要担负的远远不止这些,现在不过是小打小闹,我阮西棠没理由应付不过来。”
她把文件端正拿在手里,骄傲地举了下,“爸,你要相信我!”
那份文件是她的战利品。
刚刚,她在会议室里压了阮朝景一头,还推出了革新珠宝设计部的想法。
现在,正待通过。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阮尚贤伸出的手又小心地拉回:“西棠,其实你可以试着依靠一下爸爸。”
这个女儿很小的时候就不在自己身边了。
当年的事就像一块结痂的伤口横亘在父女之间。
“爸,我已经长大了。”
阮西棠的随性散了不少,她偏头浅浅挽唇。
我已经过了需要你的年纪。
阮尚贤终究沉默。
他同样很清楚,其实西棠现在能这样和他相处已经很好了。
回到设计部的时候,于璐在办公室外面焦急地很,好不容易盼到阮西棠回来。
拉住她的手,指了指里间道:“顾总来了,在里面。”
于璐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似于无。阮西棠从她的嘴型揣摩出了含义。
“好,我知道了。”说着,她没有半点迟疑拉开玻璃门就进去。
顾泽承正点着那张创意设计的办公桌,百无聊赖地环顾。
阮西棠把文件往桌上放好,倚在桌边,无意之中两人形成对峙的局面。
“你的东西。”男人把手上的信封袋轻抛到桌上,连和阮西棠的那点接触都不想有。
女人拿过,指尖挑出里面的手链,认真地看了看,确认是不是自己的那条。
“谢谢了。”阮西棠也不矫情,当着男人的面,就把链子往手腕上带。
那手腕白皙细腻,纤软光滑。
他上次就摸过。
阮西棠抬手,有些孩子气地动了动手腕,像是在炫耀。
“顾总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顾泽承把视线收回,随意地打量起这间办公室。
办公室是阮西棠自己设计的。
里面除了一张创意的办公桌,待客的沙发椅。还有一些服装的图纸彩绘和成品。
那些都是拿过大奖的设计。
就像是功勋章。
这个女人倒是一点儿都不谦虚。
肆意张扬,从来都不会低头。
“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给送手链?顾泽承。”阮西棠很敏锐地抓住关键点,得意地问他。
男人眸色透着嚣张的底色,“你觉得呢?”
阮西棠被他这么一问,还真捏起下巴认真思考了下。“我觉得是,我阮西棠从来都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那你想多了。”男人勾唇,沿着桌身,缓缓迫近,“我来找你算账的。”
他停在阮西棠面前,恶狠狠地说。
“是吗?”阮西棠唔了一声,眉目冷静。
顾泽承俯首,视线与女人持平,那眸子里狠戾丛生。“不知道我这把刀,阮大小姐用的够不够顺手?”
话里有话。
阮西棠无所畏惧,还伸手拍了下近在眼前的肩膀,颇为赞同地说:“顾总的刀当然好了,你自己给我的,我不用白不用。”
她俏皮地眨了下眼,“不然,你当我傻吗?”
她承认得理直气壮,干脆利落。
“你—”顾泽承却是被气笑了。
阮西棠这个女人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但凡是别的女人,被他这样压着质问,不是颤抖着求饶,就是装可怜地博同情。
她居然眼不跳心不慌地认了。
没一点儿他想的反应。
靠。
阮西棠仰头,等着他下一句狠话。
果不其然,就听见阴冷的嗓音盘桓在她头顶,他更进一步,气势也被带着悚人。
“那你知不知道,利用我顾泽承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男人挑笑,眸子里浸着寒冰,根本不是要笑的样子。
阮西棠顺势仰头,临危不乱地分析道:“我知道,所以你要对付阮氏接下来的项目了。就是那个珠宝设计部。”
“我说的没错吧?”
她目光灼灼,一语定乾坤。
这下轮到顾泽承愣了。
他死死盯着阮西棠。
只见女人形状姣好的下巴与纤长的天鹅颈构成一道完美的弧度。
让人似乎有吻下去的冲动。
外面猫着腰不放心观察战局的于璐捂了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