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隔开姜妙的视线,也遮住了车内那人的神色。
“公主?”
红叶愕然,公主和沈太傅这是....
“无事。”姜妙目光落在手腕处,眼睛酸得厉害。
“回府吧,本宫乏了。”
公主府的马车缓缓离去,沈之言在车厢内闭了闭眼。
“世子?”
铜钱战战兢兢,良久,才听见他家世子道:“入宫。”
微风拂过太液池,池中初生的荷叶缓缓随风摇曳着,月白色衣角掠过廊桥,带起一阵舒畅的荷风。。
沈之言见等在殿门前的姜朔,步子微微一顿。
姜朔脸上的喜色也是一顿,他正犹豫着该不该主动与太傅问好,毕竟在他看来,今日的太傅表情格外的冷。
良久,他还是规规矩矩地问了一声好,行礼时又偷偷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太傅。
太傅大人冷冷地回看了他一眼,姜朔忙低下头,心想果然,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又强大了。
“太傅,这是我昨日抄写的策论。”
小皇子忐忑的捧上自己册子,沈之言翻看了两眼,道:“字迹不工,重抄五遍。”
姜朔:....
初初尝到学业苦涩的小皇子好不容易挨到黄昏,见沈之言收了册子起身出了书房,姜朔才赶忙拉住铜钱问:
“铜钱,今日何人惹太傅生气了?你与本王说说,本王定为太傅出气!”
铜钱看着沈之言远去的背影,他冷汗岑岑,连连摆手,逃一般跑了。
“小的也不知,小殿下还是问别人吧!”
看着铜钱避讳莫深的样子,姜朔握紧了小拳头。
到底是哪个胆大的惹太傅生气,害得他今日又多抄了五篇策论,让他知道,一定得教训教训那人不可!
铜钱跟上沈之言,表情有些欲言又止。
沈之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怎么?”
“没...没..”
铜钱哪儿敢说话,两人出了宫门,马车行经杭府门前,铜钱看了看杭府的牌匾,又看了看自家马车的帘子。
他忽然觉得,杭公子对上自家世子,好像略微有些可怜。
第三十一章 姜妙一连在府中闷……
姜妙一连在府中闷了几日, 这几日眼看便到了她姑母,晋朝隆寿长公主的生辰,一大早, 姜妙便在红叶的再三催促之下起了床。
“公主,马车已经在府外等着了, 您可别误了时辰。”
她只得任由红叶给自己打扮完,然后带着困意上了马车。
远远的听见一阵喧闹,姜妙才打起精神准备下车, 谁知刚掀开帘子便瞧见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背影。
姜妙身子一顿,突然又坐了回去。
“公主,您怎么了?”
红叶有些诧异,好端端的公主为什么又不下车了?
姜妙掀起帘子, 朝她做了个手势, 红叶赶忙附耳过去,便听姜妙道:
“你且去打听打听, 今日姑母生辰, 为何来了这么多的外臣?”
半晌, 红叶回来道:“公主,原来是长公主嫌往年的生辰宴无趣,今年便打算在生辰宴上办场诗会, 是以往各家都递了帖子。”
姜妙一顿,暗想她这位姑母并非是讲究风雅之人,转念一想,此番正逢新科进士入朝, 莫非姑母是想借着这个由头,为自己最小的女儿明嘉郡主挑选夫婿?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下车,迟疑地掀起车帘又瞥了一眼。
那府门前冷眉冷目与他人说话的青年, 正是几日不见的沈之言。
这边,谢舟看见沈之言目光不时投向远处,不由有些疑惑,“子服,你在看什么?”
沈之言阖上眼皮,道:“没什么。”
谢舟挠挠头,有些兴奋,“哎,我听说待会儿圣上也会来?”
晋帝十分敬重这位长姐,是以每年的生辰,都会亲自来贺寿。
沈之言嗯了一声,眸光瞥到某个靛青色华服的身影目不斜视的从众人身后走过,然后头也不回的跨进府中。
沈之言收回目光,道:“进去吧。”
一进门,同来的朝中各官员便免不了互相恭维一番,杭文柏也受邀来此,见到沈之言,他忙拱手上前去。
“啊!沈太傅!”
沈之言脚步一顿,有些蹙眉,再一抬头,那靛青色的身影早已经从回廊拐角处消失。
他看向杭文柏,淡淡应了一声:“杭参议。”
杭文柏一笑,“太傅叫我文柏就好,前几日多亏太傅相救,此等恩情,文柏真是无以为报。”
跟在沈之言身后的铜钱有些心虚。
沈之言却微微一笑,“杭参议不用客气。”
说完,又勾了勾唇角,补充了一句:“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舟有些疑惑,他没看错的话,子服方才的眼神中怎么露出一丝森然?
他撇了撇嘴,随着众人进了公主府。
晋朝民风开放,并没有男女不能同厅而坐的规矩,姜妙在席位上坐下,一抬头,才发现对面又是沈之言。
她顿了顿,觉得这场景可真是似曾相识。
她假装看向别处,目光又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对面,可沈之言自始自终都没有朝她这里看过一眼。
他和周围人低声说着话,不时浅浅点着头,姜妙心中松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如此想着,便也多喝了几杯。
姜妍坐在她旁边,低声笑问:“六妹妹,这就是那位新科状元了,琼林宴上离得远,本宫都没看仔细,今日一见,果真谪仙之姿,令人忘俗。”
姜妍目光毫不忌惮地落在沈之言身上,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她听说这位状元郎不仅年少有成,还是杨国公府的世子。
这晋朝的众位公主之中,姜妙生母身份最低贱,可她却受父皇宠爱不说,也受太子皇兄的器重。
就连八妹姜蔓,十三公主和十四公主两个妹妹,母妃都是出生名门,将来的前景也都是好的。
只有她的母妃位份不高,娘家是个县官,姜妍眸色一暗,心想自己若是能嫁给这位状元郎,那她后半生不就有了保障?
姜妍一笑,眸子中露出一丝志在必得。
周围的贵女目光纷纷落在对面那位如兰芝玉树般的郎君身上,姜妙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只是一杯酒水下肚,激起心中一丝苦涩。
她心烦意乱,自然瞧不进眼前热闹的场景,便起了身,冷声道:“皇姐爱看就慢慢瞧着,妹妹先失陪了。”
她谁也没带,一个人出了大殿,谢舟看见沈之言身子顿了顿,随后也起身出了门。
姜妙依着栏杆吐出一口浊气,随手扯了一把湖边的树叶,烦躁地扔在水面上,水面碎叶飘浮着,随着流水打着旋,久久不散去。
她心中那一股郁气更加沉重,便闷头沿着长廊走去,不多时一抬眼,便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后院。
她这位姑母最喜奢靡,府中处处玉瓦琉墙,园子中种了许多牡丹,正赶着花期的末尾拼命绽放着,假山石旁泉水叮咚,如环佩撞击一般清脆响亮。
姜妙全无赏景的心情,心知自己已经不小心走了太远,便转身往回走去,突然间便在一处拐角突然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在这里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现在所有人都在前院,这里,只有你我二人..”
姜妙一愣,随即有些不可置信。
长公主府内,竟有婢女和外男在此私会?
脚步声越来越近,姜妙紧张地回头一看,发现身后是一览无余的长廊,那两人一旦拐过头来,一眼便能发现她。
“可是,你会不会是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我对婧儿之心,日月可鉴。”
脚步声越来越近,姜妙无法,咬牙推开了身侧的门。
门轻轻地阖上,姜妙有些松了口气,然而,未等她完全放下心来,门外便传来浅浅的娇笑声。
姜妙一回头,她透过纱纸,隐隐约约看见两人搂抱在一起,那二人离这扇门越来越近,竟是要推门而入的模样。
姜妙心中咯噔一声,脑中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解释这个尴尬的场面,肩上却突然横过一只手臂,大力将她拢进了屋内那巨大的柜子里。
“吱呀———”
柜子阖上之时,门也被打开。
迎面飘来浅浅的兰花香气,狭小的空间内,姜妙不用抬头都感受得到那人的目光。
她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僵硬着抬起头。
果不其然。
沈之言低眸看着她,他眸子里深邃而冰凉,因空间的关系,他的手还拢在她腰上,手背抵在柜门与姜妙的腰身之间无法收回。
“好婧儿,哥哥这颗心整日整夜都在想着你。”
“真的吗..”
“不信,婧儿摸摸...”
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响起,姜妙耳尖慢慢红了。
柜子太窄,姜妙只好垫着脚尖抵在沈之言胸膛前,她的唇微微抬起,便可以够到沈之言饱满的喉结。
她有些难受的往前蹭了蹭,脚尖一时站立不住,干脆踩在了他的鞋面上。
“嘶—”
沈之言狠狠皱眉,一低下头,便看见少女眸中皆是无措,葱白的手指拉住他衣领,露出他一节精致的锁骨。
两人目光相遇,又瞬间移开视线。
柜外二人的情话越来越烧耳,片刻之后,两人唇齿相互纠缠的声音渐渐响起。
姜妙身子一僵,偷偷瞥了一眼沈之言,而沈之言面色如常,只是蹙眉望着前方。
柜子中空气沉闷,姜妙今日穿了厚重的华服,不多时,她后背开始起汗。
额角的汗流下来,姜妙不自在的动了动脖子,随后不经意的抬了抬头,朱唇蹭过他的喉结。
沈之言脸色一僵,由喉结上传来的痒意传到全身,掀起他皮肤上一层战栗。
他狠狠看了姜妙一眼,用气声道:“别乱动!”
姜妙一顿,彻底不敢动弹了,只是脸色慢慢发烫。
好在里面黑暗,她得以掩饰住自己微红的脸色。
突然,黑暗中响起几丝声响。
“吱吱——”
沈之言眉头一蹙,姜妙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柜子一角,一只老鼠试探着爬了过来。
姜妙一顿,慌忙抬头看沈之言的脸色,见他脸色虽无异,可眸子中却僵硬了一瞬。
那老鼠见二人如同雕像一般,也便大胆起来,竟沿着沈之言的鞋面开始向上爬。
半晌,感受到身前人的僵硬,姜妙咬了咬牙。
她踩在沈之言的鞋面上踮起脚尖,双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沈之言呼吸一滞。
那双手冰凉而娇柔,像初冬的冰雪一样覆盖在他的眼眸上,透过她指尖的缝隙,他看见姜妙抿唇抬起头,眸中满是认真。
老鼠爬下他的衣角,从角落的破洞中逃出。
气息交缠中,她指尖的凉意慢慢在他的眉目间蔓延开来,沈之言不自在地抬了抬头,想消去心中那几丝烦躁。
而他长长的睫羽颤动着,也如刷子一般扫在姜妙的掌心。
姜妙的手心突然就热了起来。
正僵持着,便听回廊上传来一声:“婧儿,婧儿?”
门外两人突然止了动作,随着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被唤作婧儿的婢女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在这里。”
“我说你躲在这里犯什么懒,前院人手不够,你快随我来端酒。”
“嗯..”
两个婢女的声音逐渐远去,屋内的男子等了片刻,便也推门而去。
半晌,沈之言终于忍无可忍的开了口:“下去!”
“哦..”
姜妙回过神来,赶忙收回了手钻出柜子。
她呼出一口气,背对着他,心跳得飞快,耳根微彻底红透。
沈之言走了出来,眸光深沉,眉目间带着些许燥意。
片刻,他眸中恢复冰冷,便掠过姜妙去推门,却突然听姜妙迟疑地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沈之言脚步一顿,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凉凉地开口:
“与公主无关。”
语气透露着淡淡的疏离,让姜妙心中一僵。
随之一路沉默,二人一前一后从廊桥上下来,正巧遇见九皇子姜朔。
“太傅!”
姜朔高兴的叫了沈之言一声,随即又“咦”了一下。
“阿姐?”
他困惑地看着二人,问:“阿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姜妙赶忙纠住他的后领,小姜朔不解其意,又道:“太傅,您耳朵怎么也红了?”
沈之言身子一顿,却没回头,只沉声道:
“殿下今日课业,十遍万字赋,臣明日抽查。”
说完,他也不再看他二人一眼,径直离去。
姜朔一呆,随即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姜妙赶紧捂住他的嘴,急道:“你惹他做什么!”
姜朔抽抽噎噎,“阿姐救我!”
十篇万字赋,他要抄写到什么时候?
姜妙也觉得沈之言这课业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有些重了,架不住姜朔的哭声,她迟疑道:“我...明日入宫看着你吧。”
有她在,沈之言总不至于当着她的面为难姜朔。
沈之言前脚回到厅中不及片刻,晋帝便摆驾进了长公主府。
众人行完礼便各自落座,忽然间,沈之言的衣袖被人拉了拉。
他回过头,见谢舟面上有些愁色。
他不动声色的将一封信塞到沈之言手中。
“子服。”谢舟想了想,低声道:“李夫子的来信,说你父亲当年的案子,恐怕和如今的太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