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女配咸鱼了——归去闲人
时间:2021-02-24 10:17:06

  夜色渐深,仆妇点了灯烛后悄然退去,江彻难得有兴致,问及沈蔻手头在写的戏本。比起谢无相对南戏的精通,他在这上头其实是个门外汉,不过是听听故事,品品词文罢了。但以他铁腕纵横的冷厉性情,特地提起戏文,其实颇有些主动找话题的意思,且戏文出自沈蔻之手,多少能折射出沈蔻深藏的心思。
  沈蔻何尝不知他的用意?
  前世的种种固然刻在心间,重识以来他的种种作为却也真切发生过,尤其是她和钟氏搬进王府之后,江彻在外在外忙得脚不沾地,回府时却总能抽空去客院,哪怕只是淡淡几句闲聊,亦能窥见他有意示好的态度。
  这样的江彻,于她而言是陌生的,却也稍添温和亲切。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江彻屡屡照拂。
  她心底里终归存了感激,暂将旧事杂念抛开,就着美味的香汤热菜,同他说起手头的戏文。蜡烛渐渐烧短,夜风自窗缝里钻进来,裹挟凉气。一杯杯甜酒入腹,身上却是和暖的,沈蔻酒量还行,半坛子甜酒喝下去,脸上染了薄薄的红晕,眼底亦愈见清澈,烛光下潋滟如波。
  江彻唇角笑意渐深。
  直到饭食将尽,她才想起今日来的初衷,素手支颐,抿着酒杯,浅笑道:“说了半天的戏文,倒忘了来意。我记得王爷后晌曾说,还有些话叮嘱给我?”
  “嗯。”江彻依在窗畔,静静觑她,“沈大人脱罪之后,你们有何打算?”
  “去江南。”
  “若父皇派个不在江南的差事呢?”
  沈蔻“嗤”的一声轻笑,“皇上派了差事,家父就得接吗?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确实曾有些抱负,不过如今么……他许诺过的,若有一日能洗脱冤屈,就带着我和娘亲南下,寻个清净的地方安稳度日,再不插足这些是非。”她喝了酒,情绪不似寻常深藏,说这话时,眼底分明稍有黯然。
  江彻瞧着她微垂双眸的模样,几乎想伸手摸摸她。
  沈家的遭遇,确实令人灰心。
  勤恳为官的县令,为着伸张正义彻查命案,却遭了奸佞陷害,百口莫辩,甚至几乎要搭上妻女的性命。若非陆元道吐出线索,他又恰好碰着沈蔻,深查下去,这冤屈怕是极难洗清的。这般奸贼当道,颠倒黑白的情形,确实极易磨尽雄心。而沈蔻想南下,恐怕不止是为此。
  江彻顿了顿,又斟了杯酒,“不想留在京城么?”
  “不太想。”
  “为何?”
  他问得认真,闲谈着酒意微醺时,他身上那股冷硬几乎收敛殆尽,双眸却愈发深邃,如同暗夜里的海,叫人看不清边际,探不到深浅。隔着一方长案,摇动的烛影在他脸上镀了曾淡淡的红色,沈蔻醉眼斜睨,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许多事划过脑海,曾令她欢喜的、期盼的、失望的、心痛的……
  临死前的凄凉浮上心间,初始时的爱慕与贪恋亦浮上心间,连同住进客院后,起伏跌宕的心思与猜想,亦尽数浮起。
  平心而论,他如今待她极好。
  若没有顾柔横亘在中间,若前世相识时他能这样待她,那该多好。
  沈蔻鼻头微酸,仰头饮尽甜酒,道:“京城是个伤心地,留在这儿做什么。”声音不高,在酒醉后带了些许软软的鼻音,她没再看他,目光落在纹理细密的紫檀长案上,轻轻咬了咬唇。
  江彻心头似被利刃划过,鲜血淋漓。
  京城为何于她而言是伤心地,他再清楚不过了。
  哪怕记忆尚未完整,在他想起的那些经历里,他冷硬的态度实如寒冷坚硬的冰剑,伤人伤己,亦磨尽她眼底最初炙热的光亮。
  他捏紧酒杯,强忍着没皱眉。
  心头似被谁攥紧,肆意蹂.躏搓弄,他竭力藏起痛楚,盯着她道:“再伤心的事,总都会过去。沈大人才学出众,不该被轻易埋没,父皇虽未必能时时看破奸佞欺上瞒下的手腕,但只要翻到御前的事,他到底会秉公处置,不会委屈沈大人。你若留在京城,我定会好生照拂,绝不叫别人欺辱放肆。”
  他的神情里流露出诚挚,挽留的意思呼之欲出,
  “蔡九叔那些菜色,每日都可以做给你吃。你若喜欢南戏,回头搭个戏班子,专门演你写的故事。”
  “令堂喜欢刺绣,就开个绸缎庄。”
  “京城的山水不足看,就去别处走走,赏景觅食都行,像上回去江州,你不就很喜欢那里的菜色么。”
  他握拳轻按在胸口,酒意与疼痛上涌时,深藏心底的话亦徐徐道出。
  “王府这么大,闲着也是闲着。”
  沈蔻垂眸,听他徐徐说着,委屈与遗憾不知是从何处滋生,令心底有些酸胀。她盯着脚尖,眼眶的热意被强行逼回去,却在听到这句时,蓦的湿润了起来。
  有些事,她原本打算埋在心底一辈子的。
  哪怕带进棺材里,都不必为外人道。
  然而此刻,她听着江彻的劝言,醉意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与他初识的时候。彼时春光柔媚,男人如玉山峨峨,似朝霞轩举,虽气度威冷,却风姿出众。她也曾有过许多不着边际的肖想,欲陪在他身边,将余生的景致尽数烙上他的影子。哪怕是去苦寒遥远的沙场,哪怕他的铁腕之下,只能给她些许温柔。
  但那些温柔,怎会落到她的身上?
  沈蔻啜了口酒,觉得那股清冽甘甜的滋味忽而变得苦涩。微红的眼睛里似蒙了雾气,她抬眉看向江彻,借着酒意,抛开所有的隐藏与顾忌,缓声道:“王爷醉了吧。红丸案一旦平反,顾二姑娘就该回京了,这王府又怎会闲着呢。”
  她的声音颇低,藏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江彻微愕,忽而坐直了身子,“我的事情,与她何干?”
 
 
第42章 坦白   她微抬醉眼,觑向几乎贴在耳畔的……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
  那双眼睛里亦涌起清晰的诧异, 跟沈蔻预想中隐晦心思被戳破的尴尬迥然不同。
  沈蔻跟着愣了愣。
  “我的意思是,”她没敢提前世种种,只就着眼前的事, 道:“王爷费心查红丸案, 不是为了给顾家洗清冤屈,好让顾二姑娘能风光回京么。”她竭力说得云淡风轻, 垂眸啜酒。
  江彻却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出一丝落寞。
  他觑着烛光下她的侧脸, 声音不自觉添了些许温柔,“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顾柔?”
  沈蔻未应, 也没否认。
  屋里忽而陷入寂静, 酒气氤氲开来, 拨动心底始终绷着的那根弦。片刻后, 她竭力压下心底泛起的酸楚, 堆出几分轻松的笑容, 打趣般道:“京城里谁不知道,王爷跟顾二姑娘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都说王爷后院空置, 其实是给她留的。”
  就像死后看到的那些断续剪影般, 哪怕她为了复仇另嫁他人,他仍愿意等候, 做她最后的港湾。
  这话沈蔻没说,只在心里自警。
  江彻却忽的笑了笑。
  “京城里也有人说我生来就没有心,才能杀人如麻, 变成个个嗜血的修罗。依你所见,此言属实么?”
  沈蔻轻轻摇头。
  江彻遂站起身来,缓缓踱步靠近, “因母妃跟顾夫人的交情,我与顾柔确实幼时相识,但那时还小,十来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交情确实有那么一点,但还不至于我为她做什么。红丸案事关朝堂,既有奸贼弄权,就算没半点私交,我也会竭我所能查清楚。沈蔻——”
  他在她身旁两尺外坐下,帮她剥了几粒榛子,抬眸时轻易攫住她的眼睛,“你很在意她。”
  “我没有。”沈蔻避开目光。
  江彻勾唇,又给她杯中添满了酒,“我记得那次回城时同乘,你就曾说,你虽与顾柔肖似,却自有志趣。若我打算在你身上寻顾柔的影子,未免落了下乘。”
  “但那个时候,我其实从未将你跟顾柔牵扯到一处,更没打算拿谁当影子。”
  “至于那些传言,我若当真在意谁,定会将她护在身边,怎会放任千里相隔,生死不明。顾家罪名虽重,护个女子却非难事,就像我将你留在府里,接沈大人千里回京,真想做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他这话意有所指,沈蔻心头微跳。
  江彻醉眼微醺,徐徐凑近,“明明我从未提过她半分,你跟顾家亦无往来,你为何会这样介意她,甚至生出那么荒唐的猜想?”
  咫尺距离,他的呼吸落在她脸上。
  温热而微促,分明是酒意所致。
  而他深邃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掺杂了探究,如同他那次在茶楼问她是不是早就认识他那样,似欲洞穿掩饰,窥破她深藏的秘密。
  沈蔻下意识攥紧了手指,一霎时有些慌乱,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露出的破绽——
  因着前世的事,她先入为主,对江彻的种种态度里,难免掺杂旧日情绪。而诚如江彻所言,仅凭这辈子都相处,她无论如何都不该生出这样此刻这样根深蒂固的想法。
  脸颊被他熏得微烫,喉咙亦微微干燥。
  她咽了咽口水,架不住男人探究的目光,径自垂首道:“是……戚老夫人曾这样说。”
  “但我早就说清楚了,你是你,她是她,我没那么糊涂。”江彻逼得愈紧,见沈蔻抬杯欲饮,忽然伸手轻轻按住。
  他的手很烫。
  带了薄茧的指腹贴在她柔软的手背,力道不重,却令她脆弱绷着的神经摇摇欲坠。她甚至生出了逃离的念头,然而背后是摆了几盆盛开茶梅的花案,右手边临着窗户,左边被江彻挡住去路,隔得那么近,让她半点都不敢再挪动。
  沈蔻只好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江彻的脸上不知何时浮起了很浅的笑,薄唇微微勾着,视线在她脸上逡巡,她甚至能看到他眼中的倒影。
  那种神情,玩味又……温柔。
  如同他先前来客院同她闲聊时那样,不经意间抬头,便能看到他静静瞧着她,唇边的微笑似有若无,令她数次几乎失神。
  沈蔻忽然福至心灵。
  她轻轻从他指腹下抽出手,别过脸瞧着微跳的烛焰,轻声道:“口不对心,原就是常有的事。王爷若不是心里有鬼,又怎会无缘无故待我那么周全?先是诓骗我留在京城,又屡屡出手照拂,甚至腾出客院给我和家母住。我自问对王府未建寸功,当不得王爷这样的厚爱,若不往爱屋及乌上揣测,又该如何作想?”
  她秀眉微挑,将问题抛了回去,为了重拾气势,还仰头饮尽甜酒。
  反诘来得猝不及防,江彻脸上笑意微僵。
  他最初留她在身边是因那个噩梦。
  这件事他最初不肯告诉旁人,是因牵系性命,不能把命门交在旁人手里。如今旧事浮起,心意渐明,他倒不介意告诉沈蔻。
  但若真说了,未免有拿性命要挟之嫌。
  以沈蔻的性子,虽时常摆出退避闲散的姿态,实则受了沈有望影响,心里将是非轻重理得分明,目光所触及的,也不止眼前的一亩三分地。若她知道手里捏了旁人的命门,非但不会拿来要挟,反而会为他这个所谓的“朝廷栋梁”着想,迫不得已做出违心之举。
  江彻不屑用这种方式留下她。
  他只能另寻个理由,“沈大人为官清正,又是红丸案的要紧证人,理应照拂。”
  是么?
  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果然胡诌起来都不用打腹稿。
  沈蔻轻笑,眼底漾起几分得意,“家父彻查那案子,原是职责所在,理所应当。仅凭这点功劳,就能劳动王爷数次下厨,送来种种佳肴?更何况,王爷在玉盘空大显身手时,恐怕还不知道家父跟红丸案的关系吧?”
  她噙着浅笑觑他,眼底的雾气尚未散尽,眸色却添了几分揶揄。
  那神态,分明是早已窥破了真相,却一直没戳穿,只管在旁边静悄悄的看他掩饰。
  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何时发现的?
  难怪方才来时,她说了那么一句意有所指的话。甚至先前他拎着食盒去客院,每回都假模假样的是蔡九叔高徒的手笔时,她是不是也知道实情,只不过憋着坏水儿,端看他如何掩饰?
  江彻整个人差点僵住。
  酒意被吓走了一半,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半个字。那双沉稳深邃的眼睛里陡然露出几分狼狈,他竭力镇定着避开视线,抓起随手拎过来的酒壶,仰头便灌了几口。
  沈蔻的脸上笑意愈深。
  相识那么久,她还是头回见江彻露出这般模样,罕见又好笑。心里忽而有些愉快,她也斟了杯甜酒饮尽,黛眉微挑,“我没说错吧,九叔高徒?”言语刺激还不够,她抓起筷箸,搛了里头一粒羊肉,送入口中慢嚼,“好吃,真是好吃。王爷果真天赋异禀,文成武就不说,就连做菜也手到擒来。”
  一字一句,调侃而揶揄地落在江彻心上。
  最初的狼狈尴尬渐渐消弭,他斜睨着沈蔻,看到她红唇微动,正将那肉粒嚼的欢快。方才的失落与委屈消失不见,平素的乖巧温柔也无影无踪,反添几分调皮灵动,像是狡猾心思得逞的小狐狸,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心底忽然一片柔软。
  他情知抵赖无益,索性反守为攻,微微俯身凑近,压着声音道:“知道太多的人,总是容易被灭口,你这般窥探秘事,就不怕我恶向胆边生……”他徐徐说着,修长的手抬起来,轻轻落在她如玉光洁的脖颈间,那张脸亦愈凑愈近,酒后微烫的呼吸落在她脸上,更添热意。
  沈蔻的脸难以克制的飞红,耳梢都滚烫起来。
  她当然知道江彻不会杀人灭口。
  但酒后失智,他的眼睛里却分明有火苗窜动。
  脖颈上,他的指腹微烫,像是情不自禁的在摩挲,连同近在咫尺的眼神都渐渐变了。
  沈蔻往后躲了躲,后背几乎贴在窗槛上。
  “并非我有意窥探。”紧张之下,她的声音都有点轻颤,硬着头皮迎视他意味不明的微灼目光,低声道:“只是王爷行事古怪,让人心生疑惑罢了。还有我的问题……为何避而不谈,心虚么。”
  她的声音愈来愈低,耳尖亦愈来愈红。
  脸颊上明明未施半点胭脂,却娇艳得如夭夭桃花,似蒸蒸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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