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Jas
时间:2021-02-25 10:46:49

  且不提宋老板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欢天喜地地回了店铺里,这边几人也转身离开。夏言真没有说什么,四明和孙恒达则有些困惑,但这是人家的店铺,要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问起来反显得多事。
  只有江陵若有所思,傅笙含笑看着她,走了几步,江陵便“啊”了一声,又是感动又是欢喜地转头看着傅笙,一只手忍不住抓着他的胳膊摇了几摇,满眼都是笑和叹息,还有的则是内心里满得盛不住的开心。
  傅笙知道她明白了,也忍不住微笑:还有什么比两人的默契更让人开心的吗?
  她这幅小女儿情态看得夏言真不知为何有些闹心,咳了一声,江陵立即松开手,笑脸却依然。孙恒达直接便问了出来:“傅笙,你为何忽然想到将廊坊的店铺租与那宋老板,甚或要卖与他呢?要知道提前两月通知收回店铺已是厚道,有出租便有收回,正常的商业行为而已。”难道你竟是因此心存愧疚?这不应该呀。
  夏言真也转头看着傅笙。
  傅笙笑了一笑,解释道:“我看他一直目光清正,虽然不得不结束租约,却只是遗憾惋惜,至多带了烦恼和愁苦,全然没有看到有一丝埋怨和不甘。我便想,此人可交。”
  孙恒达摇摇头,就为这?豁出一家旺铺?
  傅笙手握成拳堵了堵嘴,笑道:“这是先决条件,必不可少。另外是,你们忘了昨日陵姐儿说,要卖福建的兼丝布北镇布漳绒这些?”
  只这一句,夏言真四明孙恒达一时都恍然,这些布虽说已经在全国流行,但还是多在南方,北方虽有却少且贵,且人人还是追捧丝缎的高雅尊贵。同样的价格,便是兼丝布便宜一些,人们当然还是选择真丝绸缎。
  宋老板开的这么大的绸缎铺,结个人情,到时候合作也罢合伙也罢,总比单打独斗要来得有效且快速。到时候江陵的店和宋老板的店一起卖,只怕效果极好。
  夏言真欣赏地拍拍傅笙的肩膀。
  江陵却和傅笙又异口同声说道:“还有……”
  似是两人都没想到会一起说出口,一愕之下又一起收住,不禁相对哈哈而笑,傅笙便微笑住嘴,江陵也不客气,笑嘻嘻做个鬼脸,说道:“你们没听出宋老板的口音么?”
  这时夏言真、四明、孙恒达相视,亦是异口同声:“徽州口音!”
  四明道:“他是徽州人,亦即是说,他是徽商!”
  徽州商帮是当今最盛极盛的商帮,行商遍布全国,他们紧密团结,十分抱团,且能力极强,商会力量也最强。
  江家虽然曾经也盛,但十年前满门皆落索,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人们早忘得差不多了,江陵重出江湖是生人面孔,便有傅家认证,亦要从头开始,因此结善缘就极是重要了。
  宋老板在京城开这么大的绸缎庄,在异地定然也有商铺,那么他在徽州商帮中定然也有话语权,江陵与他们交好有百利而无一害。
  此时一家旺铺又算得了什么!何况那也是卖或是租,又不是白送!但这人情却是实实在在的了。
  最重要的是,那位宋老板很明显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讲道理的人心中便有情义。
  夏言真看着这两个孩子,心里那点闹心消失得干干净净。
  江陵却似全不知夏言真和四明的那些复杂心思,只一径四处张望,每一家店铺要不门外驻足观察,要不就拉了傅笙进去细看,还要技巧地询问。四明早惯了她这般,这几条最热闹的大街他和孙恒达前几天也都来过,今日便陪着她,遇到知道的情况便先作解释,免她多费时间。
  夏言真则是头一遭看他们如此这般,好奇,却也兴致盎然。从前他与江宣一道时,江宣甚少带他在市井繁华地做事,却也能在讲起来时详尽无二,他终于明白,那些知识都是这样来的。
  当然也可以让手下去打探了解,然而这过程中便能学会一些微妙的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而且,有什么能比亲自去看去问去了解更直观更有效更有用呢?
  当他们走过一间四开间的大药铺时,江陵啊呀了一声,对傅笙说道:“咱们怕是要在京城或南京再开一个医馆了。”
  傅笙秒懂,道:“那便开一个。”
  江陵想了一想:“倒也不急,等牛非闯出名堂来,再挂上老太医的名讳,嘿嘿!”
  夏言真在一旁听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道:“那位牛大夫,阿缇说她医术极是了得,家中有人病得甚重,请了回春堂大夫吃了五天药只略略好转,牛大夫要了方子去看过后改了改,只一天便好了许多。后来厨房的刘婶老寒腿,牛大夫也给开了方子,吃了几天说疼得比去年轻多了。你是如何识得她的,对你也是极好。”
  江陵得意洋洋,若有尾巴那便少不得要摇头摆尾了,笑眯眯说:“那个就说来话长了,”作势偷觑了夏言真一眼,谄媚地说道:“不过夏叔叔要听,我自然要详详细细地说啦。”
  夏言真忍俊不禁,轻轻拍一拍她的头顶。
  江陵缩了缩头,做个鬼脸,夏言真见她鬼脸花样亦是百出,一张脸上七情上面也不知道怎么做得出这许多稀奇的鬼脸来,忍不住又轻拍她的后脑勺,笑道:“尽作怪!”
  一直沉默跟在一旁的夏家管家却碰了碰夏言真,低声道:“老爷,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迷于厨房收纳不可自拔。
 
 
第276章 良药
  夏言真转过头去, 顺着管家指的方向看过去,江陵也听到了,好奇地也顺着夏言真的目光方向望去。
  这里离棋盘街已经有些距离了, 热闹稍减,店铺仍然人来人往,一间珠宝首饰店的门口站着三个人, 一个丫头,一个少年男子,而另一个, 便是紧紧盯着夏言真怔怔看着的少女。她本是用扇子遮了脸的, 此时却不自禁地将扇子垂在胸前, 露出一张雪白秀丽的面容来。
  夏言真微微一怔, 脸上露出笑意,大步走了过去,只几步就走到了她的面前, 温和地唤道:“琳琅, 你和……”他看一眼那少年男子, 却没有多说什么,“来买首饰么?进去看过了没?看中什么阿爹给你买。”
  少女夏琳琅不说话, 一双眼只盯着他, 又看了看好奇地站在原地望过来的江陵,脸上露出恨意,转身便走。
  夏言真一怔,脸色便微微沉了下来,他的眼神如利箭一般扫向那少年男子, 少年男子尴尬地原地转了转,歉意地匆匆施了一礼, 唤了声“夏叔叔好”便跟着夏琳琅的脚步离去。
  转眼间便见那一行三人下了台阶,上了马车而去,夏琳琅竟是头也没有回一下。
  夏言真也未停留,立即转身回到几人身旁,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便如无事发生一样。
  江陵道:“夏叔叔,这是你的女儿罢?她嫉妒了。”
  夏言真一怔,江陵笑道:“我这个样子一看便知道是女扮男装的呀,她见你对我好,眼里全是气愤和嫉妒呢。夏叔叔你很少回家看她吗?”
  夏言真和夫人不和,夫人总觉得夏言真为着别人与家中闹翻不可理喻,郡主府和侍郎府是多么矜贵,孩子们当然应该要在这里长大,否则在京城里如何与人交际?人都是往高处走的啊!跟夏言真离开郡主府侍郎府,又是闹翻了走的,还有什么好人家能来往?
  因此她坚决不走,儿子和女儿当然也不能走,他们这么小也离不开母亲。
  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夏言真不仅因为朋友和家里闹翻,接着还又为了他辞官而去,什么也不说便出京,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做些什么,她阻又阻不了劝又劝不了,当时她当真是气得病了一场。
  儿子和女儿从此便与夏言真彻底生分。
  夏言真回京之后,对儿女其实是歉疚的,虽然当初是他力劝夫人和他离开而无效,后来想着女儿跟着自己奔泊甚为不便,留在府中有老夫人看着也不会走差,倒也罢了。儿子倒是很想带走好好教养的,怎奈夫人死活不肯。
  可是到底是他失了父亲的职责,因此他想去把他们再度带回身边,然而夏夫人认为儿女大了将要说亲,夏言真官小职卑,这时候儿女离了郡主府和侍郎府就更说不出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了,三次严辞拒绝出府。
  令夏言真失望的是,儿女也觉得母亲是对的。是啊,郡主府侍郎府何等安逸富贵,他也不能责怪他们不肯跟着六品父亲住到狭窄的小院子里不是?
  夏言真是一个率真而且不羁的人,他对任何事都不会强求,不符合他的三观、不符合他的为人准则、不接纳他的意愿,他就可以不责不怪更不去理会。换句话说,他其实在某些方面冷情冷性,坚壁清野。
  但其实夏言真对儿子和女儿还是不一样的。他对女儿,总多了一些温柔和喜爱。女子一生多艰,就算家族有力,在很多方面也是半点作不得自己的主,他是希望女儿能像江陵,可是他再不羁也明白,这世上大道如此,若女儿没有这般心志还是随大流的好。
  他刚才有点难过,因为女儿竟然不肯理他。
  江陵却笑嘻嘻地看着他:“那小眼神儿你居然看不出来?那股子气恼。我猜着她心底里呀,又是恼你没肯留在她身边陪她长大,又是自豪你是她父亲。然后突然偶遇,你竟然把别人的女儿当女儿!太气人了!太过分了!她还是不是你亲生的呀?你都没摸过她的头、没和她笑闹过!这是她的阿爹好不好!”
  她说得活灵活现,脸上一会儿气一会儿恼一会儿怨一会儿妒,不知多么精采纷呈。把傅笙等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夏言真半信半疑,说道:“又胡说,你与她见也不曾见过,半点也不了解她,怎么就知道这么些了?”
  江陵振振有辞地说道:“我也是女孩儿呀,要是我阿爹敢这么着对别人的女儿,敢对别人家女儿比对我好,我准保一年不理他!”
  夏言真失笑,想了一想道:“她幼时,我也摸过她的小脑袋的。”
  江陵笑眯眯地说道:“所以夏叔叔,你以后得空要常去看看她呀,还要多看望老夫人,老夫人出来看你的时候叫老夫人把她也带来嘛。”
  夏言真低头笑看着她。
  身旁的管家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看向江陵。
  江陵捂着脸后退两步:“不要这么看着我嘛,我会害羞的……”
  夏言真“噗”一声笑:“那我还有一个儿子呢,怎么办好呢?”
  江陵放下手,瞪着大眼睛:“我又不是男子,不要问我!”
  夏言真哈哈大笑,傅笙四明等人也都笑出声来。
  此时身旁忽有一人的声音响起来:“江姑娘果然有趣。”
  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离得颇近。
  几人反应极快,迅速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此处人流已经渐少,在不远处缓缓行走的有四五人,其中有一人见他们如临大敌地望过来,便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安然地看着他们。
  这是个中年女子,相貌端正,神情淡定,仿佛她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
  江陵想了一下,果然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呢,也不走近,不远不近地与她并肩走着:“请问姐姐见过我吗?”
  中年女子气度端然,微微一笑:“之前并无,之后倒是还会再见的。”
  江陵也微微一笑:“那么想来姐姐也不会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
  中年女子泰然地点点头,微微转头看了眼江陵故作失望的脸色,补充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
  江陵随即收起脸上的失望,笑吟吟道:“是友是敌呢?”
  中年女子又是一笑:“江姑娘不必心急。”她停下脚步,江陵脚下也微微一顿,目送她转身离去。
  夏言真皱了皱眉,道:“这人应是富贵人家的嬷嬷,且是很受尊重的有一技之长的教养嬷嬷。”
  江陵也皱了皱眉,却又扔开不想,说:“要做的事多着呢,不去想她了。”
  孙恒达有些担心:“会不会是……”
  四明道:“那应当不会,如果是幕后的人,应当知道这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再说江氏珠宝行还没有开,江陵不再被锦衣卫所困的事还没传出去呢。”
  傅笙也道:“真要对付我们,也不会提前来个通知。”
  孙恒达也笑了。
  江陵忽然指着前头,笑道:“看,那是谁?”
  对面那人也看到了他们,拎着一串几大包纸包快步过来:“夏大人,陵姐儿。”正是牛非。
  江陵好奇地看着她手上的纸包,傅笙伸手接了过来,问道:“这是草药么?”一接近便闻到了,倒不必问了。牛非点头:“嗯,这家药店的药品质好,这阵子我都是来这里买。”
  夏言真忽道:“你替家里许多人诊病治病,我还没有多谢你,还应当付些诊金药费才是。”
  牛非看了他一眼,客气地道:“那我岂不是要付房费食费?大人不用这般客气了。再说我常来买的这些并不是治病的草药,是我自用的试制药材料。”
  江陵看着牛非,牛非也看着江陵,两人的目光交接瞬间变幻,江陵忽地笑了,高兴地说道:“姐姐可太厉害了!”
  牛非也并不客套,笑了笑:“我也只会这些罢了。”
  夏言真也不去多问,江陵这么些年遭遇惨烈,却也际遇奇妙,身边的这些人各有人才,彼此之间还都情谊极好,这才是最难得的。何况人食五谷杂粮,身边有个医道高手简直再好不过。
  至于这个医道高手还会一些什么,他才不去管。他恨不得牛非会的手段多些再多些呢,只要能帮到江陵,他就满意。
  江陵也是这么想的。
  她坐在牛非的房间里,手里拿着牛非递给她的匣子好奇地问:“这是你新制的药么?”
  牛非点点头:“其中一种。”
  江陵问道:“做什么用的?”
  牛非道:“救人用的。”
  江陵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牛非伸手将她垂在额前的发拢到耳后,摇头道:“救的是你。”
  江陵眼睛一闪,打开匣子,见是几个瓷瓶和药包。牛非道:“你与人打斗时,若是实在不敌,便将纸包里的粉末扔向对方,尽量让对方多吸一些,你自己自然也会吸进去一些,但是我有办法替你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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