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Jas
时间:2021-02-25 10:46:49

  男子扬眉, 笑而点头:“果然是江宣之女, 竟遗传了江宣的天赋, 辨宝识宝才是世所难得。”
  大风中, 楼阁帐幔飞舞,男子的轻衣与垂发亦随风而飞,嘴角轻笑, 容颜惊人, 衬着背后大开的窗户悠远青天白云, 竟真似谪仙一般。
  江陵定定地看了他几眼。
  风歇。江陵转过目光,问的却是景王:“另几伙人是谁?”
  男子嘴唇轻动, 看了一眼景王, 闭上了嘴。
  景王自适才说了“放肆”二字后便一直在一旁听二人说话,此时见江陵还是向他提问,不禁缓了脸色,却道:“等你答应了我的条件之后,自然会告诉你, 且助你一臂之力。”
  江陵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需要你们助我, 我喜欢亲手报仇,亲手杀人,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景王闻言哈哈大笑:“你一介弱女子,竟如此不怕死么?他们身边可是高手如云。”  江陵微笑:“这却不关王爷的事了,还请王爷看在我是一介弱女子的份儿上,至少告知我其中一伙人的身份。”
  景王作势要说,却又合上了唇,笑着摇摇头:“你虽看上去是个弱女子,只怕狡狯更胜寻常男儿,我不上你的当。你需得答应我的条件,待我事成,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在此之前你没有资格与我讲条件。”
  他坦然自若地坐在当中,以一种志在必得的神态看着江陵,仿佛看着脚下的蝼蚁。
  上位者的傲慢。
  上位者的掌控。
  江陵沉默了一会儿,公道。她慢慢地说道:“如果我不愿意呢?”
  景王看着她,笑道:“不愿意?”
  江陵双手背在身后,盯着他的笑容,仍然是慢慢地说:“是啊,你抓了我,就以为我一定会屈服,就算不愿意也会不得不愿意。可是,当年你虽未敢抓我阿爹,想必也使尽了法子,我阿爹愿意了么?”
  景王志在必得的笑容微微一滞,然后又笑起来:“他不愿意,所以他生下了你。”一个被算计着生下来的孩子,景王最得意的作品和……工具。
  江陵脸色一变,景王笑得更加欢畅:“所以你觉得你能够不愿意吗?”
  江陵咬了咬牙,却也跟着笑了笑:“景王爷,你自然知道我在京城见到了锦衣卫指挥使朱大人,可是你可能不知道,我还见过了裕王爷。你也不会知道朱大人和我说过些什么,裕王爷又和我说过些什么。你觉得我会愿意为你效力?”她四下微微打量了一下周围,双目望向窗外远远眺望片刻,唇畔轻绽:“此处虽是胜景,却并非景王爷心中的胜景,也非我所中意的胜景。我不知道景王爷想要日日能望着自己心中的胜景需做些什么,我却无需做些什么便能得到。”
  景王在听到裕王时脸色已经很是难看,再听到这话,慢慢站了起来,他身畔的男子低低唤了一声“王爷……”  景王没有理他,冷笑道:“你无需做些什么就能得到你想要的吗?那你也得先有命。”
  江陵毫不畏惧地望着他:“景王爷,你天生贵胄,因此从来无需替别人设身处地着想。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能活着我会努力活着,如果不能,我的家人早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去团聚,对于我来说,两种结局我都不介意。”
  景王全然不信,负手道:“用这种方法来欺骗我很蠢。所以说你狡狯,果然善辩狡诈。”
  江陵笑了笑:“我说过了,能活着当然要活着,可是若是活着只是被人利用、被当成工具,别人或者可能接受甚至甘之如饴,于我而言,生不如死。景王爷你心里爱怎么想我管不着,你便想你的去吧。”她索性背过身去走到窗台前。
  景王冷冷地说:“将你重刑拷打,你便从了。”
  江陵头也不回,怡然自得:“我自小重伤轻伤无数,垂死不止一次,自来便不把身子当成是自己的,你尽可一试。”
  景王大怒,正要唤人,男子急急按住他低声道:“王爷不可,南京城时敏娘曾险些断她心脉,如今虽已痊愈,只怕稍有不慎……”
  景王低头看他,眼中尽是怒火,过得片刻方深吸一口气坐了下来。
  江陵转过身背靠窗台,忽然笑了笑:“我如此,也不过是要和王爷略讨公平。王爷威重,自是想要什么便要什么,自来不曾想过还要与人有交易。我是商人,不谈交易是不成的。”
  景王冷笑:“将真凶告诉你?你想也别想。”
  江陵悠然道:“那就换一个罢。”
  景王瞪着她,江陵低眸看了一眼景王身边如谪仙般的男子,面无表情:“杀了他。”
  此言一出,景王和男子尽皆怔住,男子再云淡风轻也停下了斟茶的手,仰头看向江陵,脸上神情不可置信;景王错愕地看了看男子,又看了看江陵,指着男子问江陵:“你知道他是谁?”
  江陵神色不变:“卢维之,世传风姿绝艳,不输潘安卫阶,乃卢靖妃幼弟,景王爷你的小舅舅。”
  景王发笑:“你知道?你知道还让我杀了他?”
  江陵干脆利落:“是。他不是人么?杀不得么?”
  男子终于开了口:“江姑娘为何要杀我?”
  江陵并不理会他,只看着景王:“只要你杀了他,我什么秘密都告诉你,我手中所有的一切全都交给你。”
  景王闻言,眉头一动,却冷冷地说道:“大胆!只要你再说一个字,我立即着人斩了你!”
  江陵不动,忽尔一笑,看向男子:“你跟随景王二十多年,所求为何?如今目的临近,正该是你大展身手之时呢,如此惜命,可教人叹惋。”
  男子抬眉,微笑:“这等伎俩,未免太过陈旧。”
  江陵哈哈一笑:“伎俩不在于陈旧,在于是否有用。我手中所有,景王渴求欲狂,且能助他达成目标不用再困在此地看不到海阔天空,卢公子,我以我阿爹起誓,只要你死了,我立即将所有一切交予景王。”
  她转向景王:“景王爷,这个要求若你再不肯答应,我束手就死,绝不会说一个字。”
  卢维之仰手喝尽杯中茶水,悠然询问:“我与江姑娘何仇何怨,为何要杀我?”
  江陵俯头,盯着他:“这还需要问么?你用敏娘羞辱我父,江家灭门,人命你起码背上一半。我不杀你,杀谁?”
  卢维之叹了口气道:“我说过,江家灭门与我们无关。敏娘入江家虽是计划,可是若没有敏娘,如何有你?对你而言,也算将功抵过了罢?你既是商人,当会计算公平,可是?”
  江陵向景王说道:“我另有事情与景王爷商议,但不想有第三人在场。不过景王爷你愿不愿意听就请便了。”
  景王看着她,目光阴鹜,卢维之见状,自己站了起来,对景王说道:“江姑娘远来是客,她既这么说,我先离开。王爷且放心。”也不等景王开口,转身便洒然离去。
  景王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陵走近他,景王忽然笑了笑:“江姑娘身有武艺,你还是别靠我太近的好。\”
  江陵当即驻足,在景王左侧半丈处站着,景王道:“坐下罢。你要杀卢舅爷,却愿将所有一切交予我,我是不信的。卢舅爷二十多年来一直为我操劳,他所做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也都是为了我,你这般聪明,自然知晓我与他一藤双瓜,谁也离不得谁。你要杀他,等于告诉我你更想杀我。”他语气沉稳,眼神犀利,“你不相信我们说的话。所以,让我杀卢舅爷的话你也不用再说了。”
  江陵问道:“江家灭门,景王爷当真一无所知?”
  景王漫不经心地说道:“也不是不知道,但是没有参与罢了。”他看着江陵:“我数次向江宣示好,江宣置之不理,且坏我大计,我不杀他已经算好了,你不会妄想我会去向他示警罢?”景王的脸上带着嘲讽和冷漠的笑意。
  江陵垂目,慢慢说道:“正如景王爷所说,卢维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王爷。可是我年已十七,敏娘作为丫头自荐去我父亲身边最迟也要在十八年前,而要设下计谋,让敏娘能顺利替代正经官家小姐,往短了算,也得两三年,如此算来,至少此事要在二十一年前定计,彼时景王爷你不过八九岁,如何得知?如何设计?”
  景王看着江陵,江陵也看着景王:“最早想要得到我父亲手上秘密的,并非景王爷你,而是另有其人,这人的确是为了你。景王爷自幼深得皇上喜爱远胜裕王爷,但是裕王爷年长于你,虽然仅仅只一个多月,德行与能力不相上下的话,大臣们自然是要立长的。于是有人为你苦心谋划,我父亲为何得皇上喜爱,自然是因为手上的秘密,你若能得到,便是一大助力,且能更得皇上喜爱,也能说服最有权力的大臣。”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我当然也恨你,但是我更恨的是那个人,卢维之。”
  “是他与那几伙人合谋、定计,江家之事,他摘离不得。我全家的血,景王爷你当然不放在眼里,可是你若是想要我手中所有,便不能一点牺牲也没有。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答应。”
 
 
第298章 你来
  楼阁内一时静寂, 景王不出声,一只手轻轻地敲击着桌案,若有所思地望着江陵。
  江陵笑了一下:“我很好奇, 景王爷如今的年纪,是还离不得你的小舅舅吗?又或者,景王爷的手下人马又有多少其实是卢家手下, 卢维之训练出来的呢?至少我知道掳我来德安府的人都是卢维之的手下,怕他怕得要死,毕恭毕敬不敢出声, 不知道他们面对王爷时是不是如此?”
  景王看着她, 嘴角微微抽动。
  江陵并不在意, 只是继续说道:“景王爷当然离不得卢家, 在大功告成之前怕也要事事依仗卢维之,我此时所说的话对你来说自然是个笑话。可是,若是你一直只依赖卢维之, 可记得史上汉有昭帝冲帝, 宋有宁宗理宗。”
  景王不禁哈哈大笑, 边笑边道:“江姑娘当真有趣。”他拿起案上茶水,仰头要喝。
  江陵忽然问道:“敏娘是你的姬妾还是卢维之的姬妾?”
  景王一大口茶水正喝进嘴里, 闻言不禁呛咳出声, 茶水不仅喷得满案,也呛进了气管,连连呛咳不止,一时头涨脸红,很是狼狈。
  他与江陵密谈, 连卢维之都避了出去,暗卫见江陵离得又远, 显然并无逾矩行动,便自然无人敢进。
  景王咳了好一会儿,可是喉腔进了水极是不适,面上也已经是涕泪横流,伸手去摸却并未摸到巾帕,反把茶壶撞倒,茶水淌了一案一地。
  江陵见一叠雪白的巾帕放在景王桌案右侧的高几上,叹了口气,走过去拈了一块递给景王,顺手把茶壶扶起放在一角。  景王伸手一把抓过,在脸上一通擦拭,扔在一旁,又剧烈呛咳片刻,伸出手来,江陵便又递了一块巾帕给他。如是者三,景王方缓和了下来。
  他细细用巾帕擦净面容,又倒了一盏茶水饮下,饶有兴味地看着江陵:“我以为你刚才会对我出手。听闻江姑娘身手了得得很,若是不出,也不知道我的手下来不来得及呢。”他语带轻笑,意态很是悠闲,一副猫戏老鼠的姿态。
  江陵恍若未觉,只道:“我说过能活着我会努力活着,就算要杀你也不能这么杀,这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分别?何况我如今要杀的是卢维之。”
  景王笑了笑:“听闻你适才言谈,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姑娘,猜测的也好,推算的也好,都很有道理,也很合事实。不过……”
  “我不会把另几伙人的名字告诉你,也不会杀卢舅爷,但是我一定要得到你江家所有的东西。所以你不说不要紧,我先关着你,再把你的亲人……,啊不对,你已经全家皆亡没有亲人啦,抓不到他们啦。”  景王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却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可是你这些年有不少朋友至交罢?听闻商户人家极是重利,也不知道讲不讲义气,我记得江宣是蛮讲的。这么着吧,我一个一个地抓了来,在你面前慢慢杀掉,咱们再试试看你会不会说吧!”
  江陵脸色大变,后退一步,忍不住脱口而出:“皇上知道我是江宣的女儿!”
  景王再度哈哈大笑:“皇上,父皇,哈哈哈哈。你以为我父皇会喜爱江宣到爱屋及乌?江宣原本不是皇商你可知道?你家那些富可敌国的财产,若不是我父皇伸手,根本不必入那内库。那可是先帝明旨归江家所有的,无论多少,都归江家,谁也不能沾手!任何人!”他戏谑地看着江陵:“你看,你甚么也不知道,还以为江家做得皇商那是天大恩赏,还以为皇上喜爱江宣是因为江宣可爱?不对,江宣对父皇来说的确可爱,聪明机智一下子就知道父皇的意思,才五岁就告诉他父亲,要自动献金于皇帝内库。多么善解人意的可爱啊,这一入内库,从此便是皇商,赚取的银钱便源源不断流进内库啦。”
  “你为何不学你父亲也聪明机智一次呢?献金于我,再保数十年荣宠富贵?”景王志得意满地看着江陵。
  江陵再也没有想到景王说出了这一番话来,她受到了太大的冲击,呆在当场,半晌做声不得。江宣五岁主动献金于嘉靖帝?江家富可敌国?先帝明旨江家可拥有所有财富任何人不得沾手?她的脑子急速转动,却因为信息太少又太大,一时无法理得清楚。
  景王微笑着看着江陵。
  不,江陵看着景王微笑的脸,一下子清醒过来,纠结这些无济于事,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脱出目前的困局。
  她镇定下来,抬头看向景王:“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藩王,既然知道我掌控了江家所有财产,自然知道我可以有多少人手,我的朋友至交并不多,但是他们身手都很不错,这对王爷来说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因为据我所知,景王爷你被逐出京城,人手也被皇上削减许多,派出去抓我的已经是顶尖高手了,若是想再去抓我的朋友……你可知晓,他们的身手都远胜过我?而且,指挥使朱大人说过,此后我若有事,锦衣卫会护我。”
  景王怔住。他没有想到江陵这么快便冷静下来,并且把他目前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
  他若是人手充足,十年前就不会只留了一个人跟踪江陵,结果那人竟然意外被倭寇们聚众杀死,导致丢失了江陵的行踪,而后全然不知江陵如何掌控的江家权力和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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