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起月像兔子一样跑了,陆韶才正色道:“骆公子,说好了,以后他欺负你就来找我,让他听见我的名字就恶心的想吐。”
骆灵景不解:“你这样说自己真的好吗”
陆韶看了看天色:“骆公子,我不能和你闲聊了,还要刻一百张符,若是刻不好,我就要被罚了。”
骆灵景想说什么,又点点头,感激涕零道:“那我要回去用功了,晚上你若还在,我再来找你。”说着就朝着他哥哥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陆韶一个人又一直刻了晚上,虽然觉得灵气在这种重复而又单调的行为中逐渐归拢且能自如运用到指尖,但觉得手腕实在酸痛,她从墙头上一跃而下,却看到了一双靴子。
谢芳殿的侍卫,她再抬头看去,还有那个让她痛不欲生的女掌事。
身材挺拔的侍卫冷着脸对女掌事道:“陆韶每天晚上都要被提走问话,明白了么。”
女掌事忙不迭的点头:“明白,明白。”
侍卫转过头对陆韶道:“陆韶,是不是没有提醒过你,以后每日晚上要被问话,还不抓点紧。”
陆韶:“……”没想到,她居然又被带回了谢芳殿,谢芳殿内灯火通明,陛下已经在等候她多时了。
陛下即便是在夜晚的室内,也穿着他那繁复的白色华服,扣子系到最上面一层,取下了银色面具,耳朵上还装饰着长羽,看起来神姿绰约,就是有点闷。
明明这里四季如春,陛下却总是穿的很厚,大约是衣服层数不够就不能体现出帝王尊严?非要里一层外一层,看着就热。
陆韶此前不明白裴庚的心意,除了失落以外就是躲避,到最后都懒得再想,只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与其真心错付,还不如一心修炼,然而此刻她已明白他是动了心的。
陆韶去换了身衣裳坐在他身边,将一壶酒放到桌上:“陛下,要问话吗?”
燕儿很有眼力见儿,她立刻又取来两盏琉璃,为他们盛上佳酿。
陆韶将一盏甜香的佳酿递到到裴庚嘴边,道:“那日,我为了等你准备了很多陈年佳酿,你没有来,今日,请你饮酒。”
裴庚本不欲饮酒,听到了陆韶这番话那是不饮也不行,只好接过陆韶手里的佳酿一饮而尽,酒入喉咙,却在眸底涌上一片晶亮,陆韶看着他,轻声道:“啧,你是不是没有喝过酒。”
裴庚:“喝过酒。”他看了陆韶一眼:“嗯?你那个失望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
陆韶用手指轻轻敲着杯壁,尴尬一笑:“啊……没什么。”
陆韶一杯一杯给他灌酒,直到二十杯以后,酒壶已空,裴庚的状态却越来越好。
陆韶却困得眼皮都在打架了,她刚要站起来活动下筋骨,却又被裴庚一把拽下来,让她差点撞到裴庚肩膀上那能用来谋杀的金制云纹装饰上。
裴庚凝视着她:“陆韶,鉴心石上连猪都有,却没有我。”
陆韶被陛下这惊人之语,逗得差点乐出声,原来他这已经是醉了,她心底又有些心酸,这个问题是应该是好好和他解释解释。
陆韶道:“怎么没有你,是你眼花了。”
裴庚:“你骗我。”他的眼神明明很清亮,却无端端让人感受到他盛着醉意,深埋在心底的情绪宣之于口:“别人做错事,总有机会改,我做错事就永远不会被原谅么,陆韶,我已悔过了,我永生永世烙在心里,你不要如此对我。”
陆韶觉得心神恍惚,她已经多少明白裴庚明明身为天帝却总是患得患失,这是几辈子毒打出来的阴影,她忙道:“裴庚,这不算什么,我也不要你永生永世烙在心里,我没有怨你,算了,我就不该让你喝酒。”
虽是如此说,陆韶却又不想轻易放过他,他这样做错事情就永无法解脱的成长方式,心理不扭曲已经是奇迹了,她要告诉他,到底什么叫正确的补偿姿势。
陆韶轻轻解开裴庚的衣领,在他耳边轻声道:“翅膀。”
裴庚不知道要干什么,微微有些抗拒,然而片刻之后,陆韶的眼前却还是抖出一片雪白,根根羽毛灿若琉璃,温柔而又轻缓的覆盖在陆韶的身上。
陆韶笑着夸赞道:“你真聪明,知道我的就是这柔软的白羽,一如我们初见,你既然这么乖,莫非你知道我要对你做些什么?”说着她用手轻轻掩住了裴庚的眼睛。
画中镜:【守山人,对方情绪不稳定,我的情绪也很不稳定,为了你和我的生命安全着想,快住手,那么阿弥陀佛,捂眼睛。】
陆韶的手轻轻探向翅膀中最柔软的地方,她还记得有一次她误碰了这里,结果裴庚方寸大乱,恼羞成怒,因为印象太深刻,她一直记到现在。
裴庚突然睁大了眼睛,即便醉意朦胧也很有理智,他一把握住陆韶的手腕,道:“你,你在做什么。”
陆韶反笑道:“啊,你不明白么。”
裴庚微微怔神,又想到前几日亭边的事,眼底升腾起一片灼热的光,他难以自持的将陆韶拉到他的身边。
这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喊:“陛下,成渊战将到,说要汇报南昭一事,是否要让他进来。”
裴庚松开陆韶,微微有些火大:“嗯。”
陆韶火儿更大。
片刻后,巨大的屏风外映照出一个人影来,跪伏在地:“陛下。”
裴庚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久久沉默。
陆韶不明白他们这些弯弯绕绕,但看到裴庚面色不善,面部线条冷硬,知道陛下要刁难人了,于是一声不吭坐在桌子后面,给他发挥的空间。
陆韶觉得手腕有些疼,她将手抬起来,看到了皮肤上有两道新鲜的伤口,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今日在天驿司画风符被风割伤的,正当她对着伤口怜惜自己时,就听到裴庚厉声问:“事情若非到了这般地步,需要人手,要你何用!”
陆韶吓得差点又把自己伤口捅破了,捂着自己的胸口决定去睡觉,她站起身心里又闪过南昭两个字,觉得甚是耳熟。
第41章
陆韶又想了想, 隐隐记得在幽冥进入长明灯回忆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更多的细节却想不起来了。
夜凉如水,陆韶躺在床榻上先行休息, 待到第二日醒来,发现长明灯不在身边, 她连忙下床翻找了一圈, 唤来燕儿:“燕儿,你见我灯了么。”
燕儿连忙走进来说道:“陆姑娘, 你要找那盏灯笼么,陛下拿去了。”
陆韶觉得很奇怪,裴庚拿她的灯做什么,她连忙穿了靴子系上衣服, 走出屏风外,看到一夜未离开的裴庚在案几前发呆。
此时天光微亮,紫檀色的案几上放着些凌乱的纸张,交叠的纸张之上就放着那盏长明灯。
陆韶走到他身边,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探过脑袋道:“裴庚,你没有离去吗, 你在写什么。”她定睛一瞧, 纸张上的字体笔走龙蛇, 就是不解其义, 字里行间也能看出主人潦草急迫的心情。
裴庚道:“这不是我写的,这是李羡鱼当年挑战南帝的战书。”
陆韶听到李羡鱼的名字, 心绪就有些波动:“是什么战书?”
裴庚问:“几千年前的事了,你对这些陈年往事也很感兴趣么。”
陆韶:“嗯,我对李羡鱼很感兴趣。”
裴庚道:“李羡鱼也算是一代风云人物, 可惜堕入魔道,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假如他肯安分守己,不去造反天界,或许到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陆韶:“他是造反了为什么。”
裴庚将纸张卷起来没入袖中:“她有一个女儿,曾经被人掳走,送回来时妖毒入体,为了救治他的女儿,你猜他做了什么。”
陆韶神色凝重的摇头。
裴庚笑道:“他熔魔炉为祭,控制下界守山人,毁坏神灵庙宇,建造万座南昭公主庙,信徒遍布九州,搜集香火信仰为她的女儿铸造新的神魂。”
触不可及的往事在裴庚的轻描淡写中一点一点呈现在陆韶的眼中,曾经在幽冥的长明灯中所接触到的强大温柔的李羡鱼与裴庚所描述的截然不同。
裴庚有又道:“他活动的地方恰巧就在南天界,南帝不满,欲要斩杀李羡鱼,可这一步正中李羡鱼的下怀,因为神魂进展缓慢,他便想要称帝来获得长明灯,以此在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的信仰。”
陆韶问:“结果呢。”
裴庚:“结果李羡鱼被手下出卖,一夜之间家族尽数被屠,他造反不成,被南帝诛杀,魂飞魄散了。”
陆韶:“难道不是因为南帝想要迫害他,他不得已才要反抗?李羡鱼只是为了救人,就要造反南天界。”
裴庚笑了笑:“没错,李羡鱼可不是等着被人迫害的羔羊,为人善恶难辨,不达目的誓不肯罢休,仅仅因为救他的女儿,就致使两界大乱。”
陆韶的心剧烈跳动起来,自从她知道李羡鱼是自己父亲之后,他的形象在自己心中不断辉煌灿烂,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在长明灯的回忆中,李羡鱼也总是以温柔的强者形象出现,可原来她只接触到了李羡鱼想要呈给她的那一面。
他又道:“他死后,留下两样东西没有下落,一是他那中了妖毒的女儿,二是长明灯。”
陆韶眉头微微皱起,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案几上的长明灯。
裴庚顺着她目光的方向将长明灯取过来:“陆韶,这灯你是从哪里来的,倒是与长明灯极为相似,尤其是亮光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说着,他的手指在灯纱面上轻轻拂过,在早已耗尽灯芯又凭空燃起一簇魂魄般的光亮。
裴庚道:“我起初倒是没有注意,可你看,它亮起来的时候,就连灯柄上的锈迹都变成了难以辨认的花纹。”
陆韶道:“从幽冥捡的。”
裴庚道:“嗯。”
陆韶问:“你们一直在寻找这两样东西的下落么。”
裴庚道:“不错,李羡鱼魂飞魄散时将一身神力贮存在长明灯中,又将他的女儿藏在无人寻找的地方,世人常想,他的女儿会不会带着长明灯,向六界复仇。”
陆韶道:“你们怎么知道她会复仇。”
裴庚:“不是我这样想,这只是一个合理的猜测,李羡鱼生性好战好杀,天生反骨又心狠手辣,长明灯本是天界之物却继承了李羡鱼的遗志,那么身为她的女儿又岂不是笼罩在众人心中的噩梦。”
陆韶问:“你又怎知,好战好杀的李羡鱼,所期望的却是女儿一世平安喜乐,哪怕碌碌无为,平凡一世。”
裴庚道:“也有可能,但不管如何,合理质疑总是没错的。”
陆韶问:“昨夜,主将来见你,也是为了此事?”
裴庚道:“嗯,除此之外,我想知道当年是谁掳走了李羡鱼的女儿,在她身上种下了妖毒,致使了这一切祸事的发生,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下落。”
陆韶并不想对裴庚隐瞒她就是李羡鱼女儿的真相,但是她的信息一下子接受太多,反而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裴庚开口,她想了想问:“那你找到当年下妖毒的人了么。”
裴庚道:“也没有。”
陆韶道:“嗯,我回天驿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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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韶一直回到了天驿司还在想这件事,难道世人都以为李羡鱼的女儿一定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事来么,如果将来自己的身份被戳穿,自己就又会被怀疑孤立,甚至百口莫辩么。
被怀疑孤立的滋味,陆韶不想再尝,最重要的是,她更不想让父亲的遗愿成为一个笑话。
不幸之中的万幸就是,第一个发现自己身份的人一定会是裴庚,裴庚无论如何也会护着自己的。
陆韶蹲在石头边,将剩下的符咒一张张刻完,今天的工作比昨日顺手多了,摸清楚规律能将真气灌注于指尖后,简直就是下刀如有神,不过两个时辰就把工作全部做完了,她擦了擦头上的汗,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何时站着一位白衣青年。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无声无息站在陆韶身边,而不被她发现了,这白衣青年显然是法力深厚,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
这人长的并不如何出色,在神域中,他的长相甚至有些平庸,然而眉宇之间甚有气度。他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刻符,眼神中流露出赞许之色。
陆韶连忙站起来,然而因为腿蹲的太久有些麻了,差点又跪在地上,被白衣青年虚扶了一下。
白衣青年看着自己缓缓开口:“姑娘的刻符水平极为精湛,不知姑娘芳名。”
陆韶回话:“陆韶。”
白衣青年手上戴了一个很大的翡翠扳指,在他细长且布满薄茧的手上很是明显,他微微笑道:“陆姑娘,我乃骆氏仙门法师谢浪,我瞧你倒是个好苗子,在这里做杂役可惜了,不如随我去端云馆。”
陆韶道:“多谢先生错爱,我这人不求上进惯了,无心问道。”
谢浪哈哈笑道:“姑娘可要想清楚了,我们在此相遇,这样的机遇并不是常有,若是能去端云馆,便会前途无量,不比在这永无出头之日的天驿司强?”
陆韶没想到在这里居然会遇到这么光明正大来挖墙脚的。她是因为画中镜的任务才来这里的,才不会去什么端云馆。
陆韶再次拒绝,这次态度更加明显,连委婉都没有委婉一下。
谢浪略有些可惜,但也并未强求:“那也好,但你若是日后想清楚了,便来端云馆找谢浪,无论何时,我都会见你。”
第42章
说着谢浪将一枚玉佩提到指尖道:“持此玉, 便能见到我。”
陆韶仍然揣着手,很决绝道:“多谢先生,我在天驿司很好, 更无心去端云馆,这玉佩便不收了。”
谢浪被多次拒绝,神色如常淡然一笑:“有志者何处都是修行, 姑娘淡泊的境界令某佩服, 既然如此,某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