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意识到他要离开,瞬间提速箭步如飞,然而也只是抓住了他的衣角,她看着他跃入了水船之上,飞身而上却被一道银光拦住了去路,将她送回到岸边去。
陆韶绝对不想眼睁睁看着怀柔离开,她还有很多话要问他,来不及思辨这银光是何方神圣,就再次冲了上去。
然而依旧是出师不利,陆韶飞到一半就又被银光打落了下来,尽管她做了防备,可这股力量却似吞噬万物的水,强大让她连防抗的机会都没有。
眼睁睁看着水船没入水中,岸边却出现了一人,陆韶定睛一看,却是一位身穿紫玉烟沉华服的美人,长发若云,肌肤胜雪,美得不可方物,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冥帝为什么会在这里。
冥帝微微一笑:“我是来找陛下的,却不巧看见你和怀柔在一起,陆姑娘一直和他有联系吗?”
陆韶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冤枉了,她忙道:“没有,我今天是第一次看见他。”
冥帝笑道:“原来如此。”
陆韶:“你在怀疑我吗?”
冥帝笑道:“我怀疑你又怎样,不怀疑你又怎样,你若真的想和怀柔暗中联系,我还能责难你不成,咦?你这灯笼不错,可惜被水打湿了。”
陆韶心想还不是被你打湿的,她抱着灯笼一言不发,不想再理她。
冥帝问:“陛下呢。”
话音刚落,空中蓦然出现一个人影,长身玉立,一身银衣华服,脸上戴着冷冰冰的面具:“陆韶,你跑到哪里去了。”
陆韶轻声道:“裴庚,冥帝来了。”
裴庚:“看见了。”他转过头问:“凌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冥帝道:“有重要的事要禀告陛下。”
裴庚问:“说吧。”
冥帝看了陆韶一眼,抬手一挥,设了一个小型结界,将陆韶阻挡在结界之外。
陆韶只觉得眼前光影一闪,空旷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她自己。她知道他们设了防备她的结界,心中便想:“难道你们让我离远一点,我还会偷听吗?我又不稀罕听你们的,反正听不懂。”她自觉顺着江水缓步走了下去。
裴庚站在结界内问:“到底是何事?”
冥帝将一卷轴呈上:“这是符咒拆招比试第一名的卷子,陛下瞧一瞧。”
裴庚打开看了一眼:“骆起月?是谁?”
冥帝道;“其实这张卷子是两个人合力完成,骆起月水平一般,基本上所有的功劳尽在第二个人身上,那人是个女子,叫沉敏,桃源谷人。”
裴庚仔细看了看卷轴上的拆招符,缓缓皱起眉:“这样的拆招符就是你也想不出,有远古神荣枯手的影子。”
冥帝笑道:“不错,荣枯手早已坐化万年,三界之内,唯有南诏李羡鱼不知用什么途径继承了他的衣钵,陛下瞧这拆招的手法是失传已久的逆式符咒,乖僻巧妙,无式可解。”
裴庚道:“那就下令秘密审问沉敏,等一下,不要打草惊蛇,让我亲自见她一面,若她真的是李羡鱼的女儿,那就要万分小心了。”
冥帝叹息:“南天界的天柱到现在都有焚烧的痕迹,前罪未了,千万不要再来第二次了。”
裴庚对冥帝道:“你先去百鬼船上去,和我一起见佛子。”
冥帝点头,倏忽消散。
裴庚四处望去,见陆韶坐在一片水灯前发呆。
裴庚走到陆韶身边,蹲下来将她即将被水浸湿的裤子卷了一个小边儿,陆韶连忙笑道:“别别别。”她取出手帕在一边的石头上擦了擦:“来,坐。”
裴庚的双眸在夜色下也很浅淡,他冷静的问:“发生了什么事么,你的神色为何如此不宁。”
陆韶:“我遇到了怀柔,但是又让他从水里逃走了。”
裴庚神色微冷,他伸出手掌,水面立刻升起一张银色的薄网,那网极壮阔,将千里看不见边的水面尽数笼罩,片刻后他收回手掌;“很快的速度,已经不在这里了,你应该提早来叫我。”
陆韶看着平静的水面幽幽叹了口气,裴庚问:“看起来你心里很记挂他,为什么,他不是对你不好吗?”
陆韶心里有些烦:“你不懂。”
裴庚听了她的话召唤出了骨剑。
陆韶连忙扯住他:“裴庚,裴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要因爱生恨好吗?”
裴庚将骨剑放到她手上:“这是我曾经给你的那把骨剑,你似乎不太喜欢,不过它可以防身,任何人都不能近身。”
这把剑对陆韶而言很难用,无论如何也驾驭不了,即便现在她也不喜欢随时带在身边。但她也不想拂了裴庚的好意,便将骨剑再次接下。
陆韶问:“裴庚,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冥帝她是什么人,曾经有哥哥吗”
裴庚道:“她是凌氏家的女儿,凌家因为继承问题,单脉相传,只她一个,从来没有什么哥哥。”
陆韶点头:“那就怪了。”
裴庚问:“哪里怪。”
陆韶很慎重地问:“裴庚,我有一个秘密想要告诉你,可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这要如何是好?”
裴庚已经跟不上陆韶的思路了,她说话东一锤子,西一棒子,也不知道到底想要说什么。
裴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若是犹豫不定,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陆韶问:“那如果到时候晚了呢,你怒气冲冲的问我为什么不早告诉你,我又该怎么办。”
裴庚还未开口,陆韶就道:“你答应我的事情就要做到,如果到时候你又来怨我,那我就不理你了,这次再也不理你了。”
裴庚忍俊不禁:“你到底想说什么。”
第45章
裴庚:“算了, 我们回去。”他轻轻在陆韶肩头抚了一下,陆韶眼前一晃,就又回到了方才的客栈, 只是这次她感受到地板才轻微晃动,犹如行驶在江面的船只之上,陆韶连忙跑到窗户边,叹道:“我们怎么又在水面上了。”
裴庚解释:“这叫百鬼船, 平日里停泊在陆地之上,一旦需要航行, 就会出现在沧海, 我们待会儿要去沧海之心, 与佛子他们一起做一个亡魂大阵, 之后便会返程。”
冥帝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果子:“陛下,佛子还没有来呢, 我们怎么就走了。”
裴庚道:“他延误了,让他自己追上来吧。”
冥帝笑道:“这一次, 是只有我们几个吗?”
裴庚道:“不是,我先去看一下外面的情况,马上回来。”说着他人影就消失了。
冥帝坐下来, 对陆韶道:“来,阿韶,吃果子。”
陆韶抱着自己的膝盖道:“请你不要叫我阿韶, 好像我们很熟一样。”
冥帝略奇:“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么。”
陆韶:“你自己想。”
不多时, 又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这人竟是泽舟,泽舟穿了一身很简便的青衣,手里拿着些烤鱼烤肉:“陆姑娘你喜欢吃盐多一些的吗?”
陆韶:“不喜欢。”
泽舟道:“那太好了, 我架起火的时候,才发现我忘了带盐,只可惜船已经开了。”说着他将烤鱼烤肉放到盘中对冥帝道:“我方才上楼的时候见到了天魔尊,马上就上来。”
话音刚落,门又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黑袍中年人,这人有些瘦骨嶙峋,脸颊凹陷,唯独一双眼睛倒是很好看,近乎白色的瞳孔,鸦扇般的睫毛,深邃而又有诱惑力,他因为身材过于高大瘦弱,推门而入的身影都有些佝偻。
陆韶静静坐在窗边问画中镜:“天魔尊是谁,为什么会和神域的人在一起。”
画中镜解释:【魔界分为天魔尊,和地魔尊,后者属于和神域对立的存在,然而前者却听命于神域。】
陆韶道:“突然来了好多奇奇怪怪的人,我应该怎么办。”
画中镜:【冷淡一点,让他们少来和你交谈,他们都是神域无可匹敌的强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现在的段位不适合与他们深交,安静的做一个花瓶就好。】
陆韶点头。
冥帝:“既然魔尊都来了,不知道鬼王会来吗?”
泽舟回话:“没有,鬼王还在幽冥。”
冥帝:“不请他来,谁给我们做甜腻可口的小馅饼,难道让泽舟做吗?他连盐都不放。”
天魔尊皱眉:“为什么一定要做馅饼。”
冥帝:“这是我们神域的规矩,在百鬼船出行的时候就要吃馅饼,以往都是鬼王来做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了。”
天魔尊:“呵呵。”
泽舟连忙道:“我去试一试吧,尽量做的好吃些,薄饼和调料我都带好了,就是缺人手,魔尊大人为我打个下手可好”
魔尊嗤笑一声:“我这辈子都没有做过饭,泽战将你让别人给你打下手,莫来找我。”
泽舟看了一眼冥帝,叹气道:“那我自己也可以。”
魔尊望了一眼窗边,窗边坐着一个穿着朴素却又很清丽的女子,皮肤胜雪,眼眸清亮,不施粉黛,若清水芙蓉,坐在窗边谁也不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魔尊扭头对冥帝道:“她以后会长得很美,胜过你。”
冥帝正在喝茶,听到这句话不由暴怒:“赤炎,你有病。”
魔尊的兴趣很浓厚:“她是谁,为什么会在我们的船上,最近天界添人了么。”
冥帝挑眉:“你自己去问啊。”
魔尊站起身拢了拢自己的鬓角,走路如风轻轻依靠在窗边,微微侧过脸,用慵懒的口吻问:“你是何处的仙子,我好像从未见过你。”
陆韶:“……”她往后退了一步:“我叫陆韶,在天驿司做事。”
魔尊敞着衣领,微微笑道:“本尊乃天魔尊赤炎,少时遍览六界,认识了许多美人,似你这样的,几千年来,我曾只见过一位,她叫陆清桡,本尊有些好奇,莫非天下的美人都姓陆吗?”
陆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默不作声的将脸转过去。
赤炎浑然意识不到自己被嫌弃了,他依旧用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口吻道:“你听说过陆清桡的名字吗?”
陆韶:“没有。”
赤炎笑道:“也是,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是个大美人,可惜死的早,不过竟然能让我在今天遇到了你,她已经故去化作白骨青烟,你却依旧风华正茂,美人,愿意和我去魔域吗?”
冥帝实在忍不住了:“赤炎,你有没有想过,在百鬼船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个“美人”。”
赤炎反问:“难道不是你带的么。”
冥帝:“是陛下带的。”
赤炎脸色微变,立刻退后一步并火速撤了回来,坐到冥帝身边问,神色晦暗:“怎么可能,陛下什么时候有这种不太合适的闲情雅致了。”
冥帝低声道:“离她远一点,不要给自己惹麻烦。”
赤炎道:“我能做法让她失忆吗?”
陆韶听着他们的对话都要窒息了,如果赤炎敢对她的脑子怎么样,她就从窗子上跳下去,或者逼着赤炎跳下去。
片刻以后,裴庚终于回来了,他用很快的语速道:“佛子先去了沧海之心,我们直接在那里汇合,泽舟呢。”
冥帝回答:“去做馅饼了。”
裴庚徒手在空中画了一个演示阵法:“这次人手不需要太多,以佛子为正宫,你们按照旧例各占一位,此次布阵要将所有冤魂尽数送入审判轮,提防幻境结界,此次设界,功在千秋,务必不可出现失误。”
众人点头,船只向着沧海深处行驶,陆韶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沧海水面,百鬼船宛若幽灵,船身划过水面,连波痕都不曾荡漾起半分,过分的寂静与深邃,看的久了,就有种要被拖曳进深海的恐惧中。
片刻之后,船只周围升腾起几丈高的水墙,水墙退去,周围的景色便成了一个巨大的骸骨城,无数形状各异的骸骨或高耸入云,或犬牙交错,有的浮现出淡紫色的光,有的则是布满深坑。
陆韶感觉到自己手腕刻压山大阵印记的地方有些躁动不安,她很快意识到这似乎是画中镜的情绪,陆韶问:“画中镜,这里是什么地方。”
画中镜:【这里也是李羡鱼死亡的地方,这是他的坟墓。】
陆韶问:“啊?原来他的坟墓在沧海之心。”
画中镜:【守山人,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对古守山人的感情并不是很强烈,每次我提起他,你都似乎很淡然,尽管你从长明灯看了你们曾经的回忆。】
陆韶:“不,他在我心里很重要,否则我不会想着去查找当年的元凶。”
画中镜:【可是。】
陆韶:“闭嘴,我的想法我知道,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船上的人正在分食馅饼饮茶谈话,船继续向前行驶,视线逐渐开阔,她看到在琉璃般的深色水面下伏蛰着巨大的阴影。
而在阴影的上方,虚空之上悬立着一个白衣飘飘的和尚,那和尚生的一张悲悯的佛相之骨,雌雄莫辨,纤尘不染,手上持着无数根细小的银线,那银线直插入水中,轻轻震颤着。
冥帝和天魔尊的形象在陆韶这里已经破碎的不能再碎了,让她在心里吐槽了一路:神域都是些什么玩意。
突然见到了佛子,陆韶从眼睛到心灵宛都若受到了洗涤,忍不住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裴庚对陆韶道:“别看了,我们先去阵法里,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动。”
陆韶收回视线,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