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如今冥帝在蹲天牢,鬼王也从来不看书,否则这写书的天才能被满门抄斩。
据说这后面还有写她的。
陆韶读得废寝忘食,正要读到凌折身事的时候,裴庚走了进来。
准确来说,他进进出出好几趟,将一盘盘的食物放到了桌子上,陆韶放眼数去,略有些吃惊,竟然做得像模像样,这也太有天赋了吧。
陆韶认真道:“行了,你命保住了,去水狱吧,等着神域的人来给你交赎金。”
裴庚:“……”
他道:“你别折磨我了,我怕黑。”你的封魂瓶什么时候能碎掉。
裴庚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陆韶这态度,让他觉得若是她不能恢复记忆,他就再也走不进她心里了。
知道陆韶把他忘了的时候,他尽管有些慌,但大体上还算淡定,他的想法总是与陆韶有些不同,在他心里,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哪怕彼此忘了对方,哪怕换了具身体,哪怕转世了,也都无所谓,只要慢慢相处过后,相契的灵魂也总能在藕断丝连后再次融合。
所以当年陆韶对他说若是敢失忆就分手的话,他无法理解,之所以承诺,只是不愿意拂她的意罢了。
可现在看来,在她身上,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人界的人都是如此情深不寿么,可是他与陆韶明明已经灵魂相契了。
他不信,他的陆韶和别人不一样。
裴庚伸出手掌,陆韶头上的钗子脱落,从那镶嵌金丝的软玉上剥落出一片白色的羽毛来,这正是裴庚的第一片羽魂之力。
之所以陆韶觉得裴庚境界虽强,但自己好像完全能克制于他,就是因为她身上有裴庚的羽魂。
召唤术起,那片羽毛飘飘荡荡横贯在两个人的中间,羽毛上散散点点的光芒汇入裴庚与陆韶的掌心之中,很显然一个是前主人,一个是现主人,陆韶在散散点点的光芒中看到了裴庚的灵域,那里面有她。
裴庚却看到了更多的东西。
他在陆韶的灵域中看到了这百年来一幕幕的景象,他看到陆韶寒来暑往地练刀,练压山大阵,功成之后她翻遍了孕仙山没找到自己,差点把山给扬了,她上神域下幽冥,四处寻找自己的踪迹,谁家怀了个异胎,她都要跑过去看看是不是自己。
去的时候就不抱希望,回来的时候更是心力全无,坐到悬崖峭壁上暗自垂泪。
裴庚看到这些有些恍惚,直到那羽毛又一次晃晃悠悠地落下来,他都没有回过神儿来。
那中彷徨无助毫无希望的感觉是如此鲜明而又深刻,就像他曾经躺在那黑黝黝的山洞中,不知何时才能灾衍满时。
裴庚觉得脸上有一丝温热的东西滚落,他伸手去摸,竟然发现是眼泪。
他这几十辈子都没流过眼泪,老天爷造他的时候,都没有造这玩意儿,只有那个小哭猫爱流眼泪,这或许是方才互窥灵域之时,她留在自己心里的。
陆韶道:“你莫非还真是我道侣”她才使用了封魂瓶,封魂瓶的效果就是为了防止人因为情绪波动而走火入魔,它有强大的安心凝神效果,剥夺七情六欲,莫说脑子不太好使,整个人都混混沌沌。
陆韶之前一直觉得这封魂瓶有几十年假酒的威力,可惜却也只能一直依赖它。
陆韶坐下来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不应该啊,我不喜欢你这样的。”
裴庚走到她身边,轻轻俯下身子:“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陆韶看着他:“喜欢爱劳动的,你去把院子扫一扫吧。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个勤快的汉子。”
裴庚:”……”
陆韶又道:“还有屋顶,石阶,池塘里的水也换了吧,你杀害了那么多条鱼,给它们的遗孀鳏夫们陪个不是。”
裴庚没想到自己见陆韶后要一直打扫卫生,陆韶检查了一遍后觉得很满意,夸奖了他两句,还是那中“你真棒”的夸奖。
裴庚从来没有被人夸过你真棒,这一天,他都跟做梦一样。
陆韶监督他干活儿,监督得很累,月至中天的时候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一早醒来,看见裴庚坐在自己旁边,手上拿着她那本书在看。
陆韶忽然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有中看小黄书被班主任发现了感觉,头皮发麻连带着脚趾甲在袜子里抠缩成了一团。
虽然这确实是本不可描述的读物,但他又不是班主任。
裴庚发现她醒来了,冷冰冰地问道:“看的什么东西。”
陆韶觉得今天的脑子好像清楚了一点,就像是把脑子往冷水里浸泡后的那般清楚,她立刻道:“不是我的。”但随即又反应过来,他要是正人君子,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第78章
陆韶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手脚也轻快了很多,她把书抢了过来,飞快地看了一眼书的内容,那奔放激情的文字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她迅速燃起指火, 将书烧得干干净净。
刚这么干完, 就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何必去管他想什么。
这时,门外有声音道:“山君, 鬼王求见。”
陆韶道:“我不是说了这些日子任何人都不许打扰我么, 让他回去。”
门外的声音为难道:“山君, 怕是不行,鬼王十分焦急, 一定要立刻见到山君,半刻钟也拖延不得。”
陆韶皱了皱眉, 将衣服穿好:“让他进来。”
话音刚落, 门就应声而开, 穿着黑黝黝斗篷的鬼王抬脚走了进来,这百年里, 因他脑子总是比别人慢一拍, 没有及时站队,就被泽舟集团“打入冷宫”,被迫成了旧势力派。
他本来和陆韶不熟,这些年成为难兄难弟后, 两个人的关系就很亲近了, 鬼王每次见陆韶,基本上都是来诉说苦楚冤屈,再然后痛骂泽舟以及重北二帝。
这次仍然不例外, 他来了先是开门见山的骂一通:“泽舟这个屎坨子,忘恩负义,狗胆包天,将六界秩序视为空气,把老子当成了地沟的耗子一般,他得意个屁,老子是神域册封的鬼王,正儿八经的神官,他竟把老子和地魔尊相提并论,难道只有他神域的人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了么,若是被老子逮住机会,老子一定将他点了天灯,骨头拆下来喂狗……”
也难怪他这么大的怨气,以往六界和谐,神有神样儿,鬼有鬼样儿,泽舟上位后却倒行逆施,只顾神域发展,拼了命的吸其他人的血,将别人剥皮拆骨榨干净了给自己做嫁衣。
裴庚用法术隐去了容貌,穿着一身对神域来说几乎是穷酸的衣衫,静静地坐在角落里,鬼王竟然都没能发现他。
他激情四溢地骂了足足一刻钟后,还意犹未尽,最后抹抹嘴巴道:“天帝在时,虽也不算是个东西,但比起泽舟,我还是很想念他的。”他捂着胸口做心痛状:“希望他老人家还能回来。”
鬼王当着裴庚的面,生死之间左右横跳。
陆韶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脑袋,天帝?似乎是有这个人,可是记忆怎么模模糊糊的,莫非封魂瓶把他那段记忆给我抽走了?封魂瓶的不会让人无端失忆,只会让人忘记干扰七情六欲的危险分子,莫非,天帝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
陆韶问:“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难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
鬼王摆手:“我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你昨日一天有没有进过星炼榜?”
陆韶:“没有,怎么了?”
鬼王这才真正心痛起来:“冥帝出事了。”
陆韶道:“冥帝不是早就出事了么,莫非她的性命受到了威胁?”
鬼王点头:“我这些日子总是进入星炼榜中去看她,昨夜我发现她的柱身消失了。”
陆韶道:“被人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鬼王道:“不错,我很担心她,想要偷偷潜入神域去看看她,但神域守卫森严,我有心无力,陆韶,你可有法子潜进去么。”
陆韶要偷偷溜进去也不容易,按理来说她本可以进入画中镜挑战冥帝的方式和她见面,但是她前些日子才进入过一次,若是再进入画中镜会神魂不稳,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
修炼到现阶段,敌手越来越少,而比她厉害的人,神域空间也要比她强大,一些蛛丝马迹都能被及时发现,所以陆韶很少再依赖于画中镜的挑战功能。
即便要再次进入画中镜,也要等自己神域稳定下来再说。
陆韶道:“就这几日吧,你且放心,泽舟不会对冥帝怎么样的。”
鬼王小坐了一会儿后,这才拂袖离去。
陆韶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酒后,用手指冲着裴庚勾了勾:“过来。”
裴庚问:“叫我吗”
陆韶反问:“不叫你叫谁,难道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裴庚只好走过去坐在她身边,他看着她脖子上的封魂瓶想要一把拽掉,然而他怕她因此情绪波动,走火入魔,只好暂且忍着。
陆韶现在傻傻的,不记得他,却是一个他从侧面了解她的好机会,比如他就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陆韶喜欢指派别人做家务。
陆韶问:“你会喝酒吗?”
莫非她不仅要求自己的道侣是个会干活儿的勤奋汉子,还要求自己是个千杯不倒豪气万千的汉子?
裴庚不免紧张道:“一点点。”
陆韶伸出手掌,另一个银制的小杯子就另一边飞到她手上,陆韶又为他斟了一杯酒以后放到他手上:“虽然你身份存疑,但来者是客,我敬你一杯酒如何。”
裴庚低头看了一眼酒杯,差点气笑,她居然给自己下毒,还是那种让人浑身无力法力尽失的药。
裴庚如今法力千不存一,也不知道这毒酒会不会对自己起效果,现在陆韶不记得她,他若是没了点自保能力,差不多就是羊入虎口了。
陆韶问:“怎么?你不肯喝?”
裴庚略一想,还是耐着性子接过了酒杯,待酒才入口,他立刻用神力将酒毒化了,等到酒入喉咙之时,毒素差不多就已经尽除了。
陆韶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眸子清亮,毫无反应,就又给他倒了一杯。
裴庚用略惊悚的眼神看了那酒杯一眼,酒量本就欠奉,不可多饮,若是自己一直都没有她想要的反应,她岂不是要一杯一杯地灌自己?他要如何才能躲过这场惨无人道的酷刑。
裴庚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遮遮掩掩过,也没忍辱负重过,但此时危机来临,步步紧逼的眼神就在旁边看着他,他只好借着这朦胧的酒劲儿,趴在了桌子上。
也许他应该捂着胸口说你居然给我下毒之类的,但他实在说不出来,他演技拙劣,掌握不好分寸,要是被发现了,就又要被扔进水域里去。
他现在对囚禁关小黑屋什么的有阴影,一去了那种地方就想走火入魔,把整个牢狱给拆了炸成灰。
陆韶见裴庚倒在了桌子上,嘴角微微挂起一抹笑意,她想要把这个人趁机五花大绑锁起来,威胁神域给点赎金,但瞧他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却又有些不忍心了。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但和他在一起确实很安心,连时间都慢悠悠地惬意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就算是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都会被时刻惊醒,她一直都想为自己贴一张安神的符纸挂在脑门上,然后躺在棺材板里与世长眠,或者蹲在村子口去卖草药,去过她梦想中的幸福生活。
裴庚身上有极为纯粹的清灵之气,他就是个人形符咒,凝神静气不说,还有催眠的功效,不如干脆就将他从神域那里掏点钱买下来,挂在家里,净化心灵。
陆韶昨晚就睡得很好,现在整个人都清醒得很,就剩下眼巴巴的等着他起来后发现自己法力被封然后勃然大怒了。
陆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变态,但是不知为何,若是能让眼前这个人情绪一再波动,她简直是喜闻乐见,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怨气。
此时,陆韶又想起冥帝来,以鬼王为首的旧势力都是如出一辙的没出息,还眼巴巴地等着冥帝干掉泽舟呢。
哪怕人家如今被囚困在天牢,人比黄花瘦,他们也觉得如果泽舟被干掉了,那一定是冥帝干的。
冥帝对他们而言很重要,若是她有了三长两短,大家就集体辞职离开去卖红薯。
陆韶多方思虑后,觉得现在凌折的安危最重要,她盘膝坐在软榻之上,召唤出画中镜,慢慢试探着进入了与此刻同一时间段的幻境中。
睡个好觉果然是令人精神百倍,陆韶这次进入得很成功,不觉得有多难受,连域壁都不曾有波动。
她走进天牢之中,第一眼居然看见了泽舟。
泽舟穿着神域银白帝冕,好好的一个腼腆害羞小可爱变成了千篇一律的霸总风,沉默地坐在凌折身边,一言不发。
凌折的气色依旧很好,就是手腕纤弱无力了些,让人很难回忆起她当年手拿寒刃斩天劈地的场景,现在的她,看起来好像只能熟练掌握绵绵拳,连门口小侍卫都打不过。
对于她的下场,陆韶一直觉得很心酸,高傲如她,怎能在牢狱中日渐消瘦,被自己曾经一手培养的手下虐待至此。
陆韶少不了要为她心酸,当事人却心态良好,不觉得自己虐,也没有要低下头颅跪地祈求的意思。
陆韶曾经问过她:”可曾有绝望的时候?”
凌折当时说:“若是能见到天帝,你可以去问问他曾经被关押在凉山是否绝望过,我们见过了太多血雨腥风,哪怕一身骨头都碎了,被踩进泥土里,也不会轻易绝望的,否则若是神灵如此脆弱,神域凭什么能统治六界几百万年,我们能享受荣华富贵,也不畏惧一无所有。”
这些话陆韶听了一直很感动,甚至想刻成座右铭,成为自己在逆境时的警钟。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凌折的声音:“这都是我的错。”
第79章
只听泽舟用平静的语气问她:“你的错?你不想归顺于我, 这也是能称之为错吗?”
陆韶悄没声地走进来,此时的她只能被挑战人凌折所看到,但是泽舟法力不可小觑, 这地方空间不大, 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她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