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见我与姐姐交好,这才让我来劝姐姐,等下我出去还得去妈妈那边汇报姐姐的想法。”牡丹顿了顿,“姐姐说的话,我会如实禀告妈妈。”
娇芙侧头抬眸,看向牡丹:“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牡丹撇开眼,不敢直视娇芙那双太过清澈,让人自惭形秽的眼睛,走到柴房门边,她忽地停住脚步,“有件事我不忍心告诉你,现在看来你许是不在意。”
牡丹转头看向娇芙,她却并未往她的方向看,心一横就把话说了出来,“近来有传闻三爷要替竹雅赎身,纳她为妾,如果姐姐想请三爷帮忙大可不必。”
娇芙呼吸一窒,她右手指尖微动,将干草往上叠,挡住左手食指指节。牡丹未察觉到她的异样,见她依旧无动于衷自觉没意思,摇摇头转身离开,出门后还不忘嘱咐守门的护卫看好娇芙。
娇芙叹了口气,将干草从左手食指手拿开,只见她指节处□□草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她现在反应过来了,这就是连环套,为了不只是她花魁之位,还想毁掉赵郁对她的看重。
酉时一刻,西罗准时来送晚饭,柳妈妈开口让她进来送饭了,还想让她劝劝娇芙。结果她刚把饭菜放下,就看见娇芙手指受伤。因着伤口没有处理,流出的血已经干涸在手指四周,伤口处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西罗连忙找了药替娇芙清理伤口,妈妈生气归生气,肯定不希望娇芙受伤。娇芙身上留了疤,恐怕妈妈比娇芙还上心。
当天晚上,娇芙在柴房里迎来了第二位客人——上官晚来找她了。
上官晚肤白貌美,是妥妥的身材高挑的美人。只是她习惯了面若冰霜,不苟言笑,自带强大气场,等闲人不敢接近。
见娇芙坐在干草上,上官晚挥退身边丫鬟,独自走进柴房,她身着一袭冰青色长裙,青白色裙角抚在脚背,走动时微微晃动,好看极了。
上官晚也不管脏不脏,直接坐在娇芙身侧,也不开口说话,就静静陪着她,若是不想搭理她,可以将她当做没有感情温度的石碑雕像。
娇芙动手编织干草,白日的锦鲤还未编完,上官晚有样学样跟着她拿起干草编织,哪怕她半点都不会,可看她板着脸认真又谨慎的拨动干草的时候,偏偏又不忍心笑话她。
最后还是娇芙先开口,她瞥了眼一脸肃然认真的上官晚:“难道你也是来劝我的?”
干草这玩意儿可真难摆弄,上官晚见娇芙终于说话,暗自松了口气,她可算能放下手中的干草了。她理了理袖口,抬头看娇芙:“劝你做甚?你认定的事,我说上三两句就能劝服你?”
“不是来劝我的,那你来?”
“妈妈让我来见你,顺便劝劝你,让你好好听话,我又不能推辞。”上官晚说话直来直往,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也不喜欢做白费力气的事。“我就走个过场,你别把我放心上。”
这让娇芙不知如何接话了,上官晚这张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我还得谢谢你不是?”
“谢到不必,也不知你还有没有机会谢我。”上官晚上下扫了娇芙眼,眼里总算有些波动,只不过是在可惜,“你该知道我来意味着什么吧?”
意味着柳妈妈在纠结,她不知拿娇芙如何是好,只能请上官晚出面。也意味着若是娇芙再不松口,柳妈妈或许会采取其他法子。
醉玉楼最不缺惩治姑娘的办法,哪怕娇芙骨头再硬,只要柳妈妈狠下心,她能将娇芙的骨头敲碎,再将娇芙按照自己的意思重塑。
娇芙面上却是一派平静,捏着干草的手不由得收紧,压低了声音道:“你帮我个忙。”她到底是害怕了,怕最后的坚守落得一场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九点还有一章,三千六一章不短了!不准说我短!
第29章 遭了罪(2)
晨曦微露,葱翠绿叶上沾着露珠,按照醉玉楼姑娘们平常作息时间,这时她们刚刚收工回屋睡觉,柳妈妈院子后面的柴房门被打开。
娇芙靠在墙壁,双手抱膝盖而睡,睡得并不踏实,只能算迷迷糊糊睡着,好不容易要睡沉过去,门锁相撞发出响声就将她惊醒。
她撑着墙壁站了起来,最近进来的是穿得利索的西罗,上面浅灰色衣服下面是鸦青色裤长,头发用一根发带盘起来,没有一丝凌乱。
娇芙看见西罗心中一紧,西罗处理姑娘时,越难搞定的姑娘,她身上衣物长发便弄得越紧扎,就怕中途姑娘反抗,她穿着裙钗治服不住姑娘。她没想到有天她会见到西罗这副装扮对自己。
“你自己出来吧。”到底是熟人,平常也吃过娇芙不少零嘴,西罗不忍心像对其他不听话的姑娘那般对她。
她缓缓走出柴房门,露水花草清香扑鼻,忍不住长吸几口气,这比柴房里满是干枯树枝的味道舒服得多。
离柴房不远处的空地上,不仅柳妈妈在,清栀、牡丹、上官晚她们都在场,她们离娇芙很近。
远远的还有很多姑娘,疲惫不堪的姑娘们互相靠在对方身上,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口鼻打着哈欠。
她们晚上伺候客人已经够累了,结果收到消息,让她们都来这边听训。不仅如此,身边还有粗使婆子看管,连偷偷溜走都机会都没有。让她们好好的,仔仔细细的看柳妈妈处置娇芙。
可她们连娇芙犯了何错都不清楚,也没人给她们讲明白,只说了让她们过来听教诲,大家都是稀里糊涂的。
姑娘们唉声叹气,小声讨论几时能离开,身着褐色褙子的粗使婆子瞪了她们一眼:“都给我闭嘴,不想到时候跟着一起遭罪,安静地看着!”
这话一出,这些姑娘们自动噤声,这么大仗势难得一见,她们可不想受罚。
娇芙扫了眼在旁边等着差遣的粗使婆子,她们手上拿着或是拿着棍棒鞭条,或是拿着绵针夹板,这些东西都是给娇芙准备的,甚至连大夫也被请了过来。
许是怕程老大夫和娇芙相熟,娇芙受柳妈妈处罚程老大夫会忍不住闹起来,请来的大夫不是程老大夫。
这是花了大手笔,想逼她招供。
娇芙若不说出实情,那些东西就会往她身上招呼,她若是开口将人供出来,便能得到大夫的医治。
她看了眼上官晚,目光里露着希冀的神色,结果她却摇了摇头,唇无声的动了动。
娇芙的心瞬间心跌入谷底,浑身冰冷僵硬,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她昨晚求上官晚帮忙,一是让她替她给倚绿她们报平安,二帮她联系苟寻。苟寻嗜糖如命,娇芙知道苟寻总去一家糖糕点铺子,去那里找掌柜的,能够将消息传给苟寻。
她觉得赵郁是不知道醉玉楼消息,所以才对她不闻不问,只要能找到苟寻,将消息传到他耳里,哪怕赵郁不想出面,请其他人出面也行。
可是上官晚却连苟寻都联系不上。
柳妈妈见她站着不动,柳眉倒竖,厉声呵斥,“给我跪下!”柳妈妈不打算再纵容娇芙,觉得她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再不管教届时都管不住人。
娇芙二话不说,屈膝跪了下去,朝着柳妈妈的方向磕头,真情切意地道:“妈妈教导我一场,哪怕不是因为今日要责罚我,而命我下跪,我也能跪妈妈。”
西罗下意识看柳妈妈面色,果不其然柳妈妈神色有些动摇,别看柳妈妈唯利是图,动不动就罚姑娘们,可她是真的喜欢过娇芙。
清栀冷笑出声:“既然姐姐这么敬重妈妈,那为何不肯跟妈妈说实话?”
柳妈妈看了眼娇芙,她人长得漂亮白净,乖乖巧巧,待人接物细致体贴,不会让人尴尬难堪,任谁只要和她相处都会喜欢。可就是这般乖巧伶俐的姑娘,不仅仅与人私通,破坏规矩,现在证据确凿还想忤逆她,与她做对。
“娇芙你说不说?”柳妈妈放缓了语气,做出自认为最大的让步:“你可以只对我说,只要你愿意将人交代出来,今日的责罚便免了。”
“住手!”弄琴急促地跑着,趁着人没反应过来,冲到娇芙面前,死死抱住娇芙,明明自己身子还在发抖,却好好将她护在怀里。“要动姑娘先动我。”
娇芙眉眼弯弯,扯着嘴角笑了,拍了拍她背脊:“傻丫头,你过来作甚?”
弄琴靠近娇芙耳畔,用只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苟寻联系不上,倚绿姐去请闻公子了,我先过来拖延时间。”
娇芙忍不住皱眉:“干甚将他牵扯进来?”她与闻礼知只是点头之交,出台表演时见到了,远远的微微示意罢了。
弄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旁边的粗使婆子拉扯,粗使婆子顾忌娇芙细皮嫩肉不敢对她用力,可不会顾忌小小丫鬟,都是下了狠手拉人。
弄琴疼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娇芙赶紧让粗使婆子停手,让弄琴松开她,见弄琴不松手她自己挣脱来出来,站起来时踉跄了下,差点直接脸朝地摔倒在地上。
“妈妈何苦为难她,是我的错由我担着。”娇芙迟疑了瞬,才开口道:“妈妈是担心三爷那里不好交差,我来负责。”
“姐姐说你负责就负责,你可想过其他姐妹,可想过妈妈的难处?如果姐姐摆不平三爷可怎么办?”
娇芙寻着说话的声音望去,是满脸天真无邪的牡丹,最天真的人害她最深,娇芙将清栀和竹雅都想到了,万万没想到捅她刀子的人当中会有牡丹。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颊,这脸打得可真疼。
“我将人说出来,三爷知道了就会不生气?”娇芙望向柳妈妈,只要让她等到赵郁就行:“我愿意将功补过,等安抚了三爷再来向妈妈请罪。”
闻言,柳妈妈沉吟良久,说到底三爷得知娇芙失贞,会恼羞成怒只是她们自己的揣测,娇芙能摆平三爷最好不过。
清栀眼看柳妈妈准备动摇,张嘴就想质问娇芙,三爷真看中她为何会让竹雅伺候?话到嘴边又想起是竹雅设计,才让娇芙落到此番天地,一切都是竹雅做的,她却是清清白白的站在人群后看戏,她凭什么替竹雅出头?
就是迟疑的时间里,倚绿绿带着闻礼知过来。
闻礼知面色凝重,不像平常吊儿郎当的浪荡子模样,他似乎很着急,身上袍子飒飒作响,脚下生风,快步而来。
柳妈妈看到闻礼知愣怔了下,握着帕子的手倒是不知如何是好,她想过娇芙拼命想隐瞒的人是谁,可没料到会是闻礼知啊。
闻礼知走到柳妈妈跟前,目光只在娇芙身上停留一瞬,确认她无事,旋即收回扫了眼四周,只见入目皆是刑具,各种各样的都摆摆了出来,不敢想象这些东西都是准备用在娇芙身上。
“柳妈妈这是想动用私行?”闻礼知语气坚硬,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到柳妈妈身上。
《大周律令》规定,只有官府才有资格动用刑罚,若是有人滥用私刑,可以报官举报。
但事实却是,如果没有闻礼知前来阻止,除娇芙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柳妈妈这么做有问题。因为妓子与奴仆天生没有权利,主家想要惩处没人能管,谁让大家都是这么做的,默认了主家有这种权利。
柳妈妈自然是不可能承认的,她笑着拉过娇芙:“只是用来吓唬吓唬人,娇芙身上可没有用过这些的痕迹。”
跟着柳妈妈的视线,闻礼知这才将目光落在娇芙身上,与她对视后看了眼四周站的人:“那这些人怎么回事?”
“这是我醉玉楼的事,轮不到闻公子管。”柳妈妈想知道娇芙维护的那人是不是闻礼知,说话时眼睛紧紧盯着闻礼知:“我家娇芙吃了亏,我得替她找出那人,若闻公子知道,还希望闻公子能提供线索。”
在来醉玉楼的路上,倚绿就将事情全盘告知闻礼知。他本不该蹚这趟浑水,娇芙是三爷的人,她的近况与他无关。可听到倚绿说娇芙被柳妈妈关了好几日,今早准备动刑,他没管那么多,直接过来了。
娇芙不想拖累旁人,站出来道:“妈妈,那人不是他。”人人都道闻礼知是风流公子,或许她能顺势将这事推到闻礼知身上,但娇芙不想他因为她背上污名。
闻礼知侧目而视,他不能光明正大的看娇芙,只能用余光见她,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说话坚定有力,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将两人划开,她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事到如今,你还在维护他?”清栀忍不住出声。她见到闻礼知来找娇芙,便两眼发亮,也不管闻礼知是不是娇芙维护的人,只想直接将这件事捶死。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倚绿能将人请来已然令娇芙感到意外,如果娇芙知道倚绿的想法,肯定会阻止她,这事不该将无辜人牵扯其中。“这件事与闻公子无关。”
柳妈妈不停娇芙的辩解,她的话柳妈妈不信,“有没有关系不用你说,我自会查明情况。闻公子,我把我的人带下去应该没问题吧?”
闻礼知拉住娇芙手腕,不让柳妈妈的人将她带走,急切地出声:“若我说我便是那……”
闻礼知话只说到一半,便被一道沉稳且刚毅的男声打断:“醉玉楼的热闹何时从清晨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0章 迫为妾
众人纷纷回头,见到来人狠狠愣住。
赵郁身上是一贯墨黑色的衣裳,只是在袖口衣摆滚边绛红色暗绣,细密精致而繁复。他负手踏着晨曦曙光而来,踏过的步步前行路,像是战场上奋勇厮杀的一刀一剑,裹挟着浴血杀戮后的锐利锋芒。
他目光凌厉,刚毅冷冽,看向闻礼知那只牵过娇芙手腕的手,只看了一眼便挪开视线,落向立于他身侧的娇芙身上。
她素衣散发,眉目舒展,只是清瘦了许多,站在那里仿若浮云,轻飘飘的不带任何力度。
娇芙察觉到赵郁视线,她主动远离了闻礼知,朝他走了几步停下来,淡淡勾唇轻笑,唤了声:“三爷……”哪怕遭了罪还是淡然姿态。
她对赵郁的到来并不惊讶,好像她一直坚信他会来替她主持公道。这种认知让赵郁心情好上几分。
竹雅见到赵郁,眼底忍不住露出喜悦之色,不见赵郁朝她而来,以为自己站在人后,赵郁瞧不到她,急切地走出来。
结果刚到跟前就见赵郁道:“爷说了会接你出去,你为何不说出实情?”
这话却是对娇芙,而不是对她。
竹雅脸上维持着僵硬笑容,站在旁边无所适从,想冲上去质问,却生生忍住。她等了这么久,步步为营才走到今日。现在当众撕破脸皮不是明智的事,她有耐心继续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