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为公主裙下臣——庄生公子
时间:2021-03-03 09:18:50

  殿外守着几个锦衣卫,打头的孟烁见到她时,躬身施礼:“卑职见过殿下。”
  “免了。”李映柔说话还颤虚虚的:“竹筠,你在这里守着。”
  撂下一句话,她跨进朱门门槛,身上的肌肉酸痛不已,尤其是右腿,走起路来有些瘸。
  寝殿东侧摆着紫檀拔步床,床幔没有放下,放眼一望就见晏棠静默的趴在床上,连枕头都没垫。
  李映柔脚步顿了顿,走到床前坐下,仔细打量着他。
  男人赤.裸的上身缠着厚厚的白纱,侧脸轮廓清俊,从眉骨到唇畔,堪称完美。许是伤口原因,他前额渗着薄汗,眉心拧成川字。
  太医说他伤势严重,如今一瞧,倒是真的。
  蓦地,晏棠薄唇翕动,李映柔俯下身,半晌才听清,“柔柔……”
  殿内沉寂如死水,她直起身,眸光微黯,“晏棠,你为什么要喊我?”
  “柔柔……别死……”
  晏棠反反复复的呢喃,像是被梦魇住,虚弱的声音刺入李映柔心底,让她胸口滞堵。
  少顷,她自袖阑掏出一支金簪,花丝嵌玉,精致不俗,只不过与普通簪子相比,这支金簪的柄子略粗。
  幼时的生辰宴上,皇兄曾偷偷送她一支特制的金簪防身,里头可注入毒液,金簪刺入体内,按动簪头的小机关便可将人置于死命。
  李映柔将发簪抵在晏棠背部的白纱上,正巧对准斑斓血迹,煦阳透过窗棂照在她发僵的脸上。
  温度一点点降下来,她拇指按在簪头上,身体如坠冰窟。这是一个除掉晏棠的好机会,她是刀俎,可以任意宰割这块鱼肉。
  无比期盼的一刻来临时,手却不争气的颤抖着。
  “柔柔……别死……”
  呓语仿如魔咒侵袭着她,往昔破土而出,他们从相交相缠到相弃,历历在目,晕红了她的双眸。
  轻微的咽喉声响起,李映柔只是动了动眼珠,脸颊就察觉到了温热,“既然你不想让我死,那为什么要背叛我?”
  没有人回应。
  这终究成了难堪凄凉的过往。
  哀戚的双眸雾气更盛,她咬紧牙关,手背有细浅的青筋爆出。
  沉沉喘息之后,李映柔自嘲般的勾起唇角,将簪子收回袖阑,拭去脸上泪痕,似在说给他听,又似在说给自己:“晏棠,前世你害我丧命,现在又救我一命。”她顿了顿,“从今以后,你我恩怨一笔勾销,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压在心里的大石在这一刻迸碎成粉,放过他,似乎也放过了自己。
  李映柔意味深长的凝着他,停滞些许,起身离开。
  能不能熬过来,看他的造化吧。
  离开延熹宫时,李映柔跟晏尚同打了个照面,儿子命悬一线,他已经没了朝堂上的那股韧劲,整个人苍老了好几岁。
  寒暄几句,两人告别。
  四周宫墙高耸,苍穹化为一道狭长的湛蓝。李映柔伫立远眺,待一只鸟儿越过琉璃瓦飞向天际时,沉寂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圣驾回京后,这出乱戏终于落下帷幕。
  晋阳王谋反,株连九族。袁刚贪赃枉法、渎职谋私,被判处凌迟处死,其家人流放三千里。吴太妃跪求天子数日,最后无功而返。
  原锦衣卫同知晏棠成功剿灭新佛教,又救驾有功,着晋升锦衣卫指挥使,官至正三品,赐蟒袍玉带。非淮党气势大振,宛如寻到了翻身契机。
  李映柔被天子接到宫中修养,听到前朝的消息后,倏然笑了。没想到这一世晏棠竟然提前就任锦衣卫指挥使,这狗崽子还真是因祸得福。
  命大!
  她轻笑出声,将手中绣篷放在矮几上,推开镂花栅窗。乾清宫院内光华普照,明艳异常。
  劫后余生,都自求多福吧。
  不知不觉,霜华已至。
  李韶下朝后先回了乾清宫,果不其然,那位小祖宗还睡的昏天黑地。
  他立在廊下,明艳的日头照在明黄衮龙袍上,四团彩绣盘龙细碎生光,“竹筠,朕不是让你记得喊长公主起身吗?”
  天子话音明显不满,竹筠无奈垂目,“陛下,奴婢喊过几次,殿下发脾气不肯起。”
  李韶面带不愉之色,也不好为难,宽袖一震兀自走进寝殿。
  殿内伫立的鎏金落地鼎中香气袅袅,温雅扑鼻,余味裹挟着一丝浅淡的壤香。娇丽的美人酣睡在紫檀龙榻上,雪色中衣勾勒出玲珑的身条,秀发似缎铺满身下,衬着白嫩如瓷的面皮,无声撩人。
  李韶捡起踢落在地的丝褥,坐在榻边替她盖好,凝她一会,轻声说:“皇姐,起来用早膳了。”
  “不想吃……”
  李映柔闭眼嗡哝,音色轻慢,宛若柔和的纱雾笼上心头。李韶眼波缱绻,将手撑在女人两侧,整个身子罩住她,与她贴耳道:“不吃怎么行?一天要喝三次汤药,用膳不及时脾胃又要不舒服了,快起来吧。”
  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吐着,有些酥痒,李映柔不情愿的睁开眼,天子和煦的笑颜近在咫尺。
  两人目光糅杂,黏成一滩泥淖。
  李映柔滞了片刻,娇蛮劲头上来,抬手打掉他的翼善冠,“我不想吃,昨天没睡好,别吵我行不行?”
  “不行。”
  李韶不疾不徐的回她,双手拢住她的腰背,直接将人抱起来。谁知李映柔没骨头似的,顺势将头靠在了他肩上,执拗着不肯睁眼。
  怀中人好似乖巧的小猫,青葱手指染着丹蔻,把玩着他领部的钉纽襻扣。李韶眼睫低垂,无奈地凝着她,“皇姐,你怎么总跟睡不醒似的?”
  这些时日两人宿在一起,明明睡的不算晚。
  “我也不知道,自从喝了太医的药,总是犯困呢。”李映柔蹭蹭他肩膀,将头埋得更低,浅声呢喃:“韶韶,让我再睡会,我没劲起。”
  汤药的确有安神固元的效果,意在为她调精养气,这倒让李韶进退两难,左右都是心疼她。
  就在这时,李映柔突然从他身上弹开,半阖眼眸,眉间隐有厌恶之色,“你弄这么香干什么呀?熏死人了,快忙你的去吧。”
  李韶被刺了一下,抬起大袖闻了闻身上的气息,龙涎香淡如草木,又有些许馨甜,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他薄唇翕动,见李映柔恹恹躺回床上,追问的话在嘴里兜了一圈,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那皇姐再睡会吧。”李韶将丝褥往上拉拉,盖住她瘦削的肩头,“朕先回勤政殿,等你一起用膳,午后忙完就带你出宫。”
  李映柔咕哝着“知道了”,翻了个身不再理会他。
  李韶轻轻起身,捡起翼善冠戴好,回眸看她一眼,这才举步离开。乾清宫离勤政殿不远,李韶没带御辇,众人便步行回去。
  拐出宫巷,李韶问梁郁中:“最近是谁给朕拾弄熏香?”
  梁郁中不假思索,“回陛下,是芙洛。”
  李韶翻遍脑海也没对上号,微皱眉头说:“把这人给朕换掉,弄这么香,想熏死朕吗?”他闷头往前走,越想越气,“传人更衣!还有,朕待会出宫要穿的衣裳不要这个味道!”
  晌午时分,李映柔梳妆完毕,宫里替她准备了新衣裳,宝蓝色柳枝纹纻丝上袄,配着蜜色裹金丝牙子的马面裙,穿在身上正好贴合,雍容又不失俏丽。
  她睡的昏昏沉沉,不愿意跑到勤政殿用膳,差人去回了陛下,自己在乾清宫随便对付了几口。
  李韶见她在宫里憋的烦闷,今天答应要带她出去溜溜。差不多快到约定的时辰,李映柔嘱咐竹筠几句,兀自朝勤政殿走去。
  今儿是个好天气,鱼鳞一样的白云清浅浮在苍穹之上,边缘滚着金光,铺天盖地,如梦似幻。
  李映柔不疾不徐朝前走,活动起来头脑倒爽利许多,乌砌的发髻精致华美,金丝嵌宝的掩鬓和围髻漾着星点华光。
  行至勤政殿时,脚步蓦然顿住。
  高阶之上,晏棠正侧头跟一位二品官员说着话。他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妆花缎圆领蟒袍,彩绣云蟒自肩头盘绕在胸前背后,玉带勒住他劲瘦的腰,远远望去身姿挺阔,丰神俊朗。
  许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寻着目光追过来。
  两人遥遥相望,男人那张清俊耀目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旋即恢复了一贯的淡漠,而那双深邃黑眸中却悄然浮出涟漪。
  不多时,晏棠与官员道别,待那官员走进勤政殿,适才来到李映柔身前,恭顺施礼道:“臣晏棠,见过长公主。”
  行宫一别将近数月未见,李映柔凝着他稍显瘦削的脸,唇边溢出浅笑,“恭喜晏大人荣升指挥使,这是身子大好了?”
  晏棠强压着心尖的悸动,淡然点头说:“拖殿下的福,伤势已无大碍。”
  李映柔笑容欲浓,“你倒是福大命大。”
  “非也,而是臣与殿下相生相旺。”晏棠眉眼间冷峭褪去,回以一笑。
  “相生相旺,我怎么没看出来?”李映柔揶揄道:“只知道晏大人光耀了门楣,而我则添了几道伤疤,两厢对比,我都怀疑你吃掉了我的气运,让我这么倒霉。”
  “殿下玩笑了,臣能得到升迁,就是旺了殿下。”晏棠敛了笑意,压低声音:“臣这把刀越来越锋利,对殿下的大计来说,岂不是大有裨益?”
  言辞间天上云影漂移,温暖的阳光镀在他身上,整个人如画般俊逸矜贵。
  李映柔静默须臾,一脸懵懂,单纯如同一朵不谙世事的小白花,“什么刀?什么大计?晏大人可是伤了脑子,说的话我都听不明白了。”
  晏棠眉尖挤出褶皱,沉声道:“殿下,臣现在统领锦衣卫,能帮助殿下丰盈羽翼。殿下有了臣就不用那么疲累了,何苦装傻?我们之间历经生死,殿下还不能信任臣吗?”
  李映柔斟酌再三,摆出真诚姿态,柔声细语说:“晏大人,那日听你一言,备受感触。先太子之死我已放下,不想再因此大费周折,日后我只想安稳度日,还望晏大人能将此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提及。”
  微风袭来卷起二人沉坠的衣角,她往前走了一步,纤纤玉手抚平他肩上的褶皱,看他时瞳眸纯粹乌亮,毫无半点杂质,“晏棠,多谢你的好意。从今往后我们之间一切归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照顾好彼此,都别再受伤了。”
  她拿出重生以来最好的态度对晏棠摊牌,谁知晏棠并不认账,两人擦肩而过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四周倏尔变得悄寂,晏棠锐利的眼神仿佛可以透人心骨。
  气氛一下子坠入冰点,李映柔瑟缩一下,面上依旧不显山不露水,缄口沉默,灼灼直视着他。
  两人僵持少顷,晏棠忍不住发话:“殿下不想复仇的话,臣一切依着殿下,但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臣不认,难道殿下想要食言吗?”
  “食言?”李映柔微讶,“让你说的我越来越糊涂了,什么食言?”
  “那日在戏园,殿下答应过臣,待臣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就能跟殿下谈情说爱了。”晏棠滞了滞,幽寂眼瞳中涟漪波荡,“如今臣做到了,殿下又忘了?”
  李映柔面容一僵,天知道她真的把这事忘的一干二净。
  现下被晏棠这么一提醒,她攥紧马面裙,尴尬地扯起嘴角,“这个事我真的忘了,当初我只是说着玩的,我——”
  她话没说完,人就被巨大的力道带进了晏棠怀中。看似温柔如水的轻环,实则如同铁铸,箍的她难以动弹,只能被迫仰头看他。
  睨着她那双惊惶的眼睛,晏棠面色深沉,声音似乎从牙缝中挤出来,“殿下,臣为了当上指挥使做了诸多谋划,你不会耍臣玩的,对吧?”
  话到末尾,李映柔只觉得肩膀被捏痛了。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还这么执拗,疯子吗?”她怒斥一句,使劲跺向晏棠的脚,借此空荡猛推他胸膛。
  脱离桎梏后,她踉跄后退几步,踅身就要跑,可惜衣袖又被晏棠拽住,只听他不依不挠说:“烦请殿下给臣一个说法。”
  李映柔奋力甩开他的拉扯,杏眼瞪的溜圆,“天子脚下,人多眼杂,别对我动手动脚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臣想让殿下兑现承诺,跟臣谈情说爱。”
  李映柔:……
  作者有话要说:    李映柔:慌,讨债的来了。
  晏棠:还债!
 
 
第26章 、扶摇上
  两人躲在勤政殿的高阶下头,虽然有些许遮挡,但头上就有值守的羽林卫。
  李映柔脸色微红,机敏环视一圈,冷哂道:“呵,你还真是不害臊,越来越没脸没皮了。你都当上指挥使了,满脑子还是谈情说爱,我没给你下蛊吧?趁早死了这条心行不行?”
  “不行。”晏棠肃起脸,“殿下,霄山一劫臣可以把命都舍给你,试问这天下有几个男人可以陪殿下一起跳崖,为殿下挡箭?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臣的真心?”
  李映柔一时哽住,不知该如何回击。那日的场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水声轰鸣,血腥弥漫。
  “如果这样也无法打动殿下,那殿下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对方咄咄逼人的叫嚣着,李映柔阖上眼,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叫,一丝愧疚竟从心底悄然蔓延,理智左右摇摆,让她有些崩溃,“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办?”
  晏棠滞了滞,深情缱绻的眸子注视着她,“臣想让殿下喜欢臣,爱上臣,眼里只有臣。”
  骚话连篇。
  李映柔木僵的脸滚烫如同烙铁,半晌后气急反笑,“你真是幼稚,这些儿女情长是双方面的,只有你一厢情愿是不够的。”
  “我知道。”晏棠眉眼低垂,带着祈求之色,“所以请殿下别着急拒绝,两个人总得接触一下,对吧?”
  “我懂了,”李映柔叹道:“说半天,晏大人是想跟我幽会,对吗?”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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