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宁扯了扯李逢舟,欣喜地对他道:“皇上,我哥哥来了,我哥哥来瞧我了。”
这声‘哥哥’李逢舟听得格外刺耳,手不自觉握成拳头。
顾炎彻。
这王八蛋定然是故意不透露他也随使团一同来了晋国的消息,就怕自己将顾炎宁藏得严严实实的,不肯带出来。
王八羔子。
李逢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掌下垂,握住顾炎宁的小手,顾炎宁察觉到他握紧的掌心,抽了抽,没有将手抽回来,只好问了句:“皇上,你怎么了?”
李逢舟按了按眉心:“朕有些累了,宁宁陪朕回去歇一下好不好?”
“不好,”顾炎宁撇撇嘴,推了推他,“皇上回去歇着吧,宁宁想和哥哥说说话。”
顾炎彻很快被内侍引至石阶前,朝李逢舟和顾炎宁行了礼。
“在丰域关时同八弟指点了一下带兵良策,这才误了进京的时辰,想来晋王不会介怀外臣的迟来?”
李逢舟转了转酒杯:“若朕说介意,徐太子打算怎么谢罪?”
徐国使臣倒是没曾想原本还算客气的晋王竟突然针对起了他们太子,转念看了看端坐在一旁的皇后,心下了然,想来晋王是想到了魏国公一事,当 * 年太子大义灭亲,才彻查了魏国公叛国一事,晋王这是在替皇后出气呢。
徐国使臣想明白了这桩事,纷纷低下头,未敢出声。
倒是皇后,重重地拍了一下帝王的手,道:“皇上怎么同哥哥说话呢?皇上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介意呢。”
顾炎宁嘴角扬着,对顾炎彻笑了笑,小声道:“五哥,快坐呀。”
顾炎彻的视线在顾炎宁脸上逡巡了片刻,才颔首在柳承安身畔落了座。
李逢舟面色更差了些,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便看见顾炎宁的视线终于从柳承安身上挪开了,转向了顾炎彻。
李逢舟心里骂了顾炎彻一百遍,手指叩了叩桌面,试图将顾炎宁的视线吸引回来。
顾炎宁转念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对李逢舟道:“皇上干嘛那样说我哥哥?我哥哥现在是太子了,皇上在臣子面前那么说他,他多没面子啊?”
这丫头片子把往事忘得一干二净,李逢舟宛如吃了黄连般,有苦也说不出。
只好又喝了杯酒。
宴席开始,今日未喊舞娘,只喊了乐师奏乐,徐晋两国官员互敬了些酒,底下觥筹交错,丝竹声不绝于耳,顾炎宁虽保持着礼仪,挺直脊背端坐,但还是悄悄探出了小手,冲顾炎彻招了招。
顾炎彻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她,看着顾炎宁冲自己招手的神情,错愕了一瞬。
不时有人举杯敬李逢舟,碍于礼节,顾炎宁也只能端着笑,没办法私下跑过去同顾炎彻说话,只得求助李逢舟:“皇上,待宴席完了,宁宁能和五哥还有承安哥哥聊聊天吗?宁宁想问问母后和柳家四姑娘的事情。”
顾炎宁想了想,怕李逢舟多想,又同他解释道:“柳家四姑娘是宁宁的手帕交。皇上,行吗?”
刚刚五哥说八弟在丰域关,她丢失了这么多年的记忆,问起苏嬷嬷,嬷嬷便总是含含糊糊说几句,玉画向来寡言,更是不可能同她说什么,在徐国,顾炎宁还有很多想念的人,迫不及待想去问问。
她的视线追着顾炎彻,总觉得凳子很烫,根本坐不住。
李逢舟却哼了一声,将酒杯丢去一边:“皇后挺喜欢喊人哥哥?”
顾炎宁愣了愣:“啊?”
顾炎宁终于摆正了小脑瓜,这才发觉坐在身旁的夫君今夜十分不对劲,不由问道:“皇上,你怎么了?”
李逢舟的视线正往下看着,不知瞧见了什么,嘴角更向下垂了,顾炎宁正不解着,便听李逢舟轻呵了一声,手朝着顾炎彻指了过去,道:“朕若没记错,徐太子头上的簪子,是皇后给朕买的吧?”
——“皇上,我今日出宫,瞧着这簪子煞是好看,便想买来送给皇上,皇上用它束发定然俊朗得很。”
小丫头欢快的声音尚回荡在耳边。
李逢舟看着那在宫灯下仿佛闪着光的玉簪子,觉得眼睛疼。
顾炎宁顺着李逢舟的视线瞧过去,便见顾炎彻头上确然束了一支 * 玉簪子。
正是她塞入信封里的那一支。
被戳穿的窘迫突然袭来,顾炎宁讪笑两下:“皇上不是不要么?”
李逢舟深吸几口气,才问道:“朕不要你就能送别人?你何时给他的?早知道他要来?”
“不是的,”顾炎宁使劲摇着头,“宁宁是写了封信给五哥,就顺便一道寄回去了。”
顾炎宁对对手指,想着狗皇帝可能不开心,哄道:“这簪子才几钱银子,宁宁改日再给皇上买一支,好不好?”
“皇上不生气了,好不好?嗯?”
“不好。”
原来是这小丫头片子写信招来的。
李逢舟气冲冲的,看顾炎彻起了身,往净房的方向走,对她道:“朕要去更衣,你在这里坐着,不准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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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宁见李逢舟走了,面上维持着僵掉的笑意,揉了揉脸颊,四下看了眼,五哥不在,想来是同狗皇帝一道去净房了。
顾炎宁纠结了一阵子,提起衣摆,没让婢女跟着,也往净房那边去了。
月色朦胧下,顾炎宁蹲在路边的竹林里,没有等到回来的顾炎彻,反而看见两个男人在交谈。
两人的面色都算不上好。
李逢舟负手在身后:“八皇子在丰域关领着魏家军,徐太子当真放心在晋国待着?不若还是早些启程,快些回你的邺都守着你的太子之位吧。”
顾炎彻勾了勾唇:“我早说过,她是我的。”
顾炎彻边说边扶了扶发间的玉簪,道:“我的妹妹想我了,特邀我前来,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李逢舟不欲同他多言,言简意赅道:“八皇子这几年势如破竹,若当真也兵权在握,徐太子不仅要空手而归,怕是回了徐国,也什么都没有了。”
“朕同你做个交易如何?”
顾炎彻哼了一声,才道:“什么交易?”
“八皇子缘何冒头这般快,徐太子想来心里明白一二,若你现在就立刻给朕滚回徐国去,朕可以考虑不再扶持八皇子,让你安心继位,如何?”
顾炎彻似是笑了笑:“好,一言为定。”
顾炎彻应完,转头就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宁宁不喜爱你,你何必非困着她呢?”
李逢舟也笑了笑,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后腹中有了皇长子,朕自然要困着她。”
顾炎彻神色变了变,拿起他的手,将李逢舟扯开,甩袖子走了。
顾炎宁离二人有些远,前面的话断断续续没听太清,因着顾炎彻往前走了几步,只听清了狗皇帝的最后一句话,震惊地捂着肚子。
皇长子?
啥时候有的?
她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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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彻走得很快,李逢舟生怕顾炎彻先一步回了宴席,同顾炎宁说些有的没的,慌忙跟了上去。
来喜自然知晓李逢舟这两年在暗中扶持徐国八皇子,不禁问了一句:“皇上,您……真要改支持徐太子么?”
李逢舟哼了声,脚下飞快:“怎么可能,朕随口坑他的。”
来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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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逢舟 * 回去便发现顾炎宁不在坐席上,席下顾炎彻和柳承安正端坐着,李逢舟心里一慌,正要让人去找,便见顾炎宁煞有介事的摸着肚子走了来。
顾炎宁心里疑惑得很,分明晨间太医诊平安脉时还说不是喜脉,狗皇帝为何要骗五哥?
顾炎宁看看李逢舟,又看看顾炎彻,没搞明白这两个男人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李逢舟见她回来,心里舒了一口气,拉着她往自己身旁坐了坐,紧张兮兮的问:“去哪儿了?”
“净房。”
顾炎宁又往台阶下看了眼,顾炎彻正低头饮着酒,柳家哥哥也在同晋国的一些官员推杯换盏。
李逢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未防她非要闹着宴席结束找哥哥,心生一计,忙递给她一杯酒:“这果酒,朕饮着味道不错,皇后尝尝?”
“是么?”
顾炎宁收回视线,伸出舌尖抿了一口,确然不似刚刚的酒那般浓烈,味道不算厚重,甜丝丝的,顾炎宁有些喜欢,便伸手接过来,一口一口地啜着。
“唔,好喝,宁宁能再喝一杯吗?”
李逢舟求之不得,立刻给她满上,顾炎宁酒量不好,几杯下肚,小脸便红扑扑的,李逢舟感觉量差不多了,再饮下去明日怕是要头疼,握住她的手,试图将杯子拿回来,连忙吩咐在一侧伺候的小蝶:“娘娘醉了,快扶娘娘回翊坤宫。”
今日因着要宴请徐国人,他没有让顾炎宁带玉画,生怕玉画被徐国人笼络了去,多了个心眼,唤她带着小蝶。
顾炎宁见李逢舟要夺她的酒杯,不是很情愿,她还算清醒,巴着小手不肯松,李逢舟细细哄着:“宁宁乖,喝多了要喝醒酒汤,醒酒汤很苦的,宁宁要喝吗?”
顾炎宁立刻摇了摇头,小手却依旧将酒杯抱得牢牢的。
李逢舟又将酒杯往外抽了抽:“那宁宁先回去,明日朕再陪你喝,好么?”
顾炎宁认真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这才松了手,任由小蝶扶着她站起,往回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太对,回过身,看了眼石阶下的顾炎彻:“可是……哥哥……”
李逢舟侧身挡住她的视线:“宴席还有好久才散呢,宁宁先回去歇歇,歇好了再同你哥哥说话,好不好?”
顾炎宁头有些晕晕的,听着李逢舟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当真随着小蝶走了,李逢舟点了几个侍卫跟着。
抬头便见顾炎彻的视线又看了过来,盯着顾炎宁的背影正出神。
李逢舟笑了笑,看顾炎宁走远,才端着酒杯下了石阶,在顾炎彻面前站定,对他道:“你妹妹耍你玩,你还当真了?你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奢望她想见你?谁给你的脸?”
顾炎彻板着脸,硬生生喝了杯酒,将酒杯撂下,说了句:“不胜酒力,告辞。”
柳承安对这桩皇室密辛也知晓一二,当年魏家谋逆,太子大义灭亲,小公主进退两难,这才决 * 议前往晋国和亲。
宴席一开场,他便觉得晋国皇帝十分针对太子殿下,见太子殿下这般拉着脸走了,不禁轻叹了口气,看了眼李逢舟。
李逢舟这才打量了他几眼,伸出酒杯与他的碰了碰:“柳少卿。”
柳承安守礼的颔着首,只听帝王又道:“嫁人了便是错过了,不该有的念头,还是不要有。”
柳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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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毕,李逢舟一路来了翊坤宫,本以为顾炎宁已经睡了,不曾想,刚揭开帷裳,小丫头忽然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最近天热了,她的寝衣也换成了轻薄的,此时只罩了一层薄纱,朦胧遮着一双笔直的腿。
李逢舟喉尖一动,酒劲突然就上来了。
那丫头眨着水漉漉的大眼睛,不怕死的问:“皇上,你怎么一直盯着宁宁看,是宁宁太好看了么?”
她的声音有些甜腻,身上带了些果酒的香甜,两颊绯红,便连眼尾都熏了些淡红,见李逢舟不说话,晃晃荡荡的直起身,就要往李逢舟怀里靠。
“嗯,好看。”
李逢舟声音略沉了些,将她两只乱摸的小手扣在身后。
顾炎宁却越过他往他身后看了看,醉醺醺地问:“可是,哥哥们呢?”
“不是说吃完了酒就让宁宁同哥哥们说话么?”
李逢舟扣住她的细腰,不悦道:“叫谁哥哥?”
“唔。”
顾炎宁醉得不轻,听不太清李逢舟在说什么,想了很久,才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算着:“五哥,还有承安哥哥。”
‘哥哥’二字刺激着李逢舟的神经,他吃了一夜的味,此时浑身都酸得冒泡。
顾炎宁这会儿意识不清,李逢舟心中难掩的冲动隐隐作祟,不动声色的问:“朕不是宁宁的哥哥么?宁宁有朕不就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