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不得好死,而后送轮回,手段极端。
“那您兴许就单身一辈子了。”俞秋生脱口而出,手里的茶还稳稳端着,话出口狠狠一抖,她咳了咳,解释道,“能配的上师父的人实在太少太少。”
“嗯。”纪素仪矜持地点头,为她添茶,像是一只雪白大老虎,屈尊降贵地安抚自己的手下。
他千年间不曾近女色,收的前两个徒弟都是男徒,而今拉近距离的不过只有他对面的俞秋生而已。
纪素仪见她捧着青瓷茶杯,嘴里似乎总要塞点东西,鼓鼓的像是树上的松鼠,时而打量他的神情,说几句追捧的话,纪素仪心里受用的紧,望着窗外十里红尘,他打了个盹。
而俞秋生见他闭上眼睛,又喊堂倌加茶点,这些日子嘴里淡出毛来,好不容易在有人烟的地方修整,她独独就控制不了这口腹之欲。
跟着堂倌下去付钱,大堂中似有道视线一直追寻她的身影。
那是个穿着黑色道袍的年轻道士,眼尾飞红,阴柔的过分,细皮嫩肉,怀里揣着一尾拂尘。不是冯春夏又是谁呢?
只可惜俞秋生看到他时记忆全无,隔着重重人影对视一眼,他冲自己微微一笑,这样子让俞秋生整个人都愣住了。
像是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他一身黑色道袍,泡在红尘当中稍显黯淡,角落里一缕阳光落在他身上,俞秋生竟看出一丝岁月静好的意味。
她差点移不开眼,堂倌喊了她好几声。
俞秋生那样子事后经冯春夏自己描述,类似于色中恶鬼。
拿着纪素仪的钱袋子付了钱,她自是提着衣摆径直去往原来位置。角落里的年轻道人很是意外,笑容不加收敛,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叫住她。
“姑娘可是漏了什么东西?”
俞秋生礼貌道:“没有。”
她手头的钱还是纪素仪的呢,自己能有什么东西?
冯春夏见她这干干净净的样子,心头浮起一抹疑惑,到底是按捺住,丢出一个小人偶妄图唤回他们曾经的记忆。
俞秋生看着怀里的丑东西,手捞住,恍然大悟,大概是跟卖茶姑娘差不多的套路。
“不不不不,这东西我做不出来,您拿好。”她当个烫手山芋,立马丢回去。
她准头不够,砸到冯春夏的脑门。
年轻的道士不怒反笑:“俞秋生你这是故意的。好些日子不见,装傻装的可真是像极了!”
被他清晰的喊出名字,俞秋生的第一反应就是,——原主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她舔了舔唇,颇焦虑,面上保持着基本礼貌,瞎几把说道:“你这人眼睛不好使,我可不是俞秋生,我是俞秋秋。”
冯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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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冯春夏围着她踱步, 同她道:“瞧你这话说的。贫道不认名,只认人。就姑娘这样子,去哪儿了都改不了这傻性。人群里贫道一眼就看了出来。”
他停住步子, 手握成拳捶她后背,轻轻一下, 而后笑了笑:“你装孙子倒是可以,往先不是嚣张极了?这会子哑巴了么。”
俞秋生只感到一股子莫名其妙, 后背被人一碰,她立马像是树起刺的豪猪, 蹭蹭蹭后退,指着他:“别乱来,我是真听不懂。”
声音稍大了点,如同为自己鼓起。
她看着面前这阴柔的男人, 下意识想起太监 , 低头咳了咳:“你也别阴阳怪气的,不知情的兴许还以为你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呢。”
乌黑发丝垂落肩头,她回避开冯春夏的视线, 不欲继续同他纠缠, 只想回到原来位置喝喝茶, 听听书,吹吹风。
而冯春夏一路到这儿来,早早就存了报复心思。
“什么叫阴阳怪气?”他冷冷一愣, 变脸极快, 市井之间人很快便恢复常态, 一手就要抓住她,“当初你辱我,今日势必要你全部还来, 你师父的帐便也记在你头上。”
他阴测测笑开来,俞秋生瞪大眼,顿感不对,几步一转身,冲上头大喊。
也不顾这儿人多,她只说自己碰到了人贩子。
这一下成功吸引周围目光,冯春夏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咬着牙,怨恨溢于言表。
“敬酒不吃吃罚酒!”
俞秋生眼见他要出手,急慌慌上楼去找纪素仪。而在窗边小憩的少年早先便被她的呼喊扰了心境,这时候已然提剑下楼,黑色皂靴踩踏在年久的台阶上,吱吖吱吖的声响伴着染金的灰尘,人烟里他神色淡然,懒懒看着那个旧日的、早该被遗忘的人。
“你怎么在?”纪素仪将俞秋生挡在身后。
冯春夏盯着他两人,喉结动了动,似咽下许多话,视线不断梭巡,最后定格在俞秋生稍显慌乱的稚嫩面孔上。
“俞姑娘的小脑袋最近是不是出了问题,完全忘了贫道一般。老朋友见面,让人难过的紧。”黑衣道人咧嘴一笑,目光灼灼,有意激怒纪素仪,斜倚着门又道,“我还想与她聊聊昔日有趣的经历,纪掌门这般护犊子,贫道失礼了!”
冯春夏拍掌,掌声一落,那些被他投在暗处的人偶纷纷露面,梁上的小人偶狰狞丑陋,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双手斩断按上绞杀的铁刃,人群里血色纷飞,呼救不断,四散如蝼蚁,慌乱无章法。
俞秋生呼吸暂缓,踉跄着被人一撞,险些撞到了纪素仪的后背。
他目光清冷,淡淡看着一切,随后剑光一闪,人偶尸首分离,而呈现在眼前的幻象也消失了。先前还倚门调笑的青年身影不知何处,竟是脚底抹油在虚张声势,利用幻术乘乱逃之夭夭。
一群人从幻境中解脱出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俞秋生反应过来后心有余悸。
“他是谁?”
纪素仪:“狗东西。”
他不欲解释过多,望着一地的狼藉,将人偶带走。路上俞秋生被他推在身前,视野里所有人影虚化,纪素仪只瞧得见她缓缓的步子,顶上日光不太强烈,长街漫漫。
俞秋生耳后的那点红痣有几许刺眼,少年时而歪着头,想着如何令其消失,时而端正姿态,妄图正视这千年后的现实。
他心里几回纠结,眼见得快到城门口了,一个清瘦且蒙眼的青年在城墙的阴影下揣着袖子静静等候。
纪素仪脚步缓缓,黑漆漆的眼眸盯着那一处,仿佛盯上了猎物,藏在袖里的手已不觉碰到自己的剑。
俞秋生此番是不记得顾小公子的,初见就觉得这阴影中的青年当真神秘,一身玄色衣袍上绣了白鹭,宽袍大袖,下颌微收,乌黑的发丝几缕被风吹到额角,嫣红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容。
凭着直觉她就知道这人不简单,当下扭头悄悄到纪素仪身旁,垫脚跟他道:“那人这么奇怪,要不要同他说几句话?”
兴许是个NPC,说着说着就意外触动了某种任务呢?
俞秋生想的很是套路,视线已经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澄澈的杏眸里闪烁着一丝蠢蠢欲动。
纪素仪余光里都是她痴痴的样子,半晌,捏着她的胳膊带着俞秋生换了条路。他心里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疯狂滋生,难以遏断。
顾小公子必须杀,可不能在俞秋生跟前。
她胆子小的厉害,先前还往他身后一直躲。
路上俞秋生频频回头,衣袖擦过他的手,淡淡的檀香味儿在风里被吹散,白里透红的面上眉眼弯弯,随着人多阻拦了视线,她才堪堪垂下头跟在后面。
“兴许能结缘。”纪素仪听到一声蚊子哼一样的声音。
他忍着,舌尖抵着牙齿,咽下挖苦的话语,只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而后似笑非笑地同她说道:“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能结缘,有的是善缘,有的是孽缘。为师替你算过了。今日若是同他说了一句话,日后陷万劫不复之地。”
俞秋生怪怪扫他一眼,耷拉下一边眉,有些许失望,叹了又叹:“他长得可真好看。不知道那双眼睛美不美。”
纪素仪嗯了声,尾音上扬,低头揪住她一缕头发。
“那等平庸姿色如何入的了眼。”
顾小公子病秧子一样的人,面上红色蒙眼的锦缎都差不多遮住半张脸来,说他美实则是牵强,顶多是中人之姿。
俞秋生说到底还是看少了。
被纪素仪这么一说,她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闷头走在他身后。
擦肩而过的人群里,不知过了几刻钟,俞秋生忽然就眼睛开始模糊,像极了取下眼镜后近视的感觉,她探手摸了摸前面,抓住一块柔软布料。
捏在手里,轻若无物。
俞秋生顺着那股力道,走了几步便猛地撞上了一面透明的气墙,随之而来的是腰上一股力道极大的劲将她缠住,猛地往后一拽。
她就是那被拴住的风筝,纪素仪转身一剑斩断那根无形的线后,俞秋生因为惯性一屁股坐地裙子都在地上蹭破了。
这他妈,疼炸。了。
她整个人懵住了,视野俱是一片光怪陆离之景。
极有无数潮水般的小人偶往她头上爬,又有一群怪模怪样的蛇兽从四面八方包围,口诞直流,舔噬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舌上倒刺刮得肉疼,逼真的无以复加,常人难以走出这样高明的幻术。
高楼上有笛声,吹得是江南明月,悠悠笛声绵长不绝,纪素仪抬头找寻那幕后之人,心下起了波澜。
他这般修为,幻术自是看破而不受影响,俞秋生却倒霉了。
纪素仪阴了脸,从前到后想了一遍,不知究竟是从何处叫那个狗东西得手将她拉入大幻术中。
少年眼里像凝了一层薄冰,闭了闭眼后眸光一黯。他蹲下身把俞秋生抓住,免得她跟兔子一样人群里四处乱窜。
旁人眼里她这样子就跟得了疯病一般,她抱着头嘴巴闭得紧紧,眼睛也是,不许人碰,急了就踹他。
纪素仪的袍子被她踹出几个脚印来,任凭什么法子也唤不回她现实中的理智来。他思绪一沉,骤然想起来,这幻术若是从人心底发出,旁人自是对此无可奈何。
就现在来看,说明俞秋生这陷入幻境之中似是有预谋。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自己身边,不会有人能得手,便是遇见冯春夏那会儿,纪素仪也不曾叫他有机会在人身上动手。
既如此,那可能就在此之前。
联想到方才那顾小公子捏揉做作之状,纪素仪笑了笑,笑够了敛住,眉眼之间冷极了,手背上的的青筋凸露,他憋着难以发作,终是挥着袖说了几句好,而后提步往那城墙方向略去。
怀里的俞秋生十分不安分,身体里的蛊虫被笛音催动,向着心口钻,又痒又令人恶心。
她怎么也不会知道冯春夏还能半途碰上来寻她的顾小公子。
高楼上两个黑色影子并肩而立,日光被屋檐挡住,居高临下看着纪素仪的身影逼近,冯春夏指着笑道:“你瞧,纪掌门来同你算账了。”
他午间不过先试一试水,俞秋生的反应虽令他感到失望,可纪素仪的意外出现,以及反应却令人欣喜异常。
他如同变了个人,竟也知道帮着自己的徒弟。
冯春夏原以为纪素仪会趁早丢到俞秋生这累赘的,回到阳虚山做他的掌门。
“他一直护送俞秋生,想必是心有挂念。从前的纪素仪从来都是冷酷无情,从他身上寻不到下手的机会,可今时不同往日,顾小公子愿与我合作实在是门双赢的好事。”
顾小公子手里有俞秋生的性命,负着手姿容清贵,微微颔首,道:“冯道长有心了。”
他的用笛子催动了蛊虫,冯春夏控幻术,当中滋味,合该要她尝一尝。
她当初干干脆脆地跑了,顾小公子现在想起来只觉得可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尚还能给她一两分薄面时不愿领情,那可就别怪他不客气。
剑风横扫而过,顾小公子的锦缎倏而从中断开。他眉心破了一线口子,血珠滴落。
越来越强迫的威压施展开来,谁也不好受。
一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顾小公子莞尔。
冯春夏与他对视一眼,手顺着自己的尘尾,侧身挡住席卷的威压,嘭的一声,屋里的屏风到底,瞬间他看到了昔日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纪素仪对待自己所讨厌的人,向来没有好脸色,往日里更是话也不愿多说,少年时期兴许还存有逗弄一番的心思。
而今之际,怒极了面上浮出一丝极浅的笑容。
像是要追命的无常,他手中一柄浮休,光华流转,在两人之间点了点。
“你们今日,倒是胆大包天。”
“可知死是有几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事情太多了,搞完了脑子嗡嗡嗡,今天不更新,暂行修改一下,昨天的章节节奏过缓,今天稍加修改。木木哒!
第85章
(前章有改动, 需重看,请见谅)
顾小公子却抬手,制止道:“纪掌门出手前且听某一言。”
“俞姑娘状况不好, 这时候可不该打打杀杀了。师徒一场,您总不能这般狠心眼睁睁看她沉溺在幻境里挣脱不出来。”
顾小公子微笑, 他笃定纪素仪不会动手,定会给他一点时间。
若不然, 他已经千疮百孔。
流云万里,清风徐徐。
纪素仪面色不辨喜怒, 少年姿态,浮在半空中衣袂起起伏伏。那剑尖半点没有偏移,这回定定就指着顾小公子的心窝,一字一句说道:“顾小公子与冯春夏勾结, 不知顾家作何态度, 手都伸到这儿,胆大妄为。”
分明也是玩火自焚,加之他有冯春夏的怂恿, 纪素仪恨不得先将其碎尸万段喂狗, 看久了他拂了拂袖子, 视线撇开。
顾小公子站在那儿不说话就已经够令他恶心的了。
娇弱做作,专勾女人的魂。
这边纪素仪话语未落,冯春夏便打断, 阴阳怪气地诶呦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