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春夏微诧,半晌失笑:“饭来张口衣来张手。贫道是欠了你的么?”
他轻轻抬眼,见那小姑娘又转过身背对着他,作势要盖被子睡觉了,不由先去箱笼里翻找一番。
俞秋生的衣裳他从前也没有为其添置,这下子倒是有些伤脑筋。冯春夏回头,那人侧躺这,身子瘦弱,比他矮上好一截。
冯春夏犹豫了一番,上前把她晃了晃。
“张手,上辈子欠了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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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俞秋生被他好好捯饬了一下, 头发修剪齐整,穿着一件过长的圆领长衫,腰一勒, 冯春夏摇摇头,将腰带随手丢了, 道:“就这般。”
他身上熏香有些清淡,这回算是屈尊降贵地驮着俞秋生了, 不再是扛沙袋一样的姿势。俞秋生环着冯春夏的脖子,背挺直。
两个人之间吵吵闹闹出了门, 俞秋生头上绑着黑色发带,垂落两颊,眼里闪过一丝好奇,不住地东张西望。
她瘦过了头, 冯春夏背着毫不吃力, 却把她颠了颠,让她抱紧了。
“汝阳城里鱼龙混杂,今夜人尤为多, 贫道不嫌弃你, 所以你得抱紧贫道, 免得被人挤掉了下去。”
俞秋生捏着衣裳,往上一靠,一用力, 立马就听冯春夏笑她:“要借机勒死贫道?”
“骨头都瘦凸出来了, 哪有力气勒死你。”俞秋生小声道, “许久没出来,一时有些许激动罢了。”
她两弯淡眉扬起,苍白的脸上落了彩色灯光, 望着四周,忽敲了敲他的肩膀。
“你爱吃莲藕桂花糕吗。”
冯春夏嗯了声,转身给她买了一块玫瑰酥。
俞秋生:“……”
街旁支起的一个个小竹棚里不乏年轻男女,冯春夏的面上笑意不减,等着等着就跟她说:“今日热闹极了,看着旁人卿卿我我,你有没有一丝丝的寂寞空虚?”
俞秋生想了想,一手捏住他的发髻,浑不在意,只说道:“一点都没有,倒是你独身一人多年,如今借机问我。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冯春夏扭头,看着背上的姑娘,她这副病歪歪的样子很是减龄,有时候也会叫旁人误会她还是个孩子。
他舌尖抵着牙,原是要调笑一番,可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冯春夏心里想,还是算了。
“你这么看我作甚?”被冯春夏认真一打量,俞秋生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下流话,捏他肩膀催他向前,“赶紧走,免得别人插进来!”
她声音不大,耳畔响起时就跟有羽毛挠了一样。
冯春夏叹息,后头多买了几块玫瑰酥,以至于路上就有不断的糕点碎屑从肩、从脖子、从头上掉下来。
他表情一点一点往下沉,偏生俞秋生还没有多少自觉,随意用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碎屑,将他当骡子使唤。
她什么都想要,两人来回转悠,汝阳城逛了大半。俞秋生精神抖擞,手提着兔子灯,难得夸了冯春夏,满足之后字里行间就跟抹了蜜一样。
他余光里是俞秋生握着灯柄的手,枯瘦,指尖用力的发白,可见是喜欢极了,宽大的袖子褪到手肘,上面一串佛珠缠绕,一百文钱的东西,先前的小贩竟还说是高僧开了光的。
花火漫天,东风吹拂,天幕绚烂至极。
冯春夏停在月老庙前,把她放在一旁树枝上挂着。这人俊眉修眉,远看一表人才,近看芝兰玉树,奈何身上糕点屑确实多,俞秋生看着看着也不大好意思,使了个清洁咒。
这一下就不好了,顿时就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她灵气一下子抽干,眼皮往下耷拉,握着灯强撑着跟冯春夏道:“给你弄干净,等会不吃东西了。”
俞秋生举起手,正要发誓,面前俊俏而又显阴柔的青年揉揉她的脑袋,嘴里挖苦:“不行就不行,弄得半死不活,等会儿回去旁人又说贫道欺负你。”
他眼里噙笑,像是一下能看穿她的伪装。
“又难受了?装什么装。”冯春夏眼瞅着四周人少了些,嘴里忍不住占她便宜,“叫声好哥哥,好哥哥就背你回去。”
俞秋生:“……”
她眼里映着他风流俊俏的身影,面上被风一吹,虽有绯红之色,却不是害羞浮上来的。
俞秋生清了清嗓子,嘴角还挂着一点碎屑。
她说:“你也别装了,分明就是讨厌我,嘴上要我喊你,其实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
俞秋生是坚决不想喊,索性就点明两人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她一直都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好。
冯春夏这阴阳怪气的道士更是如此。
“你在我面前装的良善,实则是想骗取我的信任,而后挖出纪素仪的一些消息,然后更好地去对付他。”
俞秋生说着说着自己发笑,疲倦道:“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求求你别占我便宜了。我若是知道,定是早就告诉你,绝不是为了有东西拿捏你才藏着掖着不肯说。”
那一丝笑泛苦。
冯春夏看在眼里,慢慢敛笑,沐浴晚风,袖手道:“贫道要的是你做牛做马。”
“病牛病马,有什么好的。”
冯春夏掐着她的脸,让俞秋生难再躲避他的目光,嘴里话亦是很直白。
“你除了给贫道当牛当马,还有什么用。”
俞秋生知道自己这样子没什么用,从前还算好看,现在一言难尽,憋久了心里哀怨难以发泄。她吸了口气,怒道:“我没用,不值得你花心思,整日围着我转,你是不是有病!”
这就像浑身竖起刺的小刺猬,冯春夏一手能掐死一个。
他笑了笑,听了个大笑话,手慢慢搁到了她的后脖颈,如同咬住了她的命脉,眼神黑沉沉,似夏日雷雨之前那般,压抑。
“你又生气,天天都生气。俞秋生你这样的脾气谁能忍受的住?你那个好师父若是在,早就要你闭嘴了。”冯春夏慢条斯理同她梳理,“他不仅会让你闭嘴,甚至要给你一点教训。而其他人呢,定是要与你疏远,甚至心里说你有病。你如今这般病弱,贫道对你好,不管出于什么心思,你都要受着。”
“人只有活着,活的强大了,才有其他的权利。”他说了几句正经话,这时又话头一转,定定看她,“贫道占你便宜那也是凭本事对不对?”
俞秋生瞪大眼,张嘴要说些什么,冯春夏却在微微明的光亮里咬了她一口。
“难怪说对女人不能太好。好了她就要上天。”这人舔了舔那处伤口,说,“从前是有一丝可怜,现下是有一丝的爱怜。”
“贫道确实不会对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好。”他的味道铺天盖地包围着俞秋生,枝繁叶茂的树下挂了无数写满心愿的木头牌,摇摇晃晃扰乱视线。
俞秋生脑子里嗡嗡响,嘴上的口子尝出锈味儿。
“你……你真有病!”
冯春夏望着她僵住的呆傻样,恍惚中想起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梅雨季节,阴云遮挡日光,水汽氤氲,山野之间俞秋生这个大傻子闯入他的陷阱了。
她过的确实悲惨。
小半年前,冯春夏曾对她百般不顺眼,一旦相处了些时日,他就发现,俞秋生简直比纪素仪要美好的太多。
她现在还挂在树上,震惊看着他。
俞秋生抓着头发,渐渐回神,眼睛发红。她摔了之后得小半年里情绪极不稳定,半晌抬眼骂他:“你是狗么!”
她狠狠擦了擦嘴,声音时而高时而低。
冯春夏笑着问:“很生气?”
俞秋生点头,他便把人从树上取下来,正待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变。
只见人群里有一道橘红色身影,隔着重重人影,一双狐狸眼里意味不明。与他并肩的玄衣少年背负长弓,望向别处。
与木沉香一对视,冯春夏霎时好心情尽数消散。就像是与她的玩闹被人偷窥了,暴叫人出真实的一面。
他们竟也来了。
灯火阑珊,几个人各有心思,独独瞒着俞秋生。
冯春夏把人背回去,俞秋生哭不停,哭着哭着就问:“你怎么这么的下流无耻?怎么就能睁着眼咬我?你上次还骂我,究竟想的是什么?”
一连三问,冯春夏拍拍她的腿,安抚道:“今天回去睡一觉,待明日清醒了,贫道都告诉你。”
俞秋生不依不饶,若是无人跟着,冯春夏自是高高兴兴再说些好话哄着。
奈何暗处的那两道目光落在身上,冯春夏没了心情,侧颜望着流露出一丝疏离之感。问诊堂前月光清寒,晚间的闷热散去好多。
俞秋生安置下了后木沉香才出现在院子里。
百里珩藏好弓,从前见着冯春夏都是恭恭敬敬的,今日行礼,面上总有些不自然。他们一人一妖这段时间原是去了顾氏,找不着俞秋生了便先行求药,为木沉香的母亲续命。后头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赶来此处,不成想在七夕见到那样一面。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众里寻他千百度,今日才知道,有时候一刹那的功夫就能叫人心落谷地,失望透顶。
冯春夏怎能如此,他怎敢如此!
百里珩目光发冷,还是少年性子,这会见面笑意不再,略一拱手,道:“二叔风采如旧。”
木沉香做回了狐狸,在百里珩身后探头,声音调子听着就有几分嘲弄在当中。他对冯春夏说:“道长风流不改,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侄子喜欢的人,你竟也横刀夺爱,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他舔着爪子,幽幽绿眸夜里冒光,冷如冰霜,咧嘴一笑,“七夕佳节,你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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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冯春夏早年间若是个世家公子, 这会子兴许会羞愧。可好多年尘世间浪荡,他嗤笑一声,浑不在意。
“贫道诛什么心。男欢女爱, 你情我愿的事情,两位看的津津有味, 到头来却指责在下,这才是居心不良。”
木沉香眯眼一笑, 点头说道:
“冯道长从前万般不喜欢俞秋生,今日一改从前, 焉知能安什么好心,说旁人之前,掂量掂量自己有无资格。”
百里珩一言不发,桃花眼里薄情极了, 低头看着清寒月光, 耳里杂乱之声扰的心里极不安宁。
“二叔何故盗了我的身份,在姬氏待了小半年?”
冯春夏站立在他面前,心里已有一番思忖, 这时只好道:“小半年前俞秋生从楼上摔了下去, 贫道来此求医, 若是没有身份,万事难办。这事确实是贫道事先未曾知会你一声,今日向你赔罪。”
赔罪?
百里珩嘴角一扯, 低头正了正自己的护腕, 一字一句说:“如今外头盛传, 顾氏小公子被人陷害,乃是一个姓冯的道人。侄儿能来此与您相见,多亏这些道上流言。”
他抬眼, 定定看冯春夏,笑了笑:“二叔这下难办了,您躲藏在姬氏,到时候要是被顾氏找上门,不知要如何安置俞秋生。让她陪着您一块儿死么?”
字里行间都是刺,冯春夏对着自己的侄子,喉咙里的刻薄话语憋住了,抖了抖袖袍,敛笑缓缓道:“天大地大,自有去处。况且她状况极不稳定,你们总不会一直对她存有耐心。”
木沉香却捂着嘴偷笑,眼里拂过一抹狡狯的光芒。
他说:“既如此你方才的下流举动岂不是让她更不稳定了。”
木沉香用爪子推开冯春夏,大摇大摆跳到门口,悄悄推开一丝缝,凑眼看着里面。
黑漆漆的屋里俞秋生不在床上,在他眼睛对着缝观察时,她从一旁扭头看来,正好与木沉香的视线撞个正着。
呼吸一滞,俞秋生从里开门,安安静静看着外面三个。
一对叔侄,一只狐狸精。
穿着黑色道袍的青年眉眼之间稚气已褪,比起百里珩,今夜难得露出稳重一面,收起风流的伪装后隐隐约约叫人难亲近。而一旁玄衣少年面色冷漠至极,看到俞秋生,颇不自在,转了个身。
木沉香好久没有见到俞秋生了,当下就把她扑到在地亲了又亲。
感受到久违的热情,她心里别扭的紧,不知晓这是为什么。手下是柔软光滑的皮毛,木沉香绿幽幽的眼眸里亮闪闪的,胡须搔脸,让人发痒。
俞秋生没有多少力气,声音低低,让他先起来。
她穿着冯春夏过大的衣裳,像是个骨头架子撑不起来,没有初时的生机跟貌美,是以被木沉香叼在嘴里时,她看到了百里珩眼里的一丝逃避。
“别说话了,旁人还要睡觉。今天还过节,有什么事等明日天亮了再吵。”俞秋生垂眼,也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
忽然,有人摸她的头。
那双手温暖干燥,用力很轻。
冯春夏朝她笑:“你回去睡罢,明日的事明日说,别想太多,知道吗?”
俞秋生眼睛干涩,唔了声,心里闷的慌。
这一夜过的不安宁,第二日天大雨。
她在软乎乎的肚皮上醒来,狐狸皮毛油光水滑。一睁眼俞秋生就看到了木沉香那张狐狸脸。
“你可算醒了!”
俞秋生拍了拍脑袋,四处找寻冯春夏的影子,他的地铺上被褥整整齐齐,可见昨儿是没有歇在屋里的。
木沉香道:“你要是找那个臭道士的话,这会子见不着了。他们叔侄二人的事要他们自己去解决。你可别费心。我瞧着冯春夏不是好东西,昨儿欺负你欺负哭了,你万万别把他放在心里。届时把自己卖了还给他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