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白衣,背负长剑,堪堪踏着月色归来,脚步轻若无闻。院落里点了好几盏灯,他□□而入,只见正房里有人正在褪衣,影子落在米白的窗纸上,暖蓬蓬的光线从窗户细缝里挤出来,平白的让他心里泛起一丝异样感。
那是个女人的身子,腰肢纤细,衣衫半褪。肩上线条极为流畅,覆着一层薄纱,盖住了胸前的坟起,娇娇盈盈,随着动作轻轻颤动。
他眼眸一沉,几乎是下意识地皱眉。
夜深人静的时候屋里出现这样一幕,纪素仪默了片刻,随后猛地踹开了门。这突兀响动惊的那人面露慌乱神色,她一双手赶紧遮挡,却用力过大而挤出了晰白沟壑。指缝里似还露出一点淡淡樱粉之色,嫩的像是枝头初露的花苞。
少年呼吸微微一滞,随后狠狠地瞪了过去。
他看到那一张泪光点点的娇颜,万分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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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便是闭上眼睛纪素仪也能清晰地用笔勾勒出她的容貌。
不是俞秋生还能有谁呢?
往日里穿的齐整, 这夜却异常的怪,柔媚至极。她腰上的裙带还牢牢系着,可裙子轻薄, 昏黄烛火下隐约可见两条修长的腿。一双玉足未着足袜,踩在地板上, 人往后退了几步, 踉跄着缩到角落。
那双杏眸里朦朦胧胧, 像是欲说还休的引诱。贝齿咬在柔软的红唇上,水泽透明。望着他时既怕又慌,浑身发抖,散乱的发丝垂在肩侧, 衬的那身子皎洁白嫩, 让人想要咬上一口,尝尝是什么滋味。
“俞秋生?”少年嗓音低哑,黑沉沉的眼眸里暗的瞧不见其他情绪, 死死盯着角落里的女人,一步一步逼近, “你不是死了么?”
若是他没有记错, 当初自杀了她后,如今屈指算来,已经有十年了。
十年之间, 她未曾入梦。
而今,少年如同是盯上猎物的凶兽, 不管真假,这时候呼吸都放的极缓,他压抑住自己的喘息,最后半跪在她面前, 一只手探了过去。
女人的肌肤带着一点凉意,触手滑腻,如一块玉,该握在手里仔细地抚弄才是。
纪素仪许久不近女色,夜里风尘仆仆归来,鬼使神差地,被勾的心尖一痒,对着她要哭不哭的可怜样,歪头细细打量,最终敌不过一刹那心底的沦陷。
少年矜持地拉住了那一双遮挡的手,而后在她惊慌失措的目光注视之下,低下头,吮住。
舌头舔着顶端,他鸦青的眼睫颤了颤,着了迷一般,轻轻舔过几口之后用牙咬住,细细地研磨。
柔软的像一朵云,如此令人爱不释手。
……
半夜晚风吹进来,纪素仪感到凉意,睁眼时思绪混乱。
他啧了声,头发都被吹乱了,衣襟斜开,往下看有一团黏腻,他随手使了个清洁术。
空气里有雨后的草木气息。窗户大敞,下半夜微弱的光芒如薄薄轻纱,令人忘却真实所在。
只角落里一个小人偶盯着他,身上白霜包裹,眼神空空。
纪素仪整理仪容,不多时人便成了从前肃整模样,只是对镜自照,眼尾绯红,平添一股恣意风流。
他怎么会做梦呢?少年时期的一幕,恍惚中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纪素仪的神色极为复杂,手叩着窗,迎风衣袂烈烈作响。高楼之上俯视偌大的汝阳城,视线不觉移到了中轴线上那个森冷而恢弘的建筑群落。
他飞身而下。
纪素仪这日临走之前,于院里隐去身形,在槐树阴影中看到了俞秋生跟一只棕红大狐狸相拥的画面。
像是瘦瘦弱弱的小鸡仔被狐狸叼住了,已是盘中之餐。
看了一会儿,木沉香似有察觉。
纪素仪原打算看看便走,这时一改主意。掐了个诀,顿时里面的棕红公狐狸嘭的一声滚了过来。
地上的落叶都被扫开一条道。
木沉香从睡眠中醒来碰到纪素仪,可谓是个噩梦。
两人之间一直都是主仆关系,被他居高临下看着,木沉香跪地行为狼狈,一脸如丧考妣。
纪素仪揉了揉他的耳朵,捏着他尖嘴言辞轻缓道:“我要回阳虚派了。这十年之中,不许碰她。”
木沉香不语。
纪素仪神色不善,黑沉沉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戾气,才从梦境中挣脱,见到故人显然心绪又开始起波澜。
他对木沉香想来没有多少好,少时到如今,一人一妖之间相看不对眼。
“若是有小动作被我知晓,你母亲便没有什么好下场。”纪素仪深知他的担忧,抓着他的软肋,笑的没有丝毫温度。
木沉香瞳孔微缩,爪子抓地,木木嗯了声。可他仍旧不罢休,拍了拍狐狸脑袋,慢慢道:“莫要以为你离了我千万里便有了自由。”
纪素仪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颗小小的传影石,陷入柔软蓬松的毛发里,根本取不下来。
等他人一走,木沉香发了疯一般扒拉那颗石头。
脖子上的毛纷纷往下掉,棕红的皮毛蹭着墙角,他咬牙做了诸多努力,最后恹恹耷拉下眼皮,低低呜咽几声。
尖锐的爪子拨弄了几下传影石,木沉香绿幽幽的眼眸里生起一丝幽怨跟愤懑。
他这辈子竟就如此之窝囊。
少小的顽皮使得半辈子叫人禁锢住,说什么也叫人不甘心。
而屋里俞秋生被他外面的动静弄醒,此时此刻披着一件外衫,趴着窗远远看过来。面上红晕未散,腮凝新荔,望着又娇又憨。
“你在……做什么?”
墙角的狐狸病怏怏的,散发着一股哀怨气息。
没有等到回应,屋里的女子三步并作两步踏着夜色跑到他边上,小心翼翼跨过那只横着的大尾巴。
随之木沉香背上传来一阵温热感,暖香飘过鼻尖,俞秋生抱住他,问道:“怎么好好的睡不着,外面这么冷。”
拉着他的一只爪子,俞秋生猜他心里应是难受,就道:“等会便是天明,这时候露水最重,还是先回去躺着如何?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天明了我就出门替你买回来。”
木沉香摇摇头,冷风里站起身,到底先把她驮回去。
而他脖子上的石头过小,俞秋生一时还没有发现。屋里木沉香躺在她一旁,狐狸眼里水光盈盈,表情却是像是要死了一般。
但凡俞秋生要碰他便猛地避开。初时她还以为木沉香这是跟她玩儿一样,可三番两次皆是如此,傻子也知道这是故意的。
她皱着眉,一拍他大腿:“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跟我这么见外!”
木沉香闭眼,身子盘成一团,木木道:“我先前见到你师父了。”
“他说什么了?”俞秋生顿时觉察出不妙,跪坐在地探身问道。
“他说,若是我再碰你,他就杀了我阿娘。”
俞秋生:“……”
木沉香没有一丝隐瞒,尾巴开始微微摆动扫地,听着俞秋生的咒骂,他心里舒服的紧,可声音还是低低带着哭腔。
“我阿娘还在养身子,他竟就如此不近人情,你我之间关系颇好,已经不分你我。这……这不是就要我死么?”
狐狸哭泣,三分真七分假。
俞秋生本就不待见纪素仪,听得他的话 ,顿时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象更是跌倒谷底之下,又添一抹黑。
她抱着狐狸头在怀里,哄道:“你放心,届时他若恼怒起来,咱们就一块死。”
这算殉情么?
木沉香竖起耳朵,半晌,头又埋的深了些。
山高皇帝远,便是纪素仪看得见那又如何,俞秋生对他没有半分喜爱,可他却已将不是从前的纪素仪了。
木沉香跟着他这么些年,总算发觉出端倪。
纪素仪若是不在乎,何必多此一举,若是在乎,这便是画蛇添足,徒惹麻烦。所谓嫉妒使人头脑热,他如今说出这样少见而幼稚的要求,可见是在乎的。
可笑。
……
天明后俞秋生梳洗干净,带着名帖准备去拜见姬氏家主。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花厅中陪侍的管家退下,屏风后转出一个人,一身丧服,面色憔悴。俞秋生放下茶起身行礼。
两人之间客客气气。
她抬眼看了看这人,姬氏这一代人丁寥落,而家主平日里深居简出,根据木沉香的回忆,应该是个俊俏风流少年才是。
可自己面前的这人显然是病的很重了,眼底青黑,不时咳上几声,鬓角微白,像是暮冬的白梅,眼里一片浑浊。
他是姬姑子卿?
俞秋生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面上不显。笑着客套之后说出自己想要在姬氏修习丹师一道的愿望。
花厅里茶香四溢,那人拨了拨青绿茶水上的叶片,颔首应了声,轻声细语同她道:“俞姑娘是阳虚派的佼佼者,如今丹剑双修,精力当真令人羡慕。在下已是垂垂老矣 ,浑身唯一拿得出手的不过就是些许丹师药术,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愿意将一身之丹师药术悉皆传于你。”
“岂敢,姬家主愿意,是我之幸。”
他摆摆手,眼里带笑,病中温柔极了,说道:“俞姑娘千里迢迢来我姬氏,家中与阳虚派本就渊源颇深,这本就是该当的事情,你也不必谦虚。”
“听闻你如今住在问诊堂,那边人多嘈杂,等会儿在下便吩咐管家为俞姑娘单独安置一个院子。”
“家主盛情,却之不恭。”俞秋生拱手道。
他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咳的面色微红,好久说不出话,人掩着嘴侧对着俞秋生,半晌,胸口剧烈起伏。
姬姑子卿叹了叹:“让姑娘见笑了,在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还请见谅。”
俞秋生好奇,不由问道:“您这是病了很久了么?”
他望着花厅外的合欢树,轻轻点头,笑道:“是病了很久。从那年冬天起始,汝阳城下了好大雪,而我在城外染了风寒,趟过汝水归来,身子悄然中惨败,如今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好。”
俞秋生听出他语气里的一丝丝怨,淡眉微蹙,手抓着扶手到底是安慰了他几句。
“多谢姑娘宽慰。”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恍惚中手一抖,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响起,花厅外冲进有一个侍女,珠帘撞击之下,她跪地大呼:“主母将去,求见家主。”
第92章
姬姑子卿微微一诧, 半晌偏头笑道:“丧服都已穿在了身上,她早该去了。”
俞秋生:“!!”
只见他漫不经心看着外面,过了好久才想起花厅里有外人, 这才道:“姑娘见笑了,家里的事情有些恼人, 明日此时, 我在此处等你, 届时传授你丹师之术。”
俞秋生心里大骇,这老婆都死了还不算什么大事情么?怎地如此淡定?不会也是心里有毛病罢!
她回去后同木沉香一说,木沉香刚从外面溜达回来,伸展了身子, 闻言好奇道:“姬姑子卿娶的是汝阳名门卢氏, 这么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膝下只有一子,听闻叫姬孤, 名字也是奇奇怪怪。而外界早就传言这两人之间感情不和了。如今他老婆要死,此人又一身丧服, 可见确实如此。只是不知其中究竟有何弯弯绕绕的, 才使两人如此。”
“但他肯教授你,你也就不必管他的家事,必要时候还得离得远远的。”木沉香补了一句。
俞秋生:“自然, 他今日在我面钱没有一点遮掩的心思,似乎极不满意, 看着无情极了。”
“男人一多情就会滥情,可姬姑子卿这么些年洁身自好,身边只有一妻,他若是不喜欢为何独守她一人呢?想必曾经也许有过情谊。”
木沉香对感情方面似乎很精通, 又是一番滔滔不绝,而后抖了抖他的尾巴,地板上滚落了一些小玩意儿。
有汝阳专产的玻璃杯,有新式的墨绿栀子头花,还有绣着花草的双面绣帕子等等。
俞秋生拿在手里看了看,倒是很喜欢,纷纷摆在了桌子上,笑道:“你一出去就忍不住买东西,身上钱财够不够?”
“我在阳虚山的这些年光攒钱不花钱,自然够了,你担心什么。我可比冯春夏那穷道士有钱多了,上次我来时他那般的寒酸,连带着你也是,真不知小半年如何过来的。”他摇摇头,很是不喜欢冯春夏。
俞秋生听他提起那人,默了默,换了个话题。
冯春夏再不好,还是有一丝人情味,比起纪素仪,那可真是大方的不得了。
……
傍晚天冷,秋风苦雨的,管家打着伞叫了几个健仆帮她搬家。从问诊堂到安置的长青院有好一段路,一路上风景暗沉无光,她抱着狐狸跟在管家身后。
路过一片假山群时忽有一条狗跑出来,对着人狂吠不止,上年纪的老管家认得,解释道:“这是小公子养的狗,惊扰贵客了。”
他随即让人先将东西送过去,跟她道了声歉便转身进入假山群里,一声声唤着那位小公子的名字。
俞秋生低头看了看木沉香,狐狸精爪子搭在她手上,眼里冒着跃跃欲试的光。她便如他所愿,随之将木沉香也放在了地上。
他嗖地一声便冲进去,竟赶在了老管家之前在一片发黄青苔以及将死的杂草所簇拥角落里将人找到。
俞秋生之前按照固有思想,原本以为小公子很小,可看到他的样子顿觉自己错了。姬姑子卿年龄少说五百岁朝上,而他的儿子也比自己大很多。那样高大的身躯蜷缩着,一身白衣,衣摆盖头,浑身脏兮兮的,说不出的惨。
俞秋生止步,就见老管家扑到前面掐他人中,喂他丹药,而后顺了顺他的胸口,好不容易等人醒来却生生挨了一巴掌。
老管家习以为常了,口里道:“公子每每躲在这儿都叫咱们好找,如今下雨了,公子身子不好,还是回屋罢。”
姬孤定睛看着他,随后视线移开,落在那只棕红狐狸身上,轻启薄唇,说道:“是条好狗。”